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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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徽失職,已讓他有些惱了。但看在多年一同出生入死的份上,他不會發(fā)作于傅徽。更何況,也是傅徽在天蒙蒙亮時強撐著起來,助他尋到了姜靈洲。 馬車終于回到了競陵王府。 一入院門,蒹葭與白露便迎了上來。兩個婢女都紅腫著眼睛,顯然是哭了許久。一問才知,她們昨夜也被打暈了過去。只是那綁架姜靈洲的人大抵是嫌棄這婢女沒甚麼用處,就丟在原地了,還是傅徽后來搖醒了她們。 姜靈洲一夜不曾安睡,回到房里匆匆洗漱,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因著昨夜驚嚇,她睡不□□生,總是反反復復夢到那綁架她的人?;秀遍g覺得脖子前總橫著一把匕首,偶爾又夢到那將她運出宮的青衣男子,那男子戴著手套的雙手,將馬鞭在她跟前揮得霍霍生風。 一夢一醒間,她出了一身冷汗,到傍晚時竟然發(fā)起了燒來。王府匆匆請來大夫,給姜靈洲開了一副安神退熱的藥。 姜靈洲上次生病,還是她十三歲時的事。她父皇做壽,南夷來朝,父皇要讓這蠻夷都知他大齊國風威威,令姜靈洲苦練禮舞,好在國宴上驚艷四座。這一練,便是數(shù)月有余,日夜不休,直把她累得大病一場。 彼時她身旁坐的是皇后?;屎笮奶蹛叟?,親自替她端藥,喂一口藥,便怨一聲齊帝;口口聲聲,把自己的夫君罵得渾身無完處。 姜靈洲在睡夢里,隱約聽到一句“喝藥”,還以為又是她母后坐在枕邊。睜眼一看,才發(fā)覺是蕭駿馳。堂堂攝政王爺,一手拿著藥碗,一手拿著顆壓苦味的糖,大馬金刀地坐在床邊。 她瞥一眼拿藥碗,便知道這藥一定是極苦的,心里有些不大愿意,便說:“妾身怕苦,不大想喝。”聲音一出口,沙沙的完全不復往日清靈,將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你拿匕首自絕時那副架勢去哪兒了?”蕭駿馳不放下藥碗,說道:“要喝藥了,便不見了堂堂大齊公主的威嚴。” 姜靈洲覺得自己好像被他埋汰了,便靠著軟墊坐起來,接過了他手里的藥碗,一口把苦澀的藥汁悶了下去。那藥液真是苦極,令她緊緊地皺著眉。 “那匕首尋回來了么?”她問。 “找著了,先在我那兒擱著?!笔掤E馳道:“我怕你再做什么大事兒。” 白露來遞了一方帕子,姜靈洲接過,拭了一下嘴角藥汁:“王爺,昨夜之事……” 蕭駿馳卻不讓她繼續(xù)說,而是把她按進了被褥里,道:“你精神頭還不好,再睡會兒。這雜七雜八的事兒惹人心煩,你不必理會?!?/br> 姜靈洲也確實覺得余熱未去,眼皮沉沉。她看了兩眼蕭駿馳,便復又睡去了。 蕭駿馳替她掖好了被子,又囑咐幾個婢女好生照料王妃,這才出了門。一出門,便看到費先生揣著個手站在門口,臉上還露著一道欣慰之色。 “費先生可滿意了?”蕭駿馳下了臺階,道。 “滿意,滿意?!辟M先生捻了一把胡須:“我還道,王爺還同原先一樣,與老夫說道說道假話,轉(zhuǎn)身便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來。