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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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午餐時間,不時有別的律助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每當此時許霖便收起這種怪異的眼神,沖人打聲招呼或點頭微笑,他依舊好看、謙卑又溫馴、令每一個人如沐春風。 直到辦公區(qū)域里只剩他們兩個人。 許霖站定,對許蘇微微一笑,說,做婊子還立牌坊,我就服你一個。 “上回在胡四爺?shù)牡胤?,我看見了,你約一個紅裙長發(fā)的女孩子,我也看見了?!痹S霖面含淡淡微笑,他皮相出眾,聲音動聽,每個字聽著都很悅耳,每個字聽著也都很扎人,他說,我都看見了。 許蘇不禁皺眉:“你跟蹤我?” 許霖搖頭,不屑地努了努嘴:“跟著老師還有很多東西要學,我可沒這閑工夫。” 他轉身欲去,沒走出兩步又回頭,沖許蘇甜蜜一笑:“你猜,我會不會把我看見的這些告訴老師呢?” 許蘇頭一回發(fā)現(xiàn),這類眉眼這般輪廓的臉,看著竟是那么欠扁。他盤算著,計較著,自己一拳頭揮出去得捅出多大的簍子,君漢所的許主管確實是睚眥必報的主兒,可上回跟龐圣楠干了一架,沒撈著一點實質(zhì)性的好處,反聽得耳光響亮,平白便宜了看戲的人。 許蘇感覺,這樣忒不劃算。 見許霖又打算走人,又見艾達與她幾個小姐妹自不遠處晃蕩過來,許蘇“欸”了一聲,留住許霖的腳步。 許霖乍一回頭,許蘇就撲了上去。 他用嘴襲擊了對方。 “唔——”許霖驚過之后才想起掙扎,許蘇已經(jīng)搶先占據(jù)主動,他的舌頭攻破兩排齒關,在對方嘴里毫無章法地掃刮。 艾達這個八婆,不出意外地叫了起來,被叫聲勾得想看熱鬧的同事瞬間聚攏。 確信不少人已成了這場吻戲的觀眾,許蘇才放開許霖,故意吧嗒吧嗒舔嘴唇,意猶未盡地表態(tài):“還挺軟?!?/br> 周圍人發(fā)出一陣哄笑。許霖滿臉通紅,連著發(fā)出幾聲“你你你”便再無后話,這小王八蛋跟狗啃骨頭似的親他,又扯又咬,他舌頭都破了。 “我我我,我怎么啦?”許蘇大仇得報,斜睨起桃花眼,主管姿態(tài)復又上身,“員工守則第八條,同事之間坦誠平等,力求熱忱友好?!?/br> 周圍人又笑。許霖尷尬到了極點,忍也不是,怒也不是,一扭頭,急匆匆地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散了散了,不盯案子不干活?誰發(fā)你們的工資?”許蘇揮手,一臉怏怏地驅趕圍觀同事。 人說“小贏靠智”,這一局他先屈再伸沒落下風,算是扳回一城。 但他沒覺得多暢快,相反,更覺心里堵得慌。 他認可許霖沒有說錯。 逃出眾人視線,許霖去往職員相對較少的三樓,一進洗手間就反鎖了門。他狠狠洗了把臉,又連著漱了好幾口,許蘇的味兒挺甜的,但他就是覺得惡心。男廁與女廁一墻之隔,他聽見有幾個女聲在說方才那個吻,嘻嘻哈哈的,都覺得許蘇戲弄得好。 許霖一拳砸在了盥洗池上方的鏡子上。 剛回到自己的辦公座位,就接到文珺的電話,讓他再去老板那兒一趟。 “他就那樣,張牙舞爪的,但本質(zhì)絕對不壞?!蔽默B忍著不樂出聲來,試圖安慰這新來的助理。 “我知道,謝謝你,珺姐?!痹S霖沒趁機跟文珺多套近乎,先她一步掛了電話。 站起身,還沒走出多遠,就看見另一頭擠在姑娘堆里的許蘇。