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她躊躇說道:“請張?zhí)t(yī)過來瞧瞧吧?!?/br> 張?zhí)t(yī)得到消息,很快就從太醫(yī)院趕了來。經(jīng)過一番診斷后, 摸著長髯說道:“不錯, 良娣您已經(jīng)有一月出頭的身孕了。” 他最近在服用一種首烏汁,據(jù)說可以使須發(fā)變黑,如今看著仿佛有些效果。 傅瑤將注意力從張?zhí)t(yī)的胡子上拉回,慎重問道:“確定如此么?” 張?zhí)t(yī)本想生氣, 想到自己上回的失誤, 脾氣便發(fā)作不出來,當(dāng)然他的信心還是很充足:“良娣放心,這種事我還是拿得準(zhǔn)的?!?/br> 他留下幾劑安胎藥的藥方,囑咐傅瑤按方子抓藥煎服,說道:“微臣這就回太醫(yī)院擬了脈案, 向圣上稟報?!?/br> 宮中女眷有了身孕,循例都有太醫(yī)院做了登記呈上。 元禎想了一會,“你一并匯總即可,父皇那兒,孤會親自去說?!?/br> 張?zhí)t(yī)有些納罕,但轉(zhuǎn)念一想,大約太子是想自己將這好消息匯報給皇帝,便答應(yīng)下來。 張?zhí)t(yī)去后,元禎喜形于色,要不是怕傷著孩子,真想把傅瑤抱起旋上幾圈。 他眷眷地環(huán)著傅瑤依舊纖細(xì)的腰身,聲音里滿是溫存的喜悅,“阿瑤,這樣真好,咱們又有孩子了,皎皎也會多一個兄弟姊妹,這東宮是該熱鬧起來了!” 傅瑤也在笑,只是不及他那樣外露——或者說,她歡喜的程度也不及元禎那般深。 她算不上多么喜歡孩子,當(dāng)然有了孩子也照樣高興,只是這次的身孕對她而言已經(jīng)無可無不可了:她與太子妃之位失之交臂,以后也沒希望坐上那位置,多個孩子,對她而言只是多一份負(fù)擔(dān)。 元禎歡喜得不知所以,恨不得昭告天下這消息才好——當(dāng)然這是不可能的。 他偎在傅瑤耳畔,低聲說道:“阿瑤,孤真的很高興,你接連懷上孤的骨rou,是孤的大福星,孤要重重的酬謝你,孤要……” 他想不到一件表示感恩的行動——如今的傅瑤衣食無憂,家中出息,似乎什么也不缺。 他只能簡單說道:“孤要上奏父皇,封你為太子妃。” 這句話帶給傅瑤的不是驚喜,而是驚嚇,她忙脫離懷中,急急說道:“殿下切勿如此?!?/br> 為了前頭皇長孫變皇女孫的烏龍,成德帝只怕已經(jīng)惱了她了,若元禎一而再再而三的為此事去打攪,只怕反引得皇帝不喜,得不償失。 元禎卻是自信滿滿,“你放心,這回孤一定會說服父皇,你在此靜候佳音即可。” 他著意安撫了一番,便起身更衣向御書房去。 傅瑤能做什么呢?她只能眼睜睜看著——當(dāng)然是不抱希望地看著。 兩個丫頭格外狡猾,方才太子在的時候,她們不敢進(jìn)來打擾,卻敢遠(yuǎn)遠(yuǎn)地在外頭偷聽。這會兒元禎一走,兩個丫頭便一溜煙的竄進(jìn)來。 兩人照例恭賀了一番,秋竹便笑盈盈說道:“小姐您的機(jī)會來了。” 傅瑤臉上仍是淡淡的,“你們也覺得我能當(dāng)上太子妃嗎?” 小香天性樂觀,“陛下之前就有嘉許之意,若良娣您這一胎誕下皇長孫,未嘗沒有可能?!?/br> “那若這一胎仍是女胎呢?”傅瑤覷了她一眼。 兩人啞口無言,經(jīng)了上次的事,張?zhí)t(yī)的醫(yī)術(shù)也不能作準(zhǔn)了。何況現(xiàn)在日子尚淺,壓根什么也斷不出來。 傅瑤翻了個身,從榻上坐起來,“把皎皎抱進(jìn)來,我想看看她?!?/br> 指望肚子里的這個是不成的,還是抓住已有的比較實在。 * 元禎進(jìn)來御書房時,趙皇后已經(jīng)待了好一會兒了,她正在絮絮叨叨地向成德帝進(jìn)言,指責(zé)高氏狼子野心,勸其將孟扶男許給太子。 