第96章 壞水

    強(qiáng)烈的光線下，有細(xì)細(xì)的銀絲在閃動。

    卓婉踩著小碎步，左看看右看看，滿身都是壓不住的小雀躍。

    金猊苦惱地揉揉額頭，不用問，他就知道她在想啥。

    布滿了整個城墻的蛛絲網(wǎng)，她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

    黑蜘蛛真能平白無故地飛起來？不過是借力而已。如攝政王這般內(nèi)力深不可測之人才無需借力。

    他jiejie到底對武功缺多少的常識性認(rèn)知，現(xiàn)在補(bǔ)的話，還能不能補(bǔ)的過來？

    算了，他姐又不只對武功缺乏認(rèn)知，其他方面的常識，她更缺。就這么著吧，沒人嫌棄就是了。

    金猊的無奈，卓婉不懂，她覺的踩在銀絲網(wǎng)上的大娘更厲害了。

    即使矮墩子拽著她的手拉她離開，她也挪不動腳，抱著城門柱，眼巴巴地看著高空中的網(wǎng)絲。

    “我不要走?！弊客衽つ?，使出渾身的力氣抱住門柱。

    金猊頭疼，“這才走了多久，剩下的路你不走了？”

    “不走了?！弊客駡远ǖ?fù)u搖頭，“我要等大娘下來?！?/br>
    金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松開她的手，“國師要是訓(xùn)你，我不幫你?！?/br>
    “大毛不敢訓(xùn)我，我有謙哥哥~”

    卓婉拖著婉轉(zhuǎn)的小聲調(diào)，臉上全是小得意。

    矮墩子背著手，嚴(yán)肅道：“沒人管你，你也不能玩忽職守。作為沙城城主，你要做到分內(nèi)之事?！?/br>
    卓婉一本正經(jīng)地反駁：“正是因?yàn)槲沂蔷ぞI(yè)業(yè)恪盡職守的城主，我才耐心地在這里等著，深入地了解民生民情民意。”

    瞧著她大義凜然浩浩正氣的模樣，矮墩子糟心地背著身蹲了下來。

    卓婉松開門柱，笑嘻嘻地一把抱起矮墩子，上上下下地顛著逗他。

    矮墩子繃著臉忍了一會，被她親了一口后，抱著她的脖子，嘎嘎地笑了起來。

    兩個團(tuán)子笑鬧著玩累了，一起托著rou嘟嘟的下巴仰頭看蛛網(wǎng)。

    黑蜘蛛低頭看著這兩個糯米團(tuán)排排坐的模樣，朗聲大笑著跳躍下來。

    卓婉拍拍屁股，樂顛兒顛兒地繞著黑蜘蛛轉(zhuǎn)了一圈，又一臉疑惑地看向空蕩蕩地高空。

    銀光閃閃的網(wǎng)線呢？

    小城主臉上這副純粹的好奇，把高月影看的心軟。

    卓婉伸出一根手指頭碰了碰她的手背，看她沒躲開，便兩手捧住打開她的手，看她是不是藏在了手心里。

    被這一雙軟軟嫩嫩沒有骨頭似的小胖手捧著，高月影反手抓住胖手捏了捏，舒朗地大笑著故意問道：“在找什么？”

    卓婉指了指高空，“在那里，閃閃發(fā)光的線?！?/br>
    高月影笑著從口中吐出蛛絲。

    卓婉吃驚地看看她的嘴巴，再低頭看看絲線，感覺又碰見了她無法理解的絕技。

    卓婉自發(fā)地忽略掉大娘藏絲線的位置，半蹲著仔細(xì)看大娘手中的線。

    “這是什么線？又細(xì)又結(jié)實(shí)。我家針線鋪里沒有這種材質(zhì)的線，我也沒在別的地方看見過。線是硬的還是軟的？”

    高月影笑道：“你碰碰不就知道了?！?/br>
    卓婉糾結(jié)地?fù)u了搖頭，伸出胖爪給她看，“我剛才抱柱子了，臟了。”她碰臟了還得洗一下才能重新放進(jìn)嘴里。

    高月影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捧腹大笑。這小城主竟以為她會把這蛛絲一直藏在嘴里。

    高月影笑著從頭發(fā)中抽出蛛絲給她看，把手上的蛛絲塞到她的手里，“這是新蛛絲，送給你，見面禮?！?/br>
    卓婉從荷包中掏出三顆糖和一個玉鑲小金豬塞進(jìn)高月影的手里，“這是我的見面禮?！?/br>
    卓婉摸著只剩了一顆糖的荷包，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塞在大娘手里的三顆糖，心有點(diǎn)痛，“這個糖，特別好吃，市面上沒有賣的。”

