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韞舜的心情復雜，對他的欺騙無法釋懷。

    賀云開思量著良久，不能讓她感覺到壓力，唯有讓她放松讓她覺得自在，平和的道：“我可以考慮幫忙頒告天下和離之事，你能不能先幫我做一件事?！?/br>
    “嗯？“謝韞舜沉靜視之，他同意和離了？會提出什么苛刻的條件？

    “雨季將至，請幫我下江南巡查黃河的水利，檢查沿岸的堤壩是否牢固，是否需要治理黃河?！?/br>
    “……“

    “順便監(jiān)查沿途各郡縣開墾荒地的情況，有無重視開墾荒地，了解百姓疾苦?！?/br>
    “……“

    “順便抄查幾個貪官，平息民怨。“

    “……“

    “順便樹立名望，讓天下人知道帝后倡行節(jié)儉。“

    謝韞舜平淡的道：“我已經(jīng)是要跟你和離，從此治理天下與我無關，為何讓我做這事？“

    “這是我們相互幫忙的條件。”賀云開很認真的道：“韞舜，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好，做好之后，我會考慮和離之事?！?/br>
    謝韞舜擰眉，愕道：“只是‘會考慮’？”

    賀云開平和的道：“是的，此行往返約需一年，我們一年之內不相見，或許我就不那么傾慕你了，不那么傾慕你，我就可以很輕易的跟你和離?！?/br>
    謝韞舜冷然道：“你捉弄我?！?/br>
    賀云開抿嘴笑道：“莫非你很自信，覺得我一年見不到你，還會對你念念不忘？”

    謝韞舜問道：“請說出一個你能直接答應頒布和離詔書的條件？”

    賀云開的眼神頓時溫存了，熱情的打量她，沿著她的脖頸，一寸一寸的向下挪移，透露出迷戀的情愫，渴望之意一目了然。

    謝韞舜感受到他的意圖，一怔，他是在想著那種事？他……

    賀云開面帶溫煦的笑意，意味深長的瞧著她的怔茫。

    謝韞舜蹙眉。

    隨即，賀云開心平氣和的道：“沒有?！?/br>
    謝韞舜的眉頭蹙深了。

    賀云開溫和的道：“有些時候，我并不是通情達理之人?！?/br>
    謝韞舜冷靜的道：“你不頒布和離詔書，我就不辭而別，隱姓埋名，去做閑云野鶴?！?/br>
    賀云開啞然，見她很冷靜，詫異道：“你不是任性之人?！?/br>
    謝韞舜平靜說道：“有些時候，我就是任性之人?！?/br>
    賀云開不知道她所言是真是假，不敢試探，不能讓她下落不明，趕緊溫言哄道：“我們商量一個折中的方式。”

    謝韞舜態(tài)度堅決，道：“沒有商量的余地?！?/br>
    賀云開神色不明的提議道：“賦予元惟輔政權呢？”

    “不需要了。”謝韞舜道：“你有能力親政，賦予他輔政權已名不正言不順?！?/br>
    賀云開故作嚴肅的說道：“你要任性的不辭而別，就不擔心我震怒，遷怒于元惟？”

    “隨你?！敝x韞舜道：“你們不妨公然較量。”

    賀云開無計可施般的懇求道：“沒有你在我身邊督促，我害怕我會松懈，沉淪于各種誘惑，不再是合格的明君?！?/br>
    見他越說越離譜，謝韞舜轉過身背對他，不予理睬。

    賀云開不安，輕輕的貼過去，從她背后擁抱住她，察覺到她意欲掙脫，他的懷抱緊了緊，溫言道：“韞舜，只要不和離，怎么都可以。”

    聞言，謝韞舜想了想，問：“真的嗎？”

    賀云開輕輕一嘆，改口道：“只要不和離，只要你別不辭而別，怎么都可以?！?/br>
    謝韞舜冷靜問道：“真的嗎？”

    賀云開深深一嘆，再次改口道：“對不起，我此刻很不安，不知所措，難以估量你會說什么。我不敢再失信于你，你盡管提條件，只要能答應你的事，我都答應?！?/br>
    “真的嗎？”

    “真的?！?/br>
    謝韞舜聽著他篤定的語聲，道：“我不認為你是兒女情長之人。”

    “傾慕上你之后，我是了?！?/br>
    “……”

    賀云開摟緊了她，平和說道：“我會盡我所能的讓你滿意，只是我的謹慎已成習慣，因為我沒有資格做錯選擇?！?/br>
    她的理智是她自幼平安順遂中產(chǎn)生的珍貴品質，而他的謹慎是必備的能力。