成德帝顯然聽得很不耐煩,置若罔聞地批著折子,任憑趙皇后累得口沫飛濺。 元禎察言觀色,大致猜出兩人的談話。他不動聲色地給雙親請了安,這才笑道:“恭喜父皇,恭喜母后?!?/br> 兩人俱是愕然,“何喜之有?” “兒臣宮中的良娣傅氏,她又有了兒臣的骨rou。”元禎執(zhí)手穩(wěn)穩(wěn)說道。 現(xiàn)在聽到這消息,趙皇后已無多少動容,就好像農(nóng)村里的老太太聽到雞窩里多了一只蛋一樣平常。 她淡淡說道:“那又如何?” “兒臣懇請父皇允準(zhǔn),立傅氏為太子妃?!痹澪⑽⒏┥恚Ь刺岢稣埱蟆?/br> 成德帝放下奏折看著他。 “父皇上次已經(jīng)答應(yīng)兒臣,若傅氏誕下皇長孫,就立其為太子妃。如今還請父皇慈悲,再賞兒臣一個恩典吧!”元禎說道。 趙皇后嗤的一笑,“胡鬧!即便你父皇答應(yīng)你,你又怎知傅氏誕下的是男兒?連張?zhí)t(yī)那樣高明的醫(yī)術(shù)都出了岔子,可見傅氏是不得上天眷顧之人?!?/br> “但今次不同?!痹澤袂猷嵵兀案凳嫌性兄?,曾夜夢蒼龍盤于其腹,兒臣以為,此乃貴徵,為上天之兆。” 趙皇后呆住了,她想過元禎會找些莫須有的借口,卻沒想到是這般說辭,而且瞧他的樣子,似乎——不像是說謊。 連成德帝也起了好奇,“竟有此事?” 元禎臉上一片莊嚴(yán),“兒臣不敢妄言,那夜之后,兒臣還特意找宮中相師問詢,俱言是大貴之相,不可輕慢?!?/br> 成德帝陷入沉思之中。 御書房的異動很快傳入漪瀾殿。 高貴妃正在與兒子商討迎娶孟扶男的事宜,聞言嚯的站起,失聲道:“太子真這么說?” 那內(nèi)侍點了點頭,“一點不假?!?/br> “那皇上呢?皇上怎么說?”高貴妃急急問道。 “暫且不知,但據(jù)回報,圣上頗有動容?!?/br> 高貴妃神色復(fù)雜地擺了擺手,“本宮知道了,你下去吧?!?/br> 元祈見她一臉惶然,很是不解:“母后關(guān)心這個做什么?傅氏做不做太子妃,對您都沒什么妨礙?!?/br> 他雖然也不喜傅瑤,但傅瑤當(dāng)不當(dāng)太子妃,都不關(guān)他的事——反正她已是太子的女人。 高貴妃橫了他一眼,冷聲道:“你知道什么!你以為此事僅僅關(guān)乎太子妃之位嗎?若陛下真信了此話,那么傅氏腹中孩子的地位將貴不可言,你想想,蒼龍盤于腹上,只有皇帝才配稱為真龍?zhí)熳?。若真是天意,那么傅氏的孩子將成為以后的皇帝,而太子的位置也將不可動搖——哪還有你什么事?” 元祈聽得呆住,他以為太子只是在為傅瑤謀取太子妃之位,沒想到其中還有這許多關(guān)竅。 他也跟著著急起來,“這種虛無縹緲的話,父皇該不會相信吧?” “誰知道?”高貴妃滿臉的嫌惡,“他不信則已,若是信了,咱們可就不好辦了。原以為你與孟家的親事可以壓太子一頭,沒想到還是被他們占據(jù)先機(jī),真是晦氣!” 她不知此事是元禎的想法,還是那傅瑤攛掇太子行事,但無論如何,這兩個人她本就不喜歡,如今只有更加厭憎。 明明是堂堂太子,作風(fēng)卻一點都不端正,偏會使這些鬼蜮伎倆,連女人都沒他那么多心眼。高貴妃想起就覺得荒唐。 元禎從御書房經(jīng)過一番深談出來,就看到趙皇后仍站在丹墀下,只好上前笑道:“母后怎么還未回宮?” 趙皇后臉色鐵青,劈頭問道:“方才那話是誰指示你的,是不是她?” “母后這是何意,本來就是實情,何來指示一說?”元禎好脾氣的笑著。 “你還裝蒜!我不信這些鬼話,還貴徵,便真有貴徵,也不會出在她身上!”顯然引起趙皇后懷疑的并非事情本身,而是不相信傅瑤會撞這樣的大運而已。 元禎收起嬉笑,正色說道:“兒臣所言確有其事,阿瑤她上月蒼龍入夢,次月就驗出身孕,這不是征兆是什么?且母后您想想,若非上天庇佑,傅家怎會出得一位武狀元?時間安得如此之好。樁樁件件聯(lián)系在一起,便是您也不得不信服吧?” 