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早來一步……

    如果他再遲上那么幾秒……

    那么被他從水中抱起來的恐怕就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彌額爾就覺得心臟深處又一次刺痛了一下。

    他沒來由的有些慌。

    因為這是一種陌生到了極點(diǎn)的感覺，而這種前所未有而又完全不受他控制的感覺讓他一時間覺得有些混亂。

    ……那孩子對他的影響似乎逐漸超出了控制，他是不是應(yīng)該采取什么措施……

    驀然那張濕漉漉的蒼白的小臉跳入腦海中，彌額爾胸口一緊，剛剛冒出一點(diǎn)危機(jī)感被他甩在了腦后，他匆匆擦了擦身體，甚至來不及穿衣服，隨意在下身圍了一條圍巾就走了出去。

    當(dāng)他走出浴室的時候，那個帶著繆特去洗澡的女性服務(wù)人員也已經(jīng)帶著繆特出來了，她本是笑盈盈地哄著精神不振的孩子，一抬頭看見走出來的彌額爾，見他只是圍著一條圍巾，受過嚴(yán)格訓(xùn)練的她也沒露出什么特殊的神色。只是，當(dāng)她的目光不經(jīng)意掠過彌額爾的腹部的時候，才泄露出一點(diǎn)驚異之色。

    剛才穿著衣服沒看出來。

    這位女性服務(wù)人員在心里忍不住這么嘟噥著。

    這個少年穿衣看起來高高瘦瘦的，臉又比女人還漂亮，沒想到身體居然這么有料……八塊腹肌耶，她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

    那少年的身體，膚色雪白，骨骼勻稱，線條分明，寬肩蜂腰，修長的大腿上肌rou緊致分明，讓她看得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她還在心里這么想著，被她哄著的孩子已經(jīng)朝著彌額爾撲了過去。

    彌額爾伸手一抱，將孩子抱了起來，對孩子低聲說了一句什么。

    到底說的什么，聲音太小了她聽不清，她只是看到那個剛剛在她面前還非常乖巧懂事的孩子，偎依到少年身上就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摟著少年的脖子不撒手，扁著小嘴一臉委屈地小聲說話，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撒嬌的樣子。

    少年沒吭聲，只是輕輕地拍著孩子的后背，偶爾用指尖撫一下孩子的后頸。

    她站在旁邊正看著，那少年突然瞥了她一眼。

    狹長鳳眼，一眼瞥過來讓她猛地心驚rou跳了一下，她幾乎是反射性地鞠了個躬，然后轉(zhuǎn)身快步離開了客廳。

    彌額爾收回視線，也不怕冷，就這么抱著小繆特坐到了沙發(fā)上，繼續(xù)輕輕地?fù)崮χ⒆拥暮蟊场?/br>
    不久之后，受到了不小驚嚇而越發(fā)黏彌額爾的孩子在他的安撫下終于慢慢地平靜的下來，感到了疲憊，小腦袋一點(diǎn)點(diǎn)地慢慢睡了過去。

    哪怕是睡過去了，那雙小胳膊還緊緊地?fù)е环?，幾乎是把他?dāng)成了救命符一樣地纏著。

    彌額爾坐在沙發(fā)上，低頭去看。

    那個小小的孩子窩在他懷中，軟軟的一團(tuán)，恢復(fù)了血色而微微發(fā)紅的嬰兒肥的臉貼在他的胸口，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

