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的頭發(fā)稍微修一下，都遮住眼睛了?！?/br>
    管家欣然答應(yīng)，抓過陸覺的手，把他拉到一把椅子上坐下。

    陸覺全程配合，不發(fā)一言。

    ——惡犬收起了他的利爪，假裝自己是沒有靈魂的木偶。

    看著這樣的他，顏九很滿意，卻讓管家心生不安。

    他幫陸覺修剪完頭發(fā)后，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二小姐，您沒對他做奇怪的事吧？”

    顏九挑了下眉：“為什么這么問？”

    管家遲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剪刀，把顏九拉到一邊：“您不覺得您的御從有點(diǎn)奇怪嗎？仿佛——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br>
    顏九一臉茫然：“那是什么？”

    “就是……”管家輕咳了一聲，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他這個樣子，不是想殺了您，就是想自殺。”

    顏九唇角一抽：“多半前者，不過，也要看他做不做得到了?！?/br>
    陸覺把兩人的對話盡收耳底，冷冷地看了顏九一眼，沒有說話。

    *

    第二天早上，顏九一覺醒來，覺得自己的感冒好了大半——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了。

    結(jié)果她最后還是睡了那張被她嫌棄過的床，并跟陸覺同床共枕了一夜。

    讓他上床是她的決定，因?yàn)橛X得他昨天的表現(xiàn)很好，從來沒讓她那么省心過——算是獎勵吧。

    本以為第二天，他也會這么配合。

    沒想到，剛從床上爬起來伸了個懶腰，就聽到身邊傳來了讓她不悅的聲音。

    “我想通了——如果你想繼續(xù)用那種方式懲罰我的話，那就來吧！但你休想我再聽從你的任何命令！從今往后，你說東我就往西——絕不如你所愿！”

    顏九側(cè)過頭，皺眉看他——說得好像你聽從過我的命令似的……

    他立在床邊，被修剪過的頭發(fā)襯得他那張本就好看的臉更加俊俏，即便逆著光也依然美得無可挑剔。

    然而，頭發(fā)之下，是一雙熟悉的——怒火繚繞的眼睛。

    浴室里發(fā)生的那件事，果然讓他很在意，在意了整整一天——他昨天會那么配合，不是因?yàn)樗樂?，他只是在思考該怎么解決那件事，所以沒精力想別的而已。

    此時此刻，他顯然已經(jīng)得出了答案。

    惡犬果然還是惡犬，才不會那么輕易就被馴服。

    顏九沉默著和他對視，忽然輕笑了一聲——百依百順的傀儡固然好，但她果然還是比較適應(yīng)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陸覺微微瞇起雙眸，以為她之所以笑，是根本沒把他的話當(dāng)一回事，所以他萬分堅定地加了一句：“要我當(dāng)你的狗，做夢！”

    “好，我知道了?！鳖伨磐耆珶o視了他最后的那句話，針對他之前說的話，給出了回應(yīng)，“我不會再用那種方式懲罰你，甚至不會再用契約壓制你，但是?！彼f著，眼神瞬間轉(zhuǎn)冷，一字一頓地吐出了四個字，“不、要、惹、我！”

    “先撩者賤。用那種方式懲罰你是我不對，但你別忘了——先來惹我的是你。”顏九說著，掀開被子下床，再也沒看陸覺一眼，和他擦肩而過，“活該?！?/br>
    陸覺皺眉立在原地，想要反駁，欲言又止，最終只能在心里逞強(qiáng)一句——是你先看我洗澡，我才會用水潑你的，沒毛病。

    *

    顏九帶著陸覺去餐廳用過自助早餐后，把他拉去了大廳。

    陸覺對大廳有心理陰影。他還清楚地記得自己第一次踏進(jìn)大廳時的情景。

    ——回憶起那一道道灼熱的視線，皮膚有種被燒灼的錯覺。

    所以，被顏九拉進(jìn)大廳的時候，他幾乎是本能地抬起一只手，往自己身上摸了摸，確認(rèn)衣服都還在，這才松了口氣。

    顏九把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抿了下唇，若無其事地說：“這幾天，藍(lán)教官都會來這里授課。一個月后的考核至關(guān)重要，你給我認(rèn)真聽?！?/br>
    此刻的大廳里，除了他們兩個之外再無旁人。

