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哼哼了幾聲之后，周周還是忍不住笑著目送幾個女孩離開了寢室，低頭繼續(xù)整理桌上的書。

    期末考試結束之后的幾天里，周mama連續(xù)打了幾個電話催周周帶著沈儼一起回家，外婆最近身體不好，之前一次感冒之后好了一大半，之后咳嗽斷斷續(xù)續(xù)的，就是不消停。

    外婆最心疼周周，最近也越來越喜歡沈儼，這幾天總是嘟囔著要見他們。

    周周多少還是有些擔心，和沈儼說了之后，正好他的項目已經基本完成了，干脆不等到約好的日子，提前聯(lián)系了上司和合作公司交涉，盡快敲定了下來。

    臨近過年，公司也是需要放假的，所以項目內容確定了之后，會延期到年后才開展，也正好給沈儼留足了時間回家。

    幾個小時的顛簸之后，一回到小鎮(zhèn)，沈儼就直接帶著行李跟周周回家取看外婆。

    ☆、10.20

    一見周周和沈儼回來，外婆立刻眉開眼笑，拉著二人的手問長道短的，精神都好了許多，直到周mama端來了剛煎好的中藥，轉眼就變成了苦瓜臉：“我不要喝！”

    周mama勸了半天，就連周周都忍不住笑道：“外婆，你怎么像小孩子似的？可別再我們面前丟人啊！”

    外婆還是半推半就的不太愿意，最后是在沈儼連哄帶騙的一勺一勺喂著，才勉強喝完了整碗中藥。

    眼看著已經到了十二點多，外婆每天吃完午飯都有午休的習慣，周周和沈儼就退出了她的房間。

    “怎么一段時間沒見，外婆變得越來越像小孩子了？”

    “可不是嘛！”對此，周mama也覺得有些無奈，“身體不太好，人卻越活越小了……難怪人家都說了，老人家年紀越大就越來越小。”

    周周失笑：“也挺好。”

    “就是，阿姨，這樣的外婆很可愛呀！”沈儼也在一旁搭話，周mama笑著點點頭：“沈儼，阿姨很想留你玩一個下午然后一直吃晚飯，可是你mama最近好像也是身體不太好，你還是先回去吧，晚一點再來阿姨家玩??！”

    沈儼點了點頭，一臉擔憂的和周周打了招呼就要走，只聽她說：“什么？阿姨也身體不好了嗎？你也真是的，都不早點告訴我！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這才剛到家，你先陪外婆吧，順便收拾收拾東西。寒假的時間那么長，有的是時間來我家玩，我先回去看看，行么？”

    周周點點頭，讓他有任何事都要第一時間告訴自己。

    送沈儼出了門之后，周周洗了澡坐在沙發(fā)上，萌萌立刻就過來扒拉著她的褲腳要抱。

    自從外婆感冒開始就不再抱它了，怕傳染了之后，小鎮(zhèn)上沒有獸醫(yī)店可以醫(yī)治。冬天的萌萌又特別怕冷，平時只能跟在周mama和小舅媽的身后求抱抱，這一見周周回來有空坐著，立刻就黏了過來。

    周周整個人都盤著腿縮在沙發(fā)上，抱著萌萌發(fā)起了呆，周mama怕她著涼，抱來小絨毯讓她蓋著，萌萌也特別喜歡縮在她腿彎里的絨毯上，既暖和又舒服。

    一到家之后，周周就覺得一切都慢了下來，不像再學校一樣要忙著學習、考試、實習、賺錢等等，一刻都停不下來。

    沈儼還是經常打電話或者發(fā)短信來，和周周的聯(lián)系一天都斷不了。

    沈mama得了流行性感冒，比較嚴重，但是沈爸爸又要忙著做生意，所以沈儼在家照顧了mama幾天，直到好了許多，才放心了許多，只是因此而耽誤了家里置辦年貨，只能拿著沈mama給列好的清單，幫忙跑腿大采購。

    周周自然也不會閑著，天天出門幫忙，周mama見狀，干脆也列了一份單子，讓她一起把家里還缺的一起買回來。

    二人每天大包小包的往家里買，好不容易辦完了之后，也多了一些感觸：以前太不懂事，這才知道，要張羅一個家真心不太容易，并不是像在學校時想的那么簡單，只要努力賺外快、好好學習就行了。

    家里所有的大事小事、柴米油鹽，原來樣樣都是要張羅的，特別是逢年過節(jié)，事情特別多。

    這次沈mama和外婆生病，讓二人的心中更是多了幾分照顧家里的責任。

    羅濤比周周早幾天放假回家，整天都在打游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被小舅舅說成了“古代小媳婦”，鬧了半天的別扭。

    而沈家那邊，沈遲則是在年前兩天才回來，帶回來的是兩萬塊錢，算是給父母的新年紅包。

    沈mama忍不住嘮叨了幾句，讓他別只顧著賺錢，畢竟是學生，學習還是非常重要的。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病了一場之后的外婆愈發(fā)希望能見一見家里人，終于忍不住當著全家人的面念叨起了二舅舅。

