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jié)
明顯有個人居然在皇極寺中行刺,雖然行刺的不是皇帝也不是嬪妃,但錦衣衛(wèi)的院落被人闖入,這已經(jīng)是極大挑釁。 這種事情本來就該追擊,平時的話錦衣衛(wèi)們也毫不猶豫,但今天梁輝在這,而梁輝,居然沒有第一時間下令追擊。 所以才有錦衣衛(wèi),帶著震驚和小心地問出這句話。 梁輝捏緊手里的東西,片刻臉色壓住變化泛黑道:“追什么追,這人一定已經(jīng)早走了?!?/br> 穿著一身黑,衣袍寬大連身形都遮住,又沒看見臉,根本無從去查。就好像對方完全熟悉錦衣衛(wèi)追索人的套路,早就做好反擊。 那人身上還有遮蓋自身氣味的蘭草。 梁輝狠狠心顫了一下。聽到梁輝說不追,錦衣衛(wèi)們都面面相覷,居然這種情況都不動作,傳出去不會又讓人說他們錦衣衛(wèi)的話柄? 而那廂梁輝進房門之前,卻冷冷撂下了一句話:“今天的事誰先傳出去我就先要了誰的命?!?/br> 眾錦衣衛(wèi)臉如死灰,紛紛不敢置信看著被梁輝關(guān)上的門。 梁輝抖著手打開那個紙條,他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然后兇狠地看著紙條。 字跡繚亂,梁輝,明日城外護春河,我們把一切恩怨清算。 看起來是匆匆之下寫成的,結(jié)合剛才的戰(zhàn)況似乎也可以解釋,但梁輝盯著紙條發(fā)直看了一會,用力一揉丟進了火丟中。 梁輝閉著眼睛,他不用回想荊無常的字跡,那是他模仿過無數(shù)次的東西,他用這手筆跡寫了置荊無常于死地的告密信,之后再也沒有用過這個字體。 剛才紙條上面凌亂的字,好像荊無常重新站在他面前寫出來的。 不可能,那個地獄里的人,難道還可以爬出來。 外面錦衣衛(wèi)敲門:“大人,司徒大人剛才聽見了動靜,想問……大人可有什么事?” 梁輝抹著自己的臉,“沒有,”他陰沉說,“按我剛才說的,誰敢說出一個字?!?/br> 門口錦衣衛(wèi)哆嗦一下,不可置信看著關(guān)緊的門,沒想到司徒大人都可以不理睬,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屋里的梁輝此刻已經(jīng)不信任司徒雪衣了,如果,真是那個人爬回來的,司徒雪衣難道還會幫他嗎?不會的,司徒雪衣要的只是利益,他梁輝跟荊無常有什么糾葛,司徒雪衣根本不關(guān)心。 換言之,被司徒雪衣知道剛才的事,和他有關(guān)的一切,說不準還會殺了他。 永絕后患,他們錦衣衛(wèi)做的事都是永絕后患,梁輝幽幽看向了自己的側(cè)腰匕首。 —— 祭天大典第二晚以及第三晚結(jié)束后,都會在寺廟上空放一些象征的煙花。 這些煙花以祭祀祈福為主,只用基本的白焰和藍焰。 看到焰火以后,駱從容就從門口進來:“第二步也成了,就看明日最后一天,錦衣衛(wèi)必然大亂。” 這些計謀孔玲瓏她們都未必知道的很細節(jié),用夙夜的話說,知道的少一點也是安全。 現(xiàn)在駱從容這么說,幾個姑娘都打從心底覺得安慰。 其實她們最在乎的方隱安危,畢竟計劃順利,也表明方大俠目前都還很安全。 同樣的晚上,孔玲瓏卻也收到一張紙條,是在她吃到的饅頭里。綢緞莊的飯菜也是從外面買的,這些糕點饅頭,兩個丫鬟包括綢緞莊的伙計,也會和她一起吃。 當然,駱從容在,他都已經(jīng)驗過了毒。 但紙條驗不出來,甚至不知道為什么這只饅頭,就會單獨送到了孔玲瓏手里。 孔玲瓏抬眼靜靜看了一下綢緞莊的人來人往,她的眼睛下每個人的面孔都是過客,紙條的來由就像是迷霧團團。 