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劉昭熙想到在皇上的目光下,說著說著就臉紅起來,最后聲音越來越小。 其實最關鍵的,就是要是他喜歡的人才會娶。 說到此,劉昭熙不由的想起第一次見到阿寶的樣子。 那時候她還被關在冷宮,他也在京郊的養(yǎng)馬巷里被圈禁著,靠著白雀才忍辱偷生,劉池瑞的安排的各種殺機。 但是阿寶膽子極大,在萬玉青的用心打點下,花了幾年的時間,終于找到了他的外祖母南陽公主的門路,能借機短暫的出宮一次,又借由他的大姨母邛國夫人的手,偷著到養(yǎng)馬巷里去見他。 當他在夜色中,看著阿寶掀開兜帽時,就像暗室內(nèi)陡然亮起的長信燈,容光惑人,晃的人眼睛一時恍然。 那時候阿寶瘦不漏骨,只一雙眼睛亮的與劍芒一般,盡管曾經(jīng)家宴上看到過這位嫂子,但這還是劉昭熙第一次近距離清晰的看到她。 他們同樣與困厄中掙扎求生,但是他總是在自怨自艾,生不如死的自責和后悔,只靠著一絲不愿意讓劉池瑞得意的氣的撐著,但是許顏華卻不是這樣,艱難磨礪,反而讓她的氣質(zhì)更如寶劍出鞘般凌厲又陡峭。 “我今天來見你,是想與你談一樁雙贏的買賣,若事成,便要劉池瑞拿命贖罪,我們就都大仇得報,從此自由。若事不成,就勞煩你陪著我們母子上路了。你可愿意?” 許顏華目光灼灼的看著他,粲然一笑,就像沒有經(jīng)過多年的冷宮生活般,此中的坦蕩和堅定,已折服了劉昭熙,就像黑暗中的一點火,點著了他,還燒得他的心也火熱。 想想許宜華,再看看面前的許顏華,劉昭熙突然覺得劉池瑞也不過如此,凡俗庸碌,一葉障目。這輩子縱然他機關算計,卻是連什么是珠玉什么是瓦礫都分不清,以致珠玉埋塵,瓦礫升天。 就那一面,他們達成了共識后開始聯(lián)手,劉昭熙也不再覺得每一天都過得漫長而無望,有了新的渴盼和要做的事。 慢慢的,心里也會盼望著某一天,伴著忍冬和凌霄花沁涼的香,有個帶著兜帽的身影會突然出現(xiàn),明目璀璨。 “那現(xiàn)在可是有合適的人選?” 皇上左右想著,劉昭熙能見內(nèi)宅女客的機會并不多,除了偶爾宮妃召見家人時,內(nèi)眷入宮會帶著自家的小娘子外,就是每年領宮宴的時候或者是去女學才能見到了。 太學和女學相近,也是只有結業(yè)式或者是女學的馬球比賽或者詩社等活動,才能碰到,劉昭熙年紀小,這種機會恐怕是沒有的。 但是劉昭熙之前的話說的又有點詳細,像是有了人選似的,叫皇上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生怕被有心人帶壞了劉昭熙,忍不住各種猜測起來。 “有了就和父皇說!” 劉昭熙搖頭,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還是等到他再長長,實力和能力讓父皇信服了,到時候再說吧,那時候父皇就會認同他的選擇了。 “這可是你說的……” 皇上咕噥著,盡管劉昭熙年紀尚小,但是皇上依舊不放心,決定近期就馬上找人把劉昭熙這段日子接觸了什么人,都一一清查一番。 對于劉昭熙的妻室,皇上自然是上心的,一直也在物色,頂要的條件自然就是小娘子有個鼎力的父族能夠支持劉昭熙,但是又不能尾大不掉,成為他的掣肘。 在皇上沒有尋到可心的小娘子之前,劉昭熙可不能被那不懷好意之人刻意誘騙了。 父子倆難得的相談甚歡,這時候皇上身邊的黃門郭易之,小心翼翼的過來提醒。 “容才人已經(jīng)等在偏殿了……陛下可是讓她回去?” 原本下午時,皇上就翻了才進宮不多時的容才人的牌子,今晚容才人過來侍寢。 只是郭易之最清楚了,皇上這些年女色上看得很淡,只有六皇子才是真正的心肝寶貝兒,如今六皇子在這里,皇上怕是不會見這容才人了。 