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若是知情而毫不在意,他年紀輕輕,青云直上,又是因何如此? 喬昭思緒一下子飄得有些遠,飄到她一直不是很愿意回憶的那兩年侯門生活。 要說起來,自她嫁進靖安侯府,吃穿用度俱是頂好的,婆母靖安侯夫人甚至主動免了她日常請安,闔府上下,無不對她客客氣氣。 可那兩年,她就是有種與侯府格格不入的感覺,仿佛她不是靖安侯府的二少奶奶,而是被豢養(yǎng)在籠中的金絲雀。 她曾想過,或許是邵明淵不在京中,她身為新嫁娘,還是沒與新郎官相處過一日的新嫁娘,站在婆母的角度,定然希望她規(guī)矩些,以免惹來閑言碎語。 但漸漸地,就察覺出不對勁來。 她的婆母,靖安侯夫人,似乎對遠在北地出生入死的次子并無多少惦念,這在過年與中秋的團圓宴上令人感受尤深,準確地說,是令她感受尤深,侯府上下似乎都習以為常了。 只有公爹靖安侯時常提及次子,督促侯夫人定時把鞋襪衣襖等物托人送到北地去,侯夫人雖然應下來,可眼底的冷淡是遮不住的。 她忍不住想,哪怕是血rou至親,亦會因為多年的聚少離多而疏遠嗎? 她與父母同樣是聚少離多,仔細想一想,母親與兄長的感情確實更深厚些,甚至與庶妹相處時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來的神態(tài),都比與她接觸時自然親昵。 或許,距離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 后來,婆母提出送她去北地,并帶來了天子允諾的口諭,她自是不能拒絕。那時候,想到要離開牢籠般的侯府,她甚至有些期待。 北征軍長年累月在北地征戰(zhàn),那些高級將領(lǐng)的妻子大多都是隨軍的,她們會如當?shù)厝艘粯釉谔旄叩亻煹谋钡卦?,甚至就這樣傳承下去。 她沒想太久遠的事,只有一點很明確,既然仙去的祖父為她定下這門親事,定然是期待她與邵明淵舉案齊眉,相濡以沫。 那么,她愿意試試看。 “看什么呢?”窗口又探出一個人來。 明媚陽光下,那人俊美得令人炫目,喬昭微怔,忍不住微瞇了眼。 還真是巧了,不知現(xiàn)在放下車窗簾,還來得及么? 顯然是來不及的,池燦看清窗外的人,居然做出一個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始料不及的動作。 他伸手把邵明淵拽了回去,然后砰地關(guān)上了窗子。 喬姑娘:“……”她可能是出現(xiàn)的方式不對! 對好友,邵明淵并不設(shè)防,任由池燦拽著手臂,上涌的酒意落下去,寒星般的眸子恢復了清明。 他默默看著近在咫尺的好友,眼帶詢問。 楊厚承更是直接問了出來:“怎么了啊?” 他一邊說一邊站起來,走到窗邊,伸手推窗:“見鬼了???” “楊二,放下你的爪子!”池燦冷喝一聲,喝完莫名有些心虛。 他一定是喝多了,剛剛手怎么這么快呢?外面是那丫頭又怎么了? 偏偏這個時候楊厚承也喝了不少,酒勁上來,哪還會被小伙伴威脅住,好奇心指使著他手一伸就支開了窗子,探出大半個頭去。 “沒什么啊,什么人都沒有?!睏詈癯忻H凰念?,只看到一輛馬車靜靜停在不遠處。 這時一個穿蔥綠色衫子的小丫鬟抱著酒壇腳步輕快跑向馬車,楊厚承“咦”了一聲,回過頭一臉興奮地道:“是黎姑娘呢!” 見三位好友都沒吭聲,俱都默默盯著他,楊厚承一臉莫名其妙:“你們都看著我干什么?是黎姑娘啊,我喊她上來!” 他說完也不顧三人表情,扭頭招手,剛要開口就被人在身后拉了一下。 “子哲,你拉我干什么?” 小丫鬟跳上馬車,車子緩緩動起來。 楊厚承有些著急:“馬車要走了呢!” 朱彥的聲音頗無奈:“重山,青天白日的,這么大呼小叫喊一位姑娘家,不大好?!?/br> 眼巴巴見那輛小巧的青帷馬車漸漸遠去了,楊厚承不滿地撇撇嘴道:“這話說的,青天白日不能叫,月黑風高就可以叫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朱彥摸摸鼻子。 “本來就是認識的,打個招呼怎么啦?你們什么時候這么迂腐了?”楊厚承斜睨著池燦,“還有拾曦,至于連窗子都關(guān)上嗎?讓黎姑娘瞧見該多傷心啊?!?/br> 喝過酒后楊厚承話格外多,一轉(zhuǎn)眼落到一言不發(fā)的邵明淵身上,嘟囔道:“咱們這里就庭泉不認識黎姑娘,但咱們的事,庭泉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啊?” 