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你……你也來了啊?！崩畲涠疸读讼?，然后一邊往灶房去一邊說：“嬸去給你拿雙筷子，你跟你二哥一起吃點?！?/br>
    喬秀蘭在屋里突然聽到了趙長青來了，立刻就出了去。

    農(nóng)村里的房子灶房和堂屋是通的，而她的屋子要去堂屋則要經(jīng)過灶房。

    灶房里，李翠娥一看到自己閨女出來了，一個眼刀子就甩過去了。

    “咋了??？”喬秀蘭有些心虛地做了個口型。

    “回屋去！”李翠娥聲音雖小，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嚴肅。

    喬秀蘭沒辦法，只好站住了腳，不敢再往外走了。

    喬建國已經(jīng)在八仙桌旁坐下，正抓著個大饃饃往嘴里塞。

    “別，嬸子客氣了。我……我不餓。”他想說自己吃過了，但是他傍晚到現(xiàn)在都和喬建國待在一起，謊話是在說不出口?！皨鹱?，我想著小石頭的傷應該好的差不多了，今天就來把他接回去?！?/br>
    果然，李翠娥聞言就流露出了舍不得的神色。不過小石頭到底是人家兒子，沒有不讓人回家的道理。所以李翠娥還是把小石頭喊了出來。

    小石頭智力有問題，雖然兩三歲了，但是好像并不太聽得懂大人說話。平時趙長青喊他十次，他能應上一兩次就不錯了。

    可李翠娥剛喊了一聲，小石頭就邁著小短腿吧嗒吧嗒跑進了堂屋。吃了幾天飽飯，小石頭看著比之前明顯圓潤了一圈，穿著整潔的小衣服小褲子，跟好人家的小孩沒什么差別。他一看到趙長青，就歡快地叫了一聲，抱住他的腿。

    “小石頭，爹來接你回家了?！壁w長青一把把小石頭抱起，“嬸子，二哥，我不打擾了，這就回家去了?！?/br>
    “長青，吃了飯再走啊?！崩畲涠鹬磊w長青這是因為流言在避忌。可事情的真相她已經(jīng)知道了，起壞心思的是高義，打人的是自家閨女，趙長青什么都沒干，其實是最無辜的那個。

    “不了不了，我回家吃就行?！?/br>
    李翠娥看著趙長青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就抓了兩個大饃饃追上去，不由分說地往他手里一塞，“帶回去吃，別跟嬸子客氣。”又偏過臉對小石頭說：“肚子餓了就來找奶奶，你認得路的對不？”

    小石頭咯咯直笑，似乎還沒明白自己已經(jīng)要離開喬家了。

    趙長青抱著小石頭往自己家走，小石頭剛開始還摟著他的脖子直笑。這會兒喬家的院子已經(jīng)遠的看不清了，他就不再笑了，只是扭股糖似的頻頻回頭張望。

    趙長青對著他的小屁股輕輕打了一巴掌，“回家了，不許胡鬧！”

    小石頭咿咿呀呀急壞了，說不出一句完整話，卻還是很清楚地喊了一聲‘奶奶’。

    趙長青驚訝地挑了挑眉。自家這傻兒子，養(yǎng)了兩年多，除了會說‘餓’，就沒有說過話。沒想到幾天不見，居然會喊人了。而且喊的第一個，還不是他這個當?shù)摹?/br>
    還別說，趙長青心里還挺吃味的。

    **

    喬家這里，趙長青父子走后，喬秀蘭才從屋里出了來。

    “二哥，事情咋樣??？”

    聽到二哥和趙長青一起回來了，喬秀蘭就猜到他們多半已經(jīng)商量妥了。

    果然，喬建國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東西，一邊點頭：“已經(jīng)說好了，你別管了?！?/br>
    這就行了，其他的倒不用急在一時。

    那邊李翠娥送完人已經(jīng)回來了，看到他們兄妹兩個湊在一起就問：“你們偷摸說什么呢？”

    喬秀蘭討好地笑了笑，“沒說啥，就問二哥夠不夠吃……媽，他們走了啊?！?/br>
    李翠娥臉色不大好看，她嘆了口氣，說：“嗯，已經(jīng)回去了。小石頭這孩子怪讓人心疼的，也不知道回家后能不能吃飽。”

