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下午一直逛到晚上。

    陸覺抬頭望著已經(jīng)徹底暗下的天色, 終于開始思考起一個問題：“我以前都睡哪兒？有自己的房子么？”

    顏九走到他身邊，在心里回答——你以前都抱著我睡。

    她很想就這么說出口，但兩次欲言而止后，終是選擇了放棄, 用比較委婉的說法給他解了惑：“你以前自己租房子住, 后來一直沒付房租，就被趕走了，只能住我家?！?/br>
    “哦?！标懹X應(yīng)著，兀自思索了一會兒，挑眉, “我只能住你家，是因為沒錢，還是因為契約？”

    顏九斜了他一眼：“兩者皆有?！?/br>
    陸覺沉默了一會兒, 再次開口時，語氣里帶上一絲試探：“我能去你家看看么？”

    這句話翻譯過來是——我今晚能繼續(xù)住你家么？

    顏九嗤笑一聲，對他“無理”的要求感到好笑——陸覺, 你不是想要自由么？你不是不想依附著我生活么？

    身為御從的時候，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表現(xiàn)出萬般不愿，現(xiàn)在覺醒成了神子，還是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卻能理直氣壯了？

    我到底愛上了個什么混蛋。

    這樣想著，顏九無情地拒絕了他的要求：“不能?！鳖D了頓，側(cè)頭望著路燈盡頭的黑暗，無聲地嘆了口氣，“今晚，住賓館吧?！?/br>
    不想讓這樣的陸覺進她的房間，卻又不忍撇下他獨自回家。所以，住賓館吧。反正她有得是錢。

    于是，顏九叫了輛車，把自己和陸覺送到了一家五星級賓館。

    在辦理入住手續(xù)時，陸覺“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身份證，眼中的驚訝轉(zhuǎn)瞬即逝。

    或許，她沒有騙他——他以前真是她的御從。

    這樣想著的陸覺，看顏九的視線里充滿了復(fù)雜的神色——她看起來真的不像壞人呢。一路上，無論他提什么要求，她都會盡可能地滿足他，簡直像在繼續(xù)履行身為主人的義務(wù)……

    心里忽然掠過一絲不爽，但陸覺只是皺了下眉，沒有說話。

    從拿到房卡，到坐電梯上樓，找到入住的房間，兩人再也沒交流過半句。

    直到顏九用房卡打開房門，指著靠里面的那張床說：“這張是我的，你睡那張。我先洗澡?！?/br>
    完全是命令式的口吻，但陸覺沒有在意，甚至不在意她只訂了一間房。

    或許他應(yīng)該在意一下的，可不知道是因為付錢的人是她，還是一些別的什么原因，他居然輕松地接受了這一切，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顏九洗完澡后，披著浴袍躺在床上。紅色的法陣經(jīng)過全身，濕漉漉的長發(fā)立刻變得干爽。

    陸覺在去浴室之前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她洗凈后的臉反而更璀璨奪目，不禁看呆了一瞬。

    顏九兀自把玩著手中的手機，假裝沒注意到他的視線。

    聽到浴室門關(guān)閉的聲音，她下意識地抬頭望向浴室所在的方向，漸漸失神。

    突然開始思考起一個問題——自己為什么喜歡陸覺？

    陸覺說，他愛上她，沒有什么特別的理由，愛上了就是愛上了。

    可她覺得，這個世上，沒有什么事是沒有理由的。

    她喜歡他的長相，喜歡他的身材，喜歡他直來直去的性格。

    最喜歡，他炸毛惹她不快后，在床上乖乖躺平，任由她擺布的樣子。

    ——陸覺他，很可愛啊。

    可愛得，讓她忍不住想吻他、抱他、用一切想得到的方式拉進彼此之間的距離。

    失神失得有點長。當(dāng)顏九終于回過神時，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微微一愣。

    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小時？

    是她記錯了時間，還是……

    陸覺還沒從浴室里出來么？

    “陸覺？”顏九試探著喚了一聲，沒有回應(yīng)，是她的聲音太輕了？

    她扔下手機翻身下床，走到浴室門前，試探著敲響了門：“陸覺？”

    還是沒有回應(yīng)。

    難道他在浴室里出了什么意外？

    不可能。

    現(xiàn)在的他不是她的御從，不可能沉迷于水的觸感。更不用說，陸覺從來都是洗淋浴的。

    那么，是逃走了？

    無論真相是哪個，都不是顏九樂于見到的。她的心跳突然加快，又喊了陸覺幾聲得不到回應(yīng)后，手上驀地旋起一個法陣，將門鎖直接破壞，然后一把拉開了浴室門。

    水龍頭沒有關(guān)，正源源不斷地注入巨大的浴缸——水位到了一定高度后，再也沒有上去過。

    熱氣和迷霧隨著浴室門的打開，漸漸散去，于是顏九看清了，一個人正赤身裸體地躺在浴缸里，只留個腦袋露出水面。雙眼緊閉，明顯失去了意識。

    記憶忽然又回溯到了他差點割腕自殺的那一天。顏九的心跳漏了一拍，下一秒，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沿著濕滑的地面來到浴缸旁，手伸進guntang的熱水里，抓住陸覺的一條手臂，將他整個人拎出水面。

