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孔玲瓏，不知不覺還帶了點責(zé)備。

    孔玲瓏看向他：“是你牽扯她進來，你想在祭天大典之前見她，想了卻你的心愿?？赡銢]有顧及到趙娘的感受?！?/br>
    荊無常向孔玲瓏提條件，只有見到趙娘，他才放心在祭天大典上和錦衣衛(wèi)生死相拼?？墒莿偛潘约菏Э?，把什么事情都抖了出來，而且在祭天開始的前夕，他這樣做簡直自掘墳?zāi)埂?/br>
    荊無常反駁不了孔玲瓏，他寒著臉，而趙娘，居然慢慢明白過來他們在說什么，臉色頓時毫無血色起來。

    那邊，孔玲瓏看著趙雪云：“趙娘，今天的事是我們騙了你，我知道道歉也未必有用，但如果你現(xiàn)在想走，把這一切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我們絕不會攔著。門外就是你的人，你可以隨時讓他們進來。”

    雖然兩個錦衣衛(wèi)是被纏著，但那是他們沒被逼到緊要關(guān)頭，而只要趙雪云真的在屋里求救，想必那兩個人寧愿拼死都會進來施救。

    雖然她們這些人和梁輝已經(jīng)是魚死網(wǎng)破之局，但也直到剛才，孔玲瓏才意識到，無論如何在這件事情里，趙雪云是無辜的。他們今日的做法，某種程度上不是跟錦衣衛(wèi)那一群相似嗎？

    而荊無常聽到孔玲瓏的話，卻是再次誤會了起來，他臉色白了白：“孔小姐，你什么意思？”

    孔玲瓏看著他：“沒什么意思，趙娘也是人，她應(yīng)該有她自己的選擇?！?/br>
    趙雪云的確和荊無常曾經(jīng)是夫妻，也確實被命運捉弄的很慘，但十年過去，先不管人心有沒有變，就算趙雪云對荊無常感情如初，也不代表她就該為荊無常再次犧牲什么。

    但有些東西女人互相之間理解，荊無常作為男人卻未必理解。

    他咬牙切齒：“趙娘，事到如今，你還要回那個男人身邊去嗎？”

    他是一時沖動提前說出了一切，原本他是想要等一切結(jié)束后，再和趙娘攤牌，那時候他可以光明正大跟趙娘面對面，可現(xiàn)在他既然已經(jīng)把真相說出來了，他不相信趙娘還會偏向那個梁輝？

    趙雪云眼淚又下來，她本就是羸弱的性子，此時遭逢大變，荊無常又是這樣責(zé)問她，她幾乎不知自己能作什么反應(yīng)。

    “荊郎……”

    孔玲瓏旁觀這一切，卻是比這對昔日夫妻看的更清楚。其實趙雪云和梁輝生活十年，看起來梁輝至少這十年間，對趙雪云做到了一個“丈夫”該做的，這種情況下鐵做的人心都有可能被融化，何況趙雪云這樣一個善良的女人。

    反過來說，如果趙雪云一瞬間就對梁輝恨之入骨，這才違背了人之常情。

    但另一邊，荊無常的情況就不同了。

    他靠著對昔日妻子的思念，度過了黑暗的十年，內(nèi)心只怕也早不復(fù)當(dāng)初純粹，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沒辦法脫離仇恨、理智的看待問題。

    看穿了這一切，孔玲瓏卻并沒有再吱聲。前世的債今日的果，趙雪云和荊無常這對夫妻，總要走到這一天。

    趙雪云低頭拭淚，片刻低頭道：“……我什么也不會說的，你們放心?！?/br>
    她輕易就聽明白了孔玲瓏她們話里要說的意思，也隱約知道了她們在計劃對付誰……

    想到這，她只有更添凄涼。

    而荊無常再次誤會了起來，他寒著臉，說道：“你，你……果然還要回去？”

    經(jīng)歷了這十年，荊無常以為自己已經(jīng)不會再絕望了，可此時此刻，面對曾經(jīng)的發(fā)妻，他居然有一種還不如當(dāng)年就死了的感受。

    趙雪云顯然被再次刺痛了一下，她悲傷看著荊無常，也沒有辯解：“荊郎，是我對不起你，你若怪我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br>
    荊無常不敢相信地看著她，仿佛不認識趙雪云了一樣?？吹剿难凵褛w雪云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不禁在心底凄涼一笑，她的人生如此可悲，嫁給仇人十年，不被自己丈夫信任，若有選擇，她也寧愿自己這十年從不曾活過。

    而荊無常的手在抖，忽然間他扭過身，就想拉開房門沖出去。

    好在孔玲瓏一直看著他，聞言喝了聲：“你干什么？！”

    荊無常臉上現(xiàn)出殺機：“我會殺了外面那兩個錦衣衛(wèi)，趙娘，你也別想再回那畜生身邊?！?/br>
    一看他就要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孔玲瓏再也忍不住說道：“趙娘想回到錦衣衛(wèi)營，分明是為了幫你，你就看不明白嗎？”

    這句話當(dāng)頭棒喝，把荊無常的手生生從門上拉下來，他轉(zhuǎn)身臉色蠟白看著孔玲瓏：“你說什么？”

