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清一問出這話，眾人臉上都有些尷尬。只有太子妃才能說是東宮的女主人，這話不是讓傅良娣為難嗎？

    蘭葉心底著急，正要大著膽子出面，只見傅瑤笑著搖頭，“不是，我只是太子殿下的良娣?！?/br>
    “那是什么？”

    這公主怎么什么都不懂，連傅瑤臉上都快掛不住了，好容易維持平靜，好脾氣的說道：“是太子殿下的妾室?！?/br>
    眾人瞧出傅良娣有些著惱，心里不禁捏一把汗。

    豈止赫連清卻無所謂地說道：“沒事，我娘也是妾。”

    傅瑤驚奇地看著她，她本來以為這位公主或是有意刁難，現(xiàn)在看來并非如此。北蕃王大概對女兒們實(shí)行放養(yǎng)制度，公主們的畫風(fēng)才如此清奇，跟大歷的公主大相徑庭。

    赫連清大概處處覺得新奇，連孩子也不放過，她湊近秋娘懷中的襁褓，眼睛亮閃閃地看了半日，“這孩子長得很好看?！?/br>
    “謝公主贊譽(yù)?！备惮幰砸粋€母親的態(tài)度真誠說道。

    赫連清抻了抻揉皺的衣裙，隨口問道：“這孩子從哪里來的？”

    傅瑤一噎，莫非這位公主想知道造人的經(jīng)過？居然天真爛漫至此……不不不，這已經(jīng)可說是無知了吧。

    傅瑤自己還沒開放到可以肆意談?wù)撃欠N話題，準(zhǔn)備支支吾吾打馬虎眼。

    皎皎忽然哭起來，秋娘伸手往里抹了一把，說道：“良娣，小主子好像尿了?！?/br>
    傅瑤忙上前去，一面哄道：“好好好，母親這就來。”

    赫連清驚訝出聲：“這是你女兒?。课疫€以為是宮里哪位娘娘的孩子呢！”

    傅瑤覺得很無語，原來赫連清方才問從哪里來是這個意思嗎？還好她沒亂講，不然就成教壞小孩子的罪人了。

    宮女們都吃吃地笑起來。

    傅瑤轉(zhuǎn)身的當(dāng)兒，元禎大步邁入，帶著他特有的清朗笑聲：“阿瑤，孤回來了?！?/br>
    他正要上前抱抱傅瑤及孩子，傅瑤伸手指了指旁邊，元禎只得尷尬地收回胳膊，招呼道：“公主?！?/br>
    赫連清好奇地看著他，“你就是太子？”

    傅瑤心下又是一陣巨汗，明明晚宴上才見過的，怎么就不記得了？

    元禎很有涵養(yǎng)地點(diǎn)點(diǎn)頭，露出標(biāo)準(zhǔn)的官方微笑，“正是?！?/br>
    赫連清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扭頭朝傅瑤說道：“他長得不錯，身材也很結(jié)實(shí)，你的眼光很好。”

    傅瑤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這都什么話呀！光說臉也罷了，提什么身材，不是存心叫人亂想嗎？

    宮女們的低笑聲更難自抑了。

    元禎倒還是一切如常，面上含著矜持得體的微笑，卻極有含蓄地望了傅瑤一眼——暗指她沒有嫁錯人。

    傅瑤早已習(xí)慣他的厚臉皮，連羞憤的心都免了。

    赫連清本來倚著柱子站立，這會子便走到元禎跟前，微微仰首看著他：“太子殿下，不知您武功如何？”

    元禎的回答還是那么正式，“本朝看重文治勝于武功，孤于此道亦是平平?！?/br>
    “我看不見得。”赫連清斜眼覷著他，很有幾分挑釁，“不知太子殿下可愿與我這個女子切磋一番？”

    完了，這是要打起來的節(jié)奏。蘭葉膽怯地上前，“公主……”

    赫連清叱道：“不關(guān)你的事，退到一邊去?！?/br>
    蘭葉委委屈屈縮到一旁，幾乎快哭出來。不是她沒有阻止，是阻止不了啊，但愿趙皇后不要怪罪她。

    元禎想了一想便道：“既然公主樂意，孤自當(dāng)奉陪。還請公主定個地方，校場如何？”

    赫連清揚(yáng)了揚(yáng)劍眉，“何必如此費(fèi)事？就在此地即可?！彼龏Z過阿鷹手中馬鞭，指了指門前一塊空地。

    元禎頷首同意。

    “好，那么明日黃昏時分，我就在此與太子殿下一決高下，還望太子殿下不要謙讓才好?！焙者B清說道，仍舊將馬鞭交給阿鷹拎著，便欲回去。

    傅瑤笑道：“公主不若在此用了晚膳再走？”

