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衛(wèi)隱卻是第一時間步下酒樓,急急忙忙就往對面常揚酒樓奔來,剛到酒樓門口,就見大仙正拉著尚昕往人群往外走,而萬吉和阿東也是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后。 “衛(wèi)先生,你怎么也出來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大仙在里頭不肯說,就拉著我說要回宮。”尚昕看著衛(wèi)隱沉肅的表情,剛剛被大仙舉動弄得有點忐忑的心,更加糾結(jié)起來,能讓大仙和衛(wèi)先生同時這么緊張,一定是出大事了。 “宮里鐘聲響了?!毙l(wèi)隱以極低的聲音飛快在尚昕耳邊說道。 大仙緊跟著補了一句:“已經(jīng)響了八聲了?!?/br> 尚昕直愣愣地看著衛(wèi)隱和大仙,只覺得腦子里嗡地一響,整個人都懵了。 魏國公府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就在剛剛,數(shù)騎快馬飛馳而來,居中一個興德宮的太監(jiān),手拿一張黃卷,張口就稱皇帝有旨。 “查實皇后毒害皇長子尚煦、珍貴妃令氏,證據(jù)確鑿,即刻賜死;二皇子尚暉體弱多病,宜安居修養(yǎng),著即封為遠暉郡王,改二皇子府為遠暉郡王府,非君令不得出。魏國公欺君枉上,著即革除一切官職,抄滅九族,十二歲以上男丁全部賜死,十二歲以下男丁流放三千里,女子十六歲以上沒為官奴,十六歲以下送入教坊司沒為官妓?!?/br> 突如其來的滅門圣旨驚得所有人臉都白了,早上還是十里鸞駕歸寧省親,才不過一個白日過去,就要將廢后賜死,還要滅國丈家滿門。 魏國公和皇后當然是不肯信這旨意是真的,皇上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后宮的那些齷齪,早十年前他都沒有追究,又怎么會在今天突然發(fā)難。 不用說,這必然是有人在矯詔傳旨,只是他們也立刻意識到,潑天的大禍已經(jīng)臨頭,興德宮的太監(jiān)居然敢這么明目張膽的出來宣旨,要賜死一國皇后,圈禁當朝皇子,屠滅國丈滿門,那定然是身后有了足夠的倚仗,而且宮里頭的那位定然是已經(jīng)不能作主了。 魏國公當即便將那太監(jiān)打翻在地,帶著皇后,當即就要沖出門去,表示要面見皇上,問個清楚。 只是等他沖到門口時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從哪里突然涌出許多整盔戴甲的士兵,已經(jīng)里三層外三層將魏國公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魏國公心頭劇跳,他是跟著老皇帝經(jīng)歷過當年帝位之爭的,眼前這架式,這是要直接武力逼宮啊。 雙方的對峙讓四周有了一瞬間的靜寂。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耳朵里突然隱隱約約聽見了什么聲音。 “父親……”皇后的聲音突然顫抖起來,她下意識緊緊扯住了魏國公的袖子,努力想穩(wěn)住自己搖晃的身子,“您,您有沒有聽見什么聲音?” 魏國公的臉色鐵青,他聽見了,那是鐘聲—— 當———— 當———— 從皇宮方向傳來的鐘聲,一聲一聲,哀婉悠長—— “快!先離開這里?!毙l(wèi)先生一把拖起尚昕的手臂,示意大仙和阿東、萬吉跟上,大步就人群外擠去。 只是他們這邊才邁步離開,那邊二皇子也匆匆跟了過來,伸手就要去拉尚昕:“三弟?明瑞太子還在等著咱們,你這是要去哪里?” 大仙眼疾手快,甩手就將二皇子的手打了開去,隨即便一臉戒備地瞪著他,而尚昕還處于巨大的震驚與悲痛中,見他阻攔自己,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話,轉(zhuǎn)身便跟著衛(wèi)先生繼續(xù)往外走。 二皇子今天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尚昕,眼見著到嘴的肥rou要跑,他怎么能甘心,他隨手拉過一個小太監(jiān)就讓他上樓去跟明瑞太子打個招呼,說是有急事,稍后再來,然后,轉(zhuǎn)身急步就去追尚昕。 