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忙忙的和青竹去找銅瓶和硫磺了。

    等到她們找了銅瓶和硫磺過來，沈沅就開始將摘下來的梅花分別插到花瓶里面去。又用小剪子修剪著枝條上面的枯枝。又將花骨朵太繁密的地方修剪了一下。

    等到她做完這一切，就已經(jīng)到了用午膳的時候了。

    就看到小鸞掀簾子進來稟報：“夫人，剛剛大公子遣了個小廝過來，說是午膳不回來用了，待會兒讓人直接送到墨韻齋去。張嫂子已經(jīng)在打點要給大公子送過去的午膳了，您看，要不要奴婢送過去？”

    大夫人雖然看著是個溫和淡然的人，但無奈她身邊的幾個丫鬟都是精明的。特別是那個青荷，尤其的不待見她。經(jīng)常都不要她靠近內(nèi)室的，害的她這幾日壓根就沒有機會看到大公子。若是現(xiàn)在能讓她去給大公子送午膳，那她肯定就能見到大公子。

    見到了，自然就會有機會的……

    “不用你送?！鼻嗪蓞s是立時從鼻中輕哼了一聲，“大公子的午膳待會兒自然會有人去送，輪不到你去送?！?/br>
    一語未了，早被采薇給打斷了：“青荷。”

    聲音帶了些責(zé)備的意思。

    夫人還沒有開口說話，怎么能輪得到青荷來說話呢？而且雖然明知道小鸞心里的那點子算計，但青荷這樣直接說話不客氣也是不好的。容易樹敵。

    沈沅在看著小鸞。

    明明她的目光也不如何的銳利冷淡，甚至都能說的上是平靜的，可小鸞還是被她看的如芒刺在背，心跳加快，忙低下了頭去。

    沈沅看了她一會兒，收回了目光。不曉得想到了什么，就聽她在說道：“不用你送，你下去罷?！?/br>
    小鸞沒有法子，只得應(yīng)了一聲，屈膝行了個禮，然后退了下去。

    沈沅就看著面前炕桌上的那兩瓶梅花出神。過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就叫青荷：“你去廚房里問一問張嫂子，給大公子的午膳可都備好了？若備好了，拿過來?！?/br>
    采薇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不過還是依言掀開簾子去小廚房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就見她提了一架酸枝木大漆三層食盒進屋來回道：“夫人，大公子的午膳奴婢已經(jīng)拿過來了?！?/br>
    沈沅見了，就下榻穿鞋，又俯身抱起了炕桌上的一瓶梅花，對采薇說道：“你提著食盒，隨我一道去前院書房給大公子送午膳。”

    采薇和青荷，青竹都沒有想到沈沅竟然會親自去給李修堯送午膳，三個人都怔了一怔。不過等過后反應(yīng)過來，她們都覺得很高興。

    這幾日她們都看得出來李修堯?qū)ι蜚涫菢O好的，不過沈沅對李修堯?qū)嵲谑翘届o了。難得現(xiàn)在沈沅要主動的去給李修堯送午膳。

    于是青荷趕忙的拿了那領(lǐng)蓮青色撒花緞面的斗篷過來給沈沅披上，和青竹一起笑著看沈沅和采薇出門。隨后又轉(zhuǎn)過身對青竹拍手笑道：“看來咱們夫人是想通了呢，也要開始對大公子好起來了。這可是再好也沒有的了?！?/br>
    青竹聽了也微笑起來。

    她們在沈沅身邊伺候了幾年，沈沅對她們都是很好的，她們心中自然也希望沈沅能過的很好。

    墨韻齋里面，宋弘光大馬金刀的坐在椅中，正在粗聲粗氣的說道：“我就看不上那些個人。只以為肚子里裝了幾本書，會幾句之乎者也，就看不起我們武人起來了。他們怎么也不想一想，沒有我們武人在外面打仗流血，保家衛(wèi)國，他們還如何能太太平平的讀書考科舉？這可真是吃著碗里的米飯，還要看不起種田的人?，F(xiàn)在倒好，請來了幾個什么所謂的博學(xué)鴻儒，帶頭上書請求立大皇子為儲君，皇上竟然應(yīng)下了。大皇子我是見過的，木呆呆的，三棍子打下去都放不出一個屁來，他若成了皇帝，能有什么作為？不還是宋博簡那個老匹夫在背后說了算？若果真是這樣，我是不替他們流血賣命的了。索性解甲歸田，回去老老實實的種我的地去?！?/br>
    李修堯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宋弘光卻明白他這一眼的意思。陳應(yīng)青是個讀書人，不過是一直懷才不遇罷了。是李修堯欣賞他的才華，將他招募為了自己的幕僚，前幾日又疏通關(guān)系讓他進了戶部任職。

