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不認(rèn)識我了嗎?我是尚昕……尚昕……rourou……”尚昕輕聲誘哄著“小貓大仙”過來,可是“小貓大仙”卻充滿了防備之意,站在瓦礫廢墟間就是不動。 “大仙,來,過來,給你小魚干。”尚昕突然想起來總是隨身帶著的小魚干,雖然大仙曾經(jīng)傻乎乎地被小魚干卡住過,也因此被他嚴(yán)令不許再吃小魚干,但是扛不住貓的天性里對小魚干的熱愛,后來,他還是慢慢給他解了禁,但每次總是要親自喂,而且,一定會提前給他掰成小塊再喂出去。 這里是夢境也不知道小魚干帶進(jìn)來沒有,尚昕恍恍惚惚間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但是下一刻,他的手里已經(jīng)拿著細(xì)絹包好的一小包魚rou干了。 他微笑,拿了一小塊魚rou干,朝著“小貓大仙”晃了晃。 “小貓大仙”似乎聞到了魚rou干的鮮香,立刻跌跌撞撞地開始朝尚昕走過來。 尚昕怕他走在瓦礫間扎腳,趕緊迎著他往前挪,但是又怕驚到“小貓大仙”,他也不敢站起來,就只能那么蹲著往前挪著走,身高八尺的健碩少年,蹲在地上左挪右移簡直像只剛上岸的螃蟹,不過為了大仙九五至尊的威儀什么的完全可以有多遠(yuǎn)扔多遠(yuǎn)。 “餓了么?”小貓大仙怯生生地湊到他的面前,又猶豫了好一會兒,似乎確定尚昕并無惡意,亦或者是因為肚子實在太餓了,目光直直盯著尚昕指尖的魚干,就在尚昕一個閃神間,一下子就將魚干叼了過去。 尚昕趁著小貓專心吃魚干的時候,憐愛地輕輕撫了撫他的后背,大概是有魚干安撫,小貓并沒有拒絕尚昕的撫摸,反倒在飛快地吃完那塊魚干后,主動伸頭蹭了蹭尚昕的掌心,似乎在說沒吃飽還想要。 尚昕趕緊又拿出一塊魚干,放到小貓的面前。 吃飽了肚子,小貓不再哀哀號叫,轉(zhuǎn)而發(fā)出一種仿佛撒嬌一般細(xì)軟的咪咪叫聲,然后就在尚昕猝不及防間,一屁股坐在了他的靴頭上,半躺下身子,將吃得微圓的肚子露了出來,仿佛在等待尚昕的撫摸。 尚昕輕笑,將小貓抱了起來,舉高高捧到面前,輕輕在小貓身上蹭了蹭臉:“這就相信我了嗎?一包小魚干就把你收買了?” 小貓似是完全沒聽懂他在說什么,只是轉(zhuǎn)頭在他湊過來的臉上輕輕舔了兩下,小小的舌頭帶著軟軟的倒刺,舔得他臉麻癢癢的,忍不住又笑起來。 “難怪怎么叫你都沒反應(yīng),沒想到你的真魂現(xiàn)在竟然是這個樣子,這要怎么養(yǎng)呢?難道每天拿小魚干喂你么?”尚昕有點無奈也有點不解地捧起小貓,眼對眼臉對臉地看著,卻只看見小貓眼中也只有一片懵懂。 “陛下!陛下?” 遙遙的有聲音傳入耳朵,白霧變得濃郁起來,尚昕低頭,卻發(fā)現(xiàn)懷中的小貓已經(jīng)不見蹤影,不禁心下大急,“大仙!”他驚叫,卻是將自己從夢中叫醒了過來。 “陛下,該起了?!敝澳:膶m侍的聲音變得清晰。 “知道了?!鄙嘘坑行┰甑膶χT外喊了一句,掀被要坐起來,一動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牢牢牽著大仙的手。 他側(cè)身再次凝望了大仙一眼,湊到近前,在他唇上輕吻了一下,“沒想到你小時候居然那么好騙?!?/br> 在之后的一段時間里,每當(dāng)尚昕入睡,他總是會走上那片白霧籠罩小徑,來到那片廢墟之中,毛茸茸的小貓總是乖乖地蹲坐在瓦礫之間等待著他的投喂。 他沒辦法把小貓帶走,小貓似乎也離不開那片瓦礫廢墟。 這種在夢境里養(yǎng)貓的日子一直過了十幾天,若不是能夠明顯感覺到小貓在日漸長大,尚昕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或者少做了些什么,因為這跟他預(yù)想中所謂的養(yǎng)魂完全不一樣啊。 可是就在他以為他就要這樣在夢里一直給大仙投喂小魚干喂?jié)M七七四十九天的時候,突然有一天,大仙不見了。 