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怎么不會?”看了一眼對面的云宣,洛長念意味深長地道,“我聽之瑜說,她上次過來就曾被噎了一下?!?/br> 反應了一會兒,她才想起洛長念口中的人便是向家千金向之瑜。 原來,他也曾帶她來過這里。 “洛兄應該記錯了,不是上次,而是上上次?!鼻屏艘谎塾行┌l(fā)愣的蘇薔,云宣云淡風輕地道,“但若非洛兄向她指路,我也不會在這里碰見她,那她自然也不會被豆花噎住了?!?/br> “我也是為了你好,你看著第二次之后,她便再也不過來了,這叫一勞永逸?!甭彘L念朗朗一笑,有些遲疑地道,“但是我倒是沒想到你會帶蘇姑娘過來,畢竟這是她出宮之后在京城的第一頓晚膳?!?/br> “走到這里有些餓了,便進來了?!痹菩⑽⒁恍?,輕描淡寫地道,“洛兄知道我對飲食向來隨意,一時間倒是忽略了蘇姑娘的感受?!?/br> “無妨,我蠻喜歡這里,鬧中有靜,很是溫馨?!毙闹心亻_豁許多,蘇薔道,“再說,這里的豆花的確美味,入口香甜,若有機會,我也定會常來?!?/br> 看著云宣平靜的神色,洛長念笑道:“如此就好,既然你們已經差不多了,咱們就快些回去吧,家里還有人等著。” 第51章 鵲橋歸路(六)鵲橋 來找他們的人不是旁人, 正是公主洛長闕。 但她似乎并不打算與負責此案的輕衣司多談,反而毫不避諱地將蘇薔獨自留下。 “沒想到這么快就又見面了,看來你果然不是普通的宮女,但如今本宮能相信的, 好像也只剩下了你一個?!甭彘L闕的神色很憔悴,有些蒼白的臉上未施粉黛,顯然已經因為此事身心俱疲, “本宮不管你是由誰調入宮城又是被誰舉薦到明鏡局的, 如今只想問你一句話——這件案子你究竟能否做到公正無私?” 蘇薔心下輕嘆一聲,想來她現(xiàn)在被逼入絕境了吧, 時刻擔心自己的兄長會將她未來夫婿置于死地,已然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 否則怎會問她這樣的話? 倘若她當真心居叵測, 即便對天起誓會替沈熙洗脫罪名又如何, 該落井下石的時候照樣會將所謂的誓言承諾丟到九霄云外。 還是微一頷首, 蘇薔道:“公主放心, 奴婢問心無愧?!?/br> “好, 好……”坐在主座的洛長闕長嘆一聲, 扶著眉心起身走到了門口, 眉角眼梢盡是疲憊與憂傷, “問心無愧便是最好?!?/br> 蘇薔遲疑片刻, 開口問道:“奴婢有幾個問題,想請教公主,也許與沈大人的案子有所關聯(lián)?!?/br> 暗沉無光的眸子驀地亮了亮, 洛長闕在一怔之后忙道:“你說,本宮定會知無不言?!?/br> 蘇薔想了想,問道:“不知公主與沈妍關系如何?” “沈妍……”神色恍然沉下,半晌才壓下心中不安,洛長闕輕顫著聲音道,“本宮只知道她雖非沈公所出,但沈熙將她視若胞妹,所以他們兄妹感情很好。只是,聽沈熙說她性情孤僻,不喜歡與外人溝通,而且本宮每次去沈家時她都沉默不語,幾次邀她來府上小坐也都被拒絕,所以本宮也很少與她說話,對她的了解也少。但總覺得她好像有許多心事都藏在心里,讓人看不透也親近不得。對了,上次在佳宜湖,你應該也見過她。” 從未想到自己曾經見過沈妍,蘇薔極為意外,有些驚訝地問道:“佳宜湖?除了向家小姐之外的那位姑娘嗎?” 她仍有些印象,記得當時那位年紀較小的姑娘的確一直沉默不言,但衣裝打扮卻似乎與身旁的洛長闕有些相似,簡約淡雅,連衣裳的色澤都很相似。 