她打開紙條,看到了字,字非常少,否則也不會壓在紙條里。 孔玲瓏把紙條握進手里的時候,面色表面看起來都還是平靜的,至少玉兒和茯苓只是轉(zhuǎn)身整理點心的功夫,完全沒人發(fā)現(xiàn)她們的小姐已經(jīng)從饅頭里面吃了一張紙條,甚至還看了內(nèi)容。 如果這內(nèi)容和她們息息相關(guān),孔玲瓏不會看了不說。 玉兒看孔玲瓏停下不吃,還奇怪問:“小姐不喜歡這五芳齋的饅頭嗎?” 對,點心來自五芳齋,京城最大的糕點鋪子,也差不多意味著經(jīng)手的人有多龐雜。 孔玲瓏居然笑了笑,忽然就搖搖頭,問了一句:“對了,祭天大典明日什么時辰結(jié)束?” 這問題難住了倆丫頭,她們都不是京城人,還是茯苓去問了問駱從容,回來說道:“駱公子說,得到晚上亥時才算大典完成呢?!?/br> 這些帝王家的祭典,時辰都有非常講究,基本都是欽天監(jiān)反復推算過的。 孔玲瓏點點頭,語聲慢慢地:“我知道了?!?/br> ☆、218章 未曾想到 大典第三天,所有錦衣衛(wèi)和禁軍都在院子里,嚴陣以待。 梁帝看到這些,臉色稍稍好了些,只是看向皇后的時候梁帝還是覺得不是滋味。今日皇后穿著宮裝,也要一直陪在梁帝的身邊,帝后兩個人面和心不和,在皇極寺住持的陪同之下走向大殿祭臺。 有一個和尚路過司徒雪衣身邊,忽然抬頭迅速朝司徒雪衣望了一眼,然后就低下頭快步走過去。 但眼神已經(jīng)被看的分明,他傳遞的消息讓司徒雪衣嘴角上揚。 “你今天只需要讓錦衣衛(wèi)寸步不離跟在陛下和皇后的身邊,守到大典結(jié)束,不要再節(jié)外生枝?!彼就窖┮戮媪狠x。 “等祭天大典完整地過去,我就送夙夜一份大禮。”他意味深長,“夙夜想在祭天大典攪一手,我又怎么能不回報一二?!?/br> 若在平時梁輝聽到這些定然覺得勝算已然在握,而現(xiàn)在他卻一聲不吭,只是應(yīng)下了司徒雪衣。 司徒雪衣眸子一深,梁輝此刻的表現(xiàn)在他眼中全是破綻,他危險地瞇起了眼睛。 這時鐘聲敲響,所有皇極寺的僧人都朝這邊看過來,錦衣衛(wèi)和禁軍都瞬間被驅(qū)散開,只有梁帝攜著皇后的手,莊重肅穆步入大殿中的祭壇。 今天一天都是在這祭臺祈福,帝后的周圍都會被幕布圍遮住。 司徒雪衣無暇再管梁輝,他立刻退出人群。 幕后cao控的人并不會自己動手,哪怕到現(xiàn)在,如果一旦幕后站著主使都需要曬到陽光底下,那才是到了沒有底牌無以為之的時候。 梁輝親眼看著司徒雪衣走開,目光極冷淡漠。人人都罵他梁輝是給錦衣衛(wèi)帶來不幸的災(zāi)星,實際上把錦衣衛(wèi)當手中自己玩物的一直都是這個叫司徒雪衣的人。 隨著日頭升高,會有一些僧侶把一些冰盆擺在幕布的周圍,確保帝后不會受到酷熱的影響。 梁輝也看著日頭,如果按照紙條里約定的時辰,他也該走了。 可梁輝壓抑著自己沒有動。 直到他旁邊伸過來一張冰涼的手,遞給他一樣東西。 梁輝瞳孔驟縮,這是一件女人發(fā)髻的釵環(huán),是趙娘趙雪云的釵環(huán)。 梁輝下意識就去看是誰遞了這個東西給他,可四下一望,遍地不是禁軍就是和尚,都在冷漠地看著他。 他努力想尋找一張假冒的臉,但什么也找不到。 這么多人,就算是魚目混珠,想找到那一顆混入的魚目,簡直難于登天。 握著這釵環(huán)梁輝手劇烈的抖,趙娘,趙娘也是你的女人,難道你真的會用趙娘來威脅我? 可軟肋之所以會是軟肋,便是觸及到的時候,所有的思想理智都不再管用。 這一次只是過了半柱香,梁輝就像剛才的司徒雪衣一樣,選擇最悄無聲息的方式退出包圍。 剛才遞了釵環(huán)的方隱見狀幽深一笑。 —— 對于已經(jīng)全部集中到祭臺前、其他地方基本空置的皇極寺,梁輝要離開基本自如。 