    陸覺東逛逛西晃晃，完全沒把顏九的話當(dāng)一回事：“嘖嘖，不愧是顏家，這壁畫，這雕刻……”

    “陸覺！”

    “好啦我聽著?！标懹X不耐地回應(yīng)，摸了摸大廳墻上的壁畫，轉(zhuǎn)過身來，雙手插在褲子的口袋里，漫不經(jīng)心道，“要參加考核的是你，我湊什么熱鬧？”

    顏九皺了下眉——契約一只外族人果然麻煩，什么知識都得從頭開始講。

    她忍了又忍，終是無可奈何地為他解釋道：“原本我一個人就能參加考核，可現(xiàn)在契約了你，就必須和你一起參加。因?yàn)椋瑥撵`魂的角度上說，我們是一個人。”

    “嘖，這個說法真讓人惡心?！标懹X不客氣地吐槽，然后隨便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把雙腿交疊在桌上，維持著這個霸氣的坐姿牽唇一笑，“這么說，我也能當(dāng)獵魔人咯？”

    記憶中，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笑——蜜汁自信的感覺，還透著一股子邪氣，異常欠扁。

    但是，不得不說，他笑起來很好看。

    顏九不自覺地看呆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冷冷地吐出了四個字：“別做夢了?！?/br>
    ☆、學(xué)渣

    “獵魔人的能力是天生的，就連獵魔人家族內(nèi)部，都有天生能力缺陷，無法使用陣法的人，又何況是你這個連魔物都沒見過的普通人?！?/br>
    “可現(xiàn)在，我們簽訂了契約不是么？”陸覺側(cè)頭和顏九對視，然后用慵懶的姿態(tài)吐出了一句讓她五雷轟頂?shù)脑?，“我們連靈魂都融合了，你的力量，我為什么不能用？”

    顏九皺了下眉，無法反駁。因?yàn)樗菍Φ摹?/br>
    ——現(xiàn)在的他，確實(shí)能使用她的力量。

    突然想起剛締結(jié)靈魂契約的那一夜，她明明在牽制他的鎖鏈上設(shè)下了法陣，為什么他還是逃脫了？

    本以為是自己身體不適導(dǎo)致法陣弱化，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沒那么簡單。

    會不會——他從那個時候起，就已經(jīng)掌握了她的力量？

    顏九直勾勾的注視讓陸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皺著眉把雙腿從桌上放下來，剛打算發(fā)作，忽然覺察到一抹不太陌生的氣息，微微一怔。

    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看向門口，果然——是秦悠。

    顏九顯然也注意到了秦悠的存在，轉(zhuǎn)身面向他。

    她對這個人的印象不怎么好，臉上的神情自然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然而，秦悠完全無視了顏九臉上的敵意，溫柔地笑了笑：“顏家二小姐，這應(yīng)該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第一次沒能好好打個招呼，這次就讓我來好好介紹一下自己吧——我叫秦悠，18歲，來自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家族。她是我的御從，阿閑?！?/br>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稍稍側(cè)過身，露出了緊跟在他身后的少女，長得跟他有八分相似。

    下一秒，少女的自我介紹印證了顏九的猜測。

    “顏小姐您好，我是秦閑。”

    秦悠，秦閑。

    親兄妹締結(jié)靈魂契約，在獵魔界并不是什么值得驚訝的事。倒不如說，恰恰相反，挺常見的。

    顏九忍不住想起了一年前，顏毅僅憑一人之力，輕松通過資格考核后，父母也曾慫恿他契約自己的親meimei，也就是她——顏九。這樣一來，她就能提前參加考核取得獵魔資格證，隨顏毅一起出任務(wù)了。

    當(dāng)時的顏九，能力測定的結(jié)果并不遜于顏毅，兩人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手絕對能橫掃獵魔界。

