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緊張地端詳著她的臉，但沈朝元很平靜，平靜到看不出喜怒哀樂。

    就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我知道了?！彼届o地說。

    楊柳不覺得這事已經(jīng)過去了，但她更不敢問沈朝元是不是真的把自己的話聽了進(jìn)去。她無奈地目送著沈朝元走，在沈朝元出門前，大膽地叫住了她，“縣主，您一定要幫婢子在鄭嬋姑姑面前說話，千萬別讓她知道這些事是我告訴您的?！?/br>
    “我知道了?！鄙虺终f了一次。

    楊柳嘆了口氣。

    沈朝元離開楊柳的房間，青寧依舊站在拱門那守著，看到沈朝元，便楞了一下，“縣主，鄭嬋姑姑還沒有回來。”

    “沒關(guān)系，你不用繼續(xù)守著了，跟我回去吧?！鄙虺?。

    “是?！鼻鄬庱R上跟上她的腳步一起回到臥房。

    沈朝元坐在凳子上，半天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抬頭問她：“青寧，你平時可以出府嗎？”

    青寧答道：“月底可以，除非您不批準(zhǔn)?！?/br>
    “那，如果我同意你出府，你是不是能隨時出去？”沈朝元道。

    青寧想了想，點(diǎn)頭，“應(yīng)該可以?！?/br>
    沈朝元問：“你會用錢吧？”

    她推己及人，這個問題可不能掠過，非要問一聲不可。

    青寧說會。

    沈朝元拿出一些錢交給青寧。

    青寧慌張地問：“這是賞錢嗎？”她認(rèn)真數(shù)了一下，說得記賬。

    “這些事你去做。”沈朝元道，“我有一件事托付你?！?/br>
    青寧斂容道：“縣主有命，婢子一定遵從?！?/br>
    “你去街上幫我買些書回來?！鄙虺?。

    “您想要哪本書？”青寧問。

    但沈朝元報不出名字。

    她想了想，對青寧說：“我要醫(yī)書，你悄悄出府，悄悄帶回來，等我單獨(dú)見你時交給我?！?/br>
    青寧行了一禮，“婢子遵命?！?/br>
    沈朝元道：“現(xiàn)在就去?！?/br>
    ☆、傷假

    這么著急？

    青寧心中一動，明確地了解到沈朝元對此事的看重。

    這么要緊的事，居然交給自己，青寧不敢怠慢，馬上領(lǐng)著沈朝元親手書寫的批條和錢，迅速離開了晉王府。她上街買了不少醫(yī)書，鬼鬼祟祟帶回了正月園，她記得沈朝元說過交書時得避著人，所以在回來前還特意在附近找個地方將書先藏起來。

    沈朝元就在院子里坐著，“回來了？書呢？”

    “鄭嬋姑姑呢？”青寧像是接頭一樣問她。

    “還沒回來，你把書給我?！鄙虺馈?/br>
    青寧迅速跑出去把書抱回來，和沈朝元一起將書運(yùn)到了新的書房。

    沈朝元又給了青寧一筆賞錢，便命她在門口候著，如果鄭嬋回來便提前提醒她。

    青寧答應(yīng)得相當(dāng)痛快。

    而沈朝元則進(jìn)入書房內(nèi)，點(diǎn)上油燈，開始看書。

    她不在乎什么草藥辨別，什么傷寒診斷，一目十行地迅速閱覽，只找一個關(guān)鍵詞，石女。

    十幾本醫(yī)書中，只有四本記載了這種情況，沈朝元靜靜地看完，將四本放到書架最上方，其余的書則隨意地收入書架第一排。她安靜地走到門口，將門拉開，“不用守了，我回臥房?！?/br>
    “鄭嬋姑姑還沒回。”青寧先報告一聲，接著說，“婢子送您回屋?！?/br>
    “那就跟我來吧?！鄙虺袣鉄o力地說。

    “您生病了？”青寧聽出她的聲音相較往常有些孱弱。

    “你去把我的琴搬來?！鄙虺淮稹?/br>
    在正月園里，青寧是最聽話的，問都不問就走了，回屋時已經(jīng)抱著沈朝元常用的琴。

    “就放桌上吧。”沈朝元隨意地說。

    青寧輕輕把琴放下擺好。

    沈朝元試了試弦。

    青寧高興地問：“您打算要練琴嗎？”