    矮墩子也是艷羨地看了一眼黑蜘蛛手中的糖果，拉了拉jiejie的衣角。

    卓婉低頭看到矮墩子渴望的眼神，磨磨蹭蹭地從荷包中掏出了最后一顆糖遞給他。

    矮墩子咬開，一人一半。

    卓婉嘴里含著半塊糖，臉上開出了一朵向陽花。

    高月影把三顆糖放入懷中，早被小城主甜出了蜜水，嘴里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矮墩子看他jiejie還在翻來覆去地琢磨她手上的材質(zhì)，直接道：“這是蛛絲，蜘蛛吐出來的絲揉成成的絲線?！?/br>
    卓婉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黑蜘蛛，“嬸兒，我可以去看看你養(yǎng)的大蜘蛛嗎？”

    高月影笑道：“小姑娘們一般都會怕它們。你不怕？”

    卓婉逞英雄，鏗鏘有力道：“不怕，我是城主，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城主有勇有謀，啥都不怕。”

    金猊抬頭看了她一眼，且等著她的牛皮被吹破。

    卓婉跟著黑蜘蛛走了良久，即將進(jìn)入陰涼的暗巷時，矮墩子抓緊了她的手，不肯進(jìn)去。

    “jiejie，又黑又陰森，危險?！?/br>
    卓婉從懷里掏出羅盤，神叨叨道：“羅盤顯示雄鷹戲水之相，此乃風(fēng)水寶地，咱們定然大吉大利?！?/br>
    矮墩子戳穿道：“所有的地方在你嘴里都是風(fēng)水寶地?！?/br>
    “好吧?！弊客癜蚜_盤放進(jìn)懷里，繼續(xù)道：“雖然墨衣和青衣沒有跟著咱們，但是有那么多的暗衛(wèi)，他們的武功很高。況且，我是沙城的城主，整個的沙城都是我的地盤，在自個的家里沒啥危險的。”

    矮墩子想了想，也覺自己太小心謹(jǐn)慎了，黑蜘蛛這類的武林中人慣來與官府中人井水不犯河水，這里不是京都，他和jiejie沒有礙著別的眼，自然沒有人會來暗殺。

    見矮墩子松了一口氣點(diǎn)了點(diǎn)頭，卓婉一把抱起他，小跑著跟上高月影。

    對小孩子的害怕，高月影習(xí)以為常，沙城自有它相安無事的規(guī)矩，這條暗巷，外人進(jìn)得來出不去。只不過這些規(guī)矩隨著軍隊(duì)的駐扎和小城主的講話，慢慢地變的可有可無，比以前多了人情味。

    走過暗巷，豁然開朗，里面別有洞天。

    “哎呦，小城主來了。”打招呼的是一磨刀的老漢，他一說話便露出了熏黑的牙齒，脖子上的骷髏隨著沙城的風(fēng)叮叮咚咚地響著。

    這一副惡人的模樣把矮墩子嚇的抓緊了她的衣領(lǐng)，把頭埋了下來。

    卓婉滿臉新奇地看著他的壞人造型，想著，等桃花來了，她帶著桃花來看他，說不定桃花能靈感爆發(fā)。

    話說回來，桃花以沒靈感為理由已經(jīng)偷懶了大半年，書鋪掌柜攜著一家老小都哭到了她商隊(duì)大掌柜這里。

    權(quán)貴家的小姐夫人們天天來書鋪催婉徒大師的新作，掌柜壓力大的著急上火，可也奈何不了大師，只能哭到大掌柜這里。

    大掌柜不耐煩這個天天在他店里假哭的糟老頭，躲了幾次沒躲過，只好親自押送來十幾車的糧種讓她催一下桃花。

    大毛看新糧種的眼睛都透著綠光，她就擔(dān)起了催稿的重任。

    想到這里，卓婉頓感責(zé)任重大。

    卓婉不急著進(jìn)屋，自來熟地搬來個小板凳坐到老漢的面前，幫他灑水，道：“伯，咱們沙城還有像你這么有個性的人沒？”

    老漢就著她灑的水磨刀，聽到卓婉的問話，笑的有些意味不明，語無波瀾地問道：“很多，小城主找他們有事？”