    兩兄妹都知道母親心善，別說是個帶了幾天的活生生的孩子，就是以前家里養(yǎng)的小雞小鴨子離開了，她都要難受的。

    “媽，沒事兒，小石頭機靈著呢，他餓了自然會來的?！?/br>
    相處了幾天，他們都發(fā)現(xiàn)了，小石頭雖然不如平常孩子，但趨利避害的本能還是有的。像在喬家住著的這幾天，他就只跟李翠娥、喬秀蘭親近，也會跟他們要吃的。像不喜歡他的李紅霞，他是有多遠躲多遠。

    沒多會兒，喬建軍他們從生產(chǎn)大隊回來了。時間不早，大家自去洗漱回屋了。

    喬建國累了一天，趁著李紅霞不注意，把錢藏好了，就想躺下睡覺。

    可她剛閉上眼，李紅霞就把他推醒了。

    “干啥啊？”

    “別睡了。我問你，你覺得我娘家大侄子咋樣？”

    第19章

    李紅霞家里兄弟多, 侄子那就更多了。

    她冷不丁一提，喬建國都沒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哪個。

    看他一臉迷茫，李紅霞又提醒道：“就是我大哥家的老大, 叫衛(wèi)東的, 你有印象不？”

    喬建國只大概記得有這么個孩子, 含糊地點了點頭, “記得記得, 他咋了？”

    李紅霞笑了笑，討好地給喬建國捶著腿，“衛(wèi)東這孩子大了, 人也長得周正，我們村里倒是有幾家姑娘都想說給他。我大哥大嫂都看不上呢。你看他跟小妹年紀差不多……”

    喬建國本來已經(jīng)昏昏欲睡, 猛地聽到了小妹，他立刻睜開了眼，翻身坐起，冷笑道：“你不會是把心思動到我們小妹身上了吧。”

    李紅霞知道自家條件不好, 喬秀蘭是喬家的寶貝疙瘩, 那放以前，她也是不敢提的?？墒墙裉彀兹绽锎蹇谥嘧≈奈葑永锎篝[一場, 喬秀蘭潑辣彪悍、連男人都能下死手打的名聲已經(jīng)傳遍了。這條件好的男青年, 哪兒還會來和她說親呢？

    “你先別急, 你進了城一天，還不知道今天發(fā)生的事吧……”李紅霞就把白天的事仔仔細細講給了喬建國聽，還特意夸大了高義身上的傷和喬秀蘭當著眾人一腳把門踹倒的經(jīng)過。

    果然, 喬建國聽完，仍然不敢相信：“你說的我小妹……咱家蘭花兒？”

    “可不是么。這我還能騙你？當時咱媽，大哥大嫂都在呢，不信你明天去問他們?！?/br>
    喬建國感覺自己過去的認知都顛覆了。自家小妹，那可是幾個哥哥嫂嫂都把她當寶貝女兒養(yǎng)的。平日里雖然嬌氣了些，但很文靜，也很少和人紅臉……

    不過喬建國當然不可能覺得喬秀蘭不好，很快，他下了和李翠娥他們一樣的結論——都是高義那個畜生害的！瞧瞧把好好的小姑娘逼成什么樣兒了！

    喬建國磨著牙，已經(jīng)開始盤算起往后怎么給高義下絆子了。

    “咋樣??？”李紅霞看他不說話了，心急地催促著。

    “啥咋樣？”

    “你看我大侄子和小妹……”

    “那不可能！”喬建國拒絕地斬釘截鐵。李家一大家子，家宅不寧，勾心斗角，就沒個吃苦耐勞的——不然那么一大家子壯勞動力，日子也不會過得那么窮困。喬秀蘭要是入了這家，挨窮挨苦都不算什么，得被李家人拆了吃了……

    “怎么就不可能了？”李紅霞臉上沒了笑影兒，嗓門也大了起來，“我家衛(wèi)東那也是正經(jīng)中專生，咋就配不上蘭花兒了？”

    李衛(wèi)東這孩子他不是很了解，但依稀記得他已經(jīng)二十好幾了，一直游手好閑。要像李紅霞說的真是個好的，還能在本村說不上親？喬建國可不和他吵，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家是什么情況，還要我說？”

    到底當了許多年的夫妻，他不想說太過難聽的話。

    但盡管他沒說，李紅霞還是聽出了他語氣里的輕視，“你看不起我家是吧？我跟了你這么多年，還給你生了孩子，你現(xiàn)在看不起我了是吧？”

    她嚷的一聲比一聲高，喬建國累了一天，只想好好睡上一覺，聽到這刺耳的叫嚷，更加心煩意亂。

    “你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反正這事兒在我這就不行，更別說是在媽和大哥大嫂面前。你今天這話我當沒聽過，以后也不要再提?！闭f完，喬建國就下了炕，趿拉著鞋出了屋。

