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全場最沉默的倒屬于蘇北和陸崇南,坐在一旁只笑,像兩個閃閃發(fā)光的吉祥物,被兩家長輩一句連一句地夸著。 年夜飯終于開始的時候,也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繼續(xù)聊天,敏姨晚上回來的時候也過來了,帶著陸嘉林一起。 陸嘉林進來就沖蘇北擠眉弄眼,湊到她身邊低聲說:“誒喲,小舅媽~” 礙于長輩都在,蘇北也不敢揍他,惡狠狠笑著,“以后再收拾你?!?/br> 蔣慧琳笑著說:“誒呀,今天我們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是我過的最熱鬧的一個年了?!?/br> 都……一大家子了? 蘇北和陸崇南對視一眼,不好意思地又各自別過了頭。 熬到十二點,互相說了“新年快樂”,然后陸mama和陸爸爸才回去,敏姨領(lǐng)著回了對面,今晚大概在那邊住下了。 蘇北熬了一個晚上,凌晨才躺到床上,然而卻毫無睡意,她掐掐自己,總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可疼痛卻提醒她,是真的。 太真的。 她把自己胳膊都掐紫了。 她眼淚汪汪地盯者天花板,卻咧著嘴笑了。 燕北市過年這幾天不禁煙火,窗外焰火不停地炸裂,喜慶而熱鬧,蘇北總覺得它吵,甚至無數(shù)次吐槽這奇葩的規(guī)定,可這會兒連這攪人清夢的聲音都覺得異常可愛。 鋪天蓋地都是祝福消息,蘇北握著手機一直刷消息,最后還是忍不住去sao擾他。她這會兒實在是有點兒激動過頭。 小叔,你睡了嗎? 還沒。 她看著那兩個字,腦海里能自動腦補他說這話的語氣,然后就忍不住笑。 她問他—— 這算是……見家長嗎? 他發(fā)了語音過來,聲音里都是笑意,“我爸媽很喜歡你?!?/br> 蘇北又在床上翻滾,平靜了好一會兒才說。 你最近,是在忙這個嗎? 嗯,謝天謝地,是個好結(jié)果。 這結(jié)果,何止是好。蘇北甚至從來沒想過能有這結(jié)局。 她那時聽他說給他點兒時間,以為他是要重新考慮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她嚇得整個人都慌了,不敢吭聲,不敢說話,生怕一不小心什么都沒了,她甚至都不敢去問他考慮得怎么樣了,就怕他一開口就是:“我覺得我們之間不合適。” 而現(xiàn)在,好像一切都變明朗起來了。 小叔,謝謝你。 這句話,她用語音說。 他也用語音,嗓音低低地縈繞在她耳邊,仿佛耳語,他說:我愛你。 所以愿意為你做一切,哪怕這段關(guān)系脆弱得一擊就碎,我也努力讓它堅韌。 后來他把公司賣掉的時候,他的設(shè)計總監(jiān)兼合伙人問他,“這值得嗎?” 他說:“對我來說,很值得?!?/br> “博士并不影響你的公司,你可以一邊讀博,公司這邊我來幫你照看,你完全沒必要拋棄它?!?/br> “但我需要重新把自己回歸到一無所有的狀態(tài),這對我來說對她來說可能都會更舒服一些,我不想自己站在一個隨時可以顛覆這段感情并全身而退的位置,我需要和她肩并肩?!?/br> “你真是瘋了。” “一輩子就一次,也算值得?!?/br> 第36章 36. 這些事, 蘇北是不太清楚的。 他只對她說:“我從一開始就研究倉儲機器人,后來幾經(jīng)起伏, 如今再往前走,已經(jīng)很艱難, 即便做得再優(yōu)秀,也沒有成就感了。充充電也好,以前我早考慮過這個問題, 也不算心血來潮?!?/br> 這話也不算假。 他創(chuàng)業(yè)的契機很簡單, 年少傲氣,不滿于只讀些死書,很早就開始躍躍欲試地實際做些事情,那時候國內(nèi)物流行業(yè)才剛剛起來, 快遞行業(yè)還停留在各種人工支配下, 體系也很不完善,他那時便做過預(yù)測,未來行業(yè)發(fā)展下, 相關(guān)配套產(chǎn)業(yè)的發(fā)展是很明朗的,倉儲和物流運輸還有配送, 都是很好的創(chuàng)業(yè)點。 也做過實地考察,那時物流體系還很不成樣子,當(dāng)然,相比現(xiàn)在來說。 