    于是宋弘光忙轉(zhuǎn)身看著陳應(yīng)青，搓著雙手有些不安的說道：“老陳，我不是說你啊。你雖然也是個讀書人，但你和外面那些讀書人是不一樣的。哎呀，總之我知道你心中是從來沒有看不起我們這些武人的，你不算在我剛剛罵的那些讀書人里面?！?/br>
    他是個粗人，不是很會解釋。不過彼此在一起共事也有個一年多了，陳應(yīng)青也是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我明白?！标悜?yīng)青笑著回道，“別人不知道，我這兩年卻是跟著宋將軍你和大都督上過戰(zhàn)場的，知道將士們浴血奮戰(zhàn)的不容易，心里又怎么會看不起你們？而且我覺得本朝重文輕武的這個習(xí)俗也該改一改了。若一味的打壓武臣，往后若邊境有戰(zhàn)事了，又或是哪里有流寇了，誰去沖鋒陷陣？難不成要派遣個文臣過去，僅憑著一張嘴退敵嗎？”

    “就是這個理?！彼魏牍馀d奮的一拍大腿，“還是老陳說的對?！?/br>
    屋內(nèi)其他的兩個幕僚也紛紛的附和著。

    陳應(yīng)青這時看向李修堯，問道：“大都督，現(xiàn)在大皇子要被立為儲君的事已經(jīng)定下來，想必明日立儲君的詔書就要昭告天下，您看這事可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總不能真的讓大皇子被立為儲君，那總歸會到他們很不利的?？苫噬弦呀?jīng)定下來的事，而且明日立儲君的事就要昭告天下，他們暫且也是沒有什么法子的。

    “干脆讓我去將那幾個領(lǐng)頭的只知道什么嫡啊長啊的酸臭文臣給宰了，看那些文臣怕不怕。只要他們怕了，往后還不要聽我們的。”宋弘□□憤憤的說道。

    “若殺人能解決所有的問題，那這世間不都要亂套了？”李修堯面色沉了下去，聲音也冷了下去，“非但不能殺，往后對著他們還要恭敬?，F(xiàn)在正是緊要關(guān)頭，莫要四處樹敵。”

    又緩緩的說道：“大皇子現(xiàn)在不過是被立為儲君而已，你急什么？”

    莫說大皇子只是被立為儲君而已，便是他現(xiàn)在登基成為了皇帝，有宋博簡等人在背后扶持那又如何？最重要的還是要手里握著兵權(quán)。

    而且與其擔(dān)心大皇子，還不如擔(dān)心皇帝?；实鄣拐娴氖莻€人物。既然他現(xiàn)在立大皇子為儲君了，勢必要慢慢的清算他們。

    皇帝總要保證皇位的穩(wěn)固的。

    李修堯冷笑。不過這個局面還是很好解決的。但凡只要這天下間有動亂，皇帝就需要用到他們，那他自然就不敢現(xiàn)在就清算他們了。

    他想了想，就問坐在左手邊第二張?zhí)珟熞沃械娜耍骸扒皟扇召F州鎮(zhèn)遠府有奏本遞上來，說是近期又有生苗鬧事？浙江沿海府縣也有奏本過來，說是倭寇燒殺搶掠？”

    這個人名叫伍康德，也是李修堯一手提拔上來的，現(xiàn)在在兵部當差。

    當下伍康德忙回道：“確實如此。且鎮(zhèn)遠府的奏本里還說苗情甚為兇險，甚至太守都被生苗遣人給殺害了。鎮(zhèn)遠府的奏本里面一方面是稟明這事，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請朝廷重新委任一個人為鎮(zhèn)遠府太守?！?/br>
    “既如此，我這兩日就設(shè)法讓你去出任鎮(zhèn)遠府的太守。”李修堯右手食指輕點桌面，慢慢的說道，“你到任之后，立即平定所有鬧事的逆苗，不教他們?yōu)榈湲數(shù)匕傩铡５粯?，即便平定了，此事你也不可對朝廷提起，更要要隔三差五的就上書一封過來，言明苗情如何的兇險?？捎涀×?？”