他笑得唇紅齒白分外甜蜜,還沖他友好地揮了揮手,像是早有所料一般。 料想方才辦公區(qū)的荒誕一幕已經(jīng)傳進了傅云憲的耳朵里,許霖忐忑,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辦公室門,得到允許,才走進去。 案子已經(jīng)商議完畢,別的律師這會兒都不在辦公室內(nèi),傅云憲沒坐在辦公桌后,反倒倚在黑皮沙發(fā)上,他用目光示意許霖坐下,就合目養(yǎng)神起來。 知道對方最近忙得夜不能寐,許霖關切地說,老師,你手頭不太要緊的工作都能交給我,你還是回去休息一會兒。 傅云憲完全沉默。許霖這陣子貼前黏后,多少也清楚對方脾氣,像是不快的樣子。他索性承認:“我是看許蘇不順眼,他既然能跟女人約炮被我撞見,我就能看他不順眼?!?/br> 傅云憲睜開眼睛,冰冷的目光掃過許霖的臉:“我跟蘇蘇的事情,外人少多嘴?!?/br> 許霖只得閉嘴。他硬邦邦地杵在傅云憲的面前,嘴唇緊抿成一條線,滿眼不掩飾的不甘心。 傅云憲緩和臉色,坐正一些:“范律讓我?guī)氵@不奇怪,連胡總都讓我照顧你,我不太明白,一個實習生怎么就有那么大本事?” 許霖坦白:“我替胡總出了一點生意上的主意,他挺喜歡我,我就求他幫我進君漢,也算圓個心愿吧。” 這話倒有可能。許霖的職業(yè)能力在入所之后的這小段時間里展露無遺,別說跟所里那些律助比,就是跟許多執(zhí)業(yè)幾年的年輕律師相較,都算是頭挑的。何況他還知冷知熱無微不至,傅云憲當然惜才,但也謹慎,律師行業(yè)的師徒關系向來復雜,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他跟何祖平水火不容,而他曾經(jīng)的兩個徒弟,目前跟他也不太愉快。 這小朋友有點意思,有點不尋常的意思。 “你對我很了解。”傅云憲從煙盒里抽了支煙,叼進嘴里。許霖倒是不像別人上趕著給他點煙,他總勸他,少抽為好。 對方的話是陳述的語氣,但明顯透著不信任之感,許霖自知自己那點心思瞞不過了,決定主動交代。他問傅云憲是否還記得,他十來年前在睢縣辦過一個法律援助的案子,幫一個小男孩的mama跟他老公與小三打官司。 傅云憲點著煙,吸了一口,微瞇了眼睛聽許霖講下去,隨后漸漸回憶起來,這是一樁十來年前的舊案,案情并不復雜。 他的當事人是個離家赴日打工的中年女人,多年省吃儉,把全部打工所得都拿來支持丈夫在老家辦廠。丈夫聲稱自己要擴大經(jīng)營規(guī)模,但他本人的銀行貸款金額已達上限,只能把妻子名下的也是他們唯一的一套住房轉手,讓他人代為申請貸款。丈夫找了廠里某女職員的jiejie,勸說妻子相信對方為人極為可靠,可以先簽訂虛假的買賣合同,讓對方拿這套房子去銀行貸款,代廠子周轉過來,再把貸款填上。 女人當時已得重病,稀里糊涂就簽了房屋買賣合同,還被丈夫以別的理由哄騙簽了離婚協(xié)議。沒想到那女職員正是小三,伙同丈夫一起騙房,房子一到手就翻臉不認,將女人與他的兒子一同趕了出去。 許霖仍在回憶:“那時候小三已經(jīng)懷孕,小男孩mama因病失去了所有的勞動能力,他們母子只能借住在最破最窮的地方,成日與垃圾為伍。后來小男孩mama病情加重,心臟險些停跳,那地方甚至破到連急救車都開不進去……是那個律師背著小男孩mama前去就醫(yī),而在醫(yī)院里,也是他把手搭在那小男孩的肩頭,告訴他,不用怕,一切都會好的……” 說到這里許霖眼淚流出,自知失態(tài),忙低下頭,努力平復情緒。 