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心里太過激動，君蘭的手指都在輕微地顫抖。

    閔清則靜靜看了會兒，忽地探手出去，把她的指尖握在掌心。

    “莫要看了。”閔清則用另一手輕輕地把她的指尖包裹在自己的大手中，“待我細(xì)細(xì)看過后再與你說?！?/br>
    “可是、可是——”君蘭忍不住盯著那書冊看，眼睛漸漸濕潤，“可是那里面分明是——”

    “我知道?！遍h清則把她摟在懷中，讓她靠在他的胸前。待她思緒平復(fù)些了，方才道：“丁大人使了這個法子把事情寫在里面，便是為了把真相藏匿起來，不被人輕易發(fā)現(xiàn)。既然如此，有一兩句明顯的已然難得。后面的我再仔細(xì)去瞧，看看是不是有甚旁的線索。”

    有的話語，可能是直白些的句子。

    但有的則可能是暗示。

    具體暗示什么，需得仔細(xì)查閱一番才能知曉。

    君蘭沒料到母親留下來的東西居然有這樣大的作用。

    想到陶家，想到何家的慘案，想到丁家為了查明真相而付出的慘痛代價，她忍不住淚流滿面。

    閔清則緊緊抱著她，輕撫著她的脊背。

    “莫慌?！彼p聲與她說道：“這事兒既是有了眉目，我一定會仔細(xì)查清。你放心?！?/br>
    君蘭點點頭，哽咽著說道：“九叔叔一定能行的?！?/br>
    閔清則把她牢牢地?fù)г趹牙?，輕輕嘆息著，慢慢合上眼簾，把眸中的悲痛與傷感盡數(shù)掩下。

    當(dāng)初他知曉丁家查陶家事后被滅門，就知道丁斌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卻沒料到丁斌會用這樣的方式把自己所知的事情給“講”了出來。

    怪道丁朗會讓彭氏一直帶著這本冊子。想必這里面藏著十分重要的訊息。

    但——

    閔清則輕撫著女孩兒脊背的手忽地一頓。

    若是沒記錯的話，當(dāng)初春芳也提到過，少爺讓少夫人學(xué)了什么。然后是和這本冊子有關(guān)系。

    可是丁朗怎么會編這種小魚？

    閔清則之所以會編這種小魚，是父親教與他的。不過，父親原先也不會，是母親教給父親的。

    當(dāng)年他還小，曾經(jīng)問母親，為什么不教給他。

    母親說，這個小魚的編法，她是跟家里人學(xué)的。她不愿意他和她娘家的事情有任何的牽扯，所以不肯教給他。

    可是母親教給了父親。

    因為他怏怏不樂，把事情與父親說了。父親就從母親那兒“騙”來了編法。

    其實也不用騙。

    母親從那件事里逃出來后，最依賴父親，是父親護(hù)著她長大。待她及笄后就跟了父親。只要事情不牽扯到旁人，父親要她做什么，她都給。

    然后，父親把編法悄悄地教給了他。

    父親告訴他，母親是經(jīng)歷過太慘痛的事情，所以做事有些太過小心了。

    父親還說，讓他不用太過緊張。母親還是很疼他的。

    那時候他一知半解。

    后來慢慢知道了當(dāng)年的事情，想要和母親說說話，卻是再也不能了。

    自打生下他后，母親的身體就一直不好。從來都身體沒有健康過。父親一直給她吃藥調(diào)養(yǎng)也不見有大的起色。

    在他九歲那年，母親去了。

    父親哀痛至極。沒多久，父親也臥病在床，起不來身。

    父親臨去前，囑托大皇兄，也就是今上要好好照顧他。又把他交給了閔大人照顧。

    閔大人少時是安老王爺當(dāng)年的伴讀，兩人關(guān)系極好。安老王爺知道他的存在，閔大人也知道。

    當(dāng)年母親能夠逃出來，安老王爺也幫了忙。

    不只是安老王爺，還有紀(jì)老太爺和太后。

    為了何大學(xué)士與紀(jì)英華的小女兒，所有人的心里都繃著一根弦，把人從一處轉(zhuǎn)到另外一處，改了數(shù)個身份，方才有了后來的安寧……

    想到往年種種，閔清則呼吸沉重且急促。

    只他還有一事不明。

    丁斌是如何知道這小魚編法的？

    倘若這編法當(dāng)真常見，他定然不會用這個來當(dāng)做暗語的解決之道。

    可若這編法既然不常見，為何他會知曉？

    而且，何家人也會。

    *

    一連數(shù)日，閔清則下了衙后，無事時都會拿著草編的小魚和書冊細(xì)看。

    每每這個時候，君蘭都不會去打擾他，而是獨自尋了事情去做。

    這天，是清遠(yuǎn)書院開考的日子。

    君蘭緊張閔書鉑的事情，待到閔清則去了都察院后，她索性去了芙蓉院去尋章姨娘，和章姨娘一起等著閔書鉑的歸來。

    現(xiàn)下高氏并不在芙蓉院，所以兩人之間說話做事都隨意了許多，并不用顧忌著。

    青玉看到了八姑娘的身影，就去尋王mama。

    王mama正在廚里讓廚娘們準(zhǔn)備膳食。見到青玉在外探頭探腦，輕喝道：“你來作甚？還不去守著夫人?！?/br>
    青玉癟癟嘴，“我想去伺候，也得夫人同意啊。夫人現(xiàn)下根本都不帶我去了，反而帶著無雙去?！?/br>
    無雙是鄧氏新給了高氏的丫鬟。

