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祝綏天妃也笑:“鸞淺碧,你想怎么治她都行,別打死就好?!?/br> “是,娘娘?!?/br> 鸞淺碧興奮不已,得令持鞭上前,第一鞭就朝著孔嫀的臉直抽而去??讒幈灸艿靥秩?,鸞淺碧笑道:“看來傻了也知道怕呢?!?/br> 那長鞭的威力大半落到了孔嫀手肘處,孔嫀吃痛之下,連忙后退,卻因傷勢太重,根本躲不過鸞淺碧的攻擊。 這打仙鞭極為霸道,每一鞭都似刀片削開皮rou,金風獵獵,鞭鞭見血,孔嫀很快就成了血人。 見孔嫀再痛也一聲不吭,鸞淺碧大感不解恨:“你啞巴了?!求饒啊,跪地求饒我就少抽你幾鞭!” 孔嫀倔強咬著牙關,沉默躲閃,只有偶爾低頭瞬間可見雙眸流露出的絕望。 她自幼被呵護著長大,半點波折也未經(jīng)歷過,而這變故不來則已,一來竟就是孔雀全族的生死劫難,這樣大的打擊令她措手不及,連緩口氣的時間也沒有。 鸞淺碧抽了數(shù)鞭猶不痛快:“天妃娘娘,這孔嫀平素最是自戀,尤愛她的本體,時?;鲈砼R水照影,梳理那一身羽毛,據(jù)說最初連化形為人也不樂意,還是孔雀王勸了多時才以人身行走。能否令她現(xiàn)出原身,抽打起來怕是更有意思?!?/br> 祝綏天妃笑道:“此建議極好?!闭f著用手一指,一道淡藍流光貫入孔嫀身體,迫得孔嫀現(xiàn)出了孔雀原形。 化為白孔雀的孔嫀卻似受到刺激般,不再如方才的一昧躲閃,拼盡最后的真元,全身驀然騰起火紅光焰,以同歸于盡的架勢,朝鸞淺碧疾撞而去。 鸞淺碧嚇一跳,沒等對方近身又狠狠揮出一鞭,帶出幾道鋒利勁氣,刮過白孔雀的身體,只見數(shù)道血痕自白孔雀體內(nèi)激射而出,羽翎紛紛飄落,如枯葉般墜落在地。 如此往復幾次,孔嫀連飛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如一灘死水般平攤在地。身上羽毛七零八落,白羽早就染成了血紅,軀干多處更已露出皮rou,猶如一只被拔掉羽毛的火雞,看起來可憐又滑稽。 “哈哈哈哈哈……”鸞淺碧樂不可支地大笑起來:“孔嫀,你是不是從沒想過你會有今天?當初的你可真是萬千寵愛于一身,成日里那叫一個驕傲得意,叫我好生羨慕呀??兹竿?、龍王、還有你的隱瀾哥哥,一個兩個的都將你捧在手心,你說,他們?nèi)羰强吹侥悻F(xiàn)在這副丑樣子,作何感受?” 白孔雀腦袋耷拉在地,半死不活,與清早在畫厘山翱翔時的樣子有天淵之別,也不知到底是神智已失的緣故,還是打擊太大所致。 鸞淺碧討好道:“天妃娘娘可滿意?” 祝綏天妃點頭,正待開口,就聽殿外一個明媚的聲音道:“父皇在嗎?” 立刻有天衛(wèi)答:“回天女,陛下去玄見樓了。天妃娘娘在里面?!?/br> 對方聽聞天帝不在,倒也沒有轉身就走,仍舊帶著侍女走進真華殿。 來人正是天帝與天后的女兒——軒轅辰綰。只見她頭梳花冠髻,以鏤空鱗紋明珠環(huán)束之,露出整張雪白的面龐。身上是薄紅梅色短曲配月白繡銀鳳尾裙,一條雪色披帛纏于臂間,靈動地上下翻飛。