    可是，顏九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因?yàn)樗亲永锏陌谅辉试S她屈居他人之下，要結(jié)契也是她當(dāng)主人，顏毅這個變態(tài)神經(jīng)病當(dāng)御從。

    出乎顏九的意料，對于父母這個心血來潮的提議，顏毅也拒絕得很干脆，理由卻是輕描淡寫的一句——我絕不做會讓親meimei感到不愉快的事。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定忘了小時候，是誰把他的親meimei按在地上打到三天三夜下不了床，理由還是單純地看她不順眼。

    回憶結(jié)束，顏九給了兩人一個冷漠的眼神后，一句話都沒回，自顧自地走到陸覺身邊坐下。

    陸覺看著她不茍言笑的側(cè)臉，忍不住挑釁：“不愧是顏家二小姐，一般人根本入不了你的眼??？”

    顏九驀地伸手，抓住他放在腿上的手。他微微一怔，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看到她握住他的食指，用力往后掰……

    陸覺連忙把手從她的魔爪中解救出來，然而，因?yàn)樗@個動作，她的手自然地落到他腿上，用力一擰！

    “該死的女人……”陸覺忍痛說著，雙手抓住她的手腕，使勁往外拽。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直到秦悠走到他們身后。

    “顏家二小姐，您跟御從的關(guān)系，貌似不怎么好呢？”

    聽到這句笑里藏刀的話，顏九心里“咯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提醒陸覺，就聽到了他明顯不滿的聲音：“不好？你別逗。我們的關(guān)系哪里是不好？簡直是糟透了！”

    “陸覺！”顏九有些焦急地喊了一聲，想用契約阻止他繼續(xù)被秦悠套話，然而，還沒來得及動念，又聽到了他的下一句話，帶著些許不耐。

    “不過，我們關(guān)系好不好，關(guān)你屁事？”他看著秦悠，微微瞇起雙眸，黑暗無光的眼底流露出一絲警告，“我不喜歡你，不要再來煩我?！?/br>
    這句話出現(xiàn)得太突然，以至于秦悠在原地愣了好久。陸覺毫不退縮的視線里仿佛有鋒芒，刺得他一陣陣地心虛——有那么一段時間，居然不敢抬頭和他對視。

    又在原地僵立了一會兒后，他抿了下唇，轉(zhuǎn)身離開。

    陸覺對他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狼狽姿態(tài)十分滿意，唇角忍不住帶上了一抹愉悅的笑。

    顏九卻是愣愣地看著身側(cè)的他，久久沒能回神。

    她分不清他是在幫她，還是純粹說出了他自己想說的話。

    想要問，欲言又止。

    不過，下一秒，陸覺自己說出了理由。

    他看著她，眼底似乎暗藏著一絲得意：“我說過，我不會做任何傷害你的事?！?/br>
    如果說出這句話的人不是陸覺，如果沒有一系列前因后果，那么，此時此刻，聽到這句話的顏九一定會感動吧。

    很可惜，同樣的話，從陸覺嘴里說出來，在顏九耳中完全變了味。

    她幾乎是本能地質(zhì)問：“那么，請你解釋一下你昨天在浴室里的行為——如果那不是傷害，是什么？”

    “嘖?！标懹X真是一輩子都不想再聽到“浴室”這個詞了，他沒好氣地反問，“你有少塊rou嗎？你有受傷嗎？連滴血都沒流能叫傷害？”

    “呵?！鳖伨爬湫σ宦?，將自己的唇湊近他的耳，“那我也可以說，我昨天在浴室里對你的懲罰，并不是契約壓制哦？畢竟你還能動呢?！?/br>
    兩人的距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陸覺甚至能感覺到顏九的聲音對他耳膜的撩撥。

    他艱難地吞了口唾沫，有些不自在地往遠(yuǎn)離顏九的方位挪了挪，同時對自己剛才的發(fā)言無比后悔。

    ——他好像，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好吧，突然潑你水是我不對?！币欢螘r間的沉默過后，他一邊說著，一邊側(cè)頭避開她的視線，放輕了聲音，“不會再有下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