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傅堯江低頭盯著孟氏看,他猶記得她是鈺哥兒出生那年被抬進來的,她的臉上還有著很嬌嫩的顏色,她給他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掌管內院,除了貪財,好權勢,并沒有別的缺點。 傅家的男人都不納妾,而他卻讓通房丫鬟懷了孕,她毫無怨言地把通房抬了姨娘……,想到這里,傅堯江的語氣不由的轉軟了,他眼睛望著院子里幾株開得雪白的梨花,花期有些晚了,顏色透白,亮得人眼睛都睜不開,“父親死時,忠勇侯府除了祭田,所有的財產(chǎn)全部都是我和三弟分了,那時候,你怎么什么話都不說?大哥窮的時候,連府上的應酬都轉不開,鈺哥兒是大哥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兒子,過年節(jié)的時候,穿一身短了的灰鼠毛氅衣,薅了好幾塊毛,禿禿的,是母親用體己給鈺哥兒置了新衣,你私底下抱怨了幾次,別以為我不知道?!?/br> 皇帝不是一個小氣的,要怪只能怪當年父親太過瓷實,以為自己是教太子武藝的師傅就一心向著太子?;始覟榱嘶饰?,骨rou相殘,父親甚至還準備把已為皇帝心腹的大哥軟禁起來。 大哥從家里偷跑出去,義無反顧地站在了還不是皇帝的魏王這一邊,參與了那一場宮變。 當年的魏王,當了皇帝的魏王沒有把忠勇侯府全部斬殺,都是看在了大哥的份上。還想把忠勇侯的爵位傳承下來,這不是在做夢么?再說了,一個侯爵,每代遞減,又能傳承幾代人? 不如換一個世襲罔替的侯爵來得便宜。這等道理,又哪里是孟氏這種淺薄的女子能夠懂的? 傅堯江眼神要shā rén一般,孟氏低下了頭,老太太是故意的,故意讓他們妯娌看到鈺哥兒的衣服,才好提出給鈺哥兒置衣衫??珊薜氖?,徐氏會做人,過了幾天,鈺哥兒一年四季的衣服就給他做了好幾套。 也是從那時候起,老太太對徐氏就好了很多,還把一些管家的權限下放給了徐氏。 可憐徐氏蠢到了極致,公中的錢總是弄不清楚,好多次賬都對不上,還把自己的陪嫁銀子往里貼。老太太知道后,還嘆口氣,很心疼她的樣子。 要不是這幾年情況好了許多,徐氏那點陪嫁銀子還真是不夠她倒貼的。 24.第24章 孟氏到底還是被禁足了,孟氏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性,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絕無前腳說完,后腳就收回的道理。她想要出門,還須從長計議,或許,侯爺那邊大婚就是個很好的契機。 便多了一個人盼著侯爺五月十八這一日大婚的日子早一點到來。 姚姝住在了老夫人的碧紗櫥里,初夏的日子里,天氣已經(jīng)稍微顯熱了。姚姝早上起來,到了明間,自己哥哥已經(jīng)來給老夫人請安了,正在和老夫人說話,“……孫兒答應了mèi mèi,要帶她出去逛逛,孫兒昨日晚間已經(jīng)去叨嘮了師傅,把功課提前做了,師傅答應放孫兒一天的假?!?/br> 看到姚姝進來,傅鈺扭頭朝mèi mèi看了一眼,薄唇微微抿著,眼中神色平靜,可姚姝卻敏銳地看到,他在看到她的瞬間,眼底波瀾微動,帶著一絲絲的笑意。 他是來帶她出去玩的,逛長安街,可憐她前世在長安生活了六年,卻一次都沒有上過街。 一瞬間,姚姝鼻端發(fā)酸,眼中微微發(fā)熱,她忙低了頭,生怕一不小心就落下淚來。 明間的大門口,有聲音插了進來,帶著不滿,是傅鑰,“大哥好偏心,只帶大jiejie一個人去嗎?都不帶我們去?” 傅鈺是準備帶姚姝先逛了長安城,再去渭水上坐船的。他總是還記得,他去接父親的那天,姚姝回頭朝渭水上望去的一眼。如今天氣雖然熱了一點,但坐了畫舫,風吹進來,帶著絲絲的涼意,只是傅鈺最喜歡做的一件事。 傅鑰想要跟著去,傅鈺沒有說話,他自己能不能去,還是兩可呢! 姚姝抬頭朝老夫人望去,老夫人正朝她招手,姚姝便走了過去,在老夫人的腳邊坐下來,如一只溫順的貓兒。老夫人抬手撫了撫姚姝的頭,“跟你哥哥出去,可別淘了氣去,祖母知道你是個乖順的!” 說完,老夫人就皺著眉頭看傅鑰,“你哥哥年歲不大,你們都跟了去,他一個人也照顧不過來……” “祖母!”