靖國公主眼見著二皇子居然招呼也不打,急匆匆丟下所有人就要去追臻王,她也鬧不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她猶豫了一下到底是上樓去見兄長,還是去追自家夫君。 就在她猶豫不決之時,明瑞太子卻是急急走下樓來,對她道:“情況有點不太對,我剛才在三樓窗口看到有很多夏國士兵正在朝這邊圍涌過來,不知道他們想干什么,我得先離開,你是跟我走還是……” “二殿下去追臻王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我想過去看看?!本竾魉貋硎莻€有主意的女孩,聽到兄長的話,立刻便作下決定,兄長這邊不論發(fā)生什么,總輪不到她cao心,但是兩位夏國皇子之間會發(fā)生什么卻是她需要知道的。 而尚昕這邊,衛(wèi)隱打頭,跟大仙一前一后夾送著尚昕朝著人群外擠去,只是這落燈節(jié),內(nèi)城大街上的人流實在太多了,就算衛(wèi)隱已經(jīng)顧不得許多,使出了內(nèi)力開路,也只是稍微劈開一點人群,讓他們的移動速度稍微加快一點而已。 尚昕在這如逆水行舟般的艱難行動中,終于勉強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他使勁勸慰自己,一切都還沒有確定,就算宮里響起鐘聲,也許只是有亂臣賊子在蠱惑人心,他今天中午離開興德宮的時候,他父皇還好好的,怎么可能才一個下午就突然駕崩了?無論如何,他一定要親自去確認一下,去看一眼,他才能相信,否則,他絕對不會承認他父皇駕崩的消息是真的。 “師傅,你走錯了,這不是回宮的方向?!被秀遍g抬頭,尚昕突然感覺自己正在朝著皇宮相反的方向走。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回宮了?!毙l(wèi)隱毫不猶豫地說道,同時很沒有禮貌地推開了前面擠成一團,正笑嘻嘻猜著燈謎的五六個青年男女。 可是他話還沒說完,突然變生肘腋,他剛從那五六個男女中間穿過,便覺一道微光在他眼角余光中一閃而過,腰上驟然劃過一絲冰涼—— 他暗叫一聲“不好!”,腰上肌rou驀地一縮,身子幾乎是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zhuǎn)了半個圓圈,才勉強避過要害,但那把暗中劃來的短劍還是在他腰間劃出一指深、巴掌寬一道血口。 “師傅!”尚昕大驚,急忙伸手扶住衛(wèi)隱,但是衛(wèi)隱卻猛地將他一拉,而就在衛(wèi)隱伸手拉他的同時,那個手持短刀刺向他的一個女子,突然伴著一聲慘叫直直飛出去數(shù)丈遠,嘩拉拉砸倒了方才與她站在一起猜燈謎的三、四個男人后,又繼續(xù)向后,跌到一個花燈攤子上,直接將那攤子砸了個倒翻。 然后,那女人就躺在那里一動不動了,有膽大的人湊得稍近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那女子的胸部已經(jīng)完全凹陷下去,口鼻里噴出大量鮮血,當場便已經(jīng)死了。 “殺人了!” 立刻便有尖叫聲四下響起,原本連邁上一步都十分困難的人群,幾乎是瞬息間,便逃散了個一干二凈。 大街上只剩下遍地狼藉的破碎花燈,還有那幾個偽裝成猜謎男女的刺客,以及—— 緊隨身后而來的二皇子、靖國公主,還有—— 街尾盡頭處整整齊齊排列著,黑壓壓一片全副武裝的士兵。 第74章 落燈節(jié)(四) 事態(tài)的發(fā)展似乎已經(jīng)遠遠超出他們所預料的。 就連緊跟在尚昕身后追過來的二皇子,在看到不遠處那大片黑甲士兵神情眉頭也不禁緊皺了起來。 “二殿下,那,那好像是禁軍,他們想干什么?”首先沉不住氣的是跟在二皇子身后的蒙蕩,他看著不遠處殺氣騰騰的禁軍,只覺得一陣陣腿軟,就算他再傻也瞧得出來那些黑甲士兵明顯不是來保護他們的。 “他們想造反?!倍首永淅涞乜粗c他們隔著不足十丈距離靜靜站著,氣勢極之驚人的黑甲士兵。 “造……造反?” 蒙蕩連聲音都發(fā)抖了。 