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歷朝歷代繼位大殿都是慎之又慎,便是欽天鑒和禮部百般測算,逐日推論,都不敢馬虎分毫。 到了榮桀這卻有些任意妄為,他似乎毫不在意日子的吉兇,只因為這一日對他來說最為重要,便很任性地選了下來,無論誰說都不肯聽。 榮桀笑道:“傻姑娘,這日是我生辰,無論怎么算,都算不出大兇的。” 顏青畫關(guān)心則亂,這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 皇帝天命所歸,他的生辰自然是極好的,欽天監(jiān)如果聰明,給的批條一定是大吉,不會有錯。 她笑笑,從被子底下找到榮桀的手,輕輕握住了。 “你的生辰,自然是好日子?!?/br> 皇帝的萬壽日,怎么可能會算出壞日子,因此榮桀看都沒看那份卜告,直接朱批定了日子。 榮桀把她摟進(jìn)懷里,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福妹,早些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呢?!?/br> 怎么睡啊,她是一點倦意都無。 心里這般想著,顏青畫緩緩閉上眼睛,卻直接沉浸入無邊的美夢里。 榮桀低頭看了看她,輕輕在她額頭印了一個吻。 三月十五這一日,他們夫妻二人早早便醒了,似乎剛睡著沒多一會兒,顏青畫被叫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懵的。 她困得眼睛都睜不開,靠在榮桀身上直打哈欠。 “幾時了?” 春杏和冬梅都隨她入宮,如今都是她身邊的大宮女,貼身伺候她起居。 “回娘娘話,寅時初刻了?!贝鹪挼氖谴盒?。 榮桀輕輕拍著她的后背,低聲說道:“福妹醒醒,等忙完今日,晚上隨你睡?!?/br> 顏青畫又打了個哈欠,接過冬梅遞過來的帕子,一股腦糊到臉上。 寢殿里除了她們二人,還有一個叫多福的姑姑,是前朝留在宮中的老人,因手腳麻利,精明能干又懂宮中規(guī)矩,顏青畫特地選中她留在身邊掌管宮事。 而跟在榮桀身邊的幾個大伴也是前朝留余,他們都是進(jìn)宮多年的老人,宮外早就找不到家人,便是出宮去也無依無靠,榮桀便叫他們都留下來,繼續(xù)在宮中當(dāng)差。 不過泰和帝的后宮也只有一位皇后,再無旁的妃嬪,是以,榮桀給各將軍大臣家中都分了些人,留了些話少能干的在宮中,倒也圖了個清靜。 多福姑姑跟榮桀身邊的大伴張大伴今日可忙壞了,他們正吩咐手下人準(zhǔn)備好今日帝后二人的大禮服,態(tài)度十分謹(jǐn)慎。 這衣裳從去歲準(zhǔn)備到今日,每人足足準(zhǔn)備了三套,就怕到時候出亂子。 “陛下,娘娘,這就得起了,卯時初還得去拜謁太廟,吉時耽誤不得?!闭f話的是多福姑姑。 還困頓在床上的兩人頓時清醒過來。 太廟在長信宮外,趕過去最少兩刻功夫,他們這邊梳妝打扮穿好朝服怎么也得半個時辰,這時間卡的很緊,絲毫松懈不得。 帝后二人這才起身,洗漱之后便坐到妝鏡前挽發(fā)梳妝。 顏青畫今日要戴九龍九鳳冠,此冠已逾宮制,榮桀卻還是下旨造辦。他是獨一無二的皇帝,他說什么便是什么,便是禮部也一句廢話都不敢說,乖乖按照他的要求來。 這鳳冠上龍鳳都為金制,口中銜翠珠,冠后有博鬢六扇,華麗而沉重。 一身大禮服為玄黑色,上織翟紋,領(lǐng)、褾、襈、裾皆為紅色織金五彩云龍紋。