一席話說得趙皇后也疑惑疑惑起來,她覷著兒子說道:“你真沒捏造?” 元禎無奈的嘆口氣,“真的沒有,母后若有疑心,只管去問宮中相師得了?!?/br> 第65章 捏造 這種玄虛的事, 相師們也只能跟著信口胡說罷了。趙皇后雖不信神佛, 裝樣子裝久了, 對于未知也有一種天然的敬畏——若真是上蒼有靈, 她在這里大放厥詞, 招來災(zāi)禍就不妙了。 趙皇后裹了裹衣裳, 驅(qū)散那股莫名的寒意,將欲轉(zhuǎn)身, 她突兀問道:“你就這般想立傅氏為太子妃?” 元禎抿了抿唇,“不是想,是一定要?!?/br> 趙皇后不再說話, 轉(zhuǎn)身離去。 回來以后,元禎就將御書房的一番說辭告知傅瑤。 傅瑤聽后大驚,“這算什么?我根本就沒做過這樣的夢, 這不是欺君么?” 元禎嬉皮笑臉說道:“你不說, 我不說,誰知道這是假話?” 話雖如此,這行為也太大膽了,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殺頭的。傅瑤一想到此, 脖頸處就覺得涼颼颼的。 元禎瞟了她一眼, “你不會是怕了吧?擔(dān)心小命不保?” “怎會?”傅瑤昂頭說道,輸什么也不能輸了面子。 她到底有些心虛,弱弱地問道:“可若這一胎仍是女胎怎么辦?” 捏造出身不算什么大事,歷史上不少名人都有一段玄妙的身世,什么吞玄鳥卵而有娠啊, 履巨人足跡而懷孕呀,夢日入懷呀,只要與事實對得上號,說得天花亂墜都行??蓡栴}是,她這個壓根還是未知之?dāng)?shù)呀! “不會的,”元禎信心滿滿說道,“就算真是女胎,咱們?nèi)蘸笤傧朕k法不遲,反正那時你已成為太子妃,也沒法把你給廢了。” 傅瑤聽得幾乎暈倒,原來元禎也是憑運氣行事,這叫她如何是好?萬一第二胎仍是女兒,照著貴徵之言,她不是要生下個武則天來嗎? 現(xiàn)在去向皇帝解釋也遲了,說出去的話是沒法收回的,傅瑤只能盡力幫著圓這個謊——元禎怎么凈給她找罪受呢?傅瑤不無哀怨地想。 這晚她和元禎對坐了一夜,決心編出一個完美的神話,連細(xì)節(jié)都務(wù)必面面俱到。因這般,傅瑤第二日是頂著兩個黑眼圈起床的。 盡管如此,她并非沒有得到好處——成德帝大約相信了元禎的說辭,次日就擬了明旨,宣東宮良娣傅氏為太子妃,冊封禮定在下月初七舉行。 雖然還未行冊封禮,但有了皇帝的口諭,傅瑤這太子妃的位置就穩(wěn)了。 一時間宮里到處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那蒼龍入夢的故事引起了眾人極大的興趣——可見宮中生活實在貧乏得緊。 四處可以聽到人們的竊竊私語,“那貴徵是真的?傅良娣真夢到一條龍趴在她肚子上?” “怎么還叫良娣?改稱太子妃才是。” 那人忙輕輕扇了扇自己的臉,“該打該打,是我糊涂了,一時沒轉(zhuǎn)過口?!?/br> 對面人方始得意說道:“自然是真的,這樣的事怎可作假?你沒瞧見太子妃娘家兄弟都跟著飛黃騰達(dá)了么?若非真有福祉,哪能樣樣好事都到了傅家?” 先頭的人有些惴惴,“這事說著好,想想還真有點可怕,休說我沒做過這樣夢,便真做了,嚇也得嚇醒!” 對方嘲笑道:“所以說你無福!比不得太子妃德行深遠(yuǎn),才得上天眷顧。” 這樣的傳言散播,其中自然少不了元禎的暗里cao作。傅瑤聽了付諸一笑,內(nèi)心實則慌的一筆:消息散得越開,她面臨的考驗就越大,稍有不慎就會露出馬腳,必須打起精神全力應(yīng)對才行。 她慶幸自己的心理素質(zhì)不算太差,否則不被蒼龍嚇?biāo)?,也會被元禎嚇?biāo)馈?/br> 冊封太子妃的旨意下來,沉寂許久的東宮重新熱鬧,宮里的妃嬪幾乎都抽空過來探望,連好幾個素未謀面的娘娘也得以現(xiàn)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