就在他們看著那邊的時候,那邊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他們,實在是人群散去的太快,只留下他們目標太過醒目。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痹诤诩资勘鴤?cè)翼,有一個騎著高頭大馬手提丈八長矛的黑臉將軍。 他是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段正弘的死忠擁躉,名叫史大力,平民子弟,出身洛河衛(wèi),因為武勇過人,在軍中數(shù)次建功被調(diào)進虎騎軍中任校尉。但他與虎騎軍中貴族子弟素來不穆,還曾經(jīng)因為瑣事跟林冠威他爹打過一架,卻被林寶成打折了一條胳膊。后來就被段正弘調(diào)去了左禁衛(wèi),到了那邊卻是如魚得水,逐年升遷,年初的時候已經(jīng)被提拔為左禁衛(wèi)副統(tǒng)領(lǐng)了。 他坐在黑色的戰(zhàn)馬上,冷冷看著不遠處那一群人,突然扭頭朝著旁邊揮了揮手。 一個中年太監(jiān)立即點頭哈腰,滿嘴應是地從士兵隊伍中擠了出去,他的手里也拿著一張黃卷。 黃卷上的內(nèi)容與被送到魏國公府的圣旨大同小異,只是內(nèi)容里還多加了一項有關(guān)于尚昕的,說其出身不祥,于社稷有礙,要奪去他的王爵,送他到長云觀出家,為大夏皇室祈福。 “兩位殿下都聽見了,這可是圣上的旨意,請立刻隨本將軍走吧?!?nbsp;待那太監(jiān)宣完所謂的圣旨,史大力便皮笑rou不笑地慢吞吞騎著馬往前走來。 史大力說著就要帶人往這邊走。 尚昕和二皇子都沒有動,此時此刻,倒是那幾個被夾在兩撥人馬之間的幾個刺客顯得很是尷尬了。 在那個女刺客被踹飛之后,幾個刺客就愣在了原地,他們本想繼續(xù)行刺來著,但是卻突然發(fā)現(xiàn)他們需要行刺的對象好像遇到了比他們更大的麻煩,而自家主子麻煩也不小,所以他們現(xiàn)在實在不知道應該繼續(xù)刺殺臻王還是應該護著自家主子逃跑,于是在沒有得到新的命令前他們只能傻站在原地關(guān)注事態(tài)發(fā)展。 衛(wèi)隱緊緊捂著腰部的傷口,轉(zhuǎn)回頭輕聲對尚昕道:“我已經(jīng)讓阿琛和阿威去通知英國公府和虎騎軍,待會兒我?guī)е敌l(wèi)攔下他們,宮里現(xiàn)在是肯定不能回去的,你盡快趕去東城門,若是趕得及就立刻出城,若是來不及,就先到暗衛(wèi)營秘所藏身?!?/br> 一邊說著,衛(wèi)隱一邊看了一眼隱藏在四周暗處,一直跟隨在尚昕身邊不遠處的暗衛(wèi)。 “衛(wèi)先生,你受傷了,這里還是由我留下吧,暗衛(wèi)這邊由我指揮更方便?!比f吉突然上前一步,擋在了衛(wèi)隱前面。 “又不是什么好事,對面那么多人,一人一巴掌都能扇死你們,都別爭了,一起走,跟著我!”大仙實在看不下去幾個人在那兒犯蠢,伸指頭便勁戳了下衛(wèi)隱的后背,拉起尚昕就往旁邊的巷子里鉆過去。 他動作飛快,衛(wèi)隱和萬吉一愣,也呼啦一下就跟了過去。 那史大力本來看著對面的臻王和二皇子都原地站著,一副震驚的樣子看他們又是擺場子又是讀圣旨,只以為他們已經(jīng)被他們這大陣仗嚇住,知道自己在劫難逃,所以認命了。 可是,誰知道,他這邊剛一抬腳,那頭臻王居然招呼都不打,帶著人掉頭就跑了,而且跑得那叫一個干脆利索,連個斷后的人都沒留下。 而更可氣的還有二皇子,臻王跑也就跑了,上面交待了,最重要是得拿住二皇子,他是嫡長子,必須趁亂先將他斬殺,絕對不能留下來。 可是,誰知道,剛剛還靜靜站在那兒的二皇子,一看臻王跑了,居然緊跟在臻王屁股后面也開跑。而且他還沖剛才行刺臻王的那幾個刺客喊:“你們幾個留下,先弄死那個黑毛豬再過來尋我?!?/br> 說誰黑毛豬呢???? 他不就是長得黑點,肚子挺點嗎? 居然敢罵他是黑毛豬,他當他現(xiàn)在還是金尊玉貴,等著繼承皇位的二皇子???他倒是長得俊俏,可架不住命不好,就差那么一步坐不上那把椅子,現(xiàn)在還成了宮里貴人的眼中釘、rou中刺,下了死命令要立即除掉。 哼,等著吧,等他抓住他,一定要讓他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違抗圣旨,抗旨不遵乃大不敬,立刻捉拿二皇子尚暉、臻王尚昕及其同黨,敢反抗者殺無赦!” 