    沒去管他滿身的水，以及身上guntang的溫度。她橫抱著他離開浴室，將他輕放到床上，然后雙手抓著他的肩膀，使勁搖了搖：“陸覺！醒醒！”

    水珠劃過他微微泛紅的肌膚，將他身下的被子染濕了一大片。

    顏九一會兒去拍他的臉，一會兒去掐他的人中，用了一切辦法試圖叫醒他，卻都沒有成效。

    探了下他的鼻息，感覺不到他的呼吸，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幾乎是本能地低下頭，吻住了他的唇。

    什么是人工呼吸？什么時候該用到人工呼吸？——她沒有這些知識。只是覺得，人工呼吸可能管用，只是記得，人工呼吸需要嘴對嘴，所以就本能地吻了上去。

    絕對不是因為這樣的“人工呼吸”奏了效，但陸覺確實醒了——他一陣猛咳過后，睜開了淺金色的雙眸，臉上寫滿迷茫。

    看到那雙眼眸，顏九不太舒服地抿了下唇，本能地后退。然而，才退了一步，她的手就被陸覺一把抓住。

    他只是稍一用力，她便撲倒在他身上，眼中閃過一絲尷尬。

    “我怎么了？”他淡淡地詢問。

    顏九從他身上直起身子，跪坐在床沿，視線下移，一不小心便掃過了不該掃的地方。

    陸覺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低頭看了眼自己裸|露的肌膚，微微皺眉，卻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抓過被子的一角，將它翻過來蓋住了自己的下身。

    “你在浴缸里暈倒了。”顏九答著，想把自己的手從他手里抽回來，卻反被他抓得更緊。

    “我為什么會暈倒？”

    “我怎么知道？”

    “……”

    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尷尬。正當(dāng)顏九打算說點什么讓陸覺放開她時，陸覺再次開口，語氣里帶著一絲遲疑：“我好像……我以前是不是……也在浴室里暈倒過？”

    顏九愣了一下，突然就把自己想說的話忘了個一干二凈。靜默了一段時間后，輕輕地點了下頭。

    “真的么？”陸覺躺回床上，拉了拉被子，無聲嘆息，“難怪我不喜歡浴缸。本來想試著克服的，現(xiàn)在看來還是算了?！?/br>
    克服？

    顏九的大腦當(dāng)機了一秒——克服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是想讓自己喜歡上嗎？

    洗個澡而已……陸覺，你是有多無聊？

    無奈地嘆了口氣，顏九抖了抖自己的手：“能放開了么？”

    “??？哦?！标懹X似乎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抓了顏九的手，愣愣地放開，卻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抓住。

    顏九給了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然后，她從他口中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你認識顏毅么？你們長得很像?！?/br>
    “……”

    失憶的戀人，第一個想起的，居然是她的哥哥……請問她該回以怎樣的表情？

    還沒想好該怎么回應(yīng)，陸覺又說：“你也姓顏。你們是姐弟？”

    “……不，兄妹?！?/br>
    怎么？她看起來更大一些么？

    “我想起來了。”陸覺自顧自地說著，完全沒聽顏九說了什么，“原來我真的叫陸覺，我在很多地方打過工，然后在彼岸認識了一個叫顏毅的人，他……”

    陸覺抿了下唇，過了一會兒才繼續(xù)道：“他想強行契約我。”

    顏九愣愣地看著他，隱約意識到了什么——他的記憶，開始恢復(fù)了？

    他恢復(fù)的，是遇到她之前的記憶？還是——戴上項圈之前的記憶？

    正在走神，手腕上的力道忽然緊了緊。顏九下意識地低頭和陸覺對視，只見他垂著長長的睫毛，有些疲憊地開口，“你今天幫了我很多，我不想欠你。”

    顏九欲言又止。

    “你想要什么？”他又說，“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能滿足你?！?/br>
    顏九沉默著看了他一會兒，回答：“我想要你?！?/br>
    ☆、主人

    “啥？”

    陸覺愣愣地看著顏九, 確信自己剛才聽到的是“我想要你?！倍皇恰拔蚁胍恪薄_信那四個字是一句完整的話, 而不是還沒說完。

    他的大腦當(dāng)機了一秒, 然后忍不住問了個很智障的問題：“你想怎么要我？”

    “噗……”顏九有些無奈地看著他，對他的反應(yīng)感到好笑——陸覺，你怎么還是這么可愛？

    這四個字, 她是脫口而出，說出口的時候，并沒有想好要對陸覺做什么。

    要他的身體也是要。要他的愛也是要。

    其實, 她更想要的，是他遺失的記憶。

    項圈封印了他的神力，也給予了他二次生命。

    它捏造了一個虛假的靈魂，將他真實的靈魂隱藏, 為他抵消了一次致命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