    謝韞舜冷靜說道：“我去巡查黃河的水利?！?/br>
    第89章 宜將心比心

    早朝之上，賀云開平和的宣布道：“經(jīng)朕和皇后一致的決定，皇后明日啟程南下巡視黃河水利。巡視途中所有舉措，皇后均可自決?！?/br>
    百官嘩然，皇后出京巡查水利史無前例，并賦予了皇后至高的權力。沉穩(wěn)的賀元惟默不做聲，懂得謝韞舜的決定。

    見朝臣們面面相覷，多數(shù)是有異議。尚不等任何人開口勸阻，賀云開心平氣和的道：“朕和皇后的此舉，已是深思熟慮。”

    讓皇后南下巡查水利絕對不合體統(tǒng)，影響不好。

    見有朝臣躍躍欲試的勸諫，賀云開溫和而堅定的道：“朕只再重申一次，但凡朕和皇后一致的決定，誰都不可開口提出異議。否則，一律革職，無任何例外。”

    整個大殿頓時肅然無聲，都記得皇上在親政當日就明確說過：但凡朕和皇后一致的決定，誰都不可有異議，如有異議，朕依皇后的主張，一律革職，永不再錄用為官。

    賀云開沉著說道：“皇后此行的一切不妥之處，都由朕擔著。如果此行的影響糟糕，今后你們便可以隨意對朕和皇后一致的決定提出異議，且無咎?！?/br>
    百官不難發(fā)現(xiàn)皇上的厚積薄發(fā)，強勢嚴明的理政，但天資寬厚，有擔當。

    賀云開喚道：“謝遠川?！?/br>
    “臣在?！闭乒鼙鴻嗟闹x遠川出列。

    賀云開鄭重命道：“朕傾慕的皇后必須安然無恙的往返?！?/br>
    百官聞言震驚，皇上直接當眾用‘傾慕’一詞，毫不遮掩對皇后的欣賞，正大光明的表達愛慕。

    “是，臣遵命！”謝遠川自當挑派最精銳的御軍護衛(wèi)，另派暗衛(wèi)一路暗中保護。

    靜默片刻，賀云開宣布另外一件事，由國傅大人的舉薦，皇后逐一選定，任用二十四位國堂傅士，教授十二冊經(jīng)書。

    十四位出山的隱士、九位德高的名士響徹大殿，都是鼎鼎朝野最合適之人，唯獨教授《道德經(jīng)》的傅士滕宗純寂寂無聞。賀云開還宣布了在皇后和國傅大人共同的挑選下，各冊經(jīng)書選取何人的批注版本。當大家聽到《道德經(jīng)》是滕老批注的版本時，便明白了滕宗純的存在意義，他是滕老之子。

    國堂新址將在明年春季竣工，十二歲至二十歲的一品至八品官員的子弟均可報名，明年夏季入學國堂。

    在啟程出京之前，謝韞舜去見顏永義，交給他二十幅畫作，鶴居士的名聲已是廣為流傳，畫價節(jié)節(jié)攀升。她也去了一趟流傳書坊，書坊的生意尚可。除了《歡幸》，又印制出了一本閨房讀物《共春光》，都是纏綿悱惻、勇于正視內心的愛情話本。閨秀們閱罷頗為喜歡，紛紛傳閱。

    見到陸寄墨，謝韞舜擱下沉甸甸的銀袋，從容說道：“請開始收集大量信息印制三本書，第一本是從古至今的奇女子小傳，講述她們不束縛于世俗的生平，贊頌她們不隨波逐流的美好品德?！?/br>
    “是。”陸寄墨認定她才是奇女子，已著手記錄她的事跡，著一本關于她的書。

    謝韞舜道：“第二本是從古至今的鬼神軼聞志怪，把包羅萬象的奇異之事收集成書，流傳下去?！?/br>
    “是。”陸寄墨很感興趣，知道有很多道聽途說的怪趣之事，皆是口口相傳，從未結集成冊。

    謝韞舜道：“第三本是天下眾生相，記錄宮廷官吏、三教九流的軼事，記錄風俗民情、市井百態(tài)，使之流傳下去?！?/br>
    “是。”陸寄墨知道野史所具有的價值，供后人研究。

    謝韞舜想要嘗試普及一些思想，把有價值的東西收集起來流傳下去。

    走出流傳書坊，謝韞舜去見了顏氤，二人志同道合的長談了一番。顏氤已在兩個府中物色到了合適的耳目，介紹給了木蘭，由木蘭統(tǒng)一聯(lián)絡結交。木蘭將留在京城，以便協(xié)助顏永義、陸寄墨、顏氤的難決之事。