池燦黑著臉聽著。 那顆白菜會傷心?別開玩笑了,剛才他分明看到那沒良心的丫頭正含情脈脈與邵明淵對視呢!也就是楊二蠢,不知道這里面就邵明淵吃過那丫頭做的叉燒鹿脯。 哼,他再不關(guān)窗子,那丫頭—— 池燦心中一緊,暗暗冷笑。 他真是酒喝多了,那丫頭如何,關(guān)他何事? “我該知道什么?”邵明淵捏著酒杯問。 三位好友對那位黎姑娘,似乎很是不同。 池燦正惱自己剛剛腦子抽風,抿著唇一言不發(fā)。 朱彥唯恐楊厚承亂說,搶先道:“是那天我們?nèi)齻€逛廟會認識的——” 迎上邵明淵平靜清澈的目光,朱彥后面的話陡然說不下去了,抱歉笑笑道:“其實我們是在南下時認識的,不是故意瞞著你,是怕傳出去對黎姑娘的名聲不好……” 朱彥把三人與喬昭相識的經(jīng)過娓娓道來。 邵明淵默默聽著。 原來如此,他就說,憑他對三位好友的了解,沒有特殊的機緣,如何會對一位姑娘家另眼相待呢。 聽朱彥講完,邵明淵看池燦一眼,若有所思。 第115章 酒散 這么說,剛剛拾曦突然關(guān)上窗子,是不愿讓他知道他們與黎姑娘認識?就如子哲所說,怕南邊的事傳出去有損黎姑娘聲譽? 邵明淵隱隱覺得沒有這么簡單,可喝多了酒腦子沒有平時靈光,一時又想不了更多,便舉杯沖池燦笑笑道:“放心,我不是多話的人?!?/br> 池燦扯了扯嘴角:“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又不是我什么人,名聲受損還要我負責不成?” “黎姑娘肯定不會找你負責的?!本埔怆鼥V的楊厚承拍了拍池燦的肩膀,大著舌頭道,“你不是早知道嘛——” 池燦臉一黑。 這混蛋不拆臺會死??? 楊厚承確實喝多了,揉了揉眼,問邵明淵:“庭泉,你還去北邊嗎?” 邵明淵把酒杯放下,淡淡道:“難說,看情況吧。” “別看情況啊,要是去北邊,一定記得把我?guī)习。 睏詈癯袦愡^去,抓住邵明淵的手臂,“這次可別再把我甩下了……” 邵明淵目光落在抓著他手臂的那只大手上,忍耐地挑了挑眉,以詢問的目光看向另外兩位好友。 多年沒聚,這小子怎么還是這幅德行? 當年這小子才十三歲,抱著他大腿不放也就忍了,現(xiàn)在五大三粗的,這是想干什么? 池燦與朱彥對視一眼,紛紛扭頭。 我們不認識這貨! “我要建功立業(yè),我要上陣殺敵,我不要娶媳婦兒——”楊厚承碎碎念著,抓著邵明淵的衣袖擦了一把口水。 邵明淵:“……” 還是朱彥心善,趁楊厚承沒被修理前趕緊拉他一把:“楊二,趕緊松手。” 楊厚承死死揪著邵明淵衣袖不放:“我不,那年我就沒跟緊,結(jié)果一睜眼庭泉就不見了!這一次我說什么都不放手了,就要跟著他——” “他進凈房你也跟著???”俊美無儔的池公子挑著眉,不懷好意問道。 哼,小樣兒,剛剛拆他的臺? “跟,這一回別說他進凈房,就是進洞房我也跟——” 朱彥扶額,已經(jīng)不忍看好友的下場。 勇氣可嘉,他已經(jīng)盡力了! 池燦表情扭曲一下。 他是想小小報復一下,但沒想到這蠢蛋自尋死路啊。 邵明淵已經(jīng)站了起來。 他個子高,腿修長,腰桿挺拔,因為常年征戰(zhàn)又帶著其他三人不曾有的氣勢,哪怕是身材魁梧的楊厚承站在他面前,都莫名矮了幾分。 邵明淵拎著楊厚承沖二位好友笑笑:“你們稍坐片刻,我?guī)е厣匠鋈バ研丫啤!?/br> 直到關(guān)門的聲音響起,帶起的風讓留下的二人情不自禁打了個激靈。 “楊二應該能活著回來吧?”朱彥不大確定地問。 他可忘不了剛才楊厚承提起“洞房”兩個字時,邵明淵陡然冷下來的眼神。 “會吧,庭泉心軟?!背貭N摸摸下巴,把杯中酒潑到地上,嘆口氣道,“喝酒害人??!” 四人散場時已是月上梢頭。 被修理過的楊厚承哭得眼睛都紅了,由好心小伙伴朱彥送了回去。 池燦問邵明淵:“我送你?” “不必,我沒事。” “那就算了,正好不順路?!背貭N腳底有些發(fā)飄,四顧喊道,“桃生,桃生呢?” 這混小子,用他的時候就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邵明淵揉了揉眉心,吩咐兩名親衛(wèi)送池燦回去。 “將軍,您也喝了酒——”一名親衛(wèi)鼓起勇氣道。 邵明淵神色淡淡:“好好把池公子送回去,他的安全不容有失?!?/br> “領(lǐng)命!”兩名親衛(wèi)不敢再多言,護送池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