未料到,這次竟是真的踏踏實實?!?/br> 頓了頓,費先生微微一鞠,道:“若王爺真為了削兵權(quán),置齊國公主于死地,則王爺雖可近天下之位,卻也失了為人之道。倘王爺當真如此行事,老夫便是時候自請離去,告老歸鄉(xiāng)了。” 作者有話要說: 費先生:我不是反派呀! 第36章 床頭吵 姜靈洲病倒的這幾日, 太延城里掀起了好一陣風雨。 蕭駿馳大抵是怒極了,竟將宮里的巡防盡數(shù)換了一遍,勿論官職大小、世家?guī)缀?,統(tǒng)統(tǒng)削了官放回家去。 攝政王妃被劫掠一事,有宮里的陛下壓著, 雖不至于傳得滿城風雨, 卻也隱隱透了一些風聲出去。一時間,太延城里人人自危, 生怕蕭駿馳借機發(fā)作到自己頭上來。 過得最難熬的, 當屬毫州王蕭飛骕了。 蕭飛骕本就與蕭駿馳不大對頭, 這一回更是惹來了蕭駿馳的懷疑。借著蕭飛骕部下里一件小小行賄之事, 蕭駿馳定要斬了他的部將,幾如砍掉了蕭飛骕一條左膀右臂。 自朝上歸來, 蕭飛骕跨進了自家府院里, 陰鷙面孔上盤著一陣怒意。 “我這三弟, 自掌了攝政之權(quán), 便愈發(fā)不像話了!”他狠狠揮一下袖口,冷哼道:“仗著手中權(quán)勢便為非作歹,真當他已是天下之主了不成?!” 蕭飛骕身旁跟著個武將,那武將蓄著大巴絡(luò)腮胡子,虎目黑面,十分壯碩,名喚格爾金。他見蕭飛骕怒極,便說:“王爺且息怒, 那競陵王愈是如此,則對王爺愈益。他本就不是天下之主,如此胡作非為,只會失了圣心。” 想到宮里頭那成天只知道玩樂享受的侄子,蕭飛骕冷笑了一聲,問:“也是,只要令我那侄兒心服口服,最后必不會讓三弟如愿?!?/br> “正是如此?!备駹柦鸨忠还疤映龃舜笫?,競陵王必然借機大動干戈。恨只恨那……那兩人行事不利落,竟連個弱質(zhì)女流都解決不了?!?/br> 蕭飛骕想到前幾日生辰宴上見到的姜靈洲,道:“怕是被美色所惑!那河陽公主生的真是一介禍水,叫男人看了不心動都難。又兼之伶牙俐齒的,必然有一番手段,才能將我那三弟迷成這幅模樣?!?/br> 格爾金瞥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道:“聽聞競陵王連夜遣巡防司找人,竟在卯時天剛過便尋到了競陵王妃……王爺,怕是此處有什么好心之人,替那競陵王指明了前路?!?/br> 聽聞此言,蕭飛骕負手,慢慢地掃了一眼四周。 “罷了,”一會兒,蕭飛骕擺擺手,陰鷙面孔恢復了一派風光霽月:“這次河陽公主不死,怕是以后都難下手了。想要齊國那老東西兵發(fā)幽燕,怕是要另尋他法了?!?/br> 蕭飛骕心底余怒未消,卻聽得一墻之隔的院里傳來了吹篪之聲。那篪聲古雅溫秀,聲如高山流水,竟?jié)u漸撫平了蕭飛骕的怒意。 那里是側(cè)妃平氏所居之處。 蕭飛骕遣散了格爾金,行至平側(cè)妃所居之處,卻見到門窗緊閉,細心調(diào)弄的綠藤蘿攀著朱紅梁柱。一個侍婢正候在門前,見到蕭飛骕來了,便行禮道:“奴婢見過王爺?!?/br> 聽到婢女的聲音,房中的篪樂聲便消失了。 蕭飛骕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問那婢女:“側(cè)妃最近可好?” “回王爺,側(cè)妃娘娘一切都好?!