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趙峴,你祈禱吧,祈禱你我之間,山高水長,永世不相見,否則,我與你,定不死不休?!?/br> 趙峴深知趙寧的倔強,他更知哪怕此刻死在了她的前面,趙寧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如今,唯一的期盼便是,留下孩子。 “寧兒,我只有一個祈求,生下孩子,求你,生下他,是好是壞,是生是死,把他留個我,我只要他還不行么……” “別說我不會生下來,就算生下來,你也一輩子別想見?!?/br> “寧兒……”趙峴匍匐著又往趙寧跟前湊了湊,像個被人踩在腳下的螻蟻一樣哀求著,“求你,生下來吧,我?guī)еh走高飛,一輩子不出現(xiàn)在你面前,好不好?” “哼,今日你也得有命活才好?!?/br> 趙峴見趙寧說不通,放棄的放開她,他掙扎著想要站起身,奈何堪堪起了身,又不堪重負的摔了下去。 饒是他不想在駱言跟前丟臉,此刻,卻也不得不求他。 “駱言,我求你,照顧好寧兒好不好?我……”他喉嚨一緊,千言萬語全都化成在了喉嚨處,發(fā)出來的,只有一小句的嗚咽聲。 “我不想放開她……” 第57章 趙寧并不知道自己雙腿間已隱隱有血滲出,順著單薄的裙擺,緩緩而下,她方才不過是大力甩開趙峴緊緊抱著她腿的雙手,不想,血流更甚。 月白色的裙擺上已血跡斑斑。 趙峴就在她的身后,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他慌忙松開趙寧,不敢再有更多的動作刺激她?;煦绲捻永锷降谝淮纬霈F(xiàn)了驚慌的神色。 他急急道:“駱言,你帶著她離開,你們走吧……走吧……” 駱言神情復(fù)雜的睨著他,眼內(nèi)的疑惑毫不掩飾。 他對趙峴的了解,就如趙峴對他一樣,兩人皆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生性冷漠、睥睨著眾生,天生的強者,從不懂如何放棄。 可是此刻…… “駱言”趙峴再一次開口,他壓下口中往上翻涌的一大口腥甜的血,央求著道:“如果你真的對她好,那就讓她把孩子生下來……” 多年以后,當(dāng)趙寧再回憶起那一日的場景時,對于趙峴的一切,大腦中一片空白,好似刻意忘記了一般。 只記得,原本天晴云高的好日頭,突然烏云翻涌,遠處的山頭上黑壓壓一片,籠罩著翠綠成蔭的山坡,冷風(fēng)肆虐,從褲腿直竄入五臟六腑,四季如春的小葉城也可以凍的人直打哆嗦。 空氣中流動的,皆是血腥的味道。 趙寧忘記了趙峴是以怎樣卑微的姿態(tài)、怎樣渴望的眼神目視著駱言攙扶著她訣別的離開,她只知,那一刻,她祈禱老天開眼,可以讓趙峴就此客死,再來一群野狼,掏了他的臟心、啃了他的爛肺…… 她有多恨,沒人可以真的懂得。 駱言見她拖著虛弱的身子咬著牙一步步的往前走,心疼的蹙起了眉頭。 他頓住腳步,拉住趙寧纖細的皓腕,輕哄著道:“寧兒,讓我抱著你吧?!?/br> 趙寧偏頭望過去,眼內(nèi)空洞洞的,水霧般茫然一片,她伸手反握住駱言,將身體的重量傾盡交付于他,嘶啞的嗓音輕聲道:“言哥哥,我肚子疼~” 她說著,雙腿一軟,險險摔倒在地,好在駱言眼疾手快,一把摟住了她的腰身。 他矮身,手臂穿過她的膝彎,正想將人抱起之時,觸手一片濡濕,他動作一頓,抬手,掃了一眼,眸色一縮。 指尖一片血紅。 駱言急急望過去,入目的是駭人的紅,月白色的長裙上好像盛開了一朵妖嬈的牡丹花。 “我們先回城?!瘪樠詮澭鹚?,腳步由初初的疾走到最后的狂奔。 還沒走多遠,突然被打馬前來的兩名黑衣人攔住。 