    那溫?zé)岬男∩眢w緊貼著他的胸口，暖暖的氣息仿佛滲透到了他的身體里，那一下一下的呼吸聲在耳邊讓人莫名的心安。

    【那孩子對他的影響力太大，幾乎到了他無法掌控的地步?！?/br>
    【那是一種說不清是好是壞的前所未有的感覺?！?/br>
    或許這也沒什么不好。

    彌額爾想，他的眼微微瞇起來，越發(fā)顯出細(xì)長的弧線，他的手輕輕地?fù)崦鴳阎泻⒆舆€有些濕潤的黑發(fā)。

    只要他讓這孩子一直待在他手心中的話，也沒什么不好。

    …………

    如劇院那般華美寬敞的娛樂大廳永遠(yuǎn)是燈火通明的，絢麗精致的水晶燈發(fā)出如白晝一般明亮的光，讓這間裝飾奢華的大廳墻壁上的金飾折射出柔和的光線。

    它從來都保持著干凈和明亮，隨時恭候著客人的到來。

    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的小繆特哇的一聲睜大了眼，他長這么大第一次親眼看到了什么叫真正的金碧輝煌。他跟在彌額爾身邊，伸著小腦袋使勁四處看，彌額爾牽著他的小手。

    少年已經(jīng)換了一身衣服，濕透的衣服已經(jīng)被侍者拿走了，清洗烘干之后會送回來，他現(xiàn)在穿的是一套侍者送過來的。非常合適的尺寸，顯然是侍者為他精心搭配過的。他也沒在意，只是隨意穿上而已，那略顯桎梏的禮服外套他丟在沙發(fā)上沒穿，上身只是穿著一件雪白的襯衫。

    彌額爾無趣地環(huán)視了一圈，對于這個大廳中的那些娛樂項目他其實并沒有多大興趣，只是睡了一覺醒來就又生龍活虎的小家伙鬧著要探險，他就隨便將那孩子帶到這里來了。

    他正隨意四處打量著，那只被他牽著的小手拽了他一下。

    “彌額爾哥哥，看，鋼琴?！?/br>
    小家伙指著大廳另一邊高臺上的一架雪白的洛可可古典佩卓夫鋼琴，開心地說。

    然后，繆特仰著小臉，一臉自豪地跟他說。

    “我家也有鋼琴，我mama是很有名的鋼琴家哦~~”

    彌額爾一挑眉。

    這個看起來蠢萌蠢萌的小家伙竟然有一個鋼琴家的母親？怎么看都不像是遺傳了藝術(shù)細(xì)胞的樣子。

    “你會？”

    他問。

    而他這么一問，小繆特就撓了撓頭，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只會聽……爸爸mama說隨便我想學(xué)什么都行，什么都不想學(xué)就玩也可以?！?/br>
    這對夫妻也太溺愛縱容孩子了。

    彌額爾挑眉這么想著，伸手揉了揉孩子毛絨絨的小腦袋。

    “嗯?！彼f，“不想學(xué)就不學(xué)?！?/br>
    他說，神情自若，就像是剛才腹誹的那句話完全沒想過一般。

    “嗯嗯~~mama也是這樣說的。彌額爾哥哥，我跟你說，我mama彈鋼琴可好聽了，特別好聽，我最喜歡聽她彈琴了，而且她彈鋼琴的樣子特別好看。”

    瞅著小鬼那張?zhí)崞鹚鹠ama彈鋼琴就發(fā)亮的小臉，彌額爾揚(yáng)了下眉。然后，他握著繆特的小手徑直向那架鋼琴走去，到了那里才松開手，在鋼琴面前坐了下來。

    小繆特瞅瞅鋼琴，又瞅瞅他，一雙漆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露出幾分困惑的神色。

    少年安靜的坐在雪白的鋼琴前，白色襯衣頸部的幾個扣子沒扣，就這么隨意地敞開著，露出喉嚨和胸口的半截鎖骨。

    下身是漆黑的緊身長西褲，勾勒得他的腿越發(fā)修長。他坐在那里，背部挺直，雪白的襯衣被黑色皮帶扣住，從腰部縮下去，勒出少年緊致的細(xì)腰。

    他放在琴鍵上的手指修長而白皙，骨節(jié)分明，柔和的光照下來，讓他的雙手看起來像是精致的藝術(shù)品一般。

    那漂亮的手指按了下去，安靜的大廳里響起了溫柔的樂曲。

    那音色是干凈的，像是冰川上的陽光，帶著一點(diǎn)冷意，像是細(xì)碎的珠子掉落在冰上滾動著，冷冷清清，像是冬日的風(fēng)掠過冰川上清澈藍(lán)空的沁人。

