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遲稚涵筷子動了下,牡蠣外殼又丟回了碗里。 “要不要打她的電話?”齊程問的很柔和,“我一直在,如果難受了,我也有辦法讓你哭出來?!?/br> 遲稚涵維持著拿碗的姿勢不動。 “夢游了,我就叫醒你?!饼R程的語氣更柔和。 遲稚涵抬頭。 “你果然看過我夢游?!?/br> “嗯。” “很丑么?” “丑,但是只有我看過?!?/br> “……” 木炭又爆出了一個火花,遲稚涵的眼睛被火花襯得亮晶晶的。 “她……會不會是來跟我告別的?”終于還是問了出來。 糾結(jié)了一整天,被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弄得糊里糊涂的時候,她心里,其實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她再婚了,有了孩子,日子過的還不錯。 卻在這樣的時候選擇回來找她。 會不會,是做最后的告別。 見了面,她就徹底的變成了孤兒。 齊程嘆氣。 放下碗,拿過她的手機,對著紙條輸入了她mama的電話,然后遞給她。 “我的性格很悲觀,你問的問題,差不多是我能想到的最壞的結(jié)局了,打吧。”手機晃了晃,重復(fù)了一句,“最壞也不過就是這樣了?!?/br> 她似乎,用一樣的話勸過他。 最壞,也不過就是這樣了。 這種情況,真的在自己身上發(fā)生的時候,原來,還是會想要逃避的。 一個下午都沒有接到姑姑的電話,她除了擔(dān)心,其實還有些慶幸。 總覺得還沒有準備好,哪怕心里知道,這件事她可能這一輩子都沒辦法準備好。 她確實,像戚晴說的那樣,需要一個最終的解釋,哪怕她心里很早很早前就已經(jīng)知道,這個解釋,她mama早就給了她答案。 電話終于撥了出去,響了幾聲,通了。 電話那端的聲音,她太熟悉了。 委屈的時候,沒錢的時候,冷了餓了熱了病了時候,最想聽到的聲音。 “媽……”她低頭,喊了一聲,手握成拳。 “囡囡?”她mama聲音很驚訝,“你怎么有我的電話?” “你姑姑給你的么?下午我們大吵了一架,我以為她不會告訴你我回來了?!比匀皇撬∠笾衜ama的樣子,話有點多,喜歡自問自答。 遲稚涵的手握得更緊。 她從來沒有換過手機號碼,哪怕被追債追的最厲害的時候,她也沒有關(guān)機停機。 她mama,不記得她的電話了。 “是這樣的,你爸爸留下來的債,還欠了多少?”她mama的聲音沒有太大起伏,也……沒有很親密。 像是長輩問候晚輩的樣子。 “你問這個做什么?”遲稚涵閉眼,炭火又爆了一下,她肩膀縮了下。 齊程走過來,安靜的摟住她。 “還錢啊。”她mama似乎被她的語氣逗笑了,“傻囡啊,你真以為那些錢你得一個人還掉么?” “那得還多久啊,你總要嫁人的,拿著債去嫁?” “……”遲稚涵又睜眼,不太理解她mama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這次只能回來兩天,今天跟你姑姑大吵了一架,不過錢她倒是收了。” “兩百萬,你先拿去還了,剩下的錢,你把賬號發(fā)到這個號碼上,過幾個月我再把剩下的錢打給你?!?/br> “mama重新嫁人了,過得還不錯,還給你生了個弟弟?!?/br> “我知道你這兩年不容易,不過我攢下這些私房錢,其實也挺難的,你長大了,你弟弟還很小,所以也走不開?!?/br> “……”遲稚涵覺得鼻子像被人狠狠的揍了一拳,酸痛到了眼眶,然后蔓延到了后腦勺。 “聽你姑姑說,你過的也還不錯,年薪高,最近還在齊家打工做私廚?!?/br> “你爸欠的這些錢,你不用再管了,我來還。” “mama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你長大了,很多事情我不用說的太透,照顧好自己好不好?” “另外這個電話啊,我現(xiàn)在長期住在國外,你打過來我應(yīng)該是不會接的,你有什么事可以發(fā)短信,尤其是錢上面的,欠債的再找你,你發(fā)短信給我,聽到?jīng)]有?” “然后你再打電話過去罵他們么?”