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眼底有她。

    ☆、第四十三章

    大年三十的第二個電話, 來自于齊寧。

    打過來的時候，兩人還在相擁而眠,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暖和, 遲稚涵和齊程都沒有第一時間醒。

    于是齊寧掛了遲稚涵的電話直接打給了齊程。

    齊程接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還是困的，軟綿綿的喊了一聲姐, 語調(diào)讓齊寧怔了很久, 向來不矯情的人再次開口的時候居然哽咽了。

    她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齊程用這樣軟糯撒嬌的語氣叫她姐了，恍若隔世。

    “遲小姐在么？”齊寧穩(wěn)了又穩(wěn), 好不容易才穩(wěn)定了語氣。

    “嗯?！泵悦院凝R程低頭，看到趴在他肩膀上揉眼睛的遲稚涵, 直接把手機遞了過去。

    同樣剛睡醒的遲稚涵接的很順手, 打著哈欠喂了一聲。

    然后, 所有人都安靜了。

    “你們……”齊寧覺得自己語氣有點尖利，只能深呼吸了一下，用更尖利的語氣問, “……睡一起了？”

    誰都能聽出來這兩人明顯都是沒睡醒的樣子。

    “……”遲稚涵啞口無言。

    驚恐加上迷糊，感覺自己被捉j(luò)ian在床的遲稚涵做了一件發(fā)病的齊程才熱愛做的事情, 掛電話。

    掛完之后更加驚恐，瞪大了眼睛和齊程對視……

    “我掛了她的電話……”遲稚涵喃喃自語，這下終于徹底清醒了, “要死了我居然掛了她的電話！”

    “……她會再打過來的?！饼R程皺著眉頭看著遲稚涵在他邊上揪頭發(fā)咬指甲，“你很怕我姐？”

    “……現(xiàn)在不是怕不怕的問題?！彪m然她確實是有些害怕齊寧這樣滿身是刺的女人，“現(xiàn)在的問題是我睡了她弟弟！”

    ……

    齊程心里五味雜陳。

    遲稚涵這一恐慌就胡說八道的習(xí)慣估計真的改不了了。

    而且她反應(yīng)還很快，和齊程對視了一眼就迅速的改了口。

    “不對, 是她弟弟睡了我……”

    ……

    …………

    齊程面無表情的坐起來，把已經(jīng)在震動的遲稚涵的手機塞到遲稚涵手里，自己走進衛(wèi)生間開始洗漱。

    留下把手機當(dāng)成燙手山芋的遲稚涵在沙發(fā)上又來來回回的蹦跳了半天，才哆哆嗦嗦的接了起來。

    “那個……”遲稚涵撓頭，瞪了一眼見死不救居然還關(guān)門的齊程，“他早上突然頭暈，就順便躺了一下，然后就睡著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齊寧沉默。

    遲稚涵咬著嘴唇，又想揪頭發(fā)了。

    “齊程今天狀態(tài)很好？”齊寧問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

    遲稚涵怔住，點了點頭：“早上頭暈過，但是現(xiàn)在臉色和監(jiān)控儀數(shù)據(jù)都正常。”

    “他現(xiàn)在這恢復(fù)速度很危險。”齊寧的語氣變得更加冷靜，“從現(xiàn)在開始，你需要看住他的藥，每日的藥量都由你提供，我擔(dān)心他會自己加藥?！?/br>
    遲稚涵下意識的看了眼關(guān)上門的衛(wèi)生間，皺眉。

    “其他的事，你不需要解釋的太詳細(xì)?！饼R寧說完了正事之后話題又轉(zhuǎn)了回來，“我并沒有限制你們戀愛的意思，不過齊程始終是個病人，體力和精力上，你需要更加注意才行。”

    “……好。”遲稚涵臊得慌。

    和齊程談戀愛最大的難題，就是這個問題，隱私和病情之間很難維持平衡，她始終都有一種在玻璃箱里談戀愛的錯覺。

    “我今天打電話過來有兩件事，你mama的下落有了些進展，但是我想問問你的態(tài)度，你希望找到她，是希望她繼續(xù)做你的mama，還是只要知道她過的好就行？”

    “……什么意思？”遲稚涵問完之后咬唇，她還真的有點怕齊寧，直接的，一針見血的。

    “你知道我的意思?！饼R寧沒打算讓她回避，“她在俄羅斯，據(jù)我所知，已婚?！?/br>
    “如果你只希望知道她過的好不好，我可以現(xiàn)在就告訴你，她很好，她嫁給了當(dāng)?shù)厝A僑，去年生了個兒子。”

    “那位華僑并不知道她還有個女兒的事，所以如果你并不想再見她，我覺得調(diào)查可以到此為止了，我這邊可以每年給你發(fā)一下她的情況。”齊寧完全公事公辦的語氣，并沒有特別關(guān)切。

