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動活潑，襯托得他這邊越發(fā)的死氣沉沉。

    齊程突然生出一股偷窺的羞恥感，他現(xiàn)在正在窺探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的生活，和他要的漫畫素材無關(guān)，那是完完全全的私生活。

    他向來知道自己有心理疾病，但是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變態(tài)了這還是第一次。

    終于按掉了音響，讓房間恢復(fù)安靜，瞇著眼睛看著屏幕里的女人笑到捶桌子。

    為什么，她會有那么多值得大笑的事情，連說到自己家里即將被她養(yǎng)死的仙人掌，她都能笑出豬叫聲。

    瞇眼又瞇眼，他居然，莫名的不受控制的又想去把聲音打開。

    咬咬牙，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機，他撥了趙醫(yī)生的電話，這大半年來，他第一次主動的想要找趙醫(yī)生。

    他現(xiàn)在的癥狀有些奇怪，和社交恐懼癥無關(guān)，和莫名的幻覺也無關(guān)，就是，不受控制的想要去偷窺他的女私廚的生活。

    難道真的是一個人在家里關(guān)太久了，已經(jīng)衍生出了別的癥狀？

    ***

    趙醫(yī)生對這個電話很意外。

    齊程并不是一個很好的病人，他不合作，排斥心理咨詢，用藥只要出現(xiàn)副作用，就會擅自停藥。

    他和齊家有私交，嚴格意義上來說，并不適合做齊程的主治醫(yī)生，但是齊程這個孩子，除了他，不接受其他醫(yī)生。

    這么多年來，只要他發(fā)病，絕對不會主動找他，這是第一次。

    而且，咨詢的內(nèi)容匪夷所思。

    他在小心翼翼的求證自己是否已經(jīng)變態(tài)……

    “你記不記得，我曾經(jīng)建議過你，最好能常年在家打開電視，播放喜劇節(jié)目這件事？”趙醫(yī)生的聲音低沉，進入工作狀態(tài)后就會盡量的使用無攻擊性的語調(diào)。

    “記得?！彪娫挀艹鋈ズ?，齊程就有些后悔。

    齊程見過趙醫(yī)生私下的樣子，聲音高亢，喜歡喝酒，酒過三巡會拍著桌子唱京劇。

    完全不是現(xiàn)在這種，用讓人信任的嗓音，循循善誘，引導(dǎo)病人說出自己故事的樣子。

    他從來沒有和趙醫(yī)生說過，趙醫(yī)生這種工作狀態(tài)的嗓音，他很排斥。

    “你現(xiàn)在的心理，就是我想要通過喜劇片想讓你達成的狀態(tài)?！壁w醫(yī)生仍然保持這樣的語調(diào)，“你一個人住，家人又大多顧及你的病情小心翼翼，很少聽到這樣放松的笑聲，而這種解壓方式，對于你的治療其實是有好處的。”

    他當(dāng)醫(yī)生多年，在心理學(xué)上已經(jīng)很有建樹，自然知道齊程排斥他的原因，但是齊程不說，他主動開口毫無用處，反而會讓齊程覺得這是另外一種刻意。

    齊程的心結(jié)，在他自己刻意的隱藏下，已經(jīng)連他自己都看不清楚了。

    今天這個電話，可能是這幾年來唯一的一次突破性的進展。

    真的沒想到，居然是因為一個廚師。

    “不過……”趙醫(yī)生沉吟了一下，還是開了口，“齊程，你要確定這個方式對方是同意的?！?/br>
    ……

    對方……

    這個新來的名字很復(fù)雜的女孩，似乎并不知道攝像頭是帶收音的。

    “如果你不方便說，我可以通知齊寧。”趙醫(yī)生聽出了齊程沉默背后的意思，也難怪，他會產(chǎn)生偷窺的罪惡感。

    這話讓齊寧去說很合適，他沒想到一個廚師能帶來這樣的治療效果，如果可以，也可以讓齊寧多增加一些她的薪水。

    而且，必須要提醒她，不能在有攝像頭的地方露出負面情緒。

    “我來吧?！饼R程看著自己克制不住一直想要去打開音響的手，皺了皺眉，似乎不明白他為什么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連趙醫(yī)生，都意外的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我在菜單上多加一行就行，不用麻煩齊寧了?！毕袷菍w醫(yī)生又像是對自己解釋，齊程的語氣有些急。

    這是齊程第一次，主動要求溝通。

    趙醫(yī)生掛了電話后迅速的聯(lián)絡(luò)了齊寧，他覺得有必要，讓齊程的新廚師加入到治療方案中。

    這種病人因為環(huán)境變化自發(fā)好轉(zhuǎn)的情況，并不完全是好事，也可能會因為這樣的主動受到打擊，縮回到更深的陰暗中。

    但是，總歸是希望。

    ☆、第六章

    準備一日三餐的日子，過得飛快。

    遲稚涵覺得真的只是一眨眼，就已經(jīng)過去了八天，她八天沒有出過門，所有的社交都是通過電話或者視頻解決，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準備菜單上。