遲稚涵笑出聲,“你連住在國外哪里都不告訴我,發(fā)個短信為了堵住你心里面的愧疚么?” “我手機號碼從來沒有換過,這幾年,你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發(fā)給我?!?/br> “我找了你很久,賺的錢除了還債剩下的都丟給了征信社?!?/br> “mama,這是四年,不是四個月?!?/br> “你還不如不要回來!” 這叫什么結(jié)局? 她長大了,很多事情不用說的太透。 她mama過的特別好,有丈夫有兒子也有錢,所以,還了錢后,她就當(dāng)沒有這個mama。 “我沒有收入啊?!彼齧ama也急了,“我一個女人,沒有收入,帶著個大學(xué)還沒畢業(yè)的孩子,六百萬欠債啊,我還能怎么辦?” “四年已經(jīng)很好了,你以為mama還年輕么?拿這些錢來還債,容易么?” “囡囡啊,現(xiàn)實一點?!?/br> “……”遲稚涵深呼吸。 身后的齊程,拿過她手里拽得死緊的電話,直接掛斷。 “不打了?!彼乃谋?,“以后這個電話都可以不用打了。” “這些錢,我自己能還。”遲稚涵抬頭。 “嗯?!饼R程點頭。 “結(jié)局比你想的最悲觀的結(jié)局還要壞?!边t稚涵維持著抬頭的姿勢。 “嗯?!饼R程繼續(xù)點頭。 “所以怎么辦?”遲稚涵問的完全是下意識的問題。 她腦子里空空一片。 電視看得太多,久別重逢的母女,應(yīng)該是要抱頭痛哭的。 可她mama讓她現(xiàn)實一點。 “我當(dāng)時,也沒有收入啊?!边t稚涵喃喃自語,聽話的現(xiàn)實了一點,然后一片空白的腦子里終于開始覺得委屈。 齊程長嘆了一口氣,抱著她往洋房里走。 遲稚涵低頭,很固執(zhí)的要看他的監(jiān)控儀,確定數(shù)值沒有問題后,又抬頭。 “你沒有吃藥吧?”皺著眉很嚴肅。 “沒有?!饼R程搖頭。 這是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遲稚涵和他的不同,他一直都知道遲稚涵的經(jīng)歷坎坷,但是親眼看到,是第一次。 因為幾分鐘前,她還在夸他的爺爺。 因為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所有事情發(fā)展都很溫情。 所以他從來沒有這樣近距離的感受過這種坎坷。 他和家人的感情,打不散,他們家最常說的話就是,我們齊家人。 帶著驕傲的。 所以他這種得了抑郁癥,從小思想悲觀的人,想到的最壞結(jié)局,也不過就是一個溫情的告別。 遲稚涵mama別有隱情,過上了平靜的日子,所以想確定女兒過的怎么樣,最終各自告別,各自生活。 電話那端的話,他都聽到了。 卻,無法評判。 骨rou關(guān)系,分別四年,唯一的忠告,是現(xiàn)實一點。 為了彌補,她mama選擇了金錢,還完了,和女兒的牽扯就結(jié)束了。 他現(xiàn)在唯一慶幸的是,遲稚涵像她爸爸,不管是性格,還是三觀。 “我現(xiàn)在負能量有點爆表。”懷里的女人仍然在嘀嘀咕咕,慌亂的,不知所措的,“我先回家一趟好不好?我打電話給齊寧?!?/br> “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可以一個人了吧?開著攝像頭?” “藥片在你床頭柜的盒子里,我都按照星期放好了,明天是藍色的那一隔。” “我應(yīng)該,不用冷靜太久?!?/br> “你讓我先回家好不好?”喋喋不休的,想到什么說什么。 “你別這樣看我?!边t稚涵低頭,“我又不是沒人要。” “二十五歲了,又不是十五歲。” “拋棄就拋棄了,沒有她,我這四年過的也挺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