    伍康德忙起身從椅中站起，回道：“屬下記住了?！?/br>
    李修堯?qū)λc了點頭，示意他坐下。

    又交代了幾件事之后，李修堯就叫他們回去：“大皇子立為儲君的事你們暫且也不用放在心上。便是有人對你們言語挑釁，也要給我忍下去，萬不能和任何人起了沖突，若不然，我是個什么樣的人，想必你們心中也都是明白的?！?/br>
    眾人心中一凜，忙回道：“屬下不敢?！?/br>
    李修堯就揮了揮手，讓他們回去。眾人對他行了禮，魚貫退出。

    李修堯就想起先前是遣了齊明去告知沈沅不回去用午膳，讓人直接將午膳送過來　d，但現(xiàn)在看看日色，倒是還趕得回去同沈沅一起用午膳，便起身從椅中站了起來。

    這時忽然就聽到陳應(yīng)青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下官見過李大人?！?/br>
    這宅子里除了他還能有哪一位李大人？自然就是他的‘好’弟弟李修源了。

    想起前兩日他安放在宅子里的眼線對他說的事，李修堯的面色微沉了下去。

    他就吩咐齊明：“你去將二公子叫過來。”

    第131章 心跡忽明

    李修源剛從外面回來，就看到陳應(yīng)青等人剛走出墨韻齋的院門。

    他知道這些人都是李修堯的幕僚，也都是他的心腹，不過在他的眼中，這些人也都只是些烏合之眾罷了。

    出來的這四個人里面，三個都是武將，只怕連自己的姓名都是不認得的。一個陳應(yīng)青雖然是讀書人，但也只有個秀才的功名，肚子里能裝了幾本書？李修堯?qū)⑦@些人視為自己的心腹，可真是……

    李修源心中暗自鄙視，目光不過在陳應(yīng)青等人面上極快的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然后面上冷淡的就想繼續(xù)往前走。

    宋弘光等人心中也是瞧不上李修源的，總覺得不過是念了幾本書的文弱書生罷了，只怕都手無縛雞之力的，壓根就不想同他打招呼，都紛紛的轉(zhuǎn)過頭去。不過陳應(yīng)青為人就要圓滑許多，還是對著李修源行了個禮，叫了一聲李大人。

    李修源冷淡的輕嗯了一聲，就算是應(yīng)了，然后抬腳繼續(xù)往前走。陳應(yīng)青等人這才繼續(xù)往大門口走去。

    不過李修源往前走了沒幾步路，就聽到有聲音在背后高喊：“二公子請留步?！?/br>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一看，認出叫他的人是李修堯身邊的長隨齊明。

    齊明這時已經(jīng)追了過來，屈著一條腿對他行禮，又說道：“大公子請二公子過去?！?/br>
    “什么事？”李修源眉頭微皺。

    齊明直起身來，回道：“小的不知。但二公子過去了自然就知道了?！?/br>
    李修源想了想，還是轉(zhuǎn)過身往墨韻齋走。不過心中到底還是有幾分納悶的。

    雖然是兄弟，但一個庶出，一個嫡出，兩個人的性子也都是冷淡的。李修堯的性子較他還要更冷漠一些。所以這些年他們兄弟兩個之間的感情并不好，李修堯從沒有主動叫他過去的時候。那現(xiàn)在李修堯叫他過去是有什么話要對他說？

    心中思索著這事，他就已經(jīng)走進了墨韻齋里面。

    就見李修堯正坐在東次間書案后面的圈椅中。他的背后是一只又寬又高的書架，幾乎將那一整面墻都給占了，上面還擺放了磊磊陳書。

    李修源看了那些書一眼，心中認定李修堯這也不過是在裝門面罷了。不過還是淡淡的叫了一聲：“大哥?！?/br>
    李修堯也沒有讓他坐的意思，目光打量了他一打量，然后開口慢慢的問道：“你剛剛從哪里回來？”

    李修源輕嗤：“你不是遣了人暗中查探我，既如此，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不是都了如指掌？那又何必要來問我？”