    喬秀蘭在后頭氣哼哼地喊：“你有本事就一輩子別回來睡！”而后就砰一聲把門摔上了。

    喬建國直接去了兒子屋里睡。被李紅霞這么一鬧，他腦子里亂的很，躺下后竟沒有立刻睡著。

    他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傍晚趙長青為什么說要讓他回來想清楚了，也終于明白為什么趙長青進了自己家那么拘謹，還急著把小石頭接回去……這做法還真挺磊落的，是條漢子！

    不過趙長青這想法純屬多余了，他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這事哪里就關他的事，簡直是飛來橫禍了。說起來還是自家妹子把高義打壞了，高義為了保全面子才把他拖下了水……光是為了這個，他也得補償趙長青。

    就這么想著事情，喬建國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猴子再次來到了喬家，師徒兩人把裝著酸梅湯的陶罐子系在了自行車把上。

    喬秀蘭半夜就起來做桂花糕了，此時剛出鍋，還冒著熱氣。她把糕點盛了幾塊出來，留給他們當早飯吃，再用布帕子單獨把給趙長青的那份包了起來，其他的就用布全裹了起來。

    喬建國和猴子三兩口一塊，很快就吃完了。兩人也不耽擱，立刻就趁著熹微的晨光出發(fā)了。

    當他們到達村口的時候，發(fā)現(xiàn)趙長青已經(jīng)在等著了。

    “啥時候來的？”喬建國上前打了招呼，把懷里的小布包遞給了他，“邊走邊吃，吃完我再給你講講規(guī)矩?！?/br>
    這話的意思已經(jīng)十分明白，他已經(jīng)想清楚要帶著趙長青一起干了。

    趙長青忍不住彎了彎唇角，打開了布包。

    桂花的香味撲面而來，他頓時被驚到了。再看這糕點用了上好的白面，他更是不敢下口了。

    喬建國笑了笑，催促著說：“快吃，熱乎的最好吃，我們都吃過了?！?/br>
    趙長青昨夜回去后不過睡了幾個小時，半夜里就在村口等著了。這會兒已經(jīng)是餓的前胸貼后背，也不再客套，大口地吃了起來。

    這桂花糕的滋味，那不必再多說，自然是非常好的。

    這種熟悉的美味感和吃下肚的舒適感，只有在他前兩次吃喬秀蘭做的東西的時候才有過。

    所以他已經(jīng)隱隱猜出這糕點是誰做的了。

    吃完東西，趙長青幫著分擔拿了東西，三個人走得快了，天亮的時候就到了縣城。

    ****

    喬秀蘭這邊，送走她二哥之后，就回屋補覺去了。

    一覺起來，家人都去上工了。李翠娥和劉巧娟后門外蔭涼的空地一邊摘豆角，一邊吹過堂風乘涼。

    喬秀蘭喝了杯善水，剛在灶上熱了火，準備弄點東西吃，就聽到院子里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

    “秀蘭，你在家嗎？”

    一聽聲音，喬秀蘭就知道是吳亞萍來了，就忙擦了手迎了出去。

    喬家大門口，吳亞萍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碎花襯衫，正在向門里張望。看到喬秀蘭出來了，立刻笑著和她招手。

    喬秀蘭也回以微笑，但當她的視線落在喬秀蘭身邊那人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就淡了。

    吳亞萍不是一個人來的，她身邊還站著個俏生生的姑娘。一件嶄新的的確良白襯衫，一條湖藍色百褶裙，時髦的裝束跟鄉(xiāng)村的背景顯得格格不入，正是林美香。

    林美香下鄉(xiāng)這么久，也沒來過喬家，兩人前頭還結了梁子，喬秀蘭一時沒反應過來她今天怎么過來了。

    林美香也挺別扭的，主動上了別人家的門，臉色卻很臭，好像來要賬的似的。

    不過到底來者是客，喬秀蘭還是招呼了他們進屋。

    吳亞萍和喬秀蘭肩并肩走在前頭，她小聲地說：“不是我要帶她過來的，是我今天本就要來找你。她不知道怎么知道了，非要跟我過來?！?/br>
    上一回是高義，這一回是林美香。吳亞萍也很無奈啊，生怕喬秀蘭覺得自己專門帶和她不對付的人過來。

    “嗯，沒事?！眴绦闾m對她安撫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