    對面提供的菜單很有規(guī)律，中餐和晚餐通常都是一葷一素兩菜一湯，夜宵都是中式面點。

    點餐的人對吃很有研究，八天時間，沒有重復(fù)過一個菜名，而且不管是口味營養(yǎng)還是搭配的外觀，都是極好的。

    這份工作，比想象中的輕松太多，她甚至不用動腦子想菜單，只要按照菜單上要求的做出來就行，唯一煩惱的，就是只有一件事，八天了，她沒有收到過任何和口味有關(guān)的反饋。

    每日送飯菜時遞過來的紙條，都是裁剪了一半的a4紙，紙張上都只有菜名。

    作為廚師，自己做的飯菜收不到任何評價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情，遲稚涵在第八天晚上送夜宵的時候，拉響了鈴鐺，抿著嘴站在原地，等著那扇小窗被推開，等著里面伸出了一只修長蒼白的手拿走放在隔板上的蒸籠。

    那只手的手指上還一如既往的沾染著一些奇怪的顏料顏色。

    “蒸籠里面有六個灌湯包?！边t稚涵突然出聲，然后看到那只手僵在原地。

    大半夜的，荒郊野外只有這么一幢房子，那扇紅漆大門的窗口里，停著一只慘白的毫無血色的手，手指尖甚至還有隱隱約約的暗紅色顏料，畫面很瘆人。

    所以遲稚涵莫名的有些緊張，腦子里閃過了吸血鬼三個字，然后被自己老土的想象力氣笑。

    “剛出籠的，吃的時候要小心燙?！彼仓^皮繼續(xù)，那只手仍然一動不動，“另外我自己煮了小餛飩，你如果要的話，我可以回去盛一碗給你。”

    放了六個小灌湯包的蒸籠，其實有點重。

    所以那只懸空的手在僵直了片刻后，開始rou眼可見的發(fā)抖。

    遲稚涵放棄自己想要避免唐突做的努力，決定還是長話短說。

    “……我就是想問問，這幾天做的菜是否合您的胃口?！苯K于把自己想要問的問出口，遲稚涵松了口氣，為自己，也為了那只看起來就要抖脫臼的手。

    她似乎還是唐突了，雖然問的問題非常的理所當(dāng)然。

    因為那只手終于有了反應(yīng)，迅速的把手里的蒸籠放回隔板，然后啪的一聲，關(guān)上了那扇窗。

    ……

    …………

    遲稚涵呆若木雞。

    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看錯了，為什么會覺得對門的這位老板剛才是落荒而逃。

    連灌湯包都不要了……

    昨天菜單上特意注明的不要皮凍做的灌湯包，她特意熬了一個下午的高湯，打rou餡的時候折騰了很久才做出來的皮薄如紙的雞汁灌湯包。

    就這樣被丟在了隔板上。

    她就是問了一句合不合胃口，還特意用了您，并沒有很兇啊……

    就算很兇，也不至于被嚇成這樣……

    他是老板，給錢的那個啊……

    而且！她真的！沒有很兇啊！

    ……那現(xiàn)在要怎么辦？

    若無其事的拿著灌湯包回房間，自己搭配著小餛飩吃光？

    這樣會不會第二天就被掃地出門。

    遲稚涵咬牙，艱難的決定還是再拉一次鈴鐺試試，這一次她一定會假裝沒有任何事情發(fā)生，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的放好餐點。

    她人還沒有動，門上的小窗就突然打開了，那只手迅速的丟出了一團東西，然后更為迅速的拿走了蒸籠，啪的一聲，又關(guān)上了。

    ……

    …………

    她真的沒有看錯，對門的這位老板，就是在怕她。

    她……只是問了一句合不合胃口……

    風(fēng)中凌亂的遲稚涵默默的彎腰，撿起地上被他扔出來的東西。

    是一個紙團子，這次不是a4紙，而是一般的餐巾紙，被揉成了一團，還帶著點莫名其妙的濕意。

    遲稚涵手頓了一下，眉心微皺。

    真的不是她想法齷蹉，大半夜的一個獨居男人扔出了一張揉成一團的看起來像是用過的餐巾紙，是個人都會猶疑。

    幸好，她看到了上面的字。

    仍然皺著眉，把這張隱隱約約的透著不知道是汗?jié)n還是水漬的餐巾紙攤平，上面寫了很多字，但是大部分被劃掉了，只留下了一行相對能看清楚的。

    字跡因為慌亂有些潦草，但還是能看得出，和平日里給她菜單的是同一個人的筆記。

    遲稚涵辨認了一下，最開頭的三個字，應(yīng)該是“很好吃”。

    她心底汗了一下。

    然后繼續(xù)辨認，后面的字被水漬泡開，辨認了半天，居然是：“我也想要一碗小餛飩”。

    ……

    拋掉荒謬感，遲稚涵拿著這張餐巾紙遲疑了一下。

    剛才的狀況，其實完全可以隔著門對話，但是對方卻選擇了這樣的方式。

    傳紙條，拒絕電話，拒絕一切現(xiàn)代化的交流方式。

    對門的這個人，難道是上了年紀的聾啞人？

    不對，他能聽到她說話。

    那么，只是無法開口說話？聲帶功能性障礙？

    遲稚涵心里因為這樣的猜測有了惻隱之心，也難怪，她突然開口就能嚇著他，也難怪，堅持一定要用紙條來傳遞信息。

    對門的，只是一個因為無法開口說話不愿意和人交流的可憐人罷了，估計還上了年紀，所以更加的自閉。

    她今天還真的是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