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崔瑛對這個倒還有些經(jīng)驗,他上大學(xué)的時候曾經(jīng)跟導(dǎo)師幫官方編過驗核指紋的數(shù)據(jù)庫,對怎么觀察指紋還是有些心得的。他觀察了一下鎖上的指紋,先核對牢頭的,很快就根據(jù)鎖上的指紋痕跡當(dāng)眾說出了幾人的開鎖順序。所有被關(guān)在這間屋里的衙役書吏們本來就被關(guān)得心浮氣躁,又見識了黃銅鎖上生出黑色指印的痕跡,本來就已經(jīng)吃了一次驚嚇,再聽崔瑛根據(jù)這些層層疊疊的黑色指印就能判斷出牢頭的開鎖順序,甚至連開鎖的姿勢都說得一清二楚,心中敬畏之感更甚。其中有幾個人臉色就已經(jīng)開始發(fā)白了,坐在上首的柴宗訓(xùn)看到人群中變了臉色的幾個人,沖邊上的侍衛(wèi)使了個眼色,很快將幾個給揪了出來。 “小的冤枉!”其中一個瘦小的漢子當(dāng)即叫道,“小的和李大哥是同鄉(xiāng),經(jīng)常去班房里的,小的最遵紀守法不過了,小的真沒私放過逃犯?!?/br> “小的冤枉,小的冤枉。”一起被抓出來的幾個人一聽有人喊冤也跟著一塊兒喊道。 跟著柴宗訓(xùn)的長史麻利地從一疊手印里翻出了這幾個人的,與鎖上的手印一一核對,很快便發(fā)覺有兩個人的手印在鎖上出現(xiàn)了。 “行了,下面交給長史吧,”柴榮一看主要嫌疑人都抓住了,臉色放松了一點,“你把牢頭和這兩個人都帶下去審吧,若是還找不到內(nèi)鬼……” “屬下也可以直接請辭了。”太子府的長史苦笑著拱了拱手,帶了一隊侍衛(wèi)押著人進了后堂。 “剩下的交給你了?!辈褡谟?xùn)瞟了一眼敬畏地看著他和崔瑛的書吏衙役們,對立在一旁的權(quán)知開封府的推官說道。 崔瑛想了想,還是把告訴柴宗訓(xùn)一些審訊之法的想法咽了回去,皮rou之苦好挨,精神折磨難過,這法子若落到j(luò)ian人手里,不知道會構(gòu)陷多少仁人義士,這些法子還是爛在自己的肚子里好了。 “殿下,汴河以北的幾家世族都在跟佃戶談漲租的事兒,”一名侍衛(wèi)打扮的人走到柴宗訓(xùn)身邊低聲稟報道:“他們和佃戶說,因為朝廷要多收田畝稅的原故,租賃田地的租子從五成漲到七成,如果不愿意干的,現(xiàn)在就退佃走人,已經(jīng)有幾十戶人家因交不上租子而被攆走了,如今正往汴梁城聚集。按低下人估算,這一下得趕走七八百戶佃農(nóng),這些人要是進了汴梁城,怕是會有損殿下和陛下的聲望?!?/br> 柴宗訓(xùn)眉頭皺了一下,“你去告訴吳廷祚,準備安頓這批佃戶,不可使之有損?!?/br> “喏!”那侍衛(wèi)行了禮,匆匆進屋去找權(quán)知開封府府尹去了。 “殿下,”又一個侍衛(wèi)腳步匆忙地走近柴宗訓(xùn),“京里的糧鋪開始提高糧價了,說是因為田租要漲,所以糧食價格也要漲?!?/br> 這話一出,別說柴宗訓(xùn)了,就是剛剛出來的畫癡范坦都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汴梁城不是普通的小縣城,小縣城周圍多是農(nóng)人,縣中不過千余戶,遇上豐年,農(nóng)戶家中常常要先留上一年的口糧,多余的糧食才會拿出去賣,有些人家甚至是不賣糧食的。在這些小縣城里,如果糧價過高,吃自家糧食的農(nóng)戶是不會受到影響的,縣里的千余戶人家也能以較低的價格從農(nóng)人那里買到糧食,糧價根本漲不起來。