    孔玲瓏原本指望荊無常自己想明白，不辜負趙娘一片苦心，可怎么想到他沖動成這樣，二話不說就要在錦衣衛(wèi)跟前暴露自己。

    孔玲瓏的聲音甚至也冷了下來：“趙娘出來這么大半天，兩個錦衣衛(wèi)肯定會傳信給梁輝。后天就是祭天大典，這個時候只要梁輝起了一點疑心，他就會對我們極有防備，很可能就會想到我們在祭天大典動的手腳，你自己沖動不要緊，拖這么多人下水，甚至讓趙娘限于危險，荊無常，這就是你一個隱忍十年，臥薪嘗膽想報仇的人的腦子？”

    這話就差直接罵荊無常是沒腦子了，孔門當(dāng)家發(fā)起怒來，就算她還只是個年輕姑娘，這威視也是瞬間讓屋里的氛圍降了降。

    荊無常更是杵在門邊，臉上的憤怒在漸漸消退，可取而代之的卻是更悲哀的茫然。

    茯苓都看不下去：“荊大俠，你還是冷靜些吧，趙娘要真不想幫我們，此刻外面的錦衣衛(wèi)早就闖進來了。”

    這句話提醒眾人外面還有一場正在刀光劍影的打斗。

    孔玲瓏沉著臉說道：“方隱拖不了太久，外面的兩個錦衣衛(wèi)也已經(jīng)起疑，這時候只有趙娘才能幫我們把所有事情都圓過去。”

    這一點她清楚，趙娘也清楚，所以這個剔透的女子才會選擇繼續(xù)回梁輝的家，只有這樣，才有可能暫時穩(wěn)住梁輝的多疑。

    這就是趙娘，被眼前殘酷的真相壓過來，沒有事先垮掉，反而還想著先幫荊無常遮掩。可惜這番好意剛才差點被荊無常誤解，可以說若非今天有孔玲瓏這幾個外人在，只是趙娘和荊無常單獨相見的話，可以想見這個女子又會承受多少委屈和難過。

    這就是所謂的旁觀者清，孔玲瓏看了一眼荊無常：“這下你都明白了嗎？”

    其實荊無常十年前能在錦衣衛(wèi)輝煌，十年中又能隱忍至今，說明他至少不是個昏人，乍然見到趙雪云起的沖擊，加上梁輝這個點火鎖橫在中間，讓他幾次失態(tài)，可此刻聽著孔玲瓏說的話，再看看旁邊一言不發(fā)只是垂淚的趙雪云，他若是還一意孤行，就真是有點蠢了。

    “趙娘……”荊無常嗓音沙啞，“這都是真的嗎？”

    人便是這樣，哪怕心里已經(jīng)相信，還是忍不住求證一遍。而荊無常的患得患失，也完全是情理中。

    趙雪云看著他不住掉淚：“荊郎，我說了，是我對不起你在先，你無論怎么說我，都是應(yīng)該的?！?/br>
    她嫁給梁輝，本身就是對荊無常的背叛，何況現(xiàn)在還得知了這樣殘酷的真相。在她心里，只怕已經(jīng)開始厭棄了自己。

    這次換荊無常被刺痛了，他啞聲帶著沉痛：“是那畜生騙了你！”

    （馬上要外出，先把寫的發(fā)出來，免得大家等，晚上還有一章。）

    ☆、210章 塵埃落定

    忽然房門被猛烈從外面撞擊了一下，把屋內(nèi)幾張高度緊繃的臉孔都瞬間震的煞白。

    孔玲瓏當(dāng)機立斷：“趙娘跟茯苓先回到隔壁去。”

    不管怎么樣，要是被那兩個錦衣衛(wèi)發(fā)現(xiàn)了兩個房間聯(lián)結(jié)的秘密，才真是砸了這次會面。

    荊無常和趙雪云目光膠著在一起，誰也不愿意先移開。

    最后還是茯苓和雋娘，二人圍著趙雪云耳邊說什么，才讓她抹著眼淚，被半推半就到了角門那里。

    饒是如此，到了門口她還是轉(zhuǎn)身，含著淚問：“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準(zhǔn)備做什么？”

    趙雪云是個深宅婦人，不管之前嫁給荊無常，還是現(xiàn)在的梁輝，兩個男人從來都沒有在她面前露出過真正本性之外的樣子，這對她或許是幸運，但現(xiàn)在來說，她只覺得自己更渺小無知。

    孔玲瓏看著她：“趙娘，有些錯誤的事情，總要糾正回來?！?/br>
    一句話也不必再多說，趙雪云已經(jīng)顫著聲走入了角門里。茯苓和雋娘立刻跟進去，把那隱蔽的角門重新關(guān)上。

    荊無常呆滯失神地看著角門的方向，孔玲瓏幽幽看他一眼，“今日若不是趙娘，你連報仇的機會都沒有了。”

    至少趙雪云依然選擇了荊無常這邊，這個柔弱的女人堅強的讓人詫異，剛才那樣的接觸連孔玲瓏都很欽佩她。

    “我會兌現(xiàn)我的諾言?！鼻G無常冷冷的開口說道，“我原本想殺了梁輝，但為了趙娘，我不會?！?/br>
    就算趙雪云剛才一個字沒有為梁輝說，她只是震驚于那個和自己同床共枕十年的男人