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元禎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目光沉沉的看著傅瑤,輕聲問道:“阿瑤,你是不是不愿生下孤的孩子?” 傅瑤有些后悔。 她怎么一著急,把心里話都說出來了?卻忘了,男人都是具有危險性的動物。 這會子騎虎難下,傅瑤只有依舊嘴硬著說道:“倒不是這般,妾身只是覺得為時尚早,不必如此心急?!?/br> 元禎嘆息一聲,輕輕擁她入懷,聲音低低地縈繞在她耳畔,“阿瑤,孤喜歡能與你有一個屬于我們的孩子,縱然手段卑劣了些,孤也希望你能體諒。這是孤最大的心愿,為了我,為了我們,留下這個孩子,不要傷害它,好么?” 傅瑤緊緊地抿著嘴,有一種心事被戳穿的尷尬——她還真想過打掉這個孩子,當然不是直白的方法,而是做得隱秘一些,譬如,偽造一場流產(chǎn)。 元禎偎在她肩上,漂亮的頭顱軟弱地垂下——此刻他看起來相當無助,仿佛唯一的依靠就只有傅瑤,這個與他夜夜相處的女人。 想想也是,生在皇家,又是堂堂太子,本身就被寄予厚望,少有舛錯便免不了苛責,父愛是指望不成,母親又是那樣的性子,至于兄弟——皇室之中,可有真正的兄弟之誼么? 傅瑤忽然有些可憐他,再好的物質(zhì)生活,也彌補不了精神上的空虛吧?太子,他需要一個精神依托,傅瑤自認做不到這一步,卻不妨為他生一個孩子,將太子的血脈延續(xù)下去——這比什么安慰劑都來得有效。 她不想成為一架生育機器,可是深宮寂寞,或許有一個孩子也不是什么壞事。 這短短的一剎那,傅瑤腦中已千回百轉。良久,她生硬的說道:“如此,我就答應殿下這回?!?/br> 元禎面露喜色,立刻又要向她撲來,傅瑤卻一抬手攔住他,態(tài)度堅決地說道:“不過往后就得由我自己做主,我可不想天天被幾個毛頭小子吵得心煩?!?/br> 元禎笑容燦爛,“是,夫人大人?!?/br> 兩人靜靜相擁,傅瑤突然問道:“若是皇后娘娘不允,殿下該怎么辦?” “她不會不允的?!痹澋穆曇衾湎聛?,“從前那是因為她暗地下手,孤不好當面與她爭執(zhí),才想了這么個迂回的法子,往后可由不得她了。” 傅瑤放下心來,她可不想淪為趙皇后手里的炮灰,一壁卻也奇怪:這兩人真的是一對母子嗎? 元禎摟著她的手漸漸不老實起來,游蛇般四處亂竄,傅瑤沒好氣地逮著蛇的七寸,“殿下您做什么呢?” “阿瑤,孤想抱你。”元禎以一種撒嬌般的口吻低低說道。 每當他想得寸進尺時,就會用上這種語氣。 這色胚!傅瑤在心底罵道,一面面無表情地說:“殿下您忘了,太醫(yī)囑咐過,頭三個月是最要緊的,稍有不慎便會出差錯。” 元禎只好訕訕的停下動作——他也不敢拿孩子開玩笑。 那股燥熱卻怎么也消除不掉,元禎悄悄挪過去,小聲說道:“阿瑤,把你的手借我用一下?!?/br> 傅瑤本來不解,及至看到太子微微紅漲的面色,還有衣衫下遮不住的帳篷……頓時明白過來:敢情他是要自行解決。 傅瑤自己也有些臊,掩飾著咳了兩聲,“你自己又不是沒手?!?/br> “自己的手沒感覺,還是你的手好用?!痹澋穆曇舾?,臉也更紅了。 這混球。 傅瑤罵了兩聲,到底還是從了他:萬一太子得不到發(fā)泄,豈不得活活燒死,她可擔不起這個責。 一通宣泄后,兩人都很奇異地有些倦意。傅瑤下去洗了個手,回來時就看到元禎已睡著了,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 傅瑤替他將被子蓋好,坐在床邊,細細打量太子熟睡時的容顏。不得不說,元禎的確是個美男子,教科書級別的那種,至少睡了也不會吃虧。 睡夢里他倒是微微蹙著眉的,不比平常那般愛笑愛鬧,據(jù)說睡眠能反映一個人的真實情緒,所以元禎其實并不如他外表那般樂天開朗么? 傅瑤下意識的撫上他的眉間,細細將褶皺撫平,由于二皇子的事,元禎大概也有不少壓力吧? 