只有在災(zāi)年,農(nóng)戶手里沒有糧食,這種提價的戲碼才有用。 可汴梁人口可不是區(qū)區(qū)千戶,甚至不是萬戶、幾十萬戶的人家生活在汴梁城內(nèi)外,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是不種糧食的,此時農(nóng)人手中的糧食已經(jīng)賣給了糧商,糧鋪糧食漲價,普通百姓只能忍著去買高價糧,要不然就沒得吃。 “我回宮去和父皇說吧,不行就開常平倉就是了?!睕]有災(zāi)荒的時候提升糧價,雖然有些麻煩,但柴宗訓(xùn)并不覺得有多心慌,各地的秋稅秋糧都剛剛?cè)刖?,想要穩(wěn)定市場并不難。 “殿下,當(dāng)心糧倉!”崔瑛想起六安逃犯所做下的事情,提醒柴宗訓(xùn)道。 “是了,我會安排的?!辈褡谟?xùn)對付這些私底下亂七八糟的手段可比崔瑛老道多了,點頭應(yīng)下崔瑛的提醒,一個眼神過去,自有侍衛(wèi)悄悄離開去處理了??上南⑦€沒完,很快又有人還稟告,勾欄瓦舍里有人傳秋闈有人舞弊,還隱隱將矛頭指向了當(dāng)今太子,以及為太子做參謀的妖人崔瑛。 出了開封府,隨便找了個腳店休息的崔瑛聽到這些傳得一點技術(shù)含量都沒有的小道消息,有點無語。 “哎,阿瑛你怎么都不急的?”和崔瑛在一起的范坦臉色都急變了,“千夫所指,無疾而終,這些民間謠言最可怕了,好好的人經(jīng)他們的嘴一嚼一傳,就不知道要變成什么鬼樣子了?!?/br> “我知道?!贝掮痪o不慢地點點頭,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來自后世的崔瑛更懂得輿論的力量,別說曾經(jīng)什么“蒼天已死”之類的讖語歌謠,只要想想潘金蓮和武大郎在文學(xué)作品中的形象,就知道被造謠的下場了。不過這個世界上也沒有誰比他更會運用輿論的力量,崔瑛只要想,他有的是辦法洗白一個人的名聲或者讓一個人聲名掃地。只不過,這種能力不能隨便動用,沒有哪個統(tǒng)治者會愿意自己治下出現(xiàn)一個會隨便cao控輿論的人。 崔瑛還在等,能熬過五代亂世的世族,應(yīng)該不會只有這么一點兒手腕,這種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陷害,太容易被拆穿了,而且也傷害不到他或者太子什么。畢竟柴榮只有這么一個兒子,而且父子關(guān)系極為親密,皇家傳統(tǒng)上的那些勾心斗角并不會在父子倆之間發(fā)生,更何況柴榮已經(jīng)幾次透露出要提前退位的消息了,離間皇帝和太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聽說了沒有,”和所有的小道消息一樣的開頭,也一樣吸引了一堆無聊的聽眾,“當(dāng)今要把控鶴軍的那位給……”那個神神秘秘壓低聲音的幫閑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那位聽到消息怕是要這樣?!彼檬肿髁艘粋€翻手的姿勢,眼神里全是擔(dān)憂,“這天下又得亂了。” “不能吧?”一旁有人質(zhì)疑道,“那位和陛下可是親戚呢,而且控鶴軍日子好過啊,天天有好吃的,能跟那位干這個?”那人也翻了一下手掌道。 “你不知道吧,那位是咱們太祖爺招的上門女婿,說好了取公主以后天下是他的,誰知竟給一個外姓人搶走了,這能不憋屈嗎?” “那是挺窩囊的?!敝車娜苏J同道。 “而且誰說控鶴軍日子好過的?我一哥們在那里,天天都要被累死了,能趁機砍了整出這些來的皇帝,他們肯定做?!蹦菐烷e信誓旦旦。 與此同時,在端拱殿里的柴榮還截獲了一封非常要命的文書——以張永德的口吻寫給遼帝的一封信,要以燕云十六州來換遼兵相助,信里還有不少詳細的兵部輿圖和兵力布置的說明,而這封信的字跡與崔瑛有九分像。 “這些人果然活膩歪了!”柴榮將那信遞給跟著柴宗訓(xùn)一起進宮的崔瑛,氣哼哼地說:“不必留手了,按最狠的那套方案行動吧!” 第88章 名聲 對于世族的人來說什么是最狠的呢?崔瑛對這些是不太懂的,只知道他們更看重名聲和家族未來的希望,對于性命什么的卻不是非常在乎,世家大族是那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過人心相同,絕望的同時看到別人過的更好,那就是最大的痛苦了。 先皇后曾經(jīng)應(yīng)該跟皇帝說過些什么,柴榮與柴宗訓(xùn)父子這些年一直在想方設(shè)法地收攏耕地,讓無田的佃戶能夠以比國家稅賦略高一些的價格佃到田地,即使不能土地國有化,但將耕地放在自己手里絕對比放在那些人手里要放心些。 造謠的人隱于市井中的禁軍密探早就盯上了,只等一聲令下就能抓捕,信件被截留,知道自己被誣陷的張永德氣得胡須根根直豎,帶著一小隊控鶴軍就去圍了那幾家的院子。 抓捕逃犯是一樁大麻煩,澄清街面上那些越傳越邪乎的謠言也是一樁大麻煩。 “德華,這回可別手軟,抓捕逃犯的事不用你cao心,本王已經(jīng)布置下人手了,但怎么澄清謠言怎么整得這幾家人生不如死,就交給你放手去做了?!?/br> “是,殿下!”崔瑛一拱手,離開時還頗有些煞氣。 崔瑛當(dāng)然是惱火的,不說在六安時那伙人差點燒了六安縣城,他提前得了消息也被嚇出了一身冷汗,若是當(dāng)時他遲頓一點,那幾百條人命便都葬送在那一晚了。就說那幾個人販子,專門偷殷實小戶人家的孩子,這些孩子不像窮人家的孩子吃不飽穿不暖,面黃肌瘦的賣不上價,也不會像富戶高門有本事引動官府去捉人。 當(dāng)初將這伙人抓到的時候,經(jīng)他們手賣出去的孩子不下百人,能追回來的不過一手之?dāng)?shù),七成的孩子都沒有活過兩年,便死于那些尋求刺激的變態(tài)之手,另外還活著的孩子,有瘋了的,有落下身體殘疾沿街乞討的,還有一個性子剛烈的,趁夜里用繩子勒死了尋歡的“客人”,然后逃跑不成,被送官的。也就是那個孩子的卷宗被無聊的柴永岱翻到,這才徹底揭了蓋子,柴宗訓(xùn)親自上手督陣,才把這群人給誘捕到。 “我聽說那伙人販子跑了!”崔瑛剛出宮門便見柴永岱一頭汗地跑過來,身后跟了兩個不敢在宮門前大聲喧嘩,又不敢跟丟主子的內(nèi)侍。 “嗯,太子殿下已經(jīng)布置人手去抓人了。”崔瑛點頭。 “阿瑛,”柴永岱鄭重地盯著他說道,“你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兩家人的名聲給我攪得能有多臭有多臭,我私底下問過那三個幸存的孩子,光顧那幾家私寮的都是那幾家的朋友,這幾個人販子就是他們的爪牙。” 崔瑛聽到這消息,真是有點被惡心得想吐了。 回到呂家,和呂蒙正將這事情一說,也在孝中的呂蒙亨因為一直生活在呂家,交際圈子與那幾家有些相通,也想起了一些暗地里流傳的消息,當(dāng)初大家以為是哪家小人造謠中傷,也能想到煌煌大族也會干出這些齷齪的事呢? “這事兒也太惡心了,”呂蒙亨氣憤道,“我要好好寫一篇文章,將他家的惡事名傳天下?!?