    這個人幾乎已經成為了家里淡忘的對象，即使心里想起了，也不敢在外婆面前提起，畢竟平時別說回家看一看，就連一個半個電話都沒有。

    小舅舅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答應外婆去問一問，晚飯后就一個人躲到陽臺上撥了電話過去，隔了很久才接起：“喂?！?/br>
    “老二，我是老三啊?！毙【司祟D了頓，見對方不說話，又開口：“你今年過年回來嗎？媽最近身體不太好，特別想你……”

    “難得打一個電話過來，怎么也不問問我怎么樣，開口就讓我回去？是老媽生病缺醫(yī)藥費嗎？”

    小舅舅一聽就有些窩火：“誰說的？老媽和我們都住在一起，從來就沒缺過什么，她老人家也只是希望在大過年的能夠全家團聚，畢竟你也這么久沒回來看望她了……”

    “呵呵，我一個吃公家飯的，當然沒有你們這些賺大錢的人瀟灑?！倍司嗽陔娫捓锏穆曇艉艽?，即使周周躲在陽臺門外偷聽，隔著門都能若隱若無的聽見一些：“我的年假是定死了的，年三十也肯定是要在我丈母娘家過的了，畢竟我十八歲來到這個城市工作以來，都是他們在幫我，咱爸媽什么時候幫過我、管過我？”

    “你這話說的就很不厚道啊，爸媽生了你，養(yǎng)你到十八歲，是你自己要去那個城市工作的。再說咱爸媽又不是什么高干子弟和大富大貴的人家，那么遠的城市怎么幫你？咱們說話要憑良心的……”

    小舅舅在電話里就忍不住和二舅舅吵了起來，周周聽了也挺窩火：二舅舅的意思是，外婆和外公應該像別人家的官二代和富二代一樣，一直扶持著他，即使做不到，好不容易趕上了一次“拆二代”，房子卻獨獨留給了小舅舅。

    是的，外公外婆原來住的老房子拆遷了，因為陪在身邊的只有小舅舅和周mama，而周mama是自己放棄的，所以老人就直接把房子給了小舅舅。

    ☆、11.27

    別看二老平時樂哈哈的不管事兒，其實心里都門兒清，幾個子女為人如何、對自己怎樣，個個清楚的很。

    老人的想法很簡單，畢竟是老一輩，說重男輕女的思想一丁點兒都沒有也是不可能的，好歹小兒子最孝順，女兒也不差，而且兩家的條件現在都不錯，拆遷的房子留給了小兒子，那么銀行里的錢就多給女兒一些，總不能讓這樣一個孝順的女兒吃太大的虧。

    至于那個隔得大老遠、又從來都對自己不聞不問的二兒子，心底有多少思念，時間久了就有多少寒心，但畢竟是到了年節(jié)，總歸是忍不住的。

    這一通電話爭辯了很久，小舅舅也被氣的不行，最后直接撂下了一句：“發(fā)自的事兒是當初爸還在世時，二老自己商量之后的決定，而且已經公證過了，具有法律保障，你要實在有意見，自己回來看。至于拆遷辦那邊，拆了之后的房子怎么分，你自己回來問吧！”

    爭吵的動靜實在太大，當小舅舅轉身時，一家人已經統(tǒng)統(tǒng)擁在了陽臺門口，有些無措地看著為首的外婆。

    即使眼眶里的淚花忍不住轉著圈圈落下來，外婆還是努力像平時一樣笑著說：“老幺，以后不許和你二哥吵架，到底是自家兄弟，等我也歸西了之后，你們還是要互相幫襯的。”

    輕描淡寫地一句話，惹得從來沒掉過眼淚的小舅舅都紅了眼睛，周周也忍不住為之動容，忍著眼淚扶住外婆的手臂：“外婆，我們都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br>
    “我知道，所以我才心疼你們?。　蓖馄排牧伺闹苤艿氖?，轉臉繼續(xù)對小舅舅說：“事情擺在眼前，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桿秤，沒什么可爭的。如果他這次回來了，我還能在死前最后見這兒子一次，將來有你們給我送終，我心滿意足了。要是他這次不回來……”

    外婆頓了頓，才復而笑道：“就當是我最后一次抱有希望，抓住拆遷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吧。如果真的不回來，希望下輩子投胎，再也不要遇見他，眼不見為凈，讓所有的孽債這被子都還清了吧?！?/br>
    說完，外婆笑著抹掉了眼淚，給小舅舅送上一個大大的擁抱，平靜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眾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不一會兒就散了，各回各房。

    夜已深了，周周不用猜都知道，今晚，全家人一定都和她一樣，徹夜難眠……

    ………… …………

    第二天一大早，當周周頂著黑眼圈走出房間的時候，周mama已經起來了，做了一桌子的早餐。

    小舅舅和小舅媽要去店里結賬，給員工發(fā)年前的工資和獎金等等，還要管著手下那么多人如何回家過年等等一大堆的事兒，這幾天外婆的飲食起居都由周mama照顧。

    周mama干脆就把安排自己店里員工回家過年的事兒也交給了小舅舅，安心清算工資和年終獎，忙著準備過年。

    周周刷了牙洗了臉出來坐在餐桌前，小舅舅和小舅媽一大早就出門了，外婆和周mama正在吃早餐。

    “周周，一會兒幫mama再去買點東西行么？家里的年貨還缺了點東西?！敝躮ama一邊喝粥一邊說。

    周周點點頭，拿起rou包子嚼了起來：“媽，我這學期在學校考了會計證，你要算賬就喊我一聲，免得每次都看你弄得很麻煩。”

