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八姑娘今日尚且不得閑，還在思明院做事。任誰大過年的還需要忙碌都不會(huì)高興的起來。

    “她能有什么苦衷！”閔老夫人越想越氣，與劉mama道：“你去芙蓉院找老五家的，問問她，先前給蘭姐兒的那些衣裳首飾擱在哪里了?！?/br>
    劉mama心里打了個(gè)突，“老夫人的意思是……”

    “看看東西在哪，盡數(shù)要回來?！遍h老夫人道：“既是沒有了合襯的身份，就也戴不起我給她的那些東西了。”

    劉mama遲疑著道：“可八姑娘畢竟是欽封的鄉(xiāng)君?！?/br>
    “那也是嫁前的事情?！遍h老夫人哼道：“眼看著就要十四了，等她十七八歲還嫁不出去的時(shí)候，誰還記得勞什子的鄉(xiāng)君！”

    話都說到了這個(gè)份上，劉mama再不敢耽擱，趕緊去了芙蓉院。

    劉mama剛走不久，閔老夫人本打算去里間屋子里歇一會(huì)兒，就聽外頭丫鬟稟道：“老夫人，九爺來了?！?/br>
    *

    閔九爺?shù)耐蝗欢林鴮?shí)出乎閔老夫人的意料之外。

    雖說他是外室子，可她這個(gè)嫡母在他少時(shí)就沒給他過好臉色。如今他飛黃騰達(dá)了，閔老夫人也沒指望著他能孝順?biāo)?，只求著他能抬抬手幫閔府一把就成。

    兩人的關(guān)系素來極差，怎地今兒除夕他倒是來給她請(qǐng)安了？

    閔老夫人心里頭滿是疑問，趕緊起身理了理衣裳頭發(fā)，讓人把閔九爺請(qǐng)了進(jìn)屋。

    男人身材極其高大。剛一入內(nèi)，那周身的清冷氣度就把這屋子里的暖意給驅(qū)走了大半，讓人忍不住心中一凜。

    閔老夫人不敢大意，好生問道：“今日九爺來訪，不知所為何事？”

    語氣并非是一家人那般，更像是有客遠(yuǎn)道而來。

    閔清則自顧自在旁落了座，抬指輕叩著椅子扶手，淡淡道：“我來是想問一問當(dāng)年表姑太太的事情?！?/br>
    這倒是出人意料。

    閔老夫人不由得身子前傾，疑惑道：“九爺對(duì)她的事兒有興趣？”

    閔清則簡(jiǎn)短道：“丁茗既是我安排著下了葬，總得弄清楚她的身世才好。”

    這可難住了閔老夫人。

    雖說丁茗的外祖母和閔老夫人是姐妹，但是丁茗外祖母嫁去的人家非常一般，而閔老夫人嫁給閔大老太爺后日子越過越順。

    沒多久，閔老夫人就沒再和姐妹繼續(xù)聯(lián)系。

    一晃幾十年。

    丁茗的母親來尋她。她問了那位表姑太太幾句，曉得表姑太太嫁的不過是個(gè)秀才，且已經(jīng)家破人亡，就沒多管。讓那女人住在落英院里，隨手照拂一下，并未過多關(guān)注。只不過吃的喝的都沒短過而已。

    如今九爺問起她丁茗的身世，她當(dāng)真是一問三不知。

    閔老夫人猶豫了好半晌答不出來。

    就在她不知該怎么接這話茬才好時(shí)，就聽九爺問道：“聽聞表姑太太是家中人盡皆亡故了才來投靠你的？”

    這個(gè)問題倒是好答許多。

    閔老夫人說道：“她娘家早就沒了人。夫家遭了難，一把火連人帶屋子全燒光了。她沒轍就來尋我?！?/br>
    畢竟同為女子，提到當(dāng)年的事情，閔老夫人嘖嘖嘆了幾聲，“她也不容易，挺著大肚子大老遠(yuǎn)地到了京城。我這人心善，少不得要收留了她?！?/br>
    閔清則抬手打斷了她后面的話，只問：“那是什么時(shí)候的事兒？”

    閔老夫人挪了挪身子，坐直了說到：“這個(gè)九爺總該知道的。你來這兒有十四年了吧？她早你幾個(gè)月?！?/br>
    那就是十四年多了。

    閔清則眉心蹙起，輕點(diǎn)了下頭便起身離去。

    *

    閔老夫人心情不佳，遣了金珠去思明院叫君蘭。

    如今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眼看著除夕晚宴將要開始。君蘭沒料到閔老夫人會(huì)突然叫她，心不甘情不愿地過去了。

    誰知閔老夫人并未提起讓她參與家中晚宴之事，而是和她說起了家常?？此剖情L輩在尋晚輩說話，實(shí)際上是機(jī)鋒暗藏地“教導(dǎo)”她，讓她往后懂得分寸些，莫要沖撞了貴人們。

    ——畢竟還是顧及她的鄉(xiāng)君身份，所以老夫人并不敢嚴(yán)厲斥責(zé)她。甚至連重話也沒敢講。

    沒多久，五房和三房的人陸續(xù)來了恒春院。

    閔老夫人朝君蘭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君蘭往外走的時(shí)候，恰逢高氏她們往屋里進(jìn)。