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中,大仙不見了,那條已經(jīng)走得有些熟悉的小徑也消失了,尚昕有點焦切地在迷霧中呼喚大仙,就在這時,不知從哪里起了一陣風(fēng),霧——開始消散。 一只神氣的“大貓”遠(yuǎn)遠(yuǎn)地蹲在一棵古樹下,正靜靜地看著他。 比起昨天的“小貓大仙”,這只可絕對算得上是大貓,乍一看簡直像是一只半大的老虎。 雖然轉(zhuǎn)眼間小奶貓突然變成了小老虎讓尚昕有點震驚,但是就跟見到那只小奶貓的時候一樣,第一眼他就認(rèn)出來,這就是他的大仙。 “大仙?!鄙嘘课⑿χ笙勺呓叩浇?,大仙卻是猛地向前一躥作勢就要撲過來的樣子,尚昕嚇了一跳,趕緊在原地站住不動。 “大貓大仙”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突然張大嘴巴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眼角帶著一點淚花鄙視地看著尚昕。 “不會又不認(rèn)識我了吧?”尚昕無語。 就在他話音未落之際,“大貓大仙”再次撲了過來,這次卻不是作勢,而是直接一個猛沖,重重地?fù)涞搅松嘘康膽牙铮窈竦淖|子重重壓在尚昕肩膀上,巨大的沖擊力竟是將沒做好準(zhǔn)備的尚昕直接給撲了個仰倒。 “大貓大仙”得意地發(fā)出一聲“喵嗚~”大叫,然后便開始用大大的舌頭給尚昕洗臉,尚昕被舔得滿臉都是口水,好不容易才抓住大仙的爪子,想推開他坐起來,誰知大仙卻不肯罷休,給他洗完了臉又開始拱他的胸口,尚昕還沒明白他想干什么,就見大仙已經(jīng)非常熟練地從他懷里頭叼出了一包小魚干,扒拉扒拉外頭的絲絹,舌頭一卷就把一整包小魚干全都吞了下去。 吃完還踩著尚昕胸口意猶未盡地看著他,尚昕無奈攤手,“作夢沒辦法,每次都只有這么多。” 大仙聽罷立刻嫌棄地把腳挪開,信步走到一旁,使勁甩了甩毛。 也許是因為坦露真魂的原因,大仙在這個夢境世界情緒表露得極為直白,喜愛的時候撒嬌打滾毫不掩飾,任性起來比平時更加囂張,這讓尚昕有種新奇的感覺,就好像撕開了一層薄紗,讓他更加清楚地看到了大仙原本的模樣。 “大仙,你怎么突然長這么大了?明明昨天還是小小的一只?!鄙嘘颗c大仙相依偎著坐到古樹旁邊。 大仙躺平身子,舉著四個大爪子,微瞇著眼享受尚昕給他揉肚子。 大仙呼嚕了一聲,微瞇的眼睛張了張,像是在回想什么,過了半天像是想起什么,再次一個翻身猛地坐起來,突然將頭湊近尚昕使勁地蹭起他來。 對于養(yǎng)魂之術(shù),大仙了解的并不多,但即使了解的不多,他也感覺到自己進(jìn)入尚昕身體之后發(fā)生的一切有些不太對勁,他并沒有像書中所描述的那樣以靈體的形式依附到尚昕的魂魄上去,反倒像是進(jìn)入了某個奇異卻又帶著一絲熟悉感的空間。 在這個空間里,最開始,他有些迷茫,他有那么一段時間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他好像就只是一只剛剛出生沒多久就被母親遺棄的小貓,他饑餓、恐懼、徬徨,只能慌張地到處尋找母親的蹤跡,而就在這時,尚昕出現(xiàn)了,看著他的微笑,看著他伸出的手,他直覺地想靠近。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這樣的一個人曾經(jīng)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向他伸出過一雙溫暖的手。 這片空間有著充沛的靈氣,幾乎是時時刻刻都在滋養(yǎng)著他的神魂,一些破碎的靈識在他腦海里一點點一點點拼合,就好像殘缺的圖景正在一點點被修補起來。 “大仙……”他又聽見尚昕的叫聲。 他從古樹后走出去,卻見尚昕盯著他有些發(fā)怔地愣在原地,神情看上去有些古怪。 “怎么了?不認(rèn)識朕了么?”大仙看著怔愣的尚昕,露出一個微笑淡淡問道。 “你……是大仙?”尚昕有些猶疑地問道。 大仙點頭,“當(dāng)然,怎么?才幾天就認(rèn)不出朕了?” 尚昕卻是緊盯著他,微微皺起眉頭:“你看上去有點不太一樣?!?