只有一個守著門口的錦衣衛(wèi)見到他十分吃驚:“大人,您要去哪兒?” 祭祀期間離開,這可是大罪,身為錦衣衛(wèi)的指揮使,梁輝這是要明知故犯? 梁輝盯著那人腰間的刀:“把你的佩刀給我。” 這些是守在皇極寺最外層的錦衣衛(wèi),他們的佩刀并沒有被梁帝收繳。 那錦衣衛(wèi)卻有些惶恐,顫抖解下佩刀遞過去,想問又不敢。梁輝在錦衣衛(wèi)中的作風一向不是什么溫柔善人,他也不需要為他的所作所為做半點解釋。 梁輝看著這位錦衣衛(wèi)很是熟悉的面孔,認出他是跟隨自己多年的一個人,他掂量著佩刀,慢慢道:“本大人臨時有事,你記著,若大典即將結(jié)束的時候我還沒回來,就到護春河來找我?!?/br> 護春河……錦衣衛(wèi)念叨著這個地名。 梁輝會咬牙決定冒著風險也要離開一次,不僅是這釵環(huán)的力量,還有就是,護春河真的是距離皇極寺很近的地方,因為都屬于城郊,所以趕得及的話,半個時辰足夠。 這讓梁輝心起一絲僥幸。 也許他把一切處理好,便像當年那樣動作快,神不知鬼不覺。 把該說的話交待了錦衣衛(wèi),出了皇極寺后,梁輝就馬不停蹄朝護春河趕,他迫不及待親眼見一見,到底是真的地獄的人歸來了,還是有人故弄玄虛,不管哪一種,他都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護春河邊上,荊無常盤腿而坐,用手絹仔細地擦著刀身。 那個釵環(huán)是上次見面的時候,趙娘交到他手里的,他知道用這個東西,可以把梁輝誘騙出來。 曾經(jīng)他也是被梁輝誘騙,今次,就是曾經(jīng)的血債償還。 比起梁輝的一臉陰沉,荊無常反倒平靜多了,他發(fā)現(xiàn)和那位夙夜公子戰(zhàn)了兩日棋局,自己的心境好像也發(fā)生了變化。 梁輝盯著河邊那個十年未見的面孔,昨夜做的種種預設(shè)和準備,到了這時原來都沒派上用場。他開口口氣平平:“居然真是荊大哥?!?/br> 荊無常慢慢把擦拭刀身的手絹折疊起來,看著梁輝說:“是啊,梁賢弟別來無恙吧?!?/br> 沒什么比別來無恙更合適的了,荊無常心里想。 梁輝的手一直警惕地握在刀柄上,因為荊無常和他想象的不一樣,苦熬了十年的男人,活在地獄里,怎么能見到他第一眼好像毫無仇恨之意。 當然梁輝也用了“好像”。 荊無常慢慢握著擦拭干凈的刀,從地上立起了身,他等了這一天等十年,的的確確也算鄭重。只是夙夜公子說,所謂的恨不一定要刻畫在臉上。 所以荊無常再抬起眼的時候,已經(jīng)是冷漠的看著梁輝。 這樣表現(xiàn)的荊無常讓梁輝更加捏緊刀,若真是憤怒失控之人,必然會有破綻,由此也可知道,前一晚上故意到錦衣衛(wèi)院子里叫囂的,甚至故意使出疏影橫斜招數(shù)的人,并非眼前的荊無常。 這才更是步步為營,讓梁輝明白了。 他忽然出言譏諷:“想不到從前標榜正義剛正的荊大哥,居然也會淪落到與人合謀算計了?!?/br> 這些事情荊無常一個人做不來,這是嚴密地算計了錦衣衛(wèi)和大典的種種漏洞,乘虛而入。除了是另一個權(quán)勢之人。 從前的荊無常聽見這種話自然要憤怒至極,可現(xiàn)在荊無常的眉頭都沒動一下,有權(quán)勢又如何,如夙夜公子那般,越是希望所有權(quán)勢都能握在他手里,或許這樣就少了一些心術(shù)不正的野心jian臣。 荊無常掃了一眼梁輝,看到他手里還緊握著釵環(huán),目光幽深地說道:“十年時間自然足夠改變一些,比如梁大人這樣,不就是如那山雞脫了毛,又假穿成了鳳凰的外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