    高氏正心煩著。

    她沒料到今兒下午的時(shí)候閔老夫人居然遣了人去芙蓉院，要她歸還那些首飾和衣裳。

    偏前些天的時(shí)候，她看那些首飾沒甚用了，就找工匠融掉打成新款式，自己悄摸摸地戴著。

    原想著有新首飾正巧過個(gè)好年，誰知蘭姐兒的婚事居然沒能成。連帶著老夫人也遣了人來要回東西……

    衣裳倒還罷了。蘭姐兒沒再穿過，一直擱在柜子里沒動(dòng)。

    可首飾呢？

    高氏心急如焚。

    不還東西，老夫人定然會(huì)發(fā)怒。那么她這些天的努力就化為烏有。往后在這府里頭怕是更沒有說話的權(quán)利了。

    可是要還的話，東西已經(jīng)成了新的，舊的已然不在。她去哪里還？！

    高氏這兩天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

    想到這難辦的事兒，再想到這事就是蘭姐兒做得不好才沒能辦成，高氏看到君蘭后也沒有什么好氣。

    偏偏三夫人陸氏還在旁邊含沙射影說風(fēng)涼話。

    “哎呀，咱們菱姐兒萱姐兒雖然沒有得了貴人的另眼相看，卻日日夜夜都和娘最親，陪著娘。這份感情，是旁人羨慕不來的?！?/br>
    陸氏不知道與侯府差點(diǎn)結(jié)親的事情，也不知道高氏擔(dān)憂的首飾問題，只當(dāng)高氏是因?yàn)榫m常常不在芙蓉院而氣惱。

    不過她倒是真的戳了高氏的痛處。

    原本高氏還覺得蘭姐兒得了九爺?shù)年P(guān)照是好事，現(xiàn)在心里煩著蘭姐兒，原先歡喜之處就成了自己厭惡的點(diǎn)。

    “你說你，不好好的在家里待著，到處亂跑做什么！”高氏呵斥道：“哪個(gè)女孩子像你這樣，不在自家院子里守著，瘋了一樣的倒出亂竄！”

    她們此時(shí)在門邊，閔老夫人離她們不算近，并不知道高氏在說君蘭什么。不過閔老夫人正因?yàn)檫@些天的事情而惱了君蘭。

    于是看到高氏呵斥君蘭，她也忍不住揚(yáng)聲道：“蘭姐兒做事太沒輕重了些。我和你說的話你要記住了。既是要去九爺那里幫忙，就認(rèn)真一點(diǎn)，莫要添亂！”

    閔老夫人是見到君蘭就不喜，所以下意識(shí)地在趕她。說的話竟是和高氏截然相反。

    君蘭卻是適時(shí)地抓住了閔老夫人的話頭，與高氏道：“老夫人的命令不可不聽。我走了?！?/br>
    說罷，也不行禮，她轉(zhuǎn)身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屋子。

    高氏氣得火冒三丈。偏偏那些話是老夫人說的，她也無可奈何。

    *

    思明院內(nèi)，氣氛與恒春院截然不同。

    每個(gè)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每個(gè)人的心情都是愉悅與開心的。不論過去的一年如何，都在準(zhǔn)備著丟棄煩惱，好好地迎接這新一年的到來。

    君蘭一進(jìn)到思明院，就有小侍衛(wèi)高聲喊道：“姑娘來了！姑娘回來了！”

    孟海剛才在廚房里幫忙準(zhǔn)備晚宴，聽聞后什么也顧不得了，灰頭土臉地跑過來迎接，“姑娘，怎么回來得那么早？來來來，這邊請(qǐng)。哎呀，那兒有個(gè)石頭。姑娘您當(dāng)心點(diǎn)，莫要踩到了?！?/br>
    君蘭笑問他：“海叔怎地這樣積極？莫不是在爺跟前做錯(cuò)了事，想著尋我彌補(bǔ)吧?！?/br>
    周圍侍衛(wèi)哄然而笑。

    孟海沒想到姑娘思維這么機(jī)敏，一下子就看了出來，尷尬地笑笑，說道：“沒。沒。怎么會(huì)?！?/br>
    走出一段路后，瞅瞅周圍近處沒有那幫混小子了，他才苦哈哈地與君蘭道：“爺今日是有些不待見小的。姑娘您……嗯。嗯？”

    他嘿嘿地搓了搓手。

    君蘭莞爾，頷首道：“沒事。我在九爺跟前多說說您的好話?！?/br>
    孟海不住地朝她躬身行禮。

    這一幕剛好被蔣輝瞧見，蔣輝十分嫌棄地道：“看你那點(diǎn)兒出息?！?/br>
    孟海扯著脖子喊：“老子就是沒出息怎么了！找姑娘幫忙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兒！”

    他嗓門大，這么一吼，不遠(yuǎn)處的侍衛(wèi)們齊齊笑開來。

    “果然被姑娘猜中了！”

    “看來啊，當(dāng)真是被爺給訓(xùn)斥過！”

    孟海老臉紅透，擼著袖子就去找那幫混小子算賬去了。

    *

    君蘭離開時(shí)就已經(jīng)和九叔叔說好了。因此這會(huì)兒回來，她并未在思明院久待，而是直接去了前頭棘竹院。

    她剛一從后邁步到書房，就聽長燈一聲喊：“姑娘到了！”

    緊接著，轟地一聲響。然后便是滿院的璀璨光華。

    君蘭拎著裙擺跑到書房的門口。

    院中煙花次第點(diǎn)起。明亮絢爛的煙花在四周綻開，耀亮了這清冷黑夜。

    君蘭怔怔地看著，挪不開眼。

    有人過來，攬她入懷。

    這熟悉的懷抱和熟悉的淡淡茶香是她所熟悉的。

    君蘭依偎在他胸前，輕聲說道：“真漂亮?！?/br>
    是很漂亮。

    閔清則垂眸看她。

    可在他心里，最美的煙火也不及她的萬分之一。

    璀璨的光亮下，女孩兒的容顏格外明艷。

    但是，最動(dòng)人的卻是那雙眼眸。澄澈清透，每每羞澀時(shí)，有著讓他最為心醉的嬌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