除此之外,還配蔽膝、玉圭、玉革帶、組佩等,隆重非常。 顏青畫這一身穿在身上,顯得肅穆至極,皇后之端方立時盡顯。 而榮桀的那身冕服,也是極盡皇帝天子威儀,他身材高大,英武不凡,玄黑冕服莊嚴(yán)而厚重,讓人遠(yuǎn)觀便心生臣服。 兩人穿好大禮服,出寢殿坐上步輦,一路往太廟行去。 此時,文武百官已等在太廟前殿前,殿前已備好玉帛、牲牷,而殿中也擺好榮氏先族牌位。 離卯時還有兩刻時,帝后儀仗抵達(dá)太廟乾門之前。 此時乾門已開,正待帝后步行而入。 太廟祭祀,以皇帝祭天地、宗廟為大祀,以冊立皇后為告祭,今日兩祭并行,規(guī)制更上一等。 隨著帝后儀仗到達(dá),太常寺卿便親迎而出,等榮桀和顏青畫下了步輦,端正站在乾門之前,他便上前一步,一路往祭壇前走去。 榮桀和顏青畫對視一眼,兩人挺直腰背,面容肅穆,一步一頓往前殿行去。 大祀看似并不復(fù)雜,祭祀起來卻絲毫不敢馬虎,從供牲牷到焚香唱誦,每一步都嚴(yán)謹(jǐn)仔細(xì),一直到整個大祀禮成,已經(jīng)天光大亮,金烏早就散著無與倫比的魅力,照耀著大地上萬千子民。 辰時正,大祀禮成,帝后二人再三叩拜先祖蒼天,祈禱大越國運亨通。 拜謁太廟之后,便要回宮在乾清宮前廣場舉行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吉時也算的很緊,因此這邊大殿一結(jié)束,帝后二人坐上步輦就往宮中趕去。 倒是文武百官不太著急,他們不用更換禮服,只要準(zhǔn)時抵達(dá)廣場即可。 回去路上,顏青畫不得不用手扶著沉重的鳳冠。 這鳳冠確實華麗漂亮,有著普天之下獨一無二的華貴,可沉卻也真的很沉,這般壓在身上,時刻提醒她作為一國皇后的責(zé)任。 回到宮中之后,兩人便在乾清宮偏殿里更換禮服,顏青畫還要再補一下妝容,趁著這一會兒,多福姑姑特地取了幾塊糖糕過來,伺候她匆匆吃了幾口:“一會兒殿前要站好長時候,娘娘且先墊墊肚子,省得餓的頭暈。” 宮中的任何典禮都是體力活,若是沒個好身體,這一天可是撐不下來的。 巳時三刻,吉時轉(zhuǎn)眼便至,榮桀深吸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顏青畫,推門大步而出。 他身材高大,儀表堂堂,穿著這樣一身盡顯威嚴(yán)的冕服,讓文武百官皆不敢直視其真容。 只聽通贊官站在大殿之上,高聲唱誦道:“告祭禮成,請登皇帝位?!?/br> 榮桀坐上十六抬步輦,由步輦帶著他翻越漢白玉臺階,一步步往大殿上行去。 在他身下,雕刻有龍鳳祥云的丹陛,在他頭頂,是金光璀璨的烈日。 榮桀有一瞬間是有些恍惚的,仿佛昨日他還是啟越山上那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大當(dāng)家,轉(zhuǎn)眼之間,他南征北戰(zhàn),受過那么多傷,也失去了最好的兄弟,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走到今天,不過為了這君臨天下的一刻。 這一刻,那么短暫,卻又那么漫長。 終其一生,他都無法忘記這一日的烈日。 在他恍惚之間,步輦來到大殿之前,榮桀被張大伴扶著下了步輦,轉(zhuǎn)身面對朝臣。 下面文武百官站列整齊,皆恭敬垂眸,不言不語。 在他身邊,通贊官又高聲唱誦道:“高坐龍椅,百官朝拜?!?