倆人單膝跪地施禮后,道:“殿下,皇上派臣前來接您回宮?!?/br> 趙寧氣息微弱,身子軟綿綿的靠在駱言懷里,她聞言,艱難的睜開眼,瞥了眼垂首靜等的兩人。 “路南風(fēng)?” 一人聞言,頷首應(yīng)下?!罢俏⒊肌!?/br> 路南風(fēng)是趙稷私下培養(yǎng)的暗衛(wèi)首領(lǐng),她也是偶然得知。 那還是三前的事。 一次,她纏著趙峴陪她為燕后太史淑蘭的生辰準(zhǔn)備禮物,他非但不幫忙,還騙著她繞御花園追了他整整兩大圈,氣的一個人坐在湖邊的石椅上生了好一會兒的悶氣。 天色漸暗,氣溫聚降,初春的天氣乍暖還寒,清月怕她著涼,急急匆促著回宮。起身正欲離開之時,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只野貓,‘嗖’的往上一竄,直奔她面頰而來,趙寧身子下意識的往后仰去,不料,一頭栽進了湖心亭里。 冰冷刺骨的湖水迅速莫過頭頂,她掙扎了幾下,冷水似凍住了血液一般,僵硬的漸漸往下沉去。若不是路南風(fēng)搭救及時,想必她也活不到現(xiàn)在。那時她很是欣賞路南風(fēng),死活非要讓他做自己的護衛(wèi)。 初時,路南風(fēng)一味的拒絕,被趙寧威脅著要賜一極丑的傻妞為妻,這才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趙稷私養(yǎng)的暗衛(wèi),有官職在身。 此刻,路南風(fēng)背脊筆直的單膝跪在地上,視線下移,不卑不亢。 趙寧打量他幾眼,見他氣息平穩(wěn)、玄色的黑袍上一塵不染,連發(fā)絲都一絲不茍的垂在身后,不似駱言,急急趕來時,一身的塵土味,形容狼狽。她不算靈光的腦子里突然蹦出來一個念頭。 “你何時來的?” 路南風(fēng)身子一僵,他視線又往下移了移,默了一瞬,答道:“微臣剛剛抵達?!?/br> 趙寧此話一出,駱言立刻捕捉到了重點,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亦覷眼,認真打量著路南風(fēng)與他身邊的莫丘迪。 人在撒謊時,會有很多下意識的動作,比如說,心虛的視線偏轉(zhuǎn),比如說拇指指尖摩挲著食指指肚。 駱言沒有趙寧那般直接的問,他心下了然后便不再糾結(jié)于此,而是道:“殿下受了傷,此刻,不宜上路?!?/br> 路南風(fēng):“微臣來時便讓人備好了馬車,過不了多久就能抵達。” 意思是非走不可。 路南風(fēng)見趙寧不語,又道:“皇上病重,此番接您回宮,有要事交代,所以才會這般匆忙,還望殿下見諒?!?/br> 趙稷的龍體向來不好,十幾年前留下的老毛病,倒也沒什么意外,當(dāng)初臨走前,趙寧還特意去看望過,那時,趙稷還隱忍著咳了好大一口血,精神狀態(tài)也不佳。 “父皇現(xiàn)在如何了?” “已多日不曾上過早朝?!?/br> 趙稷雖說身子骨不好,卻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冬寒酷暑,從未免過一日早朝,如此看來,怕已是病入膏肓了。 趙寧拽了拽駱言的胸襟,示意自己要下來。 “本宮身子無礙,不必浪費功夫等候馬車,騎馬亦可?!闭f著,便朝路南風(fēng)的馬兒走去。 “寧兒”駱言急急上前一步,忙脫下自己的袍子罩在了趙寧的身上,氣著質(zhì)問道:“你怎能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路南風(fēng)起身,站在距離倆人三步的距離之外,道:“駱二公子,皇上亦宣召您入宮覲見。