    但是遲稚涵莫名的覺得舒服，現(xiàn)在越關(guān)切，她就越難堪。

    抱住枕頭，把自己的臉埋進去。

    她又想笑了，真的像齊程說的那樣，越難過的時候，她就越想笑。

    “你讓我想想?！边t稚涵用手拉下自己不受控制揚起來的嘴角。

    她只是單純的想找mama。

    她以為，找到了，就好了。

    結(jié)果，現(xiàn)實永遠擅長讓人目瞪口呆。

    “第二件事不是什么大事，今年過年我們都在國外，老爺子那邊一個人。”齊寧沒有再糾結(jié)，很利落的轉(zhuǎn)了話題，“晚上吃年夜飯開始前，你讓齊程給老爺子打個電話，明天大年初一的時候，也打一個?！?/br>
    “好?！边t稚涵還維持著頭埋在枕頭里的姿勢，遠遠的看起來小小的一坨，“齊寧，謝謝?！?/br>
    “應(yīng)該的?！饼R寧似乎笑了笑，“新年快樂?！?/br>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掛了電話的。

    兩個小時前，她還在姑姑面前梗著脖子告訴她，她還有mama。

    兩個小時后，她終于找到了mama，遠在俄羅斯，有了自己的家庭，完全不需要她。

    她其實也知道，mama應(yīng)該是被這些債務(wù)嚇跑了，她爸爸向來寵她們母女，她mama很多時候還是個喜歡粉色喜歡不切實際浪漫的少女，沒有經(jīng)歷過逆境，所以經(jīng)歷了，下意識的就跑了。

    她當(dāng)然也埋怨她mama。

    但是那是她唯一的親人。

    所以這幾年，她很努力的賺錢，還債，把家保持成以前一家三口的樣子，覺得一切恢復(fù)原樣了，mama就能回來。

    結(jié)果……

    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己不受控制的開始微笑，眼睛卻干澀的流不出任何眼淚。

    她這幾天明明哭的很順暢的。

    “齊程?！彼嘀_抱著枕頭挪到了衛(wèi)生間門口，他在里面洗澡，門還是關(guān)著。

    遲稚涵就這樣抱著枕頭坐在了衛(wèi)生間門口。

    聽了一陣子水聲。

    聽他在里面吹頭發(fā)的聲音。

    然后維持著這樣的姿勢，看他打開門。

    “齊程?！彼雷约赫Z氣很委屈，看著那個一身熱氣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的男人，眼睛里的干澀突然變成了酸。

    她坐在地上，張開雙手，紅著眼眶。

    等著齊程蹲下來，猶豫了一下，然后拉過她的手，抱緊她。

    上揚的嘴角自動的抿了起來，眼淚終于流了出來。

    “怎么了？”齊程的聲音有些慌，他在里面洗漱的時間久了點，是因為想讓遲稚涵和齊寧慢慢聊。

    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不希望兩人有什么隔閡。

    結(jié)果一開門就看到遲稚涵坐在地上眼眶通紅的看著他，像是受盡了委屈的孩子。

    他發(fā)病的癥狀消失，所以并不習(xí)慣太親密的動作，抱住她的時候，還猶豫了一下。

    然后被她的眼淚燙得心尖上一陣陣的抽痛。

    “怎么了？”再問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語氣變的更輕，甚至有了些哄人的味道。

    “我剛才……哭不出來?！边t稚涵哭到打嗝，“我mama不要我了，可是我哭不出來?！?/br>
    她不懂心理學(xué)，只知道自己憋的難受，卻在抱住齊程的那一剎那找到了發(fā)泄口。

    他剛洗完澡，身上難得的暖和。

    他用的沐浴露和洗發(fā)水，都沒有香味，身上仍然有藥味。

    毛衣是剛換的，曬過太陽，干燥的陽光的味道。

    莫名的，就是齊程的感覺。

    沒有攻擊性的，溫柔的，安心的感覺。

    終于哭的昏天黑地，完全忘記了自己說過大年三十不能哭的話。

    一邊哭一邊還注意著齊程手上的監(jiān)控儀，怕他被她的負(fù)能量影響到發(fā)病。

    但是沒有。

    齊程難得的，穩(wěn)定的靠坐在衛(wèi)生間門口。

    抱著她，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幫她擦眼淚，嘴里還很溫柔的讓她不要哭。

    “我mama結(jié)婚了，有了孩子，不要我了?！边@樣的穩(wěn)定溫柔，讓遲稚涵想到了爸爸，委屈的情緒突然排山倒海。

    這幾年的堅持，這幾年的信念，就這樣分崩離析。

    她曾經(jīng)也是被捧在手心長大的孩子，她爸爸說過，沒有人可以欺負(fù)他們家的乖囡。

    可是，她為了利息下過跪，她為了學(xué)做菜被燙傷無數(shù)次，她為了那么幾個錢，遭受過冷眼，也遭受過嘲諷。

    沒有人可以欺負(fù)的乖囡，在生活壓迫下，變成了業(yè)內(nèi)出了名的愛錢的女人。

    她真的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被這樣溫柔以待了。

    “齊程。”她兩只手把他的毛衣抓的死緊，八爪魚一樣的纏著他，然后皺著鼻子抱怨，“你衣服上都是我的鼻涕！”

    ……他這三天，哪一天毛衣上沒有她的鼻涕。

    “那我去換了衣服再抱著你繼續(xù)哭？”齊程仍然好脾氣的坐著，有商有量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