辨九鸬溃骸爸皇莻?cè)妃娘娘想念世子,時常以淚洗面?!?/br> 蕭飛骕望一望那緊閉的朱紅雕門,道:“這也是無法,再忍忍吧?!?/br> 說罷,他便步出了這處院子。 想到世子,蕭飛骕便想去看一看自己唯一的孩子。只是世子養(yǎng)在王妃何氏名下,若是要去見世子,則免不了見到那王妃何宛清。他與何宛清是諸人皆知的一對怨侶,一見面免不了兩看生厭。于是,蕭飛骕又有些躊躇了。 他是不大懂自己那王妃的。 明明何宛清每次見著他,都拉著一張臉,面色壞得像是剛糟了賊。蕭飛骕一見到她,便覺得興致都敗沒了;可偏偏那何宛清卻總也不肯離開這毫州王府,既不肯和離,也不愿被他打發(fā)回毫州,心思莫測。 難得哪天心情好,他去何宛清那兒坐坐,何宛清張口便是一句嘲:“喲,王爺終于舍得來妾身這了?同是對王爺擺臉色,王爺卻天天往平朝云那兒鉆,好好的正妃倒是當個擺設(shè)。” 說的次數(shù)多了,蕭飛骕更是不想見這王妃了。 蕭飛骕遠遠看到何宛清的院門,隨手召來一個婢女,問:“王妃今日可在?” “在的。”那婢女忙不迭點頭,道:“王妃盼星星盼月亮,可盼了您許久?!?/br> 蕭飛骕將婢女遣回去,抽身就走。 他是真不想見何宛清,見了就頭疼掃興。 ||| 攝政王府。 又過了幾天,姜靈洲才算大好了。蕭駿馳怕她落下病根,又硬生生逼著她喝了許多碗苦藥。好不容易,她才從大夫的魔爪里逃出來。 但是,西宮被劫之事,到底給她留下了些心事。平日里一個人待著,總有些許不安,非要婢女們翻看了四周,確信再無旁人才安心下來。沒事的時候,她也把蕭駿馳給的匕首藏在身上,絕不離身。 夜里也偶起夢魘,讓她不太睡得好。蕭駿馳本就睡得淺,她一翻身子,他也醒了。如是幾次,他只能起了身來,把姜靈洲摟在懷里哄。 不摟還好,一摟便覺得手中柔若無骨、軟膩生香,讓他心底躁動難安。只是看她瑟著肩膀,似一株雨打蓮葉般抖個不停,又不大好意思放出自己那不能見人的心思來。 至多,也只能趁著她入睡時捏一捏她白嫩似藕節(jié)的小手腕子。 也不知是怎的,但凡他將自己的手臂借給姜靈洲枕靠,她就能睡得好一些。于是,蕭駿馳的手臂便麻了好幾夜。 后來,姜靈洲終于不再夢到那夜的刀光與惡徒了。 她在睡前聽蕭駿馳說,她在西宮遇襲時,傅徽中了迷箭,本已昏沉了過去。好在傅徽通曉一些異術(shù),在姜靈洲身上留了一味氣味經(jīng)久不散的香丸。后半夜時,傅徽勉強醒來,才循著香丸的味道找到了姜靈洲的蹤跡。 不過,那迷箭有些猛,讓傅徽回去混混沌沌睡了好幾天。 “這是甚麼異術(shù)?當真有香丸如此了得?”姜靈洲立時低頭嗅自己的袖口。 “我哪知道?!笔掤E馳道,“子善說那味道只得他自己聞到,旁人是決計無法察覺的。有這樣的好東西,怎么早不拿出來?” “別是唬王爺?shù)陌??”姜靈洲說。 “若不然,他如何尋到你?”蕭駿馳不以為意:“便是騙我也無妨。我同他同生共死、出入戰(zhàn)場,這天下,獨有枕霞與子善決計不會叛我?!?/br> 姜靈洲本想問“那妾身呢?”又想到她身份不同,登時把那句話吞回了嘴里。改提起了另一件事:“妾這生辰過的著實不安分,妾起初還道這太延城里不安分,是王爺唬我。未料到竟是真的這樣不安泰?!?/br> “我騙王妃做甚?”蕭駿馳摸一摸她的手背。 “王爺,妾……”她任男人拿捏著她纖纖的手指,罥眉輕蹙,“妾若身死,王爺可會……算了。