可憐見兒的容才人,回去后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才能被皇上想起來一次。 果然如郭易之所料,皇上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示意郭易之自去安排了。 “父皇,我困了,要回去休息啦,你也不許吃夜宵了,要好好休息?!?/br> 劉昭熙畢竟已經(jīng)通了人事,自然知道自己在此怕是打擾了父皇,趕緊打了個哈欠,裝作困了的樣子,急著告辭。 為人親子,他是希望父皇能夠過得開心些的,自從母妃死后,父皇老的太快了,除了朝事就剩下他這一個掛念,這樣很不好。 他會長大,有自己該做的事和想要并肩的伴侶,父皇也該有一個溫柔的女子能夠陪伴左右,關心照顧他,不想他再獨對燈火,或者想起母妃時徒留嘆息。 “在外面野了一天,可不是容易困嘛……回去好好休息啊,不許再吃果子了,要不好消化的。” 皇上不疑有他,看看天色也晚了,這個年紀的孩子困了想睡覺多正常啊,故而在劉昭熙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般往外躥著時,還跟在他后面攆著囑咐了幾句。 直到從養(yǎng)心居出來,劉昭熙這才松一口氣,回到自己的宮殿后,還是有些睡不著,只是坐在窗前思量著這段時間所做的事情,默默再順一遍,看自己有沒有遺漏什么。 劉昭熙現(xiàn)在有了固定的班底,加上暗衛(wèi)的相助,自由度和能做的事比以前是好很多的,前幾日他終于在浮山寺見到了上輩子的那個人。 那個上輩子和他們有著共同的目標,關乎計劃成敗的關鍵人物,鐵面道人。 劉昭熙自從重生后,就一直在尋找鐵面道人,只是上輩子時,他們就對鐵面道人的出身和來歷一概不知,只知道他容顏盡毀,日日帶著一副黑帖面具,眼神偏執(zhí)陰鷙,與朝中黃廷尉家似有仇怨,之前在浮山寺暫住過,頗有些手段,禍害了很多人,人稱妖道。 當初因鐵面道人手握著傳說中的“混世方”和“滅世方”,為了讓他甘心獻出這兩個方子,劉池瑞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如他的愿協(xié)助他用狠厲的手段徹底的毀了黃家,黃氏一族二百多人,皆遭滅門。 但是黃家滅了,黃廷尉死相凄慘,鐵面道人卻并不把完整的混世方交給劉池瑞,反而說他的皇位非得之正道,沒有亢金龍氣,反而身具邪氣,必不會順應天命,不僅坐不長皇位,而且終將死于非命。 說起來也奇怪,劉池瑞繼位后的那幾年,邊境連年戰(zhàn)亂,不是洪澇就是干旱,天災人禍下劉池瑞整日疲憊不堪,兒子也是生下來也養(yǎng)不住。 除了大兒子阿慕外,其他孩子要么生下來不久就夭折,要么養(yǎng)不過五歲最終還是夭折,原本最初的帝后相諧的美好故事也終究成了過往,劉池瑞和許宜華從同床異夢也到了相敬如冰,各有心思。 這種種不順,也迫使劉池瑞對于朝中異動也無暇鎮(zhèn)壓。 更因劉池瑞確實是弒父奪位,本身就心里有鬼,加上鐵面道人確實有那么幾手,他的預言,教劉池瑞心驚rou跳不已,更想奪了混世方自己親自看看,試圖改寫自己的命運。 混世方和滅世方流傳千年,混世方傳言叫做“天書”,預言了前后三千年的所有事情,每個人的命運都能從混世方里查到。 而滅世方則是醫(yī)經(jīng),記載了種種可以醫(yī)死人rou白骨的神方,醫(yī)毒不分家,也有許多匪夷所思的毒藥,只要找得齊方子里的東西,甚至能夠不病不死。 因為太過傳奇,混世方和滅世方中間歷經(jīng)三朝而不衰,每每沒有消息了又會重新出現(xiàn),每次出現(xiàn)了就必有禍亂朝綱的大事發(fā)生。 現(xiàn)存唯一知道混世方和滅世方的人只剩了鐵面道人,劉池瑞用盡了各種方法折磨拷問鐵面道人,都沒有成功問出下落,只能把他囚在暗室里日日逼問。 