舊事一旦重提,傅云憲很快便記起自己這位當事人,一個曾經(jīng)苗條秀麗的女人因長期勞累染上疾病,因激素治療變得臃腫不堪,重達250多斤。 一場官司他分文未取,還墊付了醫(yī)藥費。 傅云憲面無波瀾,淡淡對情緒逐漸失控的許霖道:“那只是舉手之勞?!?/br> 許霖擦了擦眼睛,繼續(xù)道:“那小男孩還記得,他mama每一筆錢都是帶現(xiàn)金回家,連匯款憑證都沒有,所有人都說這案子無憑無據(jù),根本贏不了。但那個律師就是有這能耐,讓小三的jiejie最終在法庭上承認,房子是虛假買賣……” 事情圓滿解決也有幾分運氣成分,通過接觸了解,他發(fā)現(xiàn)小三雖跋扈,小三的jiejie卻是個實打實的老實人,頭一回干這勾當,瞧著也很忐忑。他自印了幾份開庭通知書,直接寄去小三jiejie的老家,寄給她的鄰里,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拆了信后果然如他所料,一時“詐騙犯”之罵聲四起,這就給小三的jiejie施加了相當大的心理壓力。再加上對方?jīng)]受過高等教育,經(jīng)他以嚴重的法律后果一恐嚇,最后也就招了。 “那個律師還幫著小男孩與他mama打贏了后續(xù)的官司,要到了每月的贍養(yǎng)費,使他們母子免于流落街頭……” 許霖眼眶濕潤,饒動感情,但早已今非昔比的傅大律師厭煩一切guntang的眼淚與動情的表達。這種自欺欺人的緬懷毫無意義。 傅云憲依舊冷淡,看似還想把對方從這種澎湃的感激之情中拽出來,他說,當時那律師也接不到像樣的案子,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沒有這份閑心了。 “而今小男孩mama過世了,小男孩也長大了,他特別想跟當時那個律師說句話,”許霖跪在傅云憲的身前,仰起臉,一字一字認認真真,將壓抑多年的情緒一瀉而出。 我仰慕曾經(jīng)的你,更渴望現(xiàn)在的你。 這話聽著文縐縐的,倒也真情實感。一塊石頭落地,鏗鏘有聲,許霖毫不覺羞愧,反感輕松。 傅云憲低下頭,良久注視那雙令人感到熟悉的眼睛,然后說,滾出去。 第三十九章 大酒 傅玉致平日里雖吊兒郎當,辦起案來倒也認真,帶著許蘇由s市北上b市,天子腳下皇城根前,請了七八位業(yè)界專家,都是赫赫有名的刑訴法大拿與金融圈大佬,打算就萬源手頭的幾個項目與“不正當?shù)美眲澢褰缦?,在庭前出具專家法律意見書?/br> 這類意見書往往比律師自己費盡口舌更容易打動合議庭,眼見對裴雪的指控,或被姚覺民頂包,或非“不正當?shù)美保虮蛔C明是對方索賄不得已而為之,幾筆大款項都被排除,沒想到花明柳暗,控方居然又出新的證人,程嫣。程嫣曾跟著鄒杰出入裴雪的辦公室,因見她案上擺放的青花瓷瓶,十分喜歡,就偷偷拍下了照片。 東西其實早被那證監(jiān)會副會長轉移了,唐奕川幾番追索跟蹤,重摸底牌,又查出對方一棟并不在自己名下的私宅,其間贓物無數(shù)。經(jīng)多方核實,這個古董瓷瓶確定是裴雪行賄的實物財產(chǎn),再經(jīng)地方鑒定單位鑒定,雍正年間的東西,價值千萬。 這一招可謂釜底抽薪。千萬賄款,屬于數(shù)額特別巨大、情節(jié)特別嚴重,十年以上的刑期跑不了,如此一來,許霖設想的“判二緩二”就全泡湯了。 傅玉致望證物照片而興嘆,說唐奕川太狠,還是同門師弟呢,居然對師兄趕盡殺絕,一點不留情面。 許蘇倒是挺樂呵,唐奕川何許人也?s市最年輕的國家正處級干部,蟬聯(lián)幾屆的市“十佳優(yōu)秀檢察官”,你哥都覺得難纏的人物,就你這點道行,能過招到這份上已經(jīng)不容易了。 