明明是一副雍華端莊的裝扮,眉眼間卻有抹俏皮,叫人印象格外深刻。 天帝對這女兒視若掌珠,由其名“辰綰”,蘊意“綰星辰以為飾”,寵愛足見一斑。 殿上一干人等忙拜見天女。軒轅辰綰的隨侍也向祝綏天妃行禮。 祝綏天妃先開口道:“辰綰?!?/br> 那女子看向堂而皇之坐于后位的祝綏天妃,道:“天妃娘娘,謝謝你上回贈我的水玉篦,母后用過之后,頭疼的次數(shù)果然少多了?!?/br> 祝綏天妃笑道:“對天后有用就好?!?/br> 軒轅辰綰點頭:“天妃有心了?!?/br> 她這才轉眸看著地上的白孔雀,詫異道:“這不是孔雀王的女兒嗎?我認得她,天界最美麗的一只鳥兒,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曾飛到青儲天圃找果子吃,怎的變成了這樣?” 祝綏天妃掩口輕笑:“天女真是好性子,撞見偷吃圣果的小賊竟也不責罰。” 軒轅辰綰也笑:“不能算她偷吃,是我見這鳥兒實在漂亮,心生喜歡,就送給她了?!?/br> 祝綏天妃道:“天女歷來大方。” 軒轅辰綰又追問:“這小孔雀怎的傷成這樣?” 祝綏天妃道:“孔雀一族觸犯天律,其族人多已被正法,現(xiàn)下不過對這孔嫀略施薄懲罷了。” 軒轅辰綰蹙眉,看向孔嫀的目光中流露出憐憫:“原來如此。既然懲罰過了,不如饒她一命,讓她化形為人,到我的蘭皋月榭做個侍女?!?/br> 祝綏天妃道:“原也不是不行,可是天女,這孔嫀受了搜魂大法,已然有些癡傻,怕是伺候不好人?!?/br> 軒轅辰綰:“原來靈智已失,那索性當作靈禽養(yǎng)到我的庭院里,權當點綴吧?!?/br> 祝綏天妃不料軒轅辰綰竟執(zhí)意帶走孔嫀,神情微肅:“辰綰,恕我直言。陛下嚴懲孔雀一族,我擔心這孔嫀恩將仇報,將對陛下的仇恨算到你的頭上。若你因此受到傷害,就是我的過失了?!?/br> “可天妃不是說這孔嫀已然傻了,如何還記得這些事情?” 祝綏天妃微怔:“這倒也是?!?/br> 鸞淺碧見孔嫀也要被帶走,急道:“天女有所不知,每個人受搜魂之法后反應不盡然相同,我們也不確定孔嫀現(xiàn)下究竟還保有幾分神智。” 軒轅辰綰道:“無妨。縱使孔嫀神智尚全,但她傷勢過重,短時間是無法復原了,這期間我會叫人好生觀察她。若她實有歹意,到時再懲治不遲。” 鸞淺碧還欲阻止,見祝綏天妃冷冷看自己一眼,連忙緘口。 祝綏天妃自后座站起,款款行至孔嫀身前,抬起蓮足輕踢了踢那白色染血的羽翼:“孔嫀,算你走運,遇上貴人?!庇殖骄U天女身邊大女官韶影道:“天女純善仁慈,你等要對這孔嫀多加提防?!?/br> 韶影趕緊答是。 祝綏天妃猶不放心,朝孔嫀一指,一條精美短鏈憑空套上孔嫀頸項。 祝綏天妃道:“韶影,此乃御奴鏈,若是這孔嫀意圖逃走,或是對天女不利,你只需念個訣就能要她的命?!彪S即拉過韶影的手,在其掌心印下金光字訣。 韶影看后記下,道:“多謝天妃娘娘思慮周詳?!?/br> 軒轅辰綰微笑朝祝綏天妃頷首,帶著孔嫀和侍女們離去。 不多時便至蘭皋月榭。還未進門,已聞見裊裊蘭香。 蘭皋月榭同樣建在一泓天湖之上,比之金潮勝境的巍峨雄奇,此處盡是女兒家的婉約秀致。