雖然他從來不說,至少從未在她跟前表露這一點。 傅瑤一時間有些恍惚。 傅良娣有孕一事很快傳到了椒房殿。 趙皇后看著眼前跪著的宮女,幾乎是咬緊牙關說道:“你說,傅良娣有身孕了?” “千真萬確,”小宮女叩頭不迭,“張?zhí)t(yī)親自診斷過的,不會有假?!?/br> “你下去吧?!壁w皇后重重地吐了口氣,無力地坐回椅上。 郭賢妃也在側,臉上的焦急簡直掩飾不住,“娘娘,這可如何是好?她怎么突然就有身孕了呢?您不是說過,那些湯藥作用猛烈,她根本不可能懷孕么?” 趙皇后白了她一眼,郭賢妃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只好暫時住嘴。 “那湯劑雖然厲害,可也并非沒法子解救,若有經(jīng)驗老道的太醫(yī),對癥下藥,未必不能解其陰毒……”趙皇后慢慢說道。 “可誰會這么干?”郭賢妃提出疑問,“縱然傅良娣有所懷疑,跑去太醫(yī)院對質(zhì),太醫(yī)院都是咱們的人,也不會有人肯幫著她罷?” 第26章 暗流 這也正是趙皇后的疑問。究竟是何人, 能在她眼皮底下做得手腳?敢在她眼皮底下做得手腳? 但眼下思量這些已是無益。傅瑤的身孕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 現(xiàn)下已經(jīng)不能防范, 只能解決。 趙皇后面色沉沉。 郭賢妃看她一眼, 試探著說道:“娘娘, 不如……” 有些話根本不用明說, 旁人立刻就能明白。趙皇后斷然道:“不可,那也是本宮的孫兒, 本宮怎可親手殺死他?再說,若太子知道,一定會恨死我這個母后?!?/br> 給人服避子湯的時候不見你這般仁慈, 這會子倒裝起良善來了。 郭賢妃賠笑道:“可若傅良娣誕下了皇長孫,娘娘你又該如何自處呢?這嫡庶之爭,可不是容易解決的事啊?!?/br> “再等等, 至少, 等太醫(yī)斷出男女,咱們再想想下一步該如何?!壁w皇后摸著頭上發(fā)簪,很有幾分精神不濟。 事已至此,郭賢妃縱有不滿, 也不好再向前施展, 只得站起身來,“臣妾告退。” 趙皇后看著空落落的殿門,忽然感到一種難言的虛妄。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這椒房殿太過冷清,一點人氣也無?;蛟S,有個孩子會好一些。 或許。 傅瑤有身孕的消息傳出來, 滿宮里都炸開了鍋。突然間,這東宮就變得熱鬧起來,每日來的嬪妃熙熙攘攘,各宮里都賞了東西,連成德帝亦知道,雖未有賞賜,卻下了口諭,叮囑傅良娣好好養(yǎng)胎——這無疑比什么賞賜都貴重。 來看望的妃嬪當中,一大半倒都不是出于惡意——本來嘛,她們是成德帝的妃子,而傅瑤是太子的良娣,兩代人根本沒有利益交集,自然也不用擔心暗算。 況且,成德帝膝下子嗣本就不多——連公主都只有兩人,皇子更不用說了,就只有太子元禎、二皇子元祈以及張德妃所生的三皇子元福。這幾年來,后宮更是無一人有所出。 而傅瑤進宮還不到一年,就輕而易舉懷上了皇嗣,惹得那些新進宮的美人羨慕不已。 譬如去歲進宮的董美人,現(xiàn)下就緊緊拉著傅瑤的手,口里不住地說著恭維話,說是“沾沾喜氣”。 郭賢妃冷眼旁觀,嗤笑道:“董美人怕是想孩子想瘋了,以為跟個孕婦多走幾遭,自己也能懷上龍?zhí)ッ矗俊?/br> 董美人有些訕訕,不過郭賢妃一向是這樣的性子,她也習慣了,索性懶得理會,仍舊做自己的事。 周淑妃溫婉笑道:“賢妃meimei別不信,這事還真是有的,都說有孕之人得送子娘娘庇佑,神氣護體。多與此類人親近,受孕的機會也更大些?!?/br> “我才不信這些謠傳!”郭賢妃哼了一聲,一面卻悄悄向傅瑤這邊挪了一寸,企圖沾沾神氣。 傅瑤看在眼里,不禁暗笑。 這個賢妃總是如此丟人。趙皇后輕輕咳道:“諸位meimei別忙著斗嘴了,原是為看望傅良娣而來,倒論起自己的事來了,豈不本末倒置了么?” 