/br> “阿瑛,你打算怎么做?”呂蒙正也被惡心地夠戧,“父親曾經(jīng)是起居郎,與史官們關(guān)系還好,要不我下個貼子,麻煩他們在史料上記一筆?” 崔瑛最知道文學(xué)的影響力可比正史強多了,不過蚊子腿再小也是rou,不如多管齊下。家里兩個進士,秋闈過了發(fā)解試的舉子和沒過的士子都還在,正是個揚名的好時候。 “陛下打算從內(nèi)庫撥筆錢為這些可憐的孩子超度一下,我打算在京郊給他們修個墳,立塊碑,辦場法事,只是這碑文和悼文嘛……” “交給我!” “我來寫!” 呂蒙正和呂蒙亨兄弟倆同時說道。 崔瑛搖了搖頭,“不是孩兒無禮,您二位的份量不太夠?!笔聦嵣线@個時候好像也沒有如李杜或唐宋八大家那樣名傳千古的文豪,那么還是發(fā)動人民群眾的力量為好。 不過一夜,汴梁城的百姓剛醒來,便發(fā)覺消息的流行實在變得太快。昨天還在說秋闈舞弊,說那個流民小縣令是妖人,說張將軍要造反。到了今天一早,要造反的張將軍帶著控鶴軍奉皇命圍了兩個大族的院子,而街面上的消息則被一則貼在開封府衙上的征文比賽占據(jù)了。 “陶兄,你是在衙門里當(dāng)差的,這消息作不作得了準?”吃湯餅的朝食鋪子里,一群人在問。 “當(dāng)然作得了準,君無戲言,官家、太子都點了頭的,交給崔教頭的事兒?!?/br> “那兩家真的……”其中一個人手朝那兩家宅子的方向分別點了點,悄聲地問。 陶霖沉著臉點了點頭,“傳出來的都還是好的,有些太畜生的事情崔教頭怕嚇著了百姓,根本沒讓傳出來?!?/br> “這些事都還是好的?”那漢子憤恨道,“禽獸不如!” “你們?nèi)粽J得哪些才子讀書人也招呼他們寫一寫,聽說官家專門從內(nèi)庫撥了潤筆來,從現(xiàn)在開始到明年春闈結(jié)束后十天,每旬擇一篇好文貼出來,最后擇最好的刻到石碑上去?!?/br> 征文的事兒在文人之間掀起了軒然大波,可以預(yù)見明年開春來京的舉子們會將這兩家的事跡傳播到天涯海角,成為mama們嚇唬小孩子的民間傳說故事之一,流傳上千百年。 至于普通百姓,除了口耳相傳的故事之外,說書先生的話本和現(xiàn)在還沒有的戲劇都是很好的傳播手段。可惜崔瑛從小就對拖著長長唱腔的京劇不太感興趣,黃梅調(diào)也就知道個《女駙馬》,再加上音樂課學(xué)的一段豫劇《花木蘭》的一段,完全不知道那些板啊眼啊的應(yīng)該怎么去弄。而且他雖然出了孝,呂家卻還在孝中,搞戲劇不是太方便。 崔瑛想了想,最后跑到教坊司去,把大概事情和想要的效果跟教坊司里的頭頭一商量,最后弄出了個剛烈女子被拐,受盡折磨后機智逃脫,太子懲治惡人,一家團圓后皇帝給予賞賜的四幕大戲,模式卻有點類似話劇,崔瑛能給的建議也就只那么多,全校課程那么多,唯獨影視編導(dǎo)班的課他沒帶過,也沒辦法。不過專業(yè)的事情交給專業(yè)的人來做,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教坊司里能唱會跳的人不要太多,也有些不得志的文人能寫些故事。 “記住,一定要突出這兩家的惡,女孩兒的無辜,官家的英明,如果傳歪了壞了女孩兒的名聲,那這事兒就更惡心了。”崔瑛臨走前還不忘叮囑道。不是他多心,就是現(xiàn)代,受害者有罪論也是十分猖獗的,何況是舌頭底下壓死人的古代呢。 “你放心,我有數(shù)。”教坊司里的頭領(lǐng)送崔瑛出門,保證道,“我不弄出個讓他們家名聲和院子一樣臭的本子來,把頭剁下來給你帶回控鶴軍當(dāng)球踢!” 崔瑛一下子笑了出來,“你也夠促狹的?!