見她若有所思,洛長闕有些疑惑地道:“沒錯。那次是她第一次同意入宮賞花,而且還是獨自過來的。怎么,你好像很意外?” “沒什么,只是沒想到原來奴婢也見過沈小姐。”蘇薔收回有些飄忽的神思,將目光從洛長闕淺青色的衣衫上移開,問道,“方才公主說她是獨自入宮,難道那次沈公子也在宮中嗎?” 洛長闕頷首道:“沒錯。所以當時本宮還有些奇怪,沈熙他向來疼愛meimei,若知道她也入宮自然不會將她獨自撇下,后來問了沈妍,才知道因為沈熙公務繁忙,她也有好幾日未見到他了?!?/br> 有時間入宮賞花卻接連幾日都不見平日最心疼的meimei一眼,真的是這樣嗎? 直到洛長闕走后很久,蘇薔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她突然發(fā)覺,也許有些事他們從一開始可能就忽略了。 第二日清晨,他們很早便用了早膳,坐在馬車上開始朝沈公府出發(fā)。 因為張慶要到宮門去接白秋,而肖玉卿會從肖侯府直接過去,所以她和吳蓬坐在馬車內,由云宣親自駕車。 一路倒也平順,馬車很快便停了下來。 但他們并未如預期一般見到沈公夫婦,那管家一臉愁容道:“我家老爺一病不起,夫人日夜陪護,現(xiàn)在的確不宜見客,還望諸位見諒?!?/br> 似是并不意外,云宣道:“既然沈公身體抱恙,晚輩自然不敢打擾。只是此事有關沈兄清白,晚輩也是有公務在身,還望福伯能夠通融,至少要允許我們去查探一下沈小姐的閨房,見一見她的貼身丫鬟璇兒。” 福伯有些遲疑,正想推辭時,聽見肖玉卿不徐不疾地道:“福伯不會是想一口回絕吧?若是有為難之處,玉卿愿意親自去問一問伯父?!?/br> 自是明白這肖家小姐最是得罪不得,福伯忙應了下來,命人喚了璇兒帶他們去了沈妍所住的馥園。 得知他們是來調查自家小姐與公子的案子,璇兒眼睛紅著,邊在前面帶路邊抽噎不停:“公子他待小姐好的沒話說,怎么可能會……小姐她死得冤枉,公子一定是被陷害的,諸位大人一定要替他們做主……” 見她哭得傷心,雖然聽著鬧騰,但他們也唯有忍住,唯有肖玉卿微蹙了柳眉道:“璇兒,你一直哭哭啼啼,怎能將事情說清楚,我們又如何替你家小姐和公子伸冤?” 被她一頓斥責,璇兒這才強忍了哭聲,伸手擦了擦淌了滿臉的淚水。 馥園雖然偏僻,卻十分雅致,有湖有橋。據(jù)璇兒說,因著沈妍喜歡清靜,所以沈家便特意辟出這個園子來供她居住,當時也頗費了一番心思。 雖然沈妍已死,但為了避嫌,云宣還是候在外面等著,唯有她們三人隨著璇兒進了房中。 沈妍的閨房布置得很簡單,但因為她精于吹笛,屋中到處都擺放著樂譜,墻角窗臺都擺放著不知名的花草,滿室的清新淡雅。 也許不久前她還坐在窗前對月吟唱,如今卻已是黃泉路上人。 肖玉卿似是有些感傷,手中拿著一本樂譜半晌沒有動靜。 吳蓬的心情亦是沉重,翻找東西時下手也很小心。 目光停留在被吳蓬打開的衣柜中,蘇薔心下一動,側頭問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璇兒道:“你家小姐的衣裳怎么大都是青色?她是不是最喜歡青色?” 雖有些疑惑她為何會突然問這個問題,璇兒還是如實道:“我家小姐向來不喜歡艷麗的顏色,以前的衣裳大都是粉色或白色,只是最近幾年才開始喜歡穿青色衣裳。” 眼前不由得閃現(xiàn)了另外一個人影,蘇薔淡然地“哦”了一聲,心中的疑慮卻又多了一重。 