    “確實?！崩钚迗蚰抗怃J利的看著他，語聲沉沉，“若不是我遣人查探你，我壓根就不會知道，你身為一個李家人，竟然會同宋家走的那樣的近。而且群臣聯(lián)名上書，請求皇上立大皇子為儲君的章奏里面你也署了名?！?/br>
    李修源不說話。

    李修堯輕哼：“這算什么？你身為李家人，卻去幫助外人一同對自家人不利。你這么多年的圣賢書都讀到了哪里去？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這個道理你不懂？三歲的小孩子都懂?！?/br>
    “就是因為我讀了這么多年的圣賢書所以我才會這樣做?！崩钚拊春鋈痪图悠饋恚澳阋詾槲也恢滥阈睦镌谙胧裁?？你是想要扶持二皇子上位。他尚且還在襁褓之中，懂得什么？到時你身為他的舅舅，手中又握著京郊三大營的兵權(quán)，朝堂上不就由得你說了算？我身為大齊的臣子，容不得有人這樣犯上作亂，做曹阿瞞?！?/br>
    “你以為若大皇子上了位就能由得他自己說了算？不還是由得宋博簡在背后說了算？”李修堯的聲音冷冷的，“你又焉知他不會是另一個曹阿瞞？”

    李修源沒有說話。片刻之后他才說道：“我相信宋侯爺不是這樣的人。而且自古立嫡立長，立大皇子為儲君，也可以免卻諸多爭端，天下才能穩(wěn)定?！?/br>
    李修堯笑了起來。

    “真是幼稚！而且愚蠢！”他的聲音不緊不慢的，眉目間有種傲慢的冷淡，“你以為若皇帝薨了，僅憑一個宋博簡，他就能扶持大皇子在皇位上坐的穩(wěn)當？不說寧王，其他的那幾個親王哪一個是好對付的？強叔弱侄，到時爭端方起，天下才要大亂。而我們李家，只怕不等大皇子登基為帝，就要遭宋博簡清算了。你害了整個李家，到時九泉之下你有什么顏面去面對李家的列祖列宗？”

    李修源聞言氣極：“你以為大齊沒有了你就會大亂？你不過是一介武人罷了，懂得什么？不過只知道在戰(zhàn)場上打仗罷了。但朝廷不是戰(zhàn)場，不是你沖鋒陷陣的地方。治理天下，還是要靠我們這些讀書人的。至于我們李家的列祖列宗，我大節(jié)上是不錯的，他們必然不會怪我，只會贊賞我。”

    李修堯目光藐視的看著他。

    “你做的那些事，同永昌侯宋家的人親近也好，在聯(lián)名書上署名也好，其實這些小伎倆我都是不放在眼里的。也不會對我構(gòu)成一星半點的影響。我現(xiàn)在叫你過來，想要同你說的其實也不是這件事?！?/br>
    “那你要同我說什么？”李修源氣的面色鐵青，雙頰都緊繃著。

    李修堯竟然在他面前狂妄到這個樣子。竟然說他做的那些事都不會對他構(gòu)成一星半點的影響。

    李修堯望著他。目光不復(fù)剛剛的漫不經(jīng)心，反倒是整個兒的都沉了下去：“沈沅是你大嫂，往后你在這宅子里見到她，要對她恭敬有禮?！?/br>
    李修源一怔。不過過后他就明白李修堯這是什么意思了。

    定然是李修堯在這宅子里也安放了眼線，所以那日他在游廊上遇到沈沅卻對她態(tài)度傲慢，自始至終都沒有恭敬的開口叫她一聲大嫂的事李修堯知道了。

    李修堯特地的叫他過來竟然只是想對他說這件事？要他對沈沅恭敬有禮？

    李修堯就這樣的維護沈沅？這點兒委屈也看不得她受？

    李修源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覺得心里極不舒服起來。

    明明是自己那樣厭惡的一個女人，卻被他的大哥這樣的捧在手掌心里面寵愛。

    他什么話都沒有說，轉(zhuǎn)身就出了屋。

    不過一出屋門，還沒有走上兩步，迎面就見沈沅正帶著一個丫鬟從院門那里走了進來。

    日光晴和，就見她披著一件蓮青色撒花緞面的斗篷，懷中抱著一瓶紅梅。

    蓮青色是極素淡的顏色，梅花的花瓣卻是色若胭脂一般，這兩種顏色明明就是色彩風(fēng)格迥異的，但卻都是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