便炅撼堑囊瓜愣际强佞Q軍的家眷在處理,這回張永德發(fā)了狠,把兩家人一圍,將他們家的院子當(dāng)了發(fā)酵池,那味兒頂風(fēng)都能臭十里,就是苦了他們的左右鄰居,大冬天的跑到城郊別院住去了。 交待完這件事,崔瑛下一步是去找陳摶,他打算讓老神仙找塊好地方埋葬這群可憐的孩子。 “就老道看,這里就不錯?!标悡宦犃巳康氖聝海琢松矸ㄒ?,很是做了一番大動靜,然后從汴梁城門順著大道往汴河碼頭走,反復(fù)幾趟之后擇了一個地方。 “墳塋放到林子里,清靜些,這碑文就別杵在墳前讓孩子們看了糟心了,往外放放,這里就挺好,不過要起個小亭子,免得碑被日曬雨淋,早早糊了。” 崔瑛一看這正好是離汴河碼頭半日路程的地兒,對面是幽幽的森林,人跡罕至,他們站的地方卻是離官道不遠。他心領(lǐng)神會地點點頭,暗地里琢磨一下是不是把這事兒改成像《小紅帽》一樣的童話故事,標(biāo)上拼音,供給啟蒙的學(xué)生當(dāng)課文用。 第89章 過渡章 碑文還在征集,得等來年春闈之后才能確定,但石料和選擇、碑亭的建設(shè)一樣一樣都可以安排起來了。教坊司打算將這出戲精排細練,打算元宵節(jié)時在汴梁最大的瓦肆上演,崔瑛手頭的小故事已經(jīng)編好,準備拿去印刷。世家大族的聲譽想要建立起來可能需要數(shù)百年的時光,但想要毀掉,只需幾個齷齪的不肖子弟即可。 忙忙碌碌了一個多月,總算將這件事基本安排妥當(dāng),時間也已經(jīng)進入了顯德二十三年的臘月,不少人家門前已經(jīng)堆起了成竹桿,熏制臘rou的咸鮮味道也在汴梁城的上空飄蕩起來了。 “殿下、張將軍你們怎么來了?”因為呂家還在守孝的原故,崔瑛最近都在控鶴軍居住,臨近年節(jié),他一個人擎了卷書,倚在榻上就著日光讀著前人的筆記小說。那些在曾經(jīng)湮滅于戰(zhàn)火與時光中的故事,他讀得津津有味。他又不慣用仆役,控鶴軍里配給他的幾個家丁都在忙年,直到兩人都進了書房崔瑛才知道有客人到了。 “來看看你,前一陣子忙壞了吧?!睆堄赖滦Φ盟省?/br> “還好,應(yīng)當(dāng)比不上張將軍?!贝掮π?。他就是在軍中讀書教學(xué)生,都聽到汴梁城里的新聞了,因著證據(jù)還沒確鑿或者說柴榮還想釣釣?zāi)缓蟮娜?,正式的罪名還沒下來,除了兩個家主被提去了大理寺,其他人都還是被圍在宅子里的。 張永德當(dāng)初聽到誣陷造反的消息本來就被氣得不輕,他是先帝的女婿,娶了先帝唯一存活的血脈,早些年柴榮將他的位置挪給趙匡胤也是很明顯對他并不信任的信號。而在之前的時代里,被懷疑要造反的臣子是什么下場,身上血腥味兒還沒散干凈的張永德自然再清楚不過了。聽到信兒,他連生啃了那兩家人的心都有了。 除了將那兩家宅院圍起來作化糞池外,這位軍中悍將還使了不少手段來惡心這兩家人,滿汴梁的人天天看兩家的笑話,種種事情甚至讓兩家的一些附庸覺得還是早早認罪的好,省得每天受些雞零狗碎的活罪。 “這兩位是?”簡單寒暄了幾句之后,崔瑛注意到跟在他們身后還有兩個面上帶傷的孩子,一男一女,站在那里有些怯怯的。 “女孩兒是蘇環(huán),男孩兒是林柏?!辈裼泪泛唵谓榻B了一下,兩個孩子低頭行了禮,卻不作聲。 “是他們啊。”崔瑛有些婉惜地說,這就是從那私寮里救下來的孩子了,蘇環(huán)便是那揭了蓋子的烈性女子,崔瑛聽說過她,卻從沒想去見見她,他怕他的不妥表現(xiàn)再次傷害到這個已經(jīng)傷痕累累的女孩兒。 “有三個孩子已經(jīng)被家里大人接走了,這兩個孩子家大人沒了,年節(jié)里宮中忙碌,他們也不好呆?!?