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節(jié)
邵明淵頷首。 喬昭走進(jìn)去,就見靜翕依然沉睡著。 她悄悄退了出去,沖邵明淵搖搖頭。 二人在竹屋后的木椅上坐下來。 喬昭拿出折疊好的手帕,打開來露出那顆毒牙。 那顆牙齒的牙根處泛著黑黃色,令人作嘔,她卻直接用銀針挑出一點(diǎn)毒素放到鼻端嗅了嗅。 邵明淵頗為意外。 他以為女孩子對這類的東西都會覺得惡心的。 喬昭睇他一眼,淡淡道:“看我做什么?” 仿佛猜透了邵明淵的心思,少女波瀾不驚道:“我當(dāng)然也會覺得惡心,但查出是什么毒更重要,不是嗎?” 邵明淵點(diǎn)頭,深深凝視著她,語氣是自己都不曾想到的溫和:“是。” 喬昭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那顆牙齒上,嗅過后皺眉道:“不是砒霜?!?/br> “能聞出來?”邵明淵笑問。 “嗯,砒霜有種苦杏仁的味道,很好分辨的。”喬昭隔著手帕擺弄著那顆根部發(fā)黃的牙齒,遲疑道,“有很淡的腥氣,倒像是從活物體內(nèi)取出的某些毒液。” “活物?” 喬昭抬眸看他一眼,語氣無波道:“比如說蛇毒。” 邵明淵神色凝重:“若真是活物,那么確定到底是從什么活物體內(nèi)提取的毒素就很有必要了?!?/br> 不同的地方會有不同的魚蟲走獸,如果幸運(yùn),甚至能憑借此點(diǎn)推測培養(yǎng)死士的是哪一方勢力。 “黎姑娘能分辨出來嗎?” 喬昭搖搖頭:“暫時不行,這里什么都沒有,要想確定到底是什么毒素需要借助許多東西來驗(yàn)證,只能等出去再說了。好在這種毒能保持很久,耽誤幾日并沒影響?!?/br> “那就等出去再說。” “邵將軍,你要不要把疏影庵發(fā)生的事傳遞到外面去?” 現(xiàn)如今外面都知道邵明淵有能力進(jìn)出山,而無梅師太失蹤是大事,要是不把這消息傳遞出去,回頭有可能會被上面怪罪。 “要傳出去的。我已經(jīng)發(fā)了信號,在等親衛(wèi)的信鴿?!?/br> 喬昭有些意外。 他不打算親自走一趟嗎? 似是猜到喬昭所想,邵明淵笑笑:“此處敵暗我明,迷霧重重,留你一人在這里太危險?!?/br> “原來我成了邵將軍的累贅?!眴陶褵o奈笑笑。 “不是?!鄙勖鳒Y斷然否定。 迎上少女深邃的眸光,他認(rèn)真道:“黎姑娘不要這么想。我現(xiàn)在日日離不開黎姑娘施針,那豈不是黎姑娘的累贅?” 喬昭莞爾一笑。 算這傻瓜有自知之明。 “二位施主,靜翕師兄醒了?!币晃簧诉^來報信。 喬昭走進(jìn)竹屋。 “靜翕師父,您現(xiàn)在覺得好些了么?頭是否還疼?” 靜翕半坐著:“已經(jīng)好多了,原來黎三姑娘還懂醫(yī)術(shù)?!?/br> “跟著干爺爺學(xué)了一點(diǎn)皮毛。靜翕師父,您跟著師太好多年了吧?” “是啊,從師太在庵中落發(fā),貧尼就被派來服侍師太了。黎三姑娘,現(xiàn)在有師太的消息了嗎?” “還沒有,大福寺的住持已經(jīng)安排師父們四處尋找了,靜翕師父要放寬心。” “阿彌陀佛,都說出家人四大皆空,可真正能做到的恐怕早已成佛了。不怕黎三姑娘笑話,貧尼一想到師太如今生死未卜,便心如刀割?!?/br> “靜翕師父的心情我感同身受。我雖與師太只相處了幾個月,卻早已被師太的風(fēng)采所傾倒?!眴陶汛蛄恐o翕的神色,忽而問道,“靜翕師父跟了師太這么久,那有沒有聽師太提起過手中有什么特殊物件?” 靜翕緩緩搖頭:“貧尼醒來后反復(fù)想過了,并沒有。” “師太也沒有過反常的言行?靜翕師父仔細(xì)想一想,這很可能關(guān)乎到能不能順利找到師太。” 靜翕陷入了思索:“師太剛來庵中時貧尼還小,依稀記得那時候師太經(jīng)常整夜整夜睡不著,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吧,算不上反常,再后來師太就漸漸作息正常了?!?/br> 靜翕說到這里頓了一下:“讓貧尼想想,后來師太似乎還有睡不安穩(wěn)的時候,一次是在三年多前……” 喬昭心中一跳。 三年多前,正是祖父過世的時候。 不知為何,明明知道無梅師太對祖父的情意,她卻很難對這位青燈古佛大半生的公主生出反感來。 想到無梅師太,她更多的是唏噓。 情之一字,還真是讓人煩惱啊。 不過很顯然,無梅師太的失蹤與祖父的過世沒有任何關(guān)系。 “還有奇怪的地方嗎?” “還有一次,距現(xiàn)在很多年了,師太曾經(jīng)下過一次山,回來后又有幾日睡不安穩(wěn)?!