許蘇那點幸災樂禍的心思沒在臉上藏住,傅玉致扭過一張俊臉看他:“你那大學同學也太不夠意思了,我哥前腳救她老公一條命,她后腳就上檢察院作證,是不是有點恩將仇報?” 許蘇沒跟傅玉致過多計較,跟一素行不端的紈绔子弟計較個屁,他接過證物照片細細打量,突然就想起g市那個賣文玩的老頭,那老頭的貨品雖多為贗品,卻不折不扣是個民間高人,尤其對明清陶瓷深有研究,那晚在g市昏黃街燈下,許蘇與他聊得不亦樂乎,也學了不少。 傅玉致仍睨著眼睛:“同是姓許的助理,人和人比太遠了……” 對方言下之意明顯,許蘇強忍著翻白眼的沖動,將證物照片摔在傅玉致眼前,他說,這東西可能是贗品,我要求再次申請鑒定。 許蘇的意思是,或許因為上頭有人要整姚覺民,或許因為地方鑒定單位術業(yè)不精,總之不能盲從權威,再鑒定一次也就是打個申請的事兒。傅玉致對此將信將疑,卻也提交了重新鑒定的申請,經(jīng)國家文物局的專家?guī)追瑺幷撝螅瑳]想到還真出具了一個高仿品的鑒定結果,真實價值無法確定,自然也就不能將其納入行賄證據(jù)之中。 鑒定結果令許蘇大感揚眉吐氣,后來在所里撞見亦步亦趨跟在傅云憲身旁的許霖,他倏地挺直腰板,目下無塵地與他們擦肩而過。 瞿凌放出來以后,當年同寢的四個兄弟一直想著約一次,算是為昔日同窗洗洗晦氣。只是今天你出差,明天他開庭,拖了近半個月,總算將人湊齊,定了個日子去喝酒。 s市里有名的海鮮夜排檔,幾乎占據(jù)一條街,因食材新鮮,物美價廉,人氣很旺。清蒸海蟹,蒜香鮑魚,清炒竹蟶……再佐兩斤白酒,快活似神仙。酒過三巡,韓健拿手頭正在辦的一個死刑案子跟老同學商量。當事人是個五十歲的打工者,因跟工友發(fā)生口角,醉后一怒之下開車將對方撞死。當事人原想悔過認罪,沒想到一審的辯護律師極不靠譜,抓著一點點無足輕重的證據(jù)瑕疵就想無罪辯護,借此一炮成名,非讓當事人咬死不認殺人而是交通事故,結果當然是惹惱了被害人家屬,當庭放棄民事賠償,要求判決死刑。 當事人上有八十老父,下有一個正高三的兒子,待死刑判決下來,才追悔莫及,大呼被無良律師坑了。他此番上訴的訴求也很簡單,就想留一條命,能見兒子考取大學,成家立業(yè)。然而該案的二審幾乎已經(jīng)沒有了辯護空間,韓健向龐圣楠求計策,龐圣楠嗤之以鼻:“留條命還不簡單,本來就是可殺可不殺的案子,也不涉及大的原則問題,讓你的當事人去主審法官家活動活動就成了,只可惜你的當事人是個窮鬼。” 韓健點頭:“確實家庭非常困難,那八十歲的老父親現(xiàn)在還在拾破爛?!?/br> “你怎么盡接這樣沒油水的案子?替老瞿成功辯護之后,就沒闊綽點的當事人?”龐圣楠一口吞了一只烤生蠔,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那就只能讓你的當事人等死咯,誰讓他自己酒后沖動,一審時又瞎了眼了找了個那么不靠譜的辯護律師?!?/br> 許蘇就見不慣龐圣楠這副唯利是圖的樣兒,活脫脫一個翻版傅云憲,還是山寨貨。他以不屑的眼風刮了龐圣楠一刀,轉頭問韓?。骸岸彽某修k法官知道是誰嗎?” 韓健點頭:“一位女法官,看著四十有余五十不到,既和藹又威嚴?!敝划斣S蘇也想讓他去“活動活動”,連忙擺手:“那氣質(zhì)就不是貪財?shù)娜?,賄賂她,不可能?!?/br> “你丫瞎琢磨什么?誰讓你送錢了!”許蘇氣不打一處來,抬手就兜了韓健腦勺一下,他想了想,又問,“不是說你當事人還有個兒子么,兒子怎么樣?” 韓健嘆氣:“特別踏實特別優(yōu)秀,同學師長那兒全是好評,參加省化學競賽還拿過獎。