    她只是說一句客套話，孰料赫連清卻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好?！闭?zhèn)€回轉(zhuǎn)身來。

    傅瑤有些發(fā)蒙，少不得令小廚房添上一副碗碟，再多一雙筷子。

    一頓飯吃得傅瑤提心吊膽，生怕赫連清哪兒不悅意，又鬧將起來——她畢竟沒有趙皇后那樣大的權(quán)力，能少點(diǎn)麻煩就少點(diǎn)。

    好在赫連清并沒有哪兒不滿，幾乎可說吃得津津有味，她尤其鐘愛一道西湖牛rou羹，“想不到牛rou做成湯羹也這般美味，我們那兒都是烤著吃的?！?/br>
    傅瑤露出溫婉得體的笑容，“公主喜歡就好?！?/br>
    “就是分量太少了，怪道宮里一個個瞧著弱不禁風(fēng)的，敢情平日里都沒吃飽?！焙者B清皺眉說道，放下空空如也的碗碟。

    宮女們都一臉看怪物似的看著她，這都第三碗了，赫連清還說沒吃飽，她平日的飯量是有多大?。?/br>
    赫連清喝完rou羹，愜意地坐在椅上，看到元禎不住地給傅瑤夾菜，饒有興味的說道：“你們的感情真好?！?/br>
    傅瑤本就有些不自在，被她這么一說，就更尷尬了。偏偏元禎無論做什么都不覺得羞恥，還是我行我素——雖說他跟平時沒什么兩樣。

    赫連清看了半天，忍不住說道：“太子殿下，傅良娣喜歡哪道菜，你直接把碗碟端到她跟前就行了，這樣夾來夾去不是很麻煩嗎？”

    傅瑤哧的一聲笑出來。

    元禎卻成功地黑了臉，這是夫妻間的小情趣，旁人根本不懂。

    赫連清吃飽喝足之后，就起身回去，傅瑤的笑還掛在嘴邊，她同元禎說道：“這位北蕃公主還真是性情真摯之人，很有意思?！?/br>
    元禎還在為方才的事著惱，懶洋洋趴在椅上，“什么真性情，不通禮數(shù)罷了?！?/br>
    傅瑤撲到他肩上，眼珠湛亮的看著他，“那你還答應(yīng)同她較量？別人可是個女子，勝之不武，不勝為笑，我看你該如何收場?！?/br>
    “不答應(yīng)也不成啊，”元禎翻個身，胳膊壓在她背后，“你不知道那赫連清的性子，我可是著人打聽得一清二楚。據(jù)說她在北蕃時，就常尋男子比武，若對方不愿，她就軟磨硬泡，務(wù)必纏得對方答應(yīng)為止，北蕃王也總是縱著她。你想想，像這樣，我能說個不字嗎？”

    他歪了頭，正對著傅瑤的臉孔，若有所思地說：“不過據(jù)說她的武藝很是不錯，至今未有敗績?！?/br>
    “真的？”傅瑤驚道。她想起赫連清高挑強(qiáng)健的身姿，還有那驚人的飯量，不禁為元禎擔(dān)憂起來，“萬一你打不過她怎么辦？”

    “打不過就打不過吧，那北蕃公主可說了，誰要是打贏了她，誰就配做她的夫婿。這種榮耀，不要也罷。”元禎懶懶說道。

    “竟有這種事？”傅瑤本來擔(dān)心元禎會輸，現(xiàn)在又怕他贏了。雖說元禎不可能娶一位異族的太子妃，可照赫連清這個脾性，只怕有的麻煩。

    元禎含笑刮了下她的鼻子，“怎么，你怕了？”

    “我怕什么？”傅瑤紅了臉，嘴硬說道，“反正輸贏都是你自己的事，也歸你自己倒霉?！?/br>
    元禎深知她口是心非的個性，樂呵呵地將她擁入懷中，“是是是，是我自己倒霉，可我更倒霉是遇上了你，本來一個人自由自在，什么都可以不管，現(xiàn)在卻得cao兩份心了，哦不，是三份心，甚至更多。”

    他促狹地在傅瑤腰上繞著圈子，“什么時候皎皎才會多一個弟弟或是meimei呢？”

    傅瑤扭身欲走。

    元禎忙截住她，“好好好，孤不鬧你了，來，咱們說正經(jīng)的?！?/br>
    他收起調(diào)笑，“孤聽說你哥哥中了今科的武舉人是不是，你怎么不跟我說一聲呢？”

