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傅瑤有些發(fā)愣——這個人很有名么?為什么他們都表現(xiàn)得如此亢奮? 她自進宮來就沒生過病,對太醫(yī)院當然也不熟??墒锹犓赣H的意思,這位張?zhí)t(yī)大概很有名,否則不會這樣激動。 張?zhí)t(yī)邁著緩慢而穩(wěn)健的步伐過來,隨意望了陳氏一眼,便對傅瑤說道:“良娣放心,傅夫人神氣充盈,并無疾病?!?/br> 可信上的的確確說身子抱恙。 傅瑤用探詢的目光看著陳氏。 陳氏面上頗見尷尬,搓著手不知如何應對,就聽張?zhí)t(yī)淡淡說道:“傅夫人不是有病,是有喜了?!?/br> “真的?”傅瑤驚喜地叫起來。 陳氏雖有些埋怨這位大人的心直口快,但既已說出來,再瞞著也是矯情,便點了點頭。 傅瑤打量著陳氏,怪不得她覺得這位母親比記憶中豐腴了些,原來是有身子了。 想不到張?zhí)t(yī)的醫(yī)術(shù)果然高明,不用號脈,光瞧一眼就能瞧出來,傅瑤興致勃勃問道:“張?zhí)t(yī)可知我母親腹中是男是女?” “胡鬧,月份這樣小,扁鵲在世也驗不出來。”張?zhí)t(yī)的胡子又氣得飄起來了。 傅瑤無辜的眨了眨眼,她真不是故意刁難。 陳氏怕這位老大人被自家女兒氣死,忙打岔說道:“外頭熱,咱們都進里邊說吧?!?/br> 既知道不是有病而是有孕,張?zhí)t(yī)的任務就算大功告成。但既然來了,總不好立刻送他回去,陳氏命下人收拾一間整潔屋舍,恭恭敬敬地迎張?zhí)t(yī)住下。 張?zhí)t(yī)并沒有推辭。 一家人回到房中,傅瑤便嗔道:“娘,既然是喜事,您怎不早些說明,害得女兒擔心一夜,生怕出什么亂子?!?/br> 陳氏白皙豐潤的臉上微微泛紅,“這種事怎好在信里說,娘又巴不得見你一面,只好胡亂找了個由頭?!?/br> “倒也罷了,總算太子殿下心底柔善,不肯計較,不然一個欺上瞞下的罪名下來,你我吃罪不起?!备惮幷f道。 “好好好,娘知道了,以后會注意的,總不給你添麻煩就是?!闭媸侨朔晗彩戮袼愂系男σ鈴难劾锫鰜?。 傅湛在旁邊問道:“meimei,聽你的意思,太子殿下仿佛對你很好?” 傅瑤笑道:“好不好的,也就是那樣,總歸太子現(xiàn)在只有我一個妾侍,來還是要來的?!?/br> 陳氏便有些隱憂,她緊緊抓著傅瑤的手,諄諄囑咐道:“娘也不指望你如何出人頭地,宮中生活不易,你盡量保全自身就是了。何況娘雖身在宮外,每常與那些世婦交談起來,都說皇后娘娘很看重郭家的二小姐,將來她若是入了東宮,你須留神別冒犯她,總歸護住性命要緊?!?/br> 傅瑤現(xiàn)在明白原身為何半年來一直默默無聞了。 傅家是個好人家,傅老爺雖官職卑微,卻性子恬淡適意,不喜爭執(zhí),連納妾都不曾有過;陳氏為人也是溫婉和平,傅瑤上頭還有個疼愛meimei的兄長。 在這樣家庭長大的孩子,性子一定極其軟善,但適不適合宮中生活就又是一說了。 既然入宮,便不得不爭寵;既然爭寵,又怎可步步退讓?何況很多事情,并非一味忍讓就能解決的。 這些話傅瑤并未宣之于口,她才剛穿越過來,總不好一下子就變了個性,讓人瞧出端倪。 因此她只乖順地笑道:“是,女兒謹記娘的教誨?!?/br> 傅徽見母女情深,自己一個男人家站著很是多余,便起身朝外走去。 陳氏立刻發(fā)現(xiàn)了,橫目道:“你去哪兒?” 傅徽陪笑說道:“瑤瑤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去弄條鮮魚給她嘗嘗鮮。” 