/br> 這個崔瑛也知道,不說最近宮里傳出皇帝打算傳位的風(fēng)聲,便是清白人家的孩子也不合適在東宮長住。一手發(fā)覺并跟進了案子的柴永岱自覺自己對這兩個孩子負有責(zé)任,一時擔(dān)心他們住別的大臣家里會受到風(fēng)言風(fēng)語,一時又擔(dān)心他們?nèi)绻麊为氉≡跇钦瑒?wù)的房子里受了旁人欺負。思來想去還是將兩人交給他覺得最有辦法的崔瑛了,只他自己一個人不好意思來,于是又拉了張永德過來。 崔瑛沒問這兩家大人怎么沒的,一個平民小戶的殷實人家,若真鐵了心尋孩子,這人販子后面又有靠山的話,什么事兒不會發(fā)生呢,再問細節(jié)只是給兩個孩子傷口上撒鹽罷了。 “林柏跟我住沒什么問題,但蘇環(huán)是個小姑娘,”崔瑛沉吟了一下道,“控鶴軍里還有幾戶獨自拉扯兒女長大的寡婦人家,小姑娘住那邊可能更合適些?!?/br> 蘇環(huán)聽了這話,面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其實她自進來起就沒什么表情,她略略蹲身,行了一個很粗糙的萬福禮,用嘶啞到可怕的聲音一點點地慢慢向外吐著字:“公子愿意收留阿柏就可以了,聽說公子的作坊里招用女工,小女子愿意去那里自謀一份生路?!?/br> “你還太小了,”崔瑛搖搖頭道,“女孩子到了年歲總是需要年長者教導(dǎo)的,有兩個婦人女工的手藝也是一絕,你好好學(xué)學(xué)總是個安身立命的本事。” 蘇環(huán)心中驀地一暖,她自被拐賣起,遇到過冷眼也看見過鄙薄,被救之后眾人有的以憐憫惋惜之態(tài)看她,仿佛她的一生就此終結(jié);有的盡力幫助她,卻又好像她是家中博古架上的珍玩,不小心便碎了。但面前這人,雖然初見時也有惋惜之情,但接下來卻為她長久的生活做打算,那是一個將她當(dāng)成活生生的人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她真是太久沒有感覺到了。 蘇環(huán)默默地斂衽行禮,算是應(yīng)下了這件事情。 將兩個孩子安頓好,崔瑛再次目視兩位客人,送兩個受難的孩子應(yīng)該不需要眼前這兩個親自上陣。 “皇爺爺打算退位了,新年過后二月二父王登基?!辈裼泪氛溃骸盎薁敔敽透竿跎潭宋視鋈伍_封府尹,以后作為本朝太子的定例,我想請你和張將軍助我一臂之力,將開封府治理得更好。” 崔瑛定定地看了眼這位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和他一起長大的發(fā)小,忽而微笑道:“您都仿昭烈帝三顧茅廬了,我這個臭皮匠敢不從命!” 第90章 元素命名 不管怎么說,兩個孩子安頓在了控鶴軍里,這一幫子在戰(zhàn)場上掙出命來的男人心思粗豪,除了訓(xùn)練就關(guān)注自己鎮(zhèn)上的水渠修得如何,完全沒有把兩個孩子放到心里,婦人們每天作坊、家里、田間地頭連軸忙個不停,也沒功夫搬弄嘴皮子去說什么斜風(fēng)歪話。這讓蘇環(huán)和林柏兩人提了許久的心慢慢放下來了。 新年將近,官府忙著在年前將瑣事處理完,軍中除了輪值的人也都笑呵呵的沽酒割rou,準備新年,柴永岱將要成為帝國的太子,不管他有多少雄心壯志,現(xiàn)在他的任務(wù)都是把那一套復(fù)雜的禮儀給掌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