    那美妙的音符仿佛滲透到人心的深處，穿梭在風(fēng)聲之中，帶著那鏗鏘有力的聲音，震動著空氣，仿佛能感覺到空氣里如水紋般散開的漣漪的痕跡。

    柔和的光落在坐在鋼琴前的少年的身上，在他腳下拉開長長的影子。

    那光與影的交錯，仿佛一幅美得不可思議的畫卷，美得讓凝視它的人幾乎忘記了呼吸。

    一曲結(jié)束。

    彌額爾側(cè)頭，他看著那睜大眼盯著他的孩子。

    “好聽嗎？”

    他問。

    孩子猛地點(diǎn)頭，如同小雞啄米一般。

    “好看嗎？”

    孩子沒有立刻回答，他歪著頭認(rèn)真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

    “雖然mama很好看，但是彌額爾哥哥更好看。”

    彌額爾嘴角一動，像是笑了一下。

    他看著那孩子盯著自己發(fā)亮的大眼睛，心情好了許多。看到孩子朝自己伸出手，少年將孩子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雙臂從后面摟住那小小的身子。

    孩子歪著小腦袋朝后面看他，說，“我也要學(xué)鋼琴?！?/br>
    “嗯？”

    “我也要跟彌額爾哥哥一樣好看。”

    少年沒回答，他看了繆特一眼，墨藍(lán)的瞳孔里因為落入燈光而有著仿佛溢出來的柔光。他雙手握住那雙rou呼呼的小手，帶著它們放到了黑白的琴鍵上。

    那修長的雙手帶著兩只小手一用力，清亮的音符在空曠的大廳之中再一次跳躍起來，伴隨著孩子清脆的笑聲。

    …………

    ………………

    【一年后】

    在一個隱蔽而小巧的花園深處，流水環(huán)繞，清澈的池水中開滿了雪白的水仙花，那寬大的花瓣上滾動著透明的露珠，隨著花朵的搖擺，一下一下滴落水池里。

    里面?zhèn)鱽砗寐牭亩＿寺暎鞘卿撉俚囊舴谶@個小花園上空飛舞的聲音。

    一曲奏畢，孩子仰起頭，淺黑色的柔軟發(fā)絲下，一雙黑葡萄似的水光大眼睛閃閃發(fā)亮。孩子仰著小臉看著身邊的人，一臉期待，就像是一只搖著小尾巴的小狗狗一般，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把。

    而那個這么想著的人自然就這么做了，一只手伸過來，揉了揉孩子毛絨絨的小腦袋。細(xì)密的睫毛垂下來，在墨藍(lán)的眸中落下一層柔和的影子，那影子中映著孩子嫩生生的小臉。

    “彈得很好?！?/br>
    彌額爾說，他看著孩子歪著頭對他露出的明亮的笑臉，目光越發(fā)柔化下來。

    小繆特從特地為他訂制的高高的凳子上蹦下來，開心地往彌額爾懷中一撲。

    “我要給mama一個驚喜?！?/br>
    他信心滿滿地說。

    這一年以來，他都偷偷地跟著彌額爾哥哥學(xué)鋼琴。不過，就算開始學(xué)了彈琴，他還是更喜歡彌額爾哥哥彈琴的樣子，特別喜歡坐在那高高的凳子上托腮一眨不眨地看著大哥哥彈琴。

    “……”

    彌額爾又揉了揉那軟軟的黑發(fā)，手感很好，令人欲罷不能。

    那幾乎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不管是手指間發(fā)絲的觸感，那小小的溫暖的身體，還是孩子摟著他對他笑的模樣，不過短短的一年，就已經(jīng)成為了他生命中不可缺乏的習(xí)慣。

    而他并不討厭這樣的習(xí)慣。

    “彌額爾哥哥?！?/br>
    “嗯？”

    孩子一雙大眼睛看著他，欲言又止。

    “……快一年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