陳氏便知他想去垂釣——傅二老爺沒有別的嗜好,唯獨對釣魚這一項情有獨鐘,好像天生跟魚有仇似的。 今兒又是休假,傅二老爺想必更是心癢難耐。 陳氏沒好氣說道:“什么稀罕東西,讓下人去集市上買一條得了,要多大都有?!?/br> 二老爺臉上的笑簡直近乎阿諛,“市面上的魚都不新鮮,味兒也不正,何況你如今有了身子,那不干不凈的東西都不要吃了?!?/br> 傅瑤從中圓場,“娘,就讓爹爹去吧,我久在宮中,也挺想嘗嘗家里的手藝?!?/br> 陳氏這才松口,“去吧去吧,若釣不到魚,今兒就別想吃飯了。” 傅二老爺樂顛顛出去,陳氏才皺起眉頭,“心思都放在釣魚上,這樣子能升官才怪呢?!?/br> “娘,不是您才說的嗎?平易安穩(wěn)最要緊,咱們家又不是窮得揭不開鍋,爹爹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备惮幷f道。 陳氏終究是個樂觀的人,雖偶有牢sao,終究不愿貶低自己的丈夫,她拍拍女兒的手背,“倒也是,我只想咱們這一家子和和美美也就是了,你爹爹已經(jīng)這樣了,你大哥若能博得功名當然好,若是不能……” 她忽然皺眉喊道:“你往哪里去?” 原來傅湛正推開房門,躡手躡腳地往外走。 陳氏這一喊,傅湛不得不停下腳步,訕笑道:“娘,他們今兒有一個賽詩會,我想去看看?!?/br> “你還會作詩?”陳氏表示懷疑,“我聽夫子說,讀了這些年,你連詩經(jīng)都還沒背全吧?” “就是不會才更要學嘛!”傅湛理直氣壯說道。 陳氏無言以對。 等他去了,陳氏才扶額說道:“一個兩個都不讓人省心,我怎么嫁到這樣人家來了?” 她話雖這么說,傅瑤瞧出她對于現(xiàn)在的境況還是挺滿意的:丈夫雖無進取之心,勝在老實,也能聽話;兒子好在還年輕,以后也能慢慢調(diào)理。就是現(xiàn)在肚里這一個,還不知結(jié)果如何。但不管如何,總是一份新的希望。 陳氏摸著肚子,滿目都是為人母的喜悅。 門外有人影一閃而過,傅瑤喝道:“誰在那里?” 一個丫頭趕忙進來,跪下說道:“良娣恕罪,婢子見良娣同夫人正在說話,不敢驚擾,才在門外站了一會兒?!?/br> 陳氏笑道:“你不記得秋竹了?從前你最喜歡她的手藝?!?/br> 傅瑤在家的時候,身邊配了四個貼身的丫頭,后來被選為太子良娣,丫頭們不能進宮,又失了依靠,便或是托人贖身,或是投奔別的主子去了。獨有這個秋竹仍兢兢業(yè)業(yè)待在府里。 傅瑤看著她手上的大碗,“這是什么?” 闊大的木碗里盛著晶瑩的冰塊,上面整齊地碼好一枚枚鮮紅的果子,色澤很是誘人。 秋竹回道:“婢子見天氣悶熱,所以擇了些鮮果子,用冰湃好了,端過來給良娣和夫人解暑。” 傅瑤捻起一枚嘗嘗,牙關(guān)幾乎酸倒,忙吐出來。 秋竹忙用帕子接著,說道:“這一盤是梅子,夫人近來喜食酸,所以用了這個,也有別的?!?/br> 另換了一盤荔枝,端到傅瑤身前。 陳氏笑道:“倒是秋竹還記得你的喜好?!?/br> 傅瑤留神瞧去,這丫頭心思敏捷,行事也稱妥帖,倒是個可堪一用的人才——太子府幾個宮人里頭,小香活潑有余而穩(wěn)重不足,其余又暮氣沉沉如死人一般,竟沒一個可靠的人選。 存了這份心思,傅瑤便試探著問起話來,秋竹對答如流,言語里甚能令人滿意。 此時傅家大房里頭,氣氛卻異常肅穆。 傅三夫人輕聲說道:“嫂嫂,六姑奶奶回來了,論理,咱們該去拜見。” 傅家長房里的五姑娘傅珍憤憤不平地揮著扇子,“三嬸,她算什么?豈有咱們先去見她的道理?” 