膘o翕嘆氣,“貧尼之所以記得,就是因?yàn)閹熖阝种袔资?,那是唯一一次下山。?/br> “靜翕師父還記得那是哪一年嗎?” “有二十年了吧。嗯,現(xiàn)在是明康二十五年,那時候是明康五年?!?/br> “靜翕師父陪師太一起下山的嗎?是否知道師太見了什么人?” “陪師太下山的不是貧尼,而是當(dāng)年與師太一同落發(fā)的婢女,那位師兄已經(jīng)過世多年了?!膘o翕收回思緒,“這么久的事,應(yīng)該不會與師太這次的劫難有關(guān)系?!?/br> “那么靜翕師父有沒有遇到過奇怪的事呢?”趁著氣氛正好,喬昭轉(zhuǎn)而問到了靜翕身上。 靜翕笑笑:“貧尼從有記憶起就在庵中,每天過得都差不多?!?/br> “靜翕師父有沒有救過人?或者結(jié)交過什么朋友?” “貧尼很少下山,沒有機(jī)會結(jié)交朋友。至于救人——”靜翕沉吟一下,“曾經(jīng)在山腳下給過一位快餓暈的人一塊饃饃,除此之外,沒有過什么特別的事了?!?/br> “那靜翕師父好生歇息吧,我再去打探一下情況,有師太的消息就立刻告訴您。” “多謝黎三姑娘了。” 喬昭走了出去。 第319章 明康五年 邵明淵坐在竹林旁的草地上,一只灰色的信鴿撲棱棱落下來,在他腳邊跳躍。 他伸出手,唇微攏發(fā)出調(diào)子奇特的聲音,信鴿展翅落在他手上。 喬昭走過來,在一旁坐下,好奇問:“這就是經(jīng)過特殊訓(xùn)練的信鴿嗎?” “對?!鄙勖鳒Y把早就準(zhǔn)備好的情報卷成細(xì)小的紙條放入信鴿腿部的銅管中,手一揚(yáng)放飛了信鴿。 喬昭盯著信鴿消失的天空出神。 “黎姑娘喜歡鴿子?”邵明淵側(cè)頭問身旁的少女。 喬昭回過神來:“談不上喜歡鴿子這一種,不過會飛的鳥兒我都喜歡。對了,我剛剛從靜翕師父那里打聽到一些陳年往事,不知道會不會和無梅師太的失蹤有關(guān)。” “黎姑娘說說看?!?/br> “靜翕師父說,無梅師太來到疏影庵后這么多年只下過一次山,不過已是二十年前了。” “明康五年?” “對,就是明康五年,那時候邵將軍剛剛出生吧?” 她與邵明淵同齡,皆是明康五年出生。 那一年,對于無梅師太來說,究竟有什么特殊的事情發(fā)生呢? 邵明淵聽一個比自己足足小了八歲的女孩子用這般老氣橫秋的語氣說話,不由覺得好笑:“不錯,我那時候才出生?!?/br> 明康五年,他還是襁褓中的嬰兒,父親說他的生母死于難產(chǎn),然后他被充作嫡次子抱回了靖安侯府。 他問過父親把生母葬于何處,父親說充作奴婢葬在了侯府郊外的莊田里。他追尋而去,看到的是一座沒有墓碑的小土丘。 跪在那座幾乎被野草埋沒了的小土包前,他忍不住想:這里面埋葬的就是給予了他生命的娘親嗎?這么些年,她可曾怪過他與父親從未來看過她? 明康五年,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一個特殊的年份呢? “靜翕師父說,那年無梅師太下山回來后有一段日子夜里失眠。只可惜年代太久遠(yuǎn),疏影庵又與世隔絕,想要查到當(dāng)初無梅師太下山做了什么無異于癡人說夢。”喬昭嘆道。 邵明淵雙手撐著草地仰望著蔚藍(lán)天空,暖洋洋的陽光讓他舒服許多:“太久的事,確實(shí)很難查了?!?/br> 如果可以,他多么想知道生母是個什么樣的女子,有什么樣的出身,生母在這世上是否還有親人。 只可惜,父親對這些只字不提。 “不過有一件事或許可以查一查。”喬昭同樣雙手撐著草地,隨手撥弄著青草。 邵明淵側(cè)頭看她。 “靜翕師父說曾經(jīng)在落霞山腳下對一名快餓暈的人有一飯之恩。假設(shè)靜翕師父沒有隱瞞什么,那我們可以試著查查那個人后來與大福寺有沒有什么聯(lián)系?!眴陶芽戳艘谎壑裎荩吐暤?,“如果說兇徒有什么破綻,那么獨(dú)獨(dú)留下靜翕師父活口就是最大的破綻。邵將軍覺得呢?” 邵明淵笑笑:“在沒有更多線索的情況下,確實(shí)不能放過任何細(xì)微的可能?!?/br> 灰色的信鴿飛過被阻隔的山路,落在邵知手中。 江十一默默走到邵知身邊。 邵知看他一眼,背過身去解下信鴿攜帶的銅管,從中取出紙條。 江十一又繞到邵知面前來,冷冷問道:“冠軍侯傳來什么消息?” 邵知心里罵了一聲娘。 現(xiàn)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們將軍大人是唯一能傳出山里消息的人,所以一切訊息都成了透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