    “一個武舉人而已，有什么好說的?！备惮幰馀d闌珊。

    她雖然勸說陳氏，同意讓傅湛參加今歲的武舉考試，自己其實(shí)并沒抱多少希望。如今傅湛過了初試，雖在她意料之中，可也高興不起來，畢竟還有明年的復(fù)試，得考兵法和經(jīng)史典籍，那正是傅湛的軟肋，傅瑤沒信心他能過關(guān)。

    元禎貼著她的脖子殷殷說道：“本朝對武生雖不及文生那樣看重，但若把握得當(dāng)，還是很有機(jī)會。”

    “再說吧，看他能不能過了明年那關(guān)?！备惮幱粲粽f道。

    元禎心念一動，低低說道：“若你哥哥過了明年的殿試，我讓父皇賞他個恩典，不必慢慢熬起?！?/br>
    聽起來很有誘惑，可傅瑤卻大驚，連忙說道：“萬萬不可，殿下千萬別摻和這些事?！?/br>
    “為何？”元禎有些困惑。

    傅瑤一臉正直的解釋，“一來這對殿下的名聲不利，舉薦官員也得依照法令行事，不得任人唯親，恐怕壞了殿下在皇上心中的位置；二來，我哥哥若真有本事，縱然沉寂一兩年，自能脫穎而出，何必仰仗這些旁門左道?！?/br>
    元禎看著她，慢慢笑了：“想不到孤的阿瑤還是個淡泊名利之人，孤真是小瞧你了?！?/br>
    “殿下謬贊，妾身愧不敢當(dāng)?！备惮幰荒樞奶摰拇瓜骂^。

    她哪是淡泊名利，她只是怕死罷了?？v觀多年電視劇，后宮妃嬪但凡與前朝沾上關(guān)系的，或是汲汲營營為自己娘家爭名奪利的，無一有好下場。為了保住這條小命，她還是管好自己就好，其他的事情少摻和，至于娘家——只要他們不作死，就不會有什么妨害。

    赫連清步上臺階，發(fā)現(xiàn)趙皇后正在殿門口站著，一雙鳳目犀利的盯著她，“你去哪兒了？”

    “在外頭隨便走走?！焙者B清笑了笑，徑自入內(nèi)。

    這女孩子未免太目中無人，趙皇后忍著氣說道：“你要的晚膳已備好了，要不要現(xiàn)在傳？”

    “不用了，”赫連清清脆的聲音傳來，“我已在太zigong里用過了。”

    太子？

    趙皇后一驚，正要細(xì)問，赫連清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往里去了，趙皇后只好把蘭葉叫來，“你方才跟著赫連清，她怎么跑到太子那里去的？”

    趙皇后聲音嚴(yán)厲，蘭葉戰(zhàn)戰(zhàn)兢兢答道：“九公主仿佛不認(rèn)識宮中路徑，胡亂走著就往那邊去了……”

    “你怎么不攔住她？”趙皇后不耐煩的問。

    “婢子實(shí)在攔不住，”蘭葉往后縮了一下，幾乎快哭出來，“她手上還有鞭子……”

    “一個鞭子就把你嚇著了?！壁w皇后沒好氣說道。但那北蕃公主的跋扈也可見一斑，難怪小丫頭會害怕。

    不過，她好端端跑到太子那里做什么，難不成是看上了太子？

    趙皇后可不想有一個赫連清這樣的兒媳婦給自己添堵，遂厲聲問道：“她除了留下用膳，還做了別的什么？”

    蘭葉顫顫巍巍抬頭，“她還……還想同太子殿下決斗，說是明日黃昏時分，就在太zigong前一決高下?！?/br>
    趙皇后不由得瞪大了眼，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她是瘋了嗎？哪個女人吃飽了沒事干會去找男人較量？

    不管她和元禎誰輸誰贏，她這椒房殿的臉都該丟盡了。

    小廚房的人偏沒有眼色，上來回道：“皇后娘娘，那鹿rou該如何處置？再不吃就該冷了?！?/br>
    “冷了就拿去喂狗。”趙皇后恨恨說道。

    那人答應(yīng)著退下，心底不禁竊喜：看樣子今晚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了，至于趙皇后是不是罵他們是狗，反正也無人在意。

    第53章 交手

    趙皇后生氣歸生氣, 還是憋著性子去苦勸了赫連清一番, 無奈赫連清執(zhí)意不肯讓步, 趙皇后無法, 只好撒開手不管了。至于元禎那邊, 趙皇后壓根沒打算去勸：兒子長大了哪還聽娘的話？何況元禎一向被那個傅瑤吃得死死的。

    她心底暗暗希望赫連清吃點(diǎn)教訓(xùn)：元禎的實(shí)力她是很清楚的, 這赫連清縱有幾分本領(lǐng)，也絕不能勝過元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