三夫人清楚地知道,兩位姑娘在家時便不怎么和睦,傅珍更是仗著出身,沒少給那位六meimei氣受。但如今時移世易,可不能跟從前等同了。 她保養(yǎng)良好的臉上呈現(xiàn)出一抹譏誚,“五小姐,六姑奶奶如今可是宮中的貴人?!?/br> 傅珍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什么貴人,不過是一個妾室而已。不過封了個良娣,以為自己能上天了?” 三夫人糾正她,“就算是妾,那也是太子的妾,藐視她,等同于藐視太子殿下,這其中的罪名可大了?!?/br> 她看著那名危坐的婦人,“嫂嫂您說是不是?” 傅大夫人面容平靜,目光沉沉,心中卻著實火焦火燎。她當然也知道拜見是遲早的事。就算今兒裝作不知道,明早去老太太那里問安也總能撞上,到時還得當面向那家的女兒行禮,不是更為難堪? 她從來都不喜歡二房,更看不起二房。 老侯爺三個兒子,老大任太常寺少卿,不說多么顯赫,至少體面;老三占著鹽運司副使的位置,也是個肥缺。 獨有那庸庸碌碌的二老爺,白在官場上摸爬滾打這些年,現(xiàn)在也只是區(qū)區(qū)一個翰林院編修。 現(xiàn)在這一無是處的二房卻借著女兒一步登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為毛我這一章全程掉線…… 第8章 下馬威 這叫大夫人怎能不生氣? 總是她這一房運氣不好,皇帝指婚的時候,前頭幾個女兒都已出嫁,連傅珍也許了人家,可不便宜了那個傅瑤? 大夫人抿了一口茶,將心頭燥熱掩去,徐徐說道:“這樣,珍兒,你且先去見一見傅良娣,也不必說專程拜見,只當是姊妹間打個招呼便是了。” 三夫人撫掌而笑,“嫂嫂這主意很好。一家人麼,弄得那么生分做什么?” 傅珍憤憤不平地看著這兩位長輩。兩個老的自己拉不下臉面,倒叫她去打前鋒,好精刮的算計! 她轉(zhuǎn)過臉,硬邦邦遂說道:“我不去,我才不要去討好她?!?/br> 傅大夫人叱道:“胡說八道,什么討不討好的。你幾個姊姊現(xiàn)在是不在家中,不然我也會令她們?nèi)グ菀姷?。?/br> 傅珍扭過臉,“那好辦,母親快跟程家說一聲,讓他們將女兒接過去得了,何必受這種閑氣。” 傅珍許的人家正是給事中程家。 一個未出閣的女人說出這種話,簡直是不知廉恥。 傅大夫人照面將一杯茶水潑過來。 傅珍顧不得擦拭身上,哇的一聲就哭出來,“就知道欺負我,我不是你生養(yǎng)的嗎?” 這女兒脾氣真是越來越驕縱了,傅大夫人氣得索索發(fā)抖。 三夫人勸了這個又勸那個,簡直忙不過來??偹闼钠鈮蜍洠荡蠓蛉说钠庥謮蛴?,在這兩方夾攻之下,傅珍最終還是同意了。 傅瑤已經(jīng)回到自己原先的房中。 她看著周遭的陳設,十分雅致素凈,看得出原主是個不喜張揚的人——當然可能也有經(jīng)濟方面的緣故。 她才坐下喝了一口茶,外頭小丫頭就來報,“五姑娘來了?!?/br> 傅瑤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張尖酸刻薄的輪廓。這位五小姐從來與她不對付——家中女孩子一多,煩心事自然也多,何況是兩個年紀不相上下的女孩子,更要處處比較。 傅珍仗著自己父親的官職,一向不把傅瑤放在眼里。她更有一肚子的鬼主意,曾經(jīng)誣陷傅瑤偷了她的一支玉釵,最后雖不了了之,卻引得傅瑤為老太太不喜,最終在老太太跟前失了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