劉昭熙和許顏華用盡了各方人脈,終于才冒險和鐵面道人暗中接觸,談妥條件后,鐵面道人成為他們的盟友,瀕死前把假的混世方和滅世方交了出去。 鐵面道人確實有幾手,似真似假的兩樣方子耍的劉池瑞團團轉(zhuǎn),不僅每天都要揣摩混世方,還按照滅世方的記載,用各種難尋的藥引子做丹藥。 在人身上試驗了好多次確實有效后,劉池瑞開始自己吃根據(jù)滅世方而做出的長生丹,前幾年確實精神百倍,能夠夜御數(shù)女而金槍不倒。 為了保國家太平,自己不被天道懲罰,劉池瑞過度解讀了混世方后,也越來越迷信起混世方了,遵照混世方獻祭了兩次。 每次都用五十童男五十童女的肝臟作為引子,彌補自身短缺的亢金龍須彌之氣。 因兩番獻祭,劉池瑞在民間的聲譽差到了谷底,更因長生丹的負面作用而越發(fā)剛愎自用,殘忍暴躁,后來發(fā)展到每天都有宮娥妃嬪死在他的床上。 在丹方的作用達到了鼎盛時,劉昭熙他們終于尋到了機會,利用了對劉池瑞心存恨意的一位宮娥,將劉池瑞害死在床上。 那時候劉池瑞繼位,正好是第十年,阿慕作為皇長子,也面臨著出館讀書了。 在這之前一直跟著許顏華住在冷宮,劉池瑞只當沒這個兒子,阿慕為了自保,只能日日裝瘋賣傻的艱難度。 最終他們贏了這場跨度漫長的賭局,阿慕順利繼位后就如約將差不多只留有一口氣的鐵面道人放了出來,鐵面道人在浮山寺待了一段時間,臨死前的讓人把自己抬到了一處無名荒冢中自焚而死。 死后他未焚盡的尸骨中留下了一個鋼丸,里面才是真正的混世方和滅世方。 鐵面道人在浮山寺留下的遺物不多,只有一本燒了一半的手札比較特別。鐵面道人本來是要徹底的把手札焚毀的,只是體力不支,囑咐伺候自己的小沙彌把東西燒了。 那個小沙彌是他們的人,沒有按照鐵面道人的意思去做,反而偷偷截留了下來。 劉昭熙和阿寶曾一起翻看研究過,這本手札燒毀了一部分,另一部分的字跡娟秀清晰,似乎是女子所寫,沒了一部分辨認起來也很困難,能看出內(nèi)容的地方,寫的是發(fā)現(xiàn)丈夫和哥哥有過什么的恨意。 阿寶當時翻看了幾遍后,大膽聯(lián)想,猜測的說,“肯定是發(fā)現(xiàn)了哥哥和丈夫有jian情,所以才因愛生恨,痛不欲生?!?/br> 劉昭熙倒是被她的話逗得笑不可抑,世上怎么可能有這樣的奇事呢? 但是手札里寫的到底是有過什么,真的無法知曉了,到底鐵面道人那樣的人為什么會留下這么一本手札呢,也是奇怪。 因鐵面道人自焚而死,所以這本燒了一半的手札,也就成了永遠無法考據(jù)的秘密了。 至于鐵面道人留下的混世方和滅世方,阿慕并沒有動心,他是個極有心思的人,知道混世方和滅世方不僅不是救世良藥,反而是災禍起源。 于是把混世方和滅世方供入了皇陵,從此混世方和滅世方真正的在世上消失了。 對于鐵面道人這個人,劉昭熙不愿意評論,但是這個人極有手段,還很邪門,加上他手里握著的混世方和滅世方,終究是個麻煩,所以劉昭熙想在鐵面道人聞世之前就先行解決。 因鐵面道人來歷成迷,出身俱不知曉,唯一的線索,就是他和黃家這一代的家主黃廷尉有大仇,為了借機查出鐵面道人的事,重生后劉昭熙就借口要學律法,讓皇上招黃廷尉進宮為他講課。 一連講了兩個多月,每天下午到天擦黑,黃廷尉都要留在宮里和劉昭熙相伴,很多事情上都顧不得了。 黃廷尉作為當朝廷尉一職,說的上是酷吏了,審訊手段及威爾兇殘,皇上只覺得劉昭熙是小孩子家好奇,對于劉昭熙日日打探黃廷尉的家族來歷等也沒有過問。 通過一個階段的調(diào)查,劉昭熙對黃家深有了解。黃家也是京師有名的世家,黃廷尉的親娘更是城陽公主,故老安王的親女,一直被先太后養(yǎng)在宮中。 城陽公主早逝,生了黃廷尉和開顏縣主,后來開顏縣主嫁給了周家排行第八的周在淵。 