見吳蓬搜得仔細,璇兒猶豫著道:“其實大理寺早就派人將這里搜了一遍,不過什么都沒找到。” 許是因為從小便跟著本就行事簡單的沈妍的緣故,璇兒的性子似乎也是直接淳樸。 蘇薔淡然一笑,只問道:“沈小姐平日里除了吹笛,還喜歡做些什么?” 璇兒想了半晌,紅著眼睛道:“我家小姐不喜歡出門,平日里連馥園都怎么出去過,有時候看書學笛累了,也只是在園子里走一走,給滿園子的花花草草啊起個名字什么的。雖然我瞧著無聊,但小姐可是喜歡著呢。她就是那么善良,連花草都護著……” 從柜底摸出一卷藏得很深的畫幅來,吳蓬先將畫軸打開,然后才遞給了她。 畫上是一處簡單的風景,兩座小屋中間隔著一座橋一片湖,有些眼熟,筆墨雖然清淡卻鏗鏘有勁,但只有四個字的題字卻清秀淡雅。 璇兒解釋道:“這幅畫是兩年前小姐生辰時公子送她的,畫的就是這馥園,可我記得它一直都掛在墻上的,小姐是什么時候收起來的……” 原來便是馥園,難怪看著如此眼熟。 不過是一副再簡單不過的畫,吳蓬卻見她看得有些出神,不由喚了一聲:“蘇姑姑,可以放回去了嗎?” 猛然回了神,蘇薔點了點頭,將卷軸遞了回去,然后將目光探向了窗外,從這里恰好可見小橋對面的另一間屋子,默然片刻才問璇兒道:“那里是你的住處嗎?” “不,我住在偏房,那里是空著的?!毕肓讼?,璇兒又加了一句,“有一年小姐病重,為了方便照顧她,公子曾在那里住了小半年,但自從小姐痊愈后便一直空著了?!?/br> 蘇薔長長地“哦”了一聲,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般問道:“哎,你方才說沈小姐喜歡給滿園子的花花草草起了名字,不知道有沒有給這座橋起名字了嗎?” “有啊,不僅是這座橋,連這片湖也都有名字呢?!敝钢巴獾氖瘶蚺c湖水,璇兒毫不遲疑地道,“這是鵲橋,那是銀河。我家小姐說這兩個名字最好,什么詞,詞能達意呢?!?/br> 不僅是蘇薔和肖玉卿,連門外的云宣聽到后在一驚之下也愣了一愣。 片刻間,屋內似乎只有吳蓬一個人恍若無事般忙著。 沈妍將那片湖叫做銀河,將那座橋喚作鵲橋,難道是因為她認為那座橋連著牛郎與織女嗎? 所以,她才在沈熙的那幅畫題下了“鵲橋歸路”四個字。 察覺到氣氛有些奇怪,璇兒下意識地抬手掩了嘴,有些忐忑地問道:“是不是璇兒說錯了什么話……” “沒有?!绷季?,蘇薔掩下眸中驚疑,對璇兒微微一笑,“聽說一個多月前是你陪著沈小姐去的青林寺,我們還有些話想問清楚,咱們出去說吧?!?/br> 第52章 鵲橋歸路(七)鐘情 璇兒不愧是沈妍的貼身侍女, 又因著心直口快毫無顧忌,將所有事情都交代得很清楚。 她是隨著沈妍在三月十五去的青林寺,上山的時候一切順利,快要下山時卻聽在山下看守馬車的下人說馬生了病不可遠途奔波, 而她們也就是在正踟躕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遇見了劉洪品。 一直跟著小姐深居簡出,小姐未曾見過的人她自然也沒見過,而且當時的劉洪品看起來溫文爾雅, 并未直接報出姓名, 只說自己姓劉,與沈熙也是好友。 聽他提及兄長, 身后又有一個僧人相隨,她們的戒備自然減輕了許多, 便在無奈之下聽從了他的建議準備在山上留宿一夜。 他自稱經常上山為家人祈福, 所以與青林寺的方丈乃是熟識, 在聽璇兒說自家小姐喜歡清靜之后, 還幫她們單獨尋了處僻靜的院落。 