天湖上筑有九十九座白玉臺,如星散布,座座瑩潤如明珠。每尊玉臺皆植有一種蘭花,上覆透明天頂,避免嬌貴的花兒受到日曬雨淋。遠望而去,仿佛點點璃燈次第飄浮于碧水,普天上下,有名無名的蘭花盡集于此。幾名彩衣仙娥手提細鋤灑壺,從一座蘭臺飛到另一座蘭臺,精心呵護著天女的愛物。 而九十九座蘭臺環(huán)繞簇擁著的殿宇,便是軒轅辰綰的閨閣,寓意群星拱月,貴不可言。殿堂構建得并不高大,以典雅玲瓏見長,堆金瀝粉,流香泄翠。 孔嫀被一名仙娥放置在主殿外的長廊中。她費力地撐起眼皮,看著這一片麗景,想著軒轅辰綰不愧為天帝盛寵的女兒,其名無虛。若非身負仇恨,這樣的香軟之地,倒還真是令人流連著迷。 待一名仙娥用凈塵瑤露將孔嫀滿身的血跡凈化干凈,軒轅辰綰隨即蹲下身子,手中凝出一團綠光,覆在孔嫀背上為其療傷,孔嫀頓時感覺一股暖流漫過身體,大大小小的傷口迅速以能見的速度愈合了。 孔嫀偷瞄軒轅辰綰一眼,眼神微微復雜。 第3章 籬下 軒轅辰綰又道:“白芷,拿補神丹來。” 名為白芷的女官忙將盛放補神丹的玉瓶呈上。 軒轅辰綰將補神丹催化入孔嫀口中,道:“外傷易治,內(nèi)傷卻難療。你就先以本體蓄元,在此安心休養(yǎng),待傷勢盡好,再化形為人吧?!庇州p撫了撫孔嫀的腦袋,嘆了口氣:“隨著十萬年天道大劫將至,父皇怕是有些草木皆兵了?!?/br> 孔嫀的身體輕顫,合上雙眼,不讓里面的情緒泄露。 韶影忙道:“天女,這話可萬萬別再宣之于口,陛下若知道了……” 軒轅辰綰點頭,站起身:“我知道,不過是見這孔嫀可憐,有感而發(fā)罷了。”安頓了孔嫀,軒轅辰綰等人便進屋去了。 孔嫀本想挪動身子,臥到殿外相思樹下的碧茵中,卻發(fā)現(xiàn)連這點力氣也沒有。 安心休養(yǎng)? 孔嫀自嘲地想,父親能否醒來猶未可知,族人也死的死、散的散,她如今身如飄萍,無根可依,不過是寄人籬下,且是戴著御奴鏈寄于仇人之女的籬下。如何安心? 這偌大天界,已無她的容身之地。 人界?那里靈氣稀薄,并不利于修煉。 魔界?據(jù)說當初整個魔界被天界封印入虛空縫隙,數(shù)萬年來蟄伏在某個幽暗詭譎之處伺機而動,孔嫀僅是想想就打了個寒戰(zhàn)。 妖界?想到這個詞,孔嫀眼神一黯。天上天眾人聲稱,鯤鵬族去了妖界,這也正是孔雀族遭此劫難的因由。想起真華殿中,鸞淺碧父女一口咬定自己與墨隱瀾有情,孔嫀有些迷茫。對她而言,父親與隱瀾哥哥皆是最重要的,一個是血脈至親,一個是她最依賴的哥哥。 據(jù)墨隱瀾說,她尚是一枚孔雀蛋時,就特別喜歡他,他自然也對她另眼相看了。因此,她從小就與墨隱瀾格外親近,若不談親緣血脈,只論情分,她對墨隱瀾比對她的族人還要多。 此前她乍聞鯤鵬全族離去,不敢置信之外,還有被離棄的難受。 只是,因鯤鵬一族的離去,孔雀族遭受池魚之殃,哪怕有一日能得相見,自己又該以何態(tài)度面對墨隱瀾。 孔嫀垂下雙目,許是因為困極、累極,竟就這般沉沉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初初睜開眼,孔嫀就發(fā)現(xiàn)身邊有一名黃衣仙娥。 