傅鑰跺著腳,眼淚嘩啦一下就出來了,嗚嗚嗚地哭,活像是誰讓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傅鈺頭疼,今天一早,他聽到庭院里灑掃的婆子說了的,昨天云濤苑鬧的動靜很大,二夫人被禁足了,連掌家的權都被剝奪了。錢氏進來的時候,老夫人很果斷地答應了,讓傅鑰跟著出去,讓婆子扶了她下去收拾臉面。 吃了早飯,老夫人要給姚姝銀子,姚姝沒有要。她看到傅鑰眼巴巴地望著老夫人的銀子,她并沒有說,自己其實不缺銀子。幸而傅鈺在旁邊說,“祖母還怕我沒有給mèi mèi買零嘴兒的銀子嗎?” 他也不由得想起,昨日晚,他讓身邊的長隨去跟父親說,他今日想帶姚姝出去逛逛。那長隨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百兩的銀票,說是夫人賞給他的。夫人還說了,“怕是用不了這么多,就讓少爺留著,以后總是用得上……” 傅鈺不得不說,他心里竟然有些愧疚,他以前還以為他這繼母會很窮,怕高攀了他爹爹。他聽長隨說,那銀票的確是繼母身邊的嬤嬤拿出來的,他爹爹看到了也很驚訝。他才真正相信,他爹爹說的,繼母很富有的話。 傅鑰很想姚姝能接了祖母賞的五兩銀子,這樣的話,祖母一定不會只給姚姝一人,她也可以得一份。誰知道,大哥這么壞,把這好事攪合了。 傅鈺騎馬,傅鑰和姚姝就坐在馬車上,馬車角落里,蹲著兩人的丫鬟,坐在矮扎上。 “喂,你以后是繼續(xù)姓姚還是姓傅?”傅鑰伸著十指,看她手上新染的顏色,朝姚姝揚了揚下巴,問她。 這一次跟著出來的是玉盞,聞言抬了抬頭,朝自家xiǎo jiě看去。姚姝有些意外地望著傅鑰,在慶云堂的時候,傅鑰還喊自己是jiejie,出來后,當著哥哥的面,她上了車,還知道拉自己一把,如今在車里了,她聲音不大,說的話,哥哥怕是聽不見,她就如此肆無忌憚? 姚姝不由得想起傅鈺說過的話,“傅家的人可以流血,不能流淚,生而無畏,死而無懼”,哥哥說的“傅家的人”,也包括傅鑰嗎?傅鑰和哥哥在一起的年數(shù)要長一些,他們之間的感情會不會深一些? 要是她和傅鑰起了沖突,哥哥會護著誰? 不知為何,姚姝有些不忍讓傅鈺面對這種選項,她咬了咬唇,道,“族譜上,哥哥把我的名字寫的是傅姚姝。” 哥哥說,這是爹爹的意思! “有沒有搞錯?”傅鑰一聽,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很是嘲諷,斜眼看姚姝的神色,帶著鄙夷,“居然把你母親的姓氏還帶在名字上,大伯父知道這件事嗎?還有啊,你知不知道,我們家的孩子,名字里都帶著金字旁,你名字里沒有,到時候長安城的其他xiǎo jiě們問起來,你讓我怎么回答呢?” “難道說,你是你母親改嫁帶來的拖油瓶?” 姚姝平靜地看著傅鑰,聽她把話說完,便微微別開了臉。進京的路上,母親帶著她背世族勛貴家的譜系,她早就知道侯府二房娶的是孟家的,她那二嬸娘孟氏生的女兒,性格和孟家的人何其像。 傅鑰見姚姝不理自己,后面不管她說了什么話,姚姝都不吭聲,脾氣也出其地好,不管她如何挑釁,姚姝都不說話。 這讓傅鑰很是氣憤,姚姝一臉平靜的表情,淡淡的眼神,分明是沒把她放在眼里。 后來,還是玉盞忍不住了,出言道,“二xiǎo jiě,我家xiǎo jiě坐車不太習慣,想是不太舒服,您就讓她休息一下吧!” 傅鑰狠狠地瞪玉盞一眼,到底不敢多說了。她有膽子欺負姚姝,卻連侯府里,曾經(jīng)在上房服侍過的丫鬟都不敢說。 上了朱雀大街,到了最繁華的地段,這里的首飾鋪子鱗次櫛比,點心鋪子里散發(fā)出來的香味混雜在一起,哪怕是隔著馬車的簾子都能夠聞得到,勾得人食指大動。 傅鑰忍不住了,抬腳踢一踢姚姝的腳尖,下巴朝上抬,示意姚姝讓傅鈺吩咐停車,她想下去了。 吆喝聲此起彼伏,有耍雜藝的,賣糖葫蘆的,不愧是京師重都,連南邊過來的捏面人的都有。姚姝自己也想下去了,她掀起簾子,傅鈺就催著馬過來,笑一笑,問姚姝,“想下來?” “嗯!”姚姝輕輕地應一聲。 傅鈺見她一雙杏眼如水洗一般亮晶晶的,心頭也不由得跟著一喜,這種感覺非常奇妙,他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把一個人放在心上。而這個人,不管今生今世如何,他與她之間都有最親密的血緣關系,哪怕是神仙都斬不斷。 這就是兄妹手足! 姚姝對他的依戀與依賴,讓他非常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