那時候機緣巧合之下,才打算做倉儲這個方向,起初其實是倉儲管理系統(tǒng), 大批量的貨物入庫和出庫,如果靠人工,是非常費力的,他是學(xué)計算機的,慣性思維會往這方面考慮,那時候大數(shù)據(jù)概念被廣泛傳播,許多非行業(yè)人士也會就此侃侃而談,他能想到,別人也能想到,那時候很多研究團隊都在做這個方向,大浪淘沙,非生,即死。 他組了團隊,花了三年的時間,做出一套優(yōu)化算法,雖說算不上行業(yè)內(nèi)遙遙領(lǐng)先,但至少是張王牌。 說起來很老套,最后算法被人盜用,搶先注冊了專利,是岑墨從中運作,她曾是他最信任的人,就算刨除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他也拿她做最好的合作伙伴,她是個優(yōu)秀的律師,也是個很優(yōu)秀的算法工程師,她對這個公司的付出并不比他少,只是后來為什么會發(fā)生那樣的事,他無從得知,人心復(fù)雜,很多事情實難理解,他問過,她只說:“不想看你那么累,后續(xù)很燒錢,也很費精力,你的身體扛不住。” 他那時候是生病了,但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病,也不是他不做這些,就不會生的病,所以他覺得她這言辭實在敷衍。 且不論她說的對還是錯,只是她這樣想,就太不了解他了。 兩個人若變成這樣,就沒必要再在一起,所幸他和她之間,牽扯甚少,斷起來也干干凈凈。 分手那天,兩個人坐在茶座,他第一次見她哭得那樣狼狽,她痛罵他,“這三年,你又何曾當(dāng)我是女朋友?” 其實這些年,他拿她做合作伙伴更多些,嚴(yán)厲有之,關(guān)懷有之,但總歸,缺乏了點兒溫情。 他心有歉疚,說實話,他不是個合格的男友,所以后來,他也無心去追究,那專利本就不是他自己的,有她一部分,他只是覺得心寒,她一句也沒有和他商量,公司百來號人,最艱難的時候都是這些人陪著他們,從未說過放棄,她只一念之間,所有人失去最賴以自豪的東西。 她最后把賣算法的錢留下自己的一份,其余全部交給他,他一分沒留,給員工發(fā)了工資和福利,那時他一無所有,好在還有人支持他,他們開始研究倉儲機器人,依舊是資金短缺,他拿自己的錢補空缺,后來終于有了起色,但還是步履維艱,沒有資金,就像鳥兒沒了翅膀,便是雄鷹,也無飛天的能力,和螻蟻無異。 這時候辰光拋來橄欖枝,意欲合作,開出的價碼很誘人,有以前要好的合作方來通風(fēng)報信,說其實是岑墨從中斡旋,私人填補了大量的資源去彌補辰光的損失。 如果這是最后一根稻草,若是岑墨蘸了自己的血拋來,他怎么可能去握。 他從來不愿去欠任何人情。 也無意再和她糾纏,所以他拒絕了。 再后來,公司被一家電商平臺收購,他的團隊還可以存在,并擁有獨立決策權(quán),但畢竟有寄人籬下之感,很多地方會受限制。 之后成功上市,他花了很大工夫才把公司獨立出來,個中復(fù)雜,他也無意和蘇北解釋。 創(chuàng)業(yè)之事,每個人為的都不同,對他來說,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占有很大的比例,而現(xiàn)在,這個方向已無法滿足他的野心,很多時候放棄一個原本已經(jīng)打拼出天下的領(lǐng)域需要很大的勇氣,與其說是他為了蘇北,不如說是蘇北給了他勇氣更準(zhǔn)確。 蘇北雖然惋惜,也信了,起初還會擔(dān)憂,可后來只剩下喜悅和期待,若是他考上了,他們便成了校友,可以時常見面。 三月份他參加考試,她比他還緊張,堅定地扛著科學(xué)主義大旗的她,也難免迷信,轉(zhuǎn)了一條大大的錦鯉給他,被陳雅婷和梁靜嘲笑了一整天。 事實證明她的顧慮實在是多余,以他的水平,完全不會有壓力,一切按部就班地來,都在他規(guī)劃之內(nèi)。 之后就是漫長的等待,他休了一段時間的假,九月份和他一同入校,他的博導(dǎo)是個脾氣很暴躁的老頭,對他卻好很多,畢竟他這么優(yōu)秀,布置下去的任務(wù)完成的都很出色。 蘇北有時候會去他們工作室看他,他每天就跟退休老人似的,喝著茶敲著電腦,鍛煉身體,加上吃飯睡覺,除此之外,沒別的事。 