二皇子和尚昕落跑,魏國公府那邊的情況也不怎么順暢。 顯然段正弘對魏國公府私兵的實力估量偏低,竟是讓魏國公帶著兵護著皇后沖出了重圍。 他只以為魏國公府只有幾百府兵,卻不知道,其實早在去年秋末,魏國公就秘密調(diào)集了數(shù)千南軍嫡系入京,一直分散在魏國公府周邊的街巷中。 自從老皇帝第三次壓下魏國公世子繼任南云主帥的折子后,魏國公就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打算,只是沒料到皇帝重病,自秋末以來再沒踏出過宮墻一步,之后又從內(nèi)閣那邊隱約透露出皇上有意立二皇子為儲君的消息,但將之前的心思按下了。 卻不料,他不動手,有人卻等不及了,居然搶了先機弒君奪位。 想到這個,就讓魏國公氣得要吐血,但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有這些提前入京的南云軍士在,總算還有少許自保之力。 他們現(xiàn)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沖出城去,禁衛(wèi)軍造反,皇宮和京城是他們控制力最強的地方,現(xiàn)在只有先沖出京城,只要出了京,脫離了禁衛(wèi)軍的控制,憑借二皇子嫡長子的正統(tǒng)身份和他們在南軍一系的影響力,反殺京城并不困難。 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先逃出去,千萬不能憋死在京城里。 “二皇子找到了嗎?” 魏國公有些著急地問著身邊的家將,派出去找二皇子的人已經(jīng)出去有一段時間了,可是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看到二皇子過來匯合。 “已經(jīng)去找了,有回報說二皇子在內(nèi)城大街,那邊人太多,雖然已經(jīng)散了一些,但是要找到二皇子還需要一點時間?!澳羌覍⒁娢簢钡妙^上冒汗,便主動請命:“讓末將也去吧,末將帶兩百人過去,拼死也一定把二皇子找回來?!?/br> 可是就在魏國公要點頭的時候,皇后卻突然攔住了他補充道,“尋找二皇子的時候,也去找下臻王,若是見到他也務必護他周全?!?/br> 那名家將聽到皇后突然如此吩咐,不禁一愣,魏國公卻是怒斥:“這都什么時候了,顧自家人還來不及,作什么要自尋麻煩去找臻王。” 皇后卻是冷著面容,毫無忌諱地說道:“若是尚暉已經(jīng)死了呢?” 魏國公被自家女兒這冷淡又百無禁忌的一句話懟的竟是無言以對。 是啊!萬一要是尚暉在他們找到之前已經(jīng)死了呢? “那,那就照皇后的話去做吧,但若是尋到了二皇子,就不必再浪費時間去找臻王了,先出城要緊?!?/br> “不!你們一定要找到臻王?!被屎笸蝗辉谶@個時候固執(zhí)了起來。 魏國公氣得簡直快要跳腳了,可這會兒實在不是爭執(zhí)的好時間,而且看見女兒一臉堅持,他隱約覺得女兒如此堅決地要找到那個她平時根本不看在眼里的臻王只怕是另有深意,因此他只能跳著腳沖那已經(jīng)有點不知所措的家將道:“行行行,兩個一起找,不管先找到哪個,都先往城外送,務必要保證兩位皇子的安全?!?/br> 大仙緊緊拉著尚昕,帶著他一路在內(nèi)城街巷中穿行,一路上不時有貓兒輪番閃過,在他們面前飛速奔跑。 這些都是大仙以秘法召喚過來替他們引路的,再沒有比這些常年混跡于大街小巷的流浪貓更熟悉這塊地盤的了。 大仙一邊跑,一邊暗中用靈力布下障眼法和攔截法陣,障眼法是為了阻擋史大力的禁衛(wèi)軍,而攔截法陣則是為了—— 突然間,大仙腳下一頓,在一片小巷交集出的小空地上停住了腳步。 “為什么停下?”衛(wèi)隱緊緊捂著腰上的傷口有些焦急皺眉。 “那個老鬼被我的法陣困住了,要不要現(xiàn)在就除掉他?”大仙突然扭頭問尚昕。 尚昕被大仙問得心頭一動,但是轉(zhuǎn)頭看到腰間大片衣襟被血浸透的衛(wèi)隱,卻搖了搖頭,“先出城,英國公和虎騎軍還在等著咱們。” “也好,就讓他替咱們斷個后,留他去跟那個黑毛豬斗一會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