    “有?！弊客窨烧\實(shí)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老漢的手一頓，刀在他的手上切出了一層皮。

    卓婉從荷包中掏出青衣給她做的摔傷藥，熟練地在他傷口上撒了藥粉，又指揮著矮墩子在他的傷口上貼了藥貼，醫(yī)師范兒十足地認(rèn)真告誡道：“雖然傷口沒有流血，但也不能碰涼水，潰膿了很疼。”

    高月影戲謔地看了一眼失手的赤剎。

    赤剎把刀扔掉一旁，學(xué)她的樣子搬來一塊石頭坐在她的面前。

    “我好友桃花要來沙城參加我的及笄禮了，她是寫話本的大師，但最近大半年都缺靈感，一個字都沒寫，書鋪掌柜都愁哭了?！?/br>
    “咱們沙城第二批發(fā)的糧種是書鋪掌柜掏錢買的，就是為了讓咱們催稿。我看到你的時候，就聯(lián)想到了話本中特立獨(dú)行的武林中人。”

    高月影聽到這里，看了一眼赤剎，噴笑出聲，平日里他們都沒注意過，小城主這么一說，再仔細(xì)看看，還真的很有特色。

    高月影吆喝道：“小城主，不用給他面子，說實(shí)話就行?！?/br>
    卓婉眨巴眨巴眼，軟軟糯糯道：“像話本中寫的惡人谷血煞?！?/br>
    高月影笑容一僵，怔愣了片刻，赤剎在入沙城前便是惡人谷血煞。

    赤剎素來行蹤不定，凡是見過他的人，都成了他脖子上的串珠，見過他的人只有惡人谷的其他五人。

    赤剎面無異樣，與剛才同樣的平靜語氣問道：“話本？我未曾聽說過惡人谷血煞?！?/br>
    “嗯，正常的，是我筆友在我生日的時候送給我的孤本，外面沒有賣的?！弊客癜蛋档匦〉靡饬艘话?，她看過的話本多得很。

    赤剎想起了筆鬼八弟，難怪八弟總是偷偷摸摸的寫字，也是因?yàn)樗麜⒅鴼⒅送蝗怀楣P沾血寫字，才有了筆鬼這個稱呼。想來，他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靈感確有此事。

    “我想著，桃花見到你們，也許會靈感乍現(xiàn)。咱們也算還了書鋪掌柜十幾車糧種的債。”

    赤剎想到他已成為了話本中的一員，其他人也別想躲過，毫不猶豫點(diǎn)頭同意了，“到時候，我邀請他們來這里的，你們盡情看?！?/br>
    高月影不懷好意地笑道：“他們身上發(fā)生過的事情都能單獨(dú)寫出一本書了，小城主可以讓你好友好好地追問他們?！?/br>
    卓婉認(rèn)真地點(diǎn)了下頭，秀衣說過，沙城不比其他的城鎮(zhèn)，沙城中的每個人都不簡單。

    赤剎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問道：“話本里，惡人谷血煞是個什么樣的人？”

    卓婉思忖了片刻，托著腮，皺著小眉頭，斟酌道：“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這個人，這個人比較復(fù)雜?！?/br>
    赤剎語氣平平，不在乎道：“反正我也沒看過，你隨意說?！?/br>
    “話本只簡單地羅列了他做過的事兒，只看表象的話，他有些血腥暴力不分善惡濫殺無辜?！弊客衩碱^鎖的有些緊，嘆息道：“旁人的確會如此評價此人?！?/br>
    “如果把眼光放的長遠(yuǎn)一些，會發(fā)現(xiàn)他無意間救下的似乎都是有用之人，殺掉的人似乎都是阻礙之人?！?/br>
    “如果把眼光放的更遠(yuǎn)，你會理解并敬佩這個人。”

    “他當(dāng)壞人當(dāng)?shù)牧芾毂M致，背后是被誤解和猜疑，他強(qiáng)硬地用殺戮來堵住其他人的嘴?！?/br>
    卓婉歪頭支著胖臉蛋，軟綿道：“認(rèn)真講來，他有點(diǎn)笨。不過沒關(guān)系，一般話本里的配角都不太聰明，話本還是很好看的。”

    “笨？”赤剎怎么都想不到他個大惡之人還會被貼上這個詞。

    “笨！”卓婉加重語氣強(qiáng)調(diào)了一下，自信道：“我要是有他那么強(qiáng)的武功，我有一百種方法，既能不殺人地達(dá)到目的，還能讓所有的人崇拜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