王爺便當妾不曾說過這句話罷。” “什么死不死的?”蕭駿馳把她帶進了自己懷里,“你不是本王的一只籠中鳥兒么?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籠里的。我看王妃以后也如在競陵時一樣,留在府里便是?!?/br> 他想到懷中這小女子前些天險些香消玉殞,心里便一時有些悔。他明知這太延城里不安泰,卻還是讓她踏出了府門。他也未猜到她竟如此剛烈,竟然做好了自盡的打算。 姜靈洲聽了他的話,卻露出了幾分郁郁之色。 她頂著那張苦瓜臉,說:“王爺考慮得周全,妾歡喜極了?!?/br> 蕭駿馳心知,她這是又鬧起口是心非的毛病來了。于是他便去攬她,耐著性子說:“王妃不要怨我,這只是為了保你?!?/br> 他懷里的小王妃低聲說:“到底是為何,也就王爺自個清楚?!?/br> 她一貫這個性子,不愛在男人面前做小伏低??v是嘴上會說漂亮話,可眼底面上卻藏不住情緒。要她自己說,她也能說出千般理由來——她面前這男人,既不是父皇,也不是祖奶奶,何須她板著公主的萬千端方,做出大方知禮的模樣來? 蕭駿馳好似是吃了一碗閉門羹,熱碗送上門卻被潑了滿頭,覺得自己一腔好心都白費。 他骨子里有些武人脾氣,還帶著母族的血性。見她這副模樣,他有些耐不住了,沉了嗓音問:“那你要如何?靈洲。出了這門,被我二哥打殺成一捧枯骨不成?” 他記著面前的人是王妃,不是部下,因而取出了纏在腕上的念珠,一圈一圈地撥弄著,好壓下心里莫名而起的暴戾來。 “王爺護著妾的法子,就是總想著把妾關(guān)起來?”她問。 “你不信我么?靈洲?!彼矄枴?/br> “……妾……”姜靈洲本想說一句“妾自是信的”,可她想到被劫走之時,那駝背男子口口聲聲說“競陵王巴不得你死在這兒好另娶新妻”,就覺得心里有一口氣下不去。她惱道:“你要我如何信你?雖是夫妻,卻到底是同床異夢。若我死了,你還可一口氣打到華亭去……” 她原本是個聰慧人,斷不會隨便說這樣的話。只是心結(jié)難解,始終掛懷,這才出口傷人。 但聽得一陣脆響,竟是蕭駿馳手中那串上好的念珠被扯斷了。幾顆紅珠子咕嚕嚕地滾到床鋪上,似一粒粒落下了枝頭的熟紅果。 “……同床異夢?”蕭駿馳狠狠捏緊了掌心,串在斷繩上的一顆珠子便被他捏作了一小團齏粉。他松開斷繩,道:“靈洲,既然你不信我,那便與我做真正夫妻。我不信今夜之后,你還能視我如陌路?!?/br> 作者有話要說: 可以開始打卡了。 第37章 床尾和 蕭駿馳總覺得, 自己對這個王妃算是極上心了。只是她不領(lǐng)情,還總是防著自己。每每想到此處,他都覺得自己有些蠢鈍了。 費先生千勸萬勸,讓他不要誤入女色之圍,可他還是不小心溺了下去。誰讓這籠中鳥兒非但有一身惹人憐愛的漂亮羽毛, 還有趣得很。他將她當做擺件, 想閑來無事逗一逗取樂,卻越逗越覺得她好玩。 似開了籠門將她放走, 自己又孤零零一人住這樣的事, 真是想也不想要。若是早知如此, 他就讓齊帝嫁個皮囊一般又無趣至極的女兒來, 也好過他現(xiàn)在這樣懊惱糾結(jié)。 她有一身素嫩肌膚,似暗開新曇, 叫秉燭夜游者情不自禁駐足細細觀賞, 又恨不得分開那遐思無限的花蕊來, 好一品這難得的美景。 “你怕不怕?”他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