    鄧氏自己身邊都沒幾個人伺候了，反而給了個丫鬟伺候高氏。這事兒讓王mama一直覺得心里膈應(yīng)。

    可夫人的決定，她們也不好多說什么。

    如今高氏，便是只帶了無雙到了荷花巷，把原先的忠仆盡數(shù)丟在了芙蓉院。

    其實高氏這次過來，就是想和鄧氏說說話。

    前些天閔書鈺追著她提起君蘭的親事，讓她不勝厭煩。

    “……鈺哥兒好好的提那個作甚！”高氏忍不住抱怨，“這孩子現(xiàn)在根本就不歸我管了！鈺哥兒倒好，以前也沒見他和meimei親，現(xiàn)在倒是說起這個來了。”

    鄧氏笑著抬指，染了蔻丹的指尖鮮紅嬌艷。拿過旁邊果子，放在指尖把玩。

    “八丫頭既然那么桀驁不馴不聽你的，我看不如你就把這事兒交給我。我來替你管教她，順便讓她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br>
    鄧氏說著，帶著口脂的嫣紅嘴唇微微勾起，笑著往前傾身，到高氏耳邊道：“那孩子沒大沒小的，做事也沒個準(zhǔn)頭。是時候該長點教訓(xùn)了。”

    高氏雖然不喜君蘭，也時不時地斥責(zé)她?？赡堑降资撬畠?。不喜歸不喜，厭煩歸厭煩。她也不愿旁人用手段來針對君蘭。

    “再說吧?！备呤线@個時候看著涂脂抹粉后的鄧氏，看著鄧氏眼角遮掩不去的細(xì)紋，心里頭有點厭煩，推脫道：“我心里有數(shù)?！?/br>
    可她還是很依賴鄧氏的，又道：“我知道你為了我和蘭姐兒好?？赡呛⒆痈静宦爠?。隨她去吧?！?/br>
    鄧氏瞥了她一眼，“那她的親事，你怎么說？”

    “親事？”高氏心里突地一跳，忽然想起來在九爺面前承諾過的話，含糊說道：“到時候自然有分曉了。現(xiàn)在她在九爺身邊做事，我也不好多管什么?！?/br>
    鄧氏垂眸，“那便是說，她的事兒你也做不得準(zhǔn)，需得看看九爺?shù)囊馑疾拍苄惺拢俊?/br>
    “……對?！?/br>
    “我若是想幫她介紹一門好親，還得是九爺同意了？或者，”鄧氏道，“或者是能夠越過九爺去。”

    高氏心里發(fā)慌，“越過九爺去？”這天底下的事情，只要九爺想管，有幾個能越過九爺去？

    “你可別為了我的事情把自己給搭進(jìn)去。”高氏看鄧氏真心為她著想，甚至于為了蘭姐兒的婚事連九爺那邊都開始算計上，心里是又感動又感激，忍不住勸道：“九爺權(quán)勢大著呢，沒幾個人敢去招惹她。大嫂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只不過蘭姐兒的親事是真的不能隨便亂來?！?/br>
    鄧氏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見她說的果然是真的，就笑笑沒再多說什么。

    *

    鄧氏和高氏在談?wù)撝m的親事。君蘭在等待閔書鉑歸來的時候，在梨花巷里繞了一圈。卻是不小心碰到了另外一樁親事。

    今日顧夫人不知怎地帶著顧柏楊來了梨花巷。說是來看看閔老夫人，其實也是為了顧柏楊與閔萱兩個人的終身大事。

    君蘭本是不想過去的。

    無奈閔萱眼尖，去往恒春院的路上看到了她。非要拉著她去陪著。

    君蘭一直對閔萱的這樁親事存了同情之意。畢竟在君蘭看來，顧柏楊著實不是個能夠托付終身的兩人。不然當(dāng)初她也不會想了辦法拖著，然后去問閔萱的意思了。

    眼下看到了閔萱這般狀況，又見閔萱求的真心實意，君蘭心軟了，跟著她一同往恒春院去。

    同行的還有三夫人陸氏，以及七姑娘閔菱。只不過陸氏和閔菱在一旁商議著事情，閔萱根本插不上話。

    一行人腳步不算快地到了老夫人那兒，和老夫人請安過后，又和旁邊的顧夫人見了禮，大家就依次落了座。

    顧夫人笑著與君蘭道：“八姑娘如今愈發(fā)漂亮了。原先看著就好看，今兒一瞧，單這相貌，京城里可是沒睡能比得上的?！?/br>
    君蘭受寵若驚。

    顧夫人什么時候?qū)λ@么熱情這么和善了？

    中規(guī)中矩地謝過了顧夫人的夸贊后，君蘭扭頭去看旁邊。

    ……可惜旁邊沒有別人，只有一個一臉壞笑的顧柏楊。

    君蘭默默地轉(zhuǎn)頭過來繼續(xù)看地面。

    誰知她不去搭理顧柏楊，顧柏楊倒是主動過來找她了。

    “喂。”顧柏楊輕聲說著。

    君蘭眼觀鼻鼻觀心地低頭，不理他。

    顧柏楊稍微提高了一點點聲音，“喂！”

    這聲音大到一定程度，已經(jīng)讓滿屋子的人都往這邊看了。

    顧夫人問：“柏楊，有事么？”

    顧柏楊聽聞后答道：“沒事。只是尋八meimei講幾句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