開始時劉昭熙沒有發(fā)現(xiàn)絲毫異狀,黃家一切都正常,黃廷尉娶妻生子皆有據(jù)可查,黃廷尉醉心刑訊之術,女色上也不熱衷。 劉昭熙只覺得黃廷尉接觸久了,他的眼神讓人極為不喜,其他的也差不到鐵面道人究竟是何來歷,與黃廷尉什么關系,加上不喜歡和黃廷尉一起呆著,只能結束律法這方面的學習,不再傳召他進宮。 從黃家入手沒有什么進展,直到劉昭熙和周源熟悉起來,進出周家時,才無意間知道了開顏縣主以及兒子周澄的異狀。 開顏縣主生前嫁人不到一年就十分異常,懷孕后更是莫名的破腹取子,死狀凄慘,導致周澄自小雙腿就無法直立行走。 加上周澄自小特別的招各種野物喜歡,他幼時一位族叔就死在了他的院子里,莫名的深宅大院里出現(xiàn)野貓把人的臉都啃沒了,想想就覺得瘆的慌,故而整個周家對于周澄的存在都有些諱莫如深。 劉昭熙回去一查,黃廷尉對周澄倒也關心,每年都會接周澄去黃家住一段日子,算得上是個好舅舅,只是今年因為劉昭熙借著學律法的機會,把黃廷尉選召入宮多日,所以周澄從浮山寺回來,沒有去黃家,而是留在了周家。 但是周父周在淵卻對黃家似有不滿,發(fā)妻死后從不與黃家聯(lián)系,而且對周澄這個兒子也從來不管不問。 出于好奇,劉昭熙讓阿貍又幾次潛入黃廷尉的府邸,想探查一番關于開顏縣主的事情。 嫁人之初,縣主和周家八郎似乎并不是那么不好,但是從娘回來后,縣主就不再和丈夫親近了,總是一個人把自己關起來。 甚至更是嫁人一年就橫死夫家,丈夫周在淵又那般的態(tài)度,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劉昭熙總是覺得莫名的好奇,似乎其中牽扯著什么重大的干系般。 不料阿貍誤打誤撞,這才驚訝的發(fā)現(xiàn)黃廷尉最大的隱秘,他竟然是好男風的,在家里私設了暗室發(fā)泄私欲,并且尤愛在發(fā)泄rou欲時折磨對方。 家里只有黃廷尉的妻子林夫人知情,甚至阿貍從他們的對話中,還知道了上一個囚禁在黃廷尉的暗室里的人,竟然是自己庶出的妻舅。 將那人關起來折磨了幾年才死,黃廷尉專門為了隱秘之事而養(yǎng)了幾功夫極好的高手,將人處理了扔在了亂葬場,至今這位庶出的妻舅家人,也不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只當是外出游學。 聽到阿貍回來回稟后,劉昭熙很是惡心了一陣,果然之前他的感覺沒錯,看眼神就知道黃廷尉此人并不是什么良人。 連自己的妻弟都能下手,黃廷尉可謂是喪心病狂了,劉昭熙突然想起了鐵面道人留下的那本娟秀的手札,當時阿寶說過的話歷歷在耳。 似乎開顏縣主和丈夫周在淵成親后住對月時,再回周家兩人的感情就惡化了,若是在娘家發(fā)生了什么事,也說得通。 發(fā)生了什么事,導致了周在淵憎惡黃家,從來不和黃家打交道呢。 若是按照阿寶的說法,當年黃廷尉竟是對周在淵也動了手,導致縣主夫妻感情破裂。 周在淵受了大辱,但是為了面子不能往外說,只是從此十分憎惡黃廷尉,開顏縣主也受了打擊,故而才發(fā)生了后面的事,就好理解了。 因這般想來,竟是完全的合情合理,劉昭熙不禁心里打了個突,不知道是心理上越想越覺得可疑,還是真的就是這般。 那么鐵面道人么?他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留下那么一本札記,對黃廷尉充滿了仇恨? 因此人面目被毀,劉昭熙上輩子也猜不到他的年紀,但是鐵面道人是能行走的,但是周澄卻從小不良于行,出入只能靠坐輪椅,這方面又說不通了。 劉昭熙對于上輩子周家是不是也有周澄這個人,他又怎么樣了,是完全沒有印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