/br> 在這洪亮的嗓音里,榮桀端正地坐到龍椅之上,他目光炯炯,一瞬不瞬地盯著下首的文武百官瞧看。 大臣們整齊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給這位威名赫赫的新帝磕了一個頭。 三叩九拜之后,朝拜禮成。 通贊官又道:“復(fù)位?!?/br> 百官便利落地站起身來,此時由最年長的閣老侯儒出列,呈上玉寶:“皇帝登大位,臣等謹(jǐn)上御寶?!?/br> 榮桀大手一揮:“天下太平?!?/br> 百官再度跪下,行三叩九拜之禮,口中跟誦道:“天下太平?!?/br> 通贊官這時便說:“禮成。” 至此,登基大典算是平安禮成。 一刻之后,顏青畫出偏殿,等在漢白玉臺階之前。 通贊官朗聲說道:“著封瑯琊顏氏為皇后,以立皇后位?!?/br> 他話音落下,顏青畫便一步一個臺階,往大殿之上行去。 那里,榮桀正等待著她。 乾清宮的漢白玉臺階,一共有三九二十七級,每一步都要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往上走。 顏青畫身穿最莊嚴(yán)肅穆的翟衣,頭戴金光閃耀的鳳冠,一張如花似玉的容顏美麗端方,有著最華美的尊貴。 她微微仰起頭,卻發(fā)現(xiàn)榮桀一直含笑地看著她,這一瞬間,所有的緊張和不安都消失不見,天地之間,只剩他們二人。 這幾年的過往從她腦海里一一劃過,這里面有苦有甜,一開始是苦的,后來卻大多都是甜的。 只要他們兩人在一起,日子總是美滿而幸福的。 顏青畫終于走到大殿之上,她定定立在榮桀身前,沖他綻放了一個美麗至極的笑容。 她是那么美,那么好,那么不可替代。 榮桀心中一顫,他漆黑的眼眸定定看著她,不愿錯開一瞬。 通贊官唱誦道:“封皇后位,以金冊、金寶為信,主領(lǐng)宮事,母儀天下。” 此時,另外一名通贊官呈上皇后金冊和鳳璽,顏青畫上前接過,端正跪到榮桀身前。 通贊官這才朗聲唱誦封后詔書:“皇后之尊,與朕同體。朕之發(fā)妻顏氏青畫,貞靜持躬,毓秀敏佳,崇勛啟秀,柔佳天成,著立皇后位,正位中宮,以母儀天下?!舱樯侠?,布告天下,咸使聞知?!?/br> 通贊官讀完這里,頓了頓,卻繼續(xù)說了下去:“朕與皇后結(jié)發(fā)于微末之時,經(jīng)年坎坷,生死與共,終成大越錦繡江山。而今四海凋敝,百廢待興,朕實不能榮享富貴,以此詔書,言廢后宮,諾此生唯皇后一人為妻,至死不渝?!?/br> 這一通宣告,實在令百官震撼,也令顏青畫心神俱蕩。 她猛地抬起頭,尋到榮桀那雙神采飛揚又溫柔繾綣的眼眸。 當(dāng)年杏花村匆匆一瞥,成就兩人錦繡良緣,經(jīng)年攜手,或?qū)⒆V寫大越萬世榮華。 顏青畫拜了下去:“臣妾,領(lǐng)命。” 通贊官高聲說道:“皇后位立,百官朝拜?!?/br> 榮桀與顏青畫夫妻二人端坐于大殿之前,接受百官三叩九拜之禮。 隨著通贊官那一聲“嘉禮成”,今日的大典便宣告結(jié)束。 夫妻二人望著蔚藍(lán)的天,最終相視一笑。 等待他們的,是大越的太平盛世。 第118章 番外一·一 這幾日, 顏青畫覺得榮桀有些怪。 他不僅非要讓她去玉泉山行宮避暑,還以自己忙的過來為由, 不叫她看奏折。 若是尋常帝后夫妻,恐怕早就心生嫌隙,只不過他們二人一路扶持至今, 感情深厚,顏青畫也不是那等偏聽偏信之人, 對他倒是沒有任何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