/br> 大仙聽見他如是說,略低頭看了自己一眼,略搖了搖頭:“是嗎?朕自己倒是沒覺得?!?/br> 一邊說著,他一邊走向尚昕,待兩人并肩時,尚昕驀然發(fā)現(xiàn)原本只到他肩頭的大仙身高竟然往上躥了一截,現(xiàn)在只比他略矮兩寸而已。 大仙也很快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他微笑起來,傾身靠向尚昕,在他耳邊輕語:“好像真的有點不太一樣,朕又長高了呢。” 比以往低沉了許多的聲線緩緩訴說著細(xì)細(xì)的耳語,就好像有一把貓尾尖的細(xì)毛扎進(jìn)了尚昕的耳朵眼里,頓時癢酥酥地讓他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你魂魄的味道真香……”本已靠得極近的大仙,突然咬了尚昕的耳垂一下,只是這一下咬得頗重,他甚至露出了尖尖的貓牙刺穿了尚昕的耳垂,血珠一下便涌了出來。 魂體比rou身,五感會百倍靈敏,當(dāng)然一旦受傷,痛楚也將百倍放大。 尚昕只覺瞬間耳垂劇痛,他震驚又不解地轉(zhuǎn)頭看向大仙,卻見大仙突然面露痛苦之色,猛地一下推開了尚昕,“快走!” 尚昕立刻明白大仙狀況不對,可同樣也明白,這會兒他硬要留下來既解決不了問題也沒什么好處,只能先離開再說。 尚昕飛快地消失在白霧之中,大仙狠狠咬著自己的唇瓣,猛地一拳砸向身邊的古樹,古樹被他猛力一擊,頓時飄落漫天飛葉。 “抱歉……朕不是故意的,只是——你的魂魄實在太香了……”大仙低垂著頭,手指緊緊扣著樹干,尖銳如鉤的指甲慢慢從指尖冒出,不受控制地緩緩刺進(jìn)樹身。 有一些朦朧的記憶在大仙的腦海里若隱若現(xiàn),因為太過久遠(yuǎn)太過模糊令他很難分辨那些記憶,到底是真正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還是源自于他久遠(yuǎn)到無從追尋的夢境。 “師兄,等一下,你看,這兒有只小貓?!币粋€少年語帶憐惜地說道,“叫得這么可憐,是不是跟貓娘走散了?” “貓娘被黃鼠狼咬死了,他倒是命大還活著?!绷硪粋€有些清冷的聲音接道。 “師兄,咱們把他帶回去吧?” “這怎么行?仙家洞府豈容凡貓?zhí)ぷ??!鼻謇涞穆曇衾溆驳鼐芙^。 “師兄,你看他也太可憐了,他還這么小,要是把他獨自一個兒留在這里,他肯定活不下去的?!鄙倌觊_始哀求。 “六道輪回各有命數(shù),死了自然會重入輪回,又有什么要緊?”清冷的聲音卻是一點沒有憐憫之意,反倒催著少年快走。 …… “他怎么會在這里?永熠,你居然私自帶凡貓入仙界,若是讓師父知道一定會重罰于你的!” “噓噓,你別這么大聲??!我的好師兄,師父哪次出門訪友不是十幾年才回來,等師父回來,這貓只怕都已經(jīng)壽終正寢了,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師父不會發(fā)現(xiàn)的。” 伴著這句話,似乎有兩個少年模糊的身影在他心底里慢慢浮現(xiàn)。 略年長些的大概十八、九歲,氣質(zhì)清冷,總是板著臉不茍言笑,年紀(jì)小些的大概十五、六歲,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一天到晚總是笑嘻嘻的。 “師兄,師父回來了!怎么辦?”愛笑的少年突然驚慌失措抱著小貓沖到冷清少年的房間里。 “什么怎么辦?”被稱為師兄的冷清少年蹙眉看著那愛笑少年面露不解之色。 “他呀,他怎么辦?” 愛笑少年的臉上已經(jīng)一點笑容都沒有,只剩下滿臉慌張,跳著腳地把手里的貓舉到他師兄面前。 “怎么辦?自當(dāng)如實稟告。”冷清少年說罷便要出去。 愛笑少年卻是一把拉住他,然后抬手就把貓塞進(jìn)了他師兄懷里,“師兄,師兄,要是師父知道這貓是我抱回來的,肯定會罵死我的。