    城門外，艷陽下，數(shù)百名精兵整裝待發(fā)。

    謝韞舜決定帶著襁褓之中的明榰皇子同行，澄明公主在滕言慈的游說下，稚氣的纏著母后要一起去。她便帶著一雙兒女一同南下，滕言慈隨之同行。

    賀云開默默的陪著妻子出宮，送她出城。

    謝韞舜同樣默不做聲，與他始終是一步之遙。她的心緒復雜，堅韌獨立的勁魄呈現(xiàn)在面容之上，是大方高貴的氣質。

    二人駐步在馬車邊，謝韞舜眼簾垂著。靜默了片刻，賀云開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把胸膛貼近她，旁若無人的擁抱她入懷。

    謝韞舜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羞，那么多人在等著，他怎能……

    賀云開結實的臂彎抱緊了她，在她耳邊溫言道：“韞舜，我會守好屬于你的云開，守好屬于我們的天下，等你回來?！?/br>
    謝韞舜蹙眉，任由他擁著。

    賀云開俯首一吻落在她額頭，語聲溫存的道：“此行，你盡管從心所欲。”

    謝韞舜感覺到他的懷抱漸緊，緊的發(fā)暖，暖得發(fā)燙，能燙到她的心。

    “很舍不得你。”賀云開的情潮澎湃，很想親吻她，在這眾目之下，終是穩(wěn)重的適可而止，慢慢的松開了她。

    謝韞舜的神情平淡，一言不發(fā)的轉身去乘馬車，車夫很有眼力見的掀開馬車簾。她隨意的暼到了掀馬車簾的手，那手修長而養(yǎng)尊處優(yōu)。她一怔，偏首一看，竟是笑容滿面的顏留。

    顏留恭恭敬敬的道：“嫂夫人好?！?/br>
    賀云開拍了拍顏留的肩膀，把心愛的妻子交給最放心的朋友一路陪護，知人善任。她去岐蜢山剿匪，去垠口勘察修建糧倉之地，都是他讓顏留隨行陪護。

    謝韞舜對顏留微微一笑，乘上馬車，坐在了布置很舒適的車廂里。下一刻，她的胸口開始發(fā)悶，悶疼的不適，不由得深吸了口氣，閉起了眼簾。

    馬車緩緩前駛，賀云開深情的目送著隊伍漸行漸遠。護衛(wèi)皇后南下的隨從們，自然都看得出皇上對皇后的依依不舍。

    任由不適的悶疼從胸口一波一波的擴散著，謝韞舜的神情漸漸冷靜而堅定。

    皇后南下巡視水利，百官們拭目以待。沿途路程千里，途經(jīng)的各郡官吏都早早聞訊，趕忙準備，不敢怠慢皇上傾慕的皇后，盡顯虔誠的逢迎皇后。

    經(jīng)過兩個郡縣，皆下榻在郡守府中，隊伍得到盛情款待。謝韞舜發(fā)現(xiàn)大量荒地和荒山仍未開墾，以及有商人圈墾荒地的情況，墾荒政策推行的緩慢。

    謝韞舜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荒地開墾的政策需要完善，事不宜遲的以一封密件呈給賀云開。賀云開閱罷，隨即于早朝之上分享皇后的主張，并頒下詔書：各郡縣兩個月內呈上荒地數(shù)量和荒山占地情況，并在三個月內把全部荒地按每戶人口平均分配給百姓，朝廷賞賜的谷種亦同時按量發(fā)放給百姓，讓百姓享受到切實的恩惠，嚴禁商人購置荒地。吏部將此項作為地方官員考核的最重要指標。

    不僅有效落實荒地開墾的進展，謝韞舜還建議開墾荒山除了要振興山林，還要利于民生。山上多種植如栗子、龍眼、銀杏、荔枝、榛子等之類的果樹，不僅是好木材，每年將能收獲果子。果樹下種植草藥，以便能獲得物超所值的收成。賀云開非常贊賞的采納，再頒下詔書推行皇后的主張。

    朝堂百官不禁發(fā)現(xiàn)，皇后娘娘在觀察到墾荒的政策落實的不如意時，沒有先憤怒的問責，而是自省冷靜的完善政策，嚴明的頒布清晰的旨意，忠告郡守們給予重視。

    沿途之中，謝韞舜發(fā)現(xiàn)開墾荒地的同時，還需要興修水利，要把疏浚河渠作為配合墾荒的必要舉措，有備無患的澆灌糧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