他想籌一筆錢向被害人家屬賠罪,目前已經(jīng)休學了,到處打著零工,上回他來所里找律師,攥著一把零散的票子,二十塊的,十塊的,五塊的,這么點年紀這么有擔當,看得人心疼……” “好,有你這句話,二審他爸就死不了!”許蘇一拍油膩膩的塑料桌面,不顧龐圣楠投向他的白眼,繼續(xù)對韓健說下去,“這案子二審沒有辯護空間,也就求個‘將心比心’。你讓那男孩學校的校長給那位女法官寫一封信,不用夸張煽情,就實事求是寫清那孩子在學校里的表現(xiàn),請求法官不要判處他爸死刑,這么優(yōu)秀的學生,若因此輟學實在可惜,相信他爸若被法律寬大處理,他會發(fā)憤圖強,更好地回報社會。你再讓那男孩親自去法院,將他打工所得交由法官轉交給被害人家屬?!?/br> 韓健又點頭:“我?guī)煾附ㄗh小規(guī)模募捐一下,能湊多少湊多少,給他換點整錢……” “你是不是蠢?!”許蘇忙阻止,“募捐可以,但別換整鈔,就那些破破爛爛零零碎碎的五塊十塊,四五十歲的女法官很可能也是母親,也有與你當事人兒子同齡的孩子,將心比心,她會被這男孩子的擔當與孝心打動的。” 韓健挨了罵也不生氣,還頻頻點頭,說我?guī)煾刚鏇]看錯你,你鬼點子太多,是有當刑辯律師的靈性。 龐圣楠已經(jīng)喝高了,想起上回被借走的八萬塊,笑嘻嘻地望著許蘇:“他要是刑辯律師,肯定也是個窮鬼?!?/br> 經(jīng)歷一場生死訴訟,原就沉默的瞿凌比過去更沉默,這聚會是因他而起,為他而辦,可他倒從頭到尾跟局外人一般,不跟人說話,只顧自己灌自己悶酒。臨了時候,龐圣楠去買單,韓健去廁所,人太多,干什么都得排長隊。只剩許蘇與瞿凌同坐一桌,面面相窺。 許蘇認可瞿凌的人品道德,還頗有高山仰止的意思,卻見不慣他而今這副如喪考妣的樣子,誰活著沒點不為人道的憂傷痛苦,打落了牙往肚里咽,還是得向前看。 兩個人都已醉了六七分,許蘇沒話找話地跟老同學搭腔,故作親密地摟著瞿凌的肩膀問:“老漢,你以后怎么打算?” 瞿凌轉過頭,定定望著許蘇。 “我告訴你一件事,”大約數(shù)分鐘的沉默之后,瞿凌跟木偶似的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極詭異的笑容,他說,“鄒杰的老婆是我殺的?!?/br> 許蘇只當自己酒精上頭,聽錯了瞿凌的話,他說,老漢,你別胡說。 “我沒胡說,”兩瓶白酒都見了底,瞿凌放下已經(jīng)喝干了的酒杯,“真是我殺的。” 勤奮踏實的漢莫拉比,清俊正直的瞿檢察官,面對救了自己一命的大學同窗,很干脆地承認他殺了人。 瞿凌說,他本就抱著殺人的心態(tài)才會登門,他想與鄒杰同歸于盡,沒想到當晚撲空了鄒杰,反倒與他老婆撞個正著。 那女人一眼就認出他是程嫣的丈夫,而他們明明從未見過。 對視那一刻起,女人的情緒便已失控,她開始發(fā)瘋似的以手拉扯,以頭頂撞,她以最惡毒的語言咒罵,罵瞿凌無能,罵程嫣下賤,她親口承認是她買通了酒店領班,將程嫣與鄒杰的性愛視頻在婚禮當天播放出來,為的就是讓那個不要臉的小三嘗點教訓。 瞿凌雖喝了酒,但遠沒到醉酒易被人激怒的狀態(tài),相反,他平靜聽著一切,想著,正好,殺死一個不虧,殺死一對兒就賺了。 對于整個作案過程,瞿凌承認得非常大方,描述得相當清晰,他說,他先拿啤酒瓶擊打那個女人的頭部,酒瓶一下碎了而女人未受重傷,他便又趁對方站立不穩(wěn)時,抓著她的肩膀,將她摔下了樓梯,而直到女人倒地咽氣,兩個目擊證人才剛剛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