    “行，等你買了東西回來，我就把店里的帳都交代給你，你給我弄吧?！敝躮ama一聽就笑了：“我對數字一點都不敏感，每個月清算和發(fā)工資的時候都頭疼的緊。這會計證呀，你早就該去考了！”

    吃了早飯，周周一個電話把沈儼從被窩里叫了出來，陪自己去買東西。

    周周根本不在乎什么拆遷之后房子分多少、拿多少錢之類的，她更擔心外婆會因為二舅舅的鬧騰而受不了，畢竟外公的離世對她打擊很大，年紀大了的老人再也經不起多少折騰了。

    沈儼一時也想不了更好的辦法，只能頂住周周多多陪在外婆身邊，有事給他打電話，隨叫隨到。

    一路上，沈儼也免不了和她說一說心里話：“沈遲說，年后想要和小葉子登記結婚。”

    “啥？”周周一愣：“他們年紀到了？”

    “法定結婚年齡是男的22周歲，女的20周歲。咱們過了年才21，小葉子的年紀是到了，可是沈遲還沒有。所以他們希望先訂婚?！?/br>
    周周聽得一頭霧水，順口說道：“叔叔阿姨不會答應吧？”

    “恰恰相反！他們聊了一晚上，沈遲和我爸甚至喝了整整一箱的酒，竟然同意了。”

    “……！這件事本身其實并沒有太奇怪啦，但是對于你爸來說……我還是很佩服他的！”

    沈儼點點頭：“是呀，我也覺得。之前我還一直以為，像我爸這樣的老古董……”

    沈儼自己都不敢相信，平時見了別人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可只要和周周在一起，什么家長里短的都可以聊得很盡興，不知不覺就到了午飯時間。

    周周很久都沒有吃家鄉(xiāng)的芡實糕了，沈儼自然也樂意奉陪。

    吃飽喝足了之后，還要打包兩份，二人分別帶回家給長輩們。

    沈儼照例送周周到樓下，看著她上樓了才離開。

    “外婆，你猜我給你帶來了啥？”才打開房門，周周就已經笑著大聲說道，低頭換鞋時卻見到一雙很大的男人的球鞋，不免為之一愣，一邊往里走一邊說：“家里有客人？”

    屋里一點聲音都沒有，周周走進客廳時，周mama和外婆都沒有抬頭，反倒是那個所謂的“客人”看向了她：“周周回來了？果然長大了不少，都變成大姑娘了！”

    看清了說話的人之后，周周的大腦有幾秒是空白的，隨后才緩緩開口：“二舅舅?！?/br>
    ☆、11.30

    “恩?！倍司它c點頭，沒有再說什么，轉頭繼續(xù)看向外婆：“媽，有些地方的拆遷政策是按家里人數分的，我也是你兒子，怎么就沒有我的份呢？”

    外婆的臉色很淡然，似乎關于二舅舅的最后一個心愿都已經了結了一般，沒有絲毫生氣的樣子：“政策的問題我不懂，你自己去問拆遷辦。其他的問題是我和你爸爸一起商量的結果，都公正過了，寫的很清楚了?！?/br>
    “媽，你不會是想用這一句話就把我打發(fā)了吧？”二舅舅明顯有些不高興：“拆遷可是大事情……”

    “我是你媽嗎？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媽，就先留下過了年再說吧?！蓖馄诺哪樕蛔?，口氣也沒有變，但是這樣的話說出來，就讓周周心底的寒意升到了一個新高度。

    外婆的心愿只是想再見一次二兒子，如果可以的話，全家一起過一個年，可是二舅舅的目標卻很明確——

    “我沒有時間留下過年，丈母娘那邊一家人還在等著呢，還有三天就過年了，還是早點把這事兒給解決了吧。”

    這句話說的連周周都覺得要忍不下去了，外婆也明顯一震，隨后只是笑容更深：“我累了，今天還沒午休呢。”

    “媽，你怎么能……”

    看著外婆走向房間的背影，周周忽然覺得很蕭條——此時的外婆，心里一定是崩潰的吧？

    養(yǎng)了這樣一個兒子，還不如拿著自己的積蓄住進養(yǎng)老院，也好過被這樣糟踐掉！

    周周氣不過，剛想開口就被周mama拉了回來，就聽見她說：“二哥，眼前這一個可是你的親媽，整天只盼著你能回來給她看上一眼呢。大過年的，你就真的不能讓咱媽先開心開心嗎？”

    二舅舅愣了愣，忽然沉沉的開口說了一句：“你們不會是想問我要老媽的生活費吧？”

    “……”周mama也漸漸明白了，對于這樣的人，你越客氣，他越能爬到你頭上來：“我們不差你這幾個臭錢。咱們一家老小都要午休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