一面殷殷拉住傅瑤的手,囑咐她定要為太子平安生下一個小皇孫才好。 呵,虛偽的女人。 傅瑤看穿她的真面目,也跟著虛與委蛇。她可不信趙皇后真有這般好心,你方唱罷我登場,都是做戲罷了。 高貴妃掩口而笑,“這太子殿下還沒納正妃呢,倘若傅良娣誕下了庶長孫,來日嫡庶歸位,只怕有的麻煩?!?/br> 趙皇后冷聲道:“貴妃meimei這般熱心,不然本宮稟明了陛下,先為二皇子納一位正妃,全了你做祖母的心愿,如何?” 高貴妃忙說道:“不敢勞娘娘費心?!?/br> 她又不傻,嫡庶有別,長幼有序,趙皇后若真這么一提,二皇子豈不成了僭越?況且,一旦成家,二皇子就得出宮建府,她和兒子見面的機會也就少了,高貴妃還不想這般。 傅瑤看著兩人明爭暗斗,頗感興趣,可惜她作為這座宮殿的主人,不得不出來結束爭端——不然就有失風度了。 她將話題轉向張德妃,“我年輕,什么都不懂,來日孩子生產(chǎn)下來,只怕更得手忙腳亂,如有機會,得向德妃娘娘多討教才好?!?/br> 三皇子才三歲,德妃擁有的經(jīng)驗正當時。她笑著說道:“本宮哪里敢當,在座的姐妹們也多有所生育,我還得多向她們討教呢?!?/br> 傅瑤笑吟吟地道:“話是這么說,到底三皇子的年紀接近些,和娘娘您言談之間也更便利?!?/br> “是啊,兄弟倆一起長大,這樣的感情才要好呢!”二公主昌平拍手笑道。 李昭儀在她額頭敲了一下,“說什么胡話!那是叔叔和侄兒,怎么成兄弟了?” 昌平吐了吐舌頭,“哎呀,我搞錯了?!?/br> 眾人哄堂大笑。 送走這一群女人,傅瑤就覺得懨懨的,渾身提不起勁來——原來應酬竟是這么累人的一件事,尤其是在孕期。 太子回來后,她就向他抱怨這一點。 元禎笑道:“這好辦,你讓張?zhí)t(yī)給你開個脈案,就說身子不適,需要靜養(yǎng),她們也沒法子逼你出來?!?/br> 這倒是個好主意,傅瑤撫掌而笑:“就這么辦好了?!?/br> “唉,既然你不喜見人,孤本來向母后請旨,讓你家人下月入宮探視,看來還是取消算了?!痹澒室鈬@道。 傅瑤連忙拽住他的胳膊,“殿下真有此意?” “不然呢?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傅瑤面露喜色。尋常宮中妃嬪,有孕后的確可以有家人入宮探視,可那得是高位的妃子,還得等月份大了之后。如今她作為太子良娣,才剛剛有孕便有這樣的殊榮,元禎也挺會為她著想了。 她想自己無以為報,只好往元禎臉上吧唧一口——女人的香吻是有價錢的,越漂亮的女人價錢越高。像她這樣的美女,一個吻應該抵得過了吧? 結果自然是被元禎吻得喘不過氣——女人的主動換來的只有男人的貪婪,這是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 * 郭賢妃回到自己殿中,心情便有些郁郁。傅瑤有身孕本來礙不著她什么,影響的也只是未來太子妃的地位。 可她此刻并非是為太子妃的地位憂心,而僅僅是觸景傷情:她進宮的年頭也不短了,可連一次懷孕的機會都沒有呢。雖說有趙皇后庇護,可一個人怎能永遠棲居在別人的羽翼之下?何況趙皇后對她也未見得有多誠心,不過是礙著親戚情分罷了。 在這宮里啊,有了子嗣,才有仰仗,哪怕是個女兒也好啊。四妃之中,就只有她一無所出,所以每每論起資歷,郭賢妃都自覺低人一等。她恨恨地看著平坦的腹部:這肚子怎么就偏不爭氣呢? 旁邊原放著一個裝果品的圓盤,郭賢妃下意識地拿起,按在肚子上——仿佛如此就能假充有孕。 宮婢的聲音驚動了她,“娘娘,二小姐來了?!?/br> 郭賢妃不知怎的有些慌神——方才那一幕到底尷尬。她忙將盤子倒扣在桌上,理了理衣襟,才從容出來。 郭叢珊卻已經(jīng)瞧見了,只做不知,平淡地下拜行禮,“臣女參見賢妃娘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