不過,你就不一樣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堂堂天帝帝子,師父又一向信重你,若是說這貓是你抱回來的,師父肯定不會說什么,拜托了,師兄,求求你,就幫我這一回吧,等這事過了,我給你打一年洗澡水?!?/br> 然后,不等清冷少年反對,那愛笑少年就如風(fēng)一般沖了出去,逃之夭夭。 清冷少年抱著懷里的小貓眉頭蹙得更緊,那小貓大概也知道遇上了麻煩,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緊緊盯著少年,生怕他一個不高興直接把自己扔出去。 好在那清冷少年雖然面色不愉,卻也沒有做出把小貓扔出去這種事情,就那樣抱著小貓向外走去。 等他走到洞府中待客的大廳時,就見他師父正引著一位身著緋色長袍的絕色男子走進(jìn)洞府,男子身上流露出少許上神威壓,這讓清冷少年有點驚訝,因為這位上神的氣息很是陌生,他居然不認(rèn)識。 “永燁,永熠,過來拜見玉狐上神?!?/br> 他師父將那位玉狐上神讓至上座,便喚了侍立在側(cè)的兩名弟子過來拜見。 少年一怔,恍然,原來是他。 九天之上的神明,是連仙都要仰望的存在,千萬年來幾乎沒有新神證道,只除了這位玉狐上神。他證道之時可是差點鬧出毀天滅地的大災(zāi),不過九死一生居然證道成功,不能不說是個奇跡。 清冷少年與愛笑少年應(yīng)命上前向玉狐上神行禮,只是在清冷少年走上前的時候,他的師父終于發(fā)現(xiàn)他懷里居然抱了一只小貓,而且……還是一只凡貓。 師父的臉立刻沉了下來,“永燁,這貓是從哪里來的?” 永熠趕緊搶著道:“師父,是我和師兄路過人間界的時候無意中救下的,看他實在可憐,師兄才把他帶回來的。我們知道不應(yīng)該,可是實在是不忍心,師父您要是真的不喜歡,我們就再把他送回去?!?/br> 一邊說著,他一邊緊張地盯著師兄,生怕他反駁,說出是其實是他堅持抱回了小貓。 永燁淡淡掃了永熠一眼,手指輕輕拂過小貓的后背,沒有說話,在他師父的眼里看來,自然是默認(rèn)了。 師父有些意外,卻抑不住惱怒之色,“永燁,仙凡有別這樣的常識難道還需要師父來教你嗎?趕緊把這貓送回去,莫要……” “這小貓倒是挺可人的?!本驮趲煾笣M面怒色,擺著手命令清冷少年趕緊把貓扔回凡間的時候,一直涼涼坐在一邊看熱鬧的那位玉狐上神突然插口了。 而且他不但插口,他還插手,玉掌輕招,那小貓就直接從永燁的懷里飛到了他的掌心中。 那小貓也不知道是太過懵懂還是天生膽大,飛到玉狐掌心里后非但不怕,還伸出舌頭舔了舔這位上神的掌心,惹來他一陣輕笑。 “雖是凡貓,但既已入了仙界,便是與仙有緣,依我看,不如就留下吧,你若是不要,我就帶走?!币贿呎f著,那位上神一邊伸出一指在小貓的眉心輕輕一點,一道緋色靈光便被注入小貓的識海之中。(玉狐的故事詳見作者菌完結(jié)文:《盛唐仙狐傳》) 師父見玉狐竟以上神之尊親自替一只小凡貓強開靈識,一時無語。 但是顯然,他并不想為了只貓得罪這位以率性而為著稱于神界的玉狐上神,但他對這沒有根底的凡界小貓也實在提不起多大興趣,看了看在玉狐手里喵喵賣乖的小貓,想了想轉(zhuǎn)頭對清冷少年道:“永燁,既然玉狐神君說這只小貓與仙有緣,又替它開了靈識,那就留下吧,既是你帶回來的,就由你負(fù)責(zé)養(yǎng)育,往后養(yǎng)好了,就留在洞府中當(dāng)個守門的靈獸吧?!?/br> 于是一只普通的、出生于廢墟瓦礫間的小貍花貓就這樣在種種機緣巧合中被留在了仙界。 尚昕有些煩躁,從昨天夜里驀然驚醒,直到現(xiàn)在又是三更,他翻來覆去卻怎么也睡不著。 而心里越是發(fā)急,就越?jīng)]有睡意,又滾了幾滾,還是睡不著,無奈,他只能認(rèn)命地坐起來,對著大仙的rou身發(fā)起呆來。 這些日子,入睡時,他總是有些急切地想到夢境中去尋找大仙的真魂,就算明知道身邊躺著大仙的rou身,也頂多就是握個小手,親個小嘴,便心滿意足地躺下睡覺了。 可是這會兒睡不著,無事可做,只能盯著大仙安詳?shù)乃伆l(fā)呆,不一會兒他就感覺有點不自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