那夜她睡得很安穩(wěn), 一覺便到天亮, 但沈妍似乎并未睡好, 眼睛紅著, 像是哭過的樣子, 當時的樣子還將她嚇了一跳。 不過沈妍卻解釋說她半夜睡不著, 所以起來為兄長祈福而抄了大半宿的佛經,自然也就有些乏了,還讓她將自己抄好的佛經拿回家去供奉到祠堂中。 當時她便覺得小姐有些異樣, 不僅神色疲倦,連鞋襪衣擺都沾上了斑斑泥土。 她們并未在青林寺多做停留,甚至連早膳都未用便趕回了沈府,也再未見過那位劉公子。 據(jù)璇兒說,小姐從那時起便看起來心事重重,很少吹笛子,整日里坐在窗前發(fā)呆,就連公子也開始避開。 也就是在那幾日,她發(fā)現(xiàn)小姐一直隨身攜帶的笛子不見了蹤影,那是公子送給她的玉笛,小姐本來最是珍愛。 她當時并未多想,還以為是落在了青林寺,在向沈妍請示了之后便打算再回去找找。沈妍阻止了她,卻并未道明緣由,但顯然是對玉笛的下落心知肚明。 直到兩天后,她才突然對璇兒說她在青林寺時將玉笛送給了旁人。 有些驚訝地,回想在青林寺第二日清晨時小姐的狼狽以及這些天來她的失魂落魄,才恍悟原來小姐已經將那劉公子放在了心上。而那時,她們已經從青林寺回來近半個月。 當天午后,她便奉了小姐之命悄悄地去了一趟劉府,約了劉家公子于第二天在與離沈家很近的一家茶樓相見。 第二天,那劉公子便如約而至,只是據(jù)璇兒說,當時他進去時的舉止輕浮,與在青林寺溫潤如玉的他判若兩人,當時還隱隱為在獨自在包廂內等候的小姐擔心。 他們兩人在里面談了近半個時辰,但再出來時,劉公子卻已然收斂了許多。 自此之后他們便再未見面,沈妍依然在馥園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再未主動提及劉洪品,直到五天后,劉家向沈家提親的消息傳來。 自家小姐的心上人來提親,璇兒自是替她高興,但隨之傳來的,除了老爺大發(fā)雷霆的消息之外,還有劉家公子的臭名昭著惡名遠揚。 她原本也是有些不信的,畢竟在青林寺時劉公子的古道熱腸看起來并非假裝,但還是耐不住府中的流言蜚語,開始為小姐擔心。 但沈妍卻一直甚是平靜,即便公子一天幾次地來勸她放棄這門親事她也是一言不發(fā)不哭不鬧,但心情甚至還明顯有了好轉,直到四月十六那天突然與他大吵了一架,第二天一早便瞞著所有人離開了沈家。 沈妍沒有將離家出走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包括璇兒。 自此之后,璇兒便再也沒有見過自家小姐,再聽到有關她確切的消息便是她被jian殺在元福客棧。 雖然蘇薔平日里也不善言辭,但有肖玉卿和吳蓬墊底,她也只能使出渾身解數(shù)安撫璇兒。幾乎在之后的兩刻鐘內,整個馥園便只能聽到璇兒的低聲抽噎與她的輕聲安撫。 而剩下的三人,在亭中的兩人一個默不作聲抬眼看天一個默不作聲站在一旁,在亭外的那個也是默不作聲旁觀里面的熱鬧。 好不容易待璇兒的情緒安穩(wěn)下來,已是近午時了。肖玉卿回了肖府,她和吳蓬隨著云宣在大街上隨意走著。 照著璇兒的說法,沈妍應該當真在青林寺對劉洪品一見動情,不然以她如此內斂的性子,怎會在夜半瞞著璇兒偷偷出去與劉洪品相見并將最珍愛的玉笛送給他? 可好像又有些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