不過他平常也不輕松就是了,他的老板——哦,他們管博導(dǎo)叫老板,蘇北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老板總是有很多苛刻的要求,平時最喜歡的就是罵人,尤其是看見有人犯低級錯誤的時候,就像是寫數(shù)學(xué)卷子第一道送分題就做錯的時候你數(shù)學(xué)老師那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分分鐘要打人一樣。 蘇北挺害怕他的,每次見到他都乖乖叫他“陳院士”。 她起初不大敢去找陸崇南,第一次去的時候,正好撞見陳院士來監(jiān)工,她站的筆直大氣都不敢出,老頭看她站在陸崇南身邊,頗意外地挑眉問他:“這位是?” 他揉了揉脖子,笑說:“我女朋友?!?/br> 老頭毫無顧忌地打量著蘇北,打量得蘇北渾身發(fā)毛,最后他只說一句,“不錯?!?/br> 都說陳院士是個炸藥桶,其實他也沒那么兇,就是……嚴(yán)謹(jǐn)吧!對學(xué)術(shù)很較真,所以有時候就顯得有那么點兒吹毛求疵。 其實他人還是很好的,畢竟他是對蘇北說過:“以后常來玩兒”的人。 蘇北沒事的時候就往工作室跑,就在學(xué)校,人工湖旁邊的別墅里,本來是學(xué)校給院士配的住所,但老頭不喜歡住那么大的房子,一個人窩在一室一廳的小房子,把別墅騰出來做工作室。 大概一些厲害的人看起來是比較怪,很難用常理來理解。 后來蘇北在那里做免費勞動力,陸崇南的幾個師兄和師弟都認識她了,有時候會調(diào)侃她,“崇南他小媳婦兒來了?” 蘇北起初還會臉紅,后來就直接笑著回,“是呀是呀!” 反正陸崇南是個很護短的人,他總是默不作聲地收拾他們。 據(jù)說這叫做腹黑,蘇北倒是喜聞樂見。 周末的時候兩個人就出去玩,做學(xué)生最開心的事就是有很多假期,國慶的時候,蘇北還和他兩個人去北京,不得不說這真是個最失策的事,人山人海啊人山人海,蘇北說自己沒去過故宮,于是去看,兩個人早上七點就去了,蘇北在線買了票,在午門前長長長長長的隊伍里等著進去,到處都是人,他生怕她那小小的身軀被洶涌的人群擠沒了,全程握著她的手。 好不容易進去了,更是人挨著人。 半途歇腳的時候,有眼神兒不大好的老太太和他們寒暄,問陸崇南:“帶女兒出來玩?。俊?/br> 他在一旁樂,笑瞇瞇說:“對啊,您呢,自己來?” 老太太笑著說:“我就住邊兒上,沒事兒進來遛個彎兒?!?/br> 蘇北在一旁掐他的手心,他也不惱,聊完天,還抓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上去,笑著說:“寶貝,走了。” 兩個人站起來,蘇北只到他肩膀,氣勢上頓時弱了下去,十分不滿地踢他小腿,“你瞎說什么呀!” 對于她的小動作,他從來是不會還手的,只笑著看她,仿佛真是個溺愛孩子的老父親,蘇北一點兒脾氣都沒有,往往生著氣生著氣,自己先笑了。 假期過得并不是很愉快,被人海大軍沖撞得沒了一丁點兒詩情畫意,當(dāng)時走的時候蘇北是失望極了,坐飛機回去的時候,她坐在窗邊,整個人趴在小窗子上看外面滾滾的白云,悶悶不樂。 只是后來回憶的時候,蘇北想起很多細節(jié),才覺得甜到讓人忍不住微笑。 其實重要的不是去玩兒了什么好玩兒的,重要的是誰陪著你去。 蘇北適應(yīng)能力很差,走到哪兒都水土不服,剛到北京的時候就上吐下瀉,可還是想吃這個想吃那個,他出門總會隨手帶著藥和保溫杯,從不讓她喝飲料。 他在北京有同學(xué),不知道怎么知道他要去,非要為他接風(fēng)洗塵,他熬不過對方的熱情,應(yīng)邀去赴宴,蘇北自然是跟著去。 那天有不少人,他畢竟是個優(yōu)秀的人,優(yōu)秀的人人脈自然是很廣的,他也是個講情義的人,講情義的人當(dāng)然不乏朋友,很大一個包廂,人都要坐滿了,蘇北很少見過這樣的場面,家里父母都不喜歡讓她去參加宴會什么的場合,所以她不太應(yīng)付得來,全程都在微笑,笑得臉都僵硬了,他握著她的手,一一跟她介紹,爾后會跟對方說:“這是我女朋友,蘇北。” 他總是很認真地介紹她,從不會讓人有什么誤會,也不會讓人做無端的猜測。 有人端起酒杯,笑說:“我敬小嫂子一杯!” 蘇北正要端起來喝,他便接了過去,抱歉地說:“她不會喝酒,一杯倒,我替她敬你?!?/br> 有女孩子在那邊調(diào)侃,“崇南哥你要不要護這么嚴(yán)實啦!” 他笑笑,也不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