那仙娥道:“小孔雀,你可真能睡,睡了三天三夜?!?/br> 孔嫀有些發(fā)愣。 那仙娥又道:“我叫含薇,是天女派來照顧你的人,你有什么要求皆可告訴我。不過我不是只負責你,我還要照顧九座蘭臺,你若有事不見我,可以往西邊最近的九座蘭臺找我。” 孔嫀揚了揚尾巴,發(fā)現(xiàn)自己能動了,心情略好些。但她想起自己需要隱藏靈智尚存的事,也就沒有答話。 那含薇翹著嘴角:“天女每天都過問你呢,還令我每日喂你一顆補神丹,你可要記得天女的恩德?!?/br> 孔嫀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 含薇看向孔嫀身上缺損羽毛的幾處:“真是可惜,若是羽毛完好,不知有多漂亮。” 孔嫀低下頭,沒有再做聲。 含薇以為這白孔雀自卑了,自覺失言,也就不再開口,又瞧了孔嫀一陣,便去做其他事了。 這蘭皋月榭的靈氣充沛,對修行極為有利??讒幰汛蚨ㄖ饕?,扮演好一只靈智初開的靈禽,不沾惹任何麻煩,待傷勢痊愈,就悄悄離開此處。至于到底去往何方,只有先出了天上天再考慮。 于是孔嫀每日只專心療治內(nèi)傷,間或在庭院里挑挑揀揀,找些花朵和靈果吃。奈何這軒轅辰綰總是愛叫住她,無論是觀賞歌舞、戲目,還是看書作賦,都要她陪在一旁。 眾人見軒轅辰綰這樣喜歡孔嫀,便也對她縱容有加,任她四處走動,并不約束。 如此一晃就是大半個月。 這日,軒轅辰綰大清早就出門了,僅帶了韶影和白芷二人。 天女和大女官都不在,就有好些仙婢聚在中庭玩耍。 過了晌午,含薇做完手頭的事,也來到中庭,朝孔嫀喚道:“小孔雀,過來玩?!?/br> 她這些日子聽說了這白孔雀原是孔雀族王女,本已修得大仙之身,如今神魂受創(chuàng),變得有些癡傻,成日心心念念的除了吃,仍舊是吃,的確與那些普通靈禽無異,心里就多了幾分憐惜。 孔嫀就慢吞吞踱步過去,也跟著趴在中庭曬太陽。 沒過多久,外出的韶影突然出現(xiàn)在大門口,朝庭中仙婢們道:“天女回來了,一個兩個的別在花園里懶杵著,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庇殖钡溃骸皫н@只孔雀離遠點?!?/br> 含薇一聽,便知天女定是情緒不佳,忙帶著孔嫀退到就近的一座蘭臺上。 不多時,軒轅辰綰與白芷果然現(xiàn)身。與清早出門前的欣悅不同,軒轅辰綰此刻秀眉緊鎖,神情帶著失落。 孔嫀遠遠看著,不明白這位天之驕女何以露出這樣的表情。 軒轅辰綰獨自行至院中相思樹下,站著一動不動,任淅瀝如雨的落花飄灑了一身,過了良久,似乎以指力在樹干上寫了什么,才提步進殿去了。 孔嫀和含薇身邊漸漸聚了幾個小仙娥,其中一個小聲道:“天女今早一定又去紫上闕找帝尊了?!?/br> 見有人起了頭,另一名仙娥于是接道:“是啊,天女情系帝尊,天界人盡皆知。除了帝尊,誰還能讓天女這般掛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