路上您照看殿下,想必也會安心不少?!?/br> “我?”駱言回身,反問了一遍。 “正是,二公子不必支會老侯爺,此刻,想必詔書已抵達侯爺府?!?/br> 趙寧問:“什么詔書?” 路南風(fēng):“微臣不知!” 趙寧與駱言對視了一眼,不知為何,倆人腦子里均冒出了同一個想法。 該不會…… 第58章 駱言當(dāng)年離開京城之時已有十歲,早就記事了,所以對于那一日的景象,仍舊歷歷在目。 他記得,當(dāng)初武英侯提出要帶他回小葉城生活時,也不過是兩日的功夫便決定下來,他甚至還沒想好對策如何討好爹娘與哥哥,祈求他們幫著勸說。 他的親人朋友都在康州城,才不回小葉城。 哭啼啼的被塞進馬車時,他隱約聽見了馬車外有人細微的談話聲。 他好奇,撩開車簾子往外看時,只見到一個穿著玄色披風(fēng)、整個人被連帽罩住的人,且是背對著他,辨不清是誰。 說了什么具體聽不大清,隱隱只聽見了幾個詞,‘再回來’、‘成親’之類的,他當(dāng)時腦子里全是自己臆想出的小葉城破敗景象以及與不茍言笑的祖父生活在一起的抵觸畫面,并未深想。不過,在武英侯轉(zhuǎn)回身之際,他還是瞥見了那黑色披風(fēng)的衣擺一角,暗色的龍紋上金絲繡出的銳眼栩栩如生。 這么多年,他從未想起過此事,直至發(fā)現(xiàn)趙寧是女兒身。 再聯(lián)想起當(dāng)年以及祖父前些日子對他說過的話,所有的猜測都得到了證實,如今,還有什么不明白? 一早就被預(yù)謀的人生,無論是他,還是趙寧。 駱言不甘心。 他生的自由,就該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駱言深深看了眼面色慘白、羸弱如柳的趙寧,他單臂攬著她的腰身,又往自己懷里帶了帶,湊近她的耳根輕聲道:“寧兒別怕,既你叫我一聲哥哥,傾盡全力,哪怕是死,也會幫你掙脫牢籠?!?/br> 趙寧的五指收攏,捏了捏他的手腕,回應(yīng)道:“父皇說過,他不會逼我的,我相信他!” * 烏云壓境,傾盆大雨幾乎是瞬間而至,寒風(fēng)搖曳著樹枝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動,雨中散發(fā)著濃重的血腥味。 一片蕭瑟! 趙峴仰躺在地上,手腳全開,擺成一個大字,他睜著空洞洞的雙眸,死尸一般,甚至感受不到冷。 凌越打馬前來時,見到的景象便是趙峴躺在血泊之中,胸口上的刀傷猙獰可怖,有源源不斷的雨水浸入,卻怎么填都填不滿。 “王爺……”凌越驚聲一呼,饒是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可當(dāng)見到趙峴的慘狀之時,仍舊嚇了一跳。 未曾想到,趙寧會如此絕情。 凌越瞬間跳下馬,他迅速將人拉起,脫下自己的袍子蓋在了趙峴的身上,氣急敗壞的道:“她哪里好,她究竟哪里好,能讓你甘愿傷成這般……··” 趙峴的氣息微弱,黑如曜石般的瞳孔此刻黯淡無光,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灰塵的明珠。 聞言,他長睫輕輕顫了顫,嘶啞的嗓音輕吐了幾個字,自言自語一般,反問道: “是啊,她哪里好?可她又哪里不好?” 趙峴在府內(nèi)修養(yǎng)了小半月才醒來,這期間,薛紫鳶始終伺候在左右,衣不解帶、日夜不離,可謂是盡心盡力。 若不趁此機會博好感,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