    “你在旁邊聽吧?！鄙虺?。

    “是?！鼻鄬幐吲d了，今天她已經(jīng)被趕走好幾回，終于有一次能留下了。

    沈朝元回憶著之前學(xué)過的琴譜，慢慢撥動琴弦。

    青寧很快便沉醉了動人的琴聲中，不過，也沒忘記和沈朝元說話。

    很奇怪，她竟然能一邊彈奏如此美妙的音樂，一邊走神閑聊。

    “我沒什么心情去晚宴。”她說。

    “是五月初六的在安國侯府那場晚宴嗎？”青寧問道。

    “是?！?/br>
    “也對，您平時一直都喜歡清靜，不過您已經(jīng)接下了請?zhí)?，就非去不可了，唉?！?/br>
    “有什么辦法能讓我不用去嗎？”沈朝元一邊彈奏，嘴也沒停。

    “如果您生病當(dāng)然就不能去了?！鼻鄬幮?，“不過想生病可不是容易的事?！?/br>
    “你說得對?！鄙虺^續(xù)安心彈奏，似乎已經(jīng)不將非去那場晚宴的事放在心上。

    她看起來就像是隨口抱怨一樣，并非真心不想去那場晚宴。那畢竟是葉律歆親自邀請的啊。

    “你聽聽外面有什么動靜？”沈朝元讓青寧去開門。

    “是鄭嬋姑姑回來了，正往這邊走，好像拎著什么……那是藥包嗎？”青寧嘀咕。

    沈朝元的手停在了第三根弦上。

    “讓她進(jìn)來?！?/br>
    “是?！鼻鄬幊崑日姓惺?，“鄭嬋姑姑，縣主請您進(jìn)去。”

    鄭嬋忙快步跑來，剛上臺階，臥房內(nèi)卻突然傳出一聲錚鳴，隨后是一聲慘叫：

    “??！”

    “縣主！”鄭嬋扔掉藥包沖入屋內(nèi)。

    沈朝元弓著腰，用力地握住自己的右手，可仍有鮮血不斷從指縫間流出。

    “去叫太醫(yī)！”鄭嬋朝青寧吼道，她慌神都沖向沈朝元，“怎，怎么回事？”

    沈朝元低著頭，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是琴弦?！?/br>
    古琴第三根弦上，沾著血。

    鄭嬋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本能地扯出布條為沈朝元包扎，即使她上次已經(jīng)被太醫(yī)警告過這種包扎方法是錯誤的，但她現(xiàn)在只想為沈朝元迅速止血，她指縫里的鮮血就像是泉水的源頭一樣源源不絕，染紅了琴弦也染紅了手指，手掌，甚至半條手臂。

    沈朝元咬著牙沉默地低下頭。

    不久，太醫(yī)快步跑來，這回的主治大夫不是梁晚清了，他在后面拎藥箱。

    得知正月園的涪陵縣主受傷，太醫(yī)院里迅速派出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爺爺。

    他坐著轎子來的，轎子停在臺階下，他矯健地上了臺階，梁晚清也同時把藥箱放在桌上。

    沈朝元伸出手，在太醫(yī)重新替她更換包扎時全程安靜。

    “縣主，您的手……”老太醫(yī)苦惱地說，“琴弦割得有點(diǎn)深?！?/br>
    “這是什么意思？”鄭嬋敏感地看向他。

    老太醫(yī)沒賣關(guān)子，“放心，我全力醫(yī)治，不會有后遺癥，但這段時間右手不能用了，不能碰水，不能提重物，最好一直保持著自然伸直的樣子，不要觸碰其他東西?！?/br>
    “這沒關(guān)系?！编崑人闪丝跉狻?/br>
    沈朝元說：“可是初六還有葉律歆發(fā)來的請?zhí)?，安國侯府的晚宴怎么辦？”

    “那就不去，您受傷了，理應(yīng)靜養(yǎng)?！编崑日f，“奴婢去跟世子妃說一聲，幫您拒了?！?/br>
    “是啊，千萬別彈琴?！崩咸t(yī)忙說，他怕這位縣主真是個葉律歆般的琴癡。

    不過他確實(shí)跟沈朝元不熟，但凡對她有一點(diǎn)了解就知道她對琴并不癡迷。

    “好，那就麻煩你替我跟叔母說一聲了?！鄙虺?，“早點(diǎn)讓她知道比較好?！?/br>
    鄭嬋正色，“奴婢這就去。”

    鄭嬋已經(jīng)是今天第三次出門了。

    等她一走，沈朝元將青寧叫進(jìn)來，讓她把之前鄭嬋扔在門口的藥包撿起來。

    青寧依言而動，根據(jù)她的命令，將藥包送到老太醫(yī)面前。

    “這藥是不是太醫(yī)院開的？”沈朝元若無其事地問道。

    老太醫(yī)今天值班，對太醫(yī)院的出入了如指掌，“是，正月園的藥是下官親自開的?！?/br>
    “什么藥？是用來調(diào)理身體的嗎？”沈朝元像是閑聊一樣和氣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