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而身在此處的他是如此的渺小…… 繼續(xù)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努力屏蔽掉腦海中那個男人臨死前暴凸出來的血淋淋的眼球,繆特使勁地閉上眼。 掙扎了許久之后,他在黑暗之中沉沉睡去。 …… …………………… 身體非常的沉重,像是被無形的東西死死地壓住,一點點加重的重量讓他開始一點點地喘不過氣來。 他張著嘴,卻吸不進一點氧氣。 胸口像是有火在灼燒,燒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痛。 好辛苦。 他想。 好痛苦…… 在一片漆黑之中,遠方似乎隱隱有著明亮的光點,在吸引著他向那個方向走去。 每往那個方向走一點,身上的沉重就卸下來幾分。 每過去一些,那種灼燒一般的痛苦就減輕幾分。 去那邊…… 他想。 走到那邊去……就不會這么痛苦了。 他這么想著,慢慢地向那個有亮光的地方走去,身體漸漸輕了起來,一種像是浸泡在溫泉之中的舒適感一點點包圍了他。 過去那邊…… 【別過去!】 誰? 【回來!求你了!不要走!】 這是誰的聲音? 【求求你,別走——】 ……mama…… 【不要,別走,求你了,別離開我!】 別哭了,mama,我不走。 我就在你身邊,哪里都不去…… …… 他在一片慘白的病房之中掙扎著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了被父親抱著的哭得不能自已的mama,那張憔悴的臉上滿是淚痕。 那個在他心目中比什么還要高大的男人抱著自己哭泣得站不住的妻子,鏡片后看著他的眼底閃動著淚花。 他看著他們,被氧氣罩蓋著的臉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 別哭,mama。 別難過,爸爸。 我不走。 我不離開你們。 我會活下去。 他笑著向他最重要的親人們這樣承諾著,然后,一次又一次,他從黑暗中醒來。 哪怕身體已經(jīng)到了衰竭的邊緣,他仍舊是一次又一次掙扎著睜開了眼。 就連醫(yī)生都在驚嘆著他想要活下去的意志力,贊嘆著他的堅強。 他其實并不堅強。 他怕疼,他很辛苦,他經(jīng)常痛得偷偷地掉眼淚。 可是他答應(yīng)過他的父母,答應(yīng)過他最心愛的兩個人。 他會活下去。 所以他才一次又一次拼命地從黑暗中掙扎著回到現(xiàn)實,為了再一次對爸爸mama露出他們最喜歡的笑容。 可是意志力終究還是抵不過身體的衰竭,醫(yī)生宣布他的身體已經(jīng)到了極限。 而在醫(yī)生宣布這件事的第二天,他的父母咬牙做出了最后的決定。 活體凍結(jié),將他的身體封存在絕對零度的低溫之中。 直到有一天,醫(yī)學(xué)已經(jīng)進步到足夠治療他的絕癥,再讓他復(fù)蘇。 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負責(zé)將他凍結(jié)的研究員如此對他的父母說。 因個人的意志力而異,還有許多其他的因素影響,凍結(jié)之后蘇醒過來的成功率只有十分之一。絕大多數(shù)人都會在凍結(jié)后陷入永恒的長眠,再也無法睜開眼。 那一天,他渾身赤裸著,被緩緩地推進那個要將他冰凍起來的儀器里。 他睜著眼,不舍地想要再最后看一眼他活著的世界,再看一眼他最心愛的那兩個人的臉。 在即將失去意識的最后一秒,他聽見了他們的聲音。 活下去! 那是女人帶著哭腔的喊聲。 那是男子撕心裂肺一般的嘶吼聲。 繆特,活下去! 哪怕意識在下一秒已經(jīng)墜入黑暗,那兩個人的聲音也一直在他的腦海深處回蕩。 哪怕到了最后,他們對他的要求,也不過只有那一句。 【活下去】。 ………… …………………… 不知睡了多久,黑暗中,從夢中醒來的繆特緩緩地睜開眼,帶著一點褐色的柔軟黑發(fā)散落在雪白的枕邊。 少年漆黑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泛著光。 他靜靜地看著前方的黑暗,目光仿佛透過黑暗看向了某個遙遠的地方,帶著幾分恍惚。 房間還是很安靜,輕微的呼吸聲在寂靜而狹小的房間里輕輕地響起。 良久,側(cè)身躺在床上的少年動了。 他的身體彎成一個半圓的弧度,他的雙手輕輕地握成拳,放在唇邊。 他閉上眼,在黑暗中蜷縮著身體宛如祈禱一般的姿勢。 我會活下去。 他的唇親吻著自己握成拳的手,他閉著眼宛如在親吻他那再也見不到的親人。 mama,爸爸,請不要擔(dān)心我。 我還活著。 ……我會活著。 我會遵守我與你們的承諾。 無論我身在何處,無論發(fā)生怎樣的事情,無論用怎樣的手段。 我也會讓自己活下去。 ………… 黑暗的房間里,蜷縮著身體像是依偎在某個不存在的親人懷中的黑發(fā)少年再一次沉沉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的門突然自動打開了,一個頎長的身影站在門口。 從外面照進來的光將來人的影子長長地拉在地面上,也落在了床上的人身上。 來人走近床邊,微微低頭,看著那在床上蜷縮成一團的少年。 然后,俯下身,他將那孩子橫抱了起來,就像是昨晚所做的一樣。 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人。 少年那張還帶著一點稚氣的臉微皺著,沒有昨晚那樣的平靜和放松,看起來不怎么好,那蹙緊眉的樣子似乎有點小委屈。 像一只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小動物,莫名讓人看得有些心軟。 年輕的少將就這樣抱著懷中的人,面色平靜地徑直一路走回了自己的臥室。 很晚了,路上的人很少,但是負責(zé)在每一層值守的士兵還在堅守崗位。 因此…… “媽呀我剛才好像打了個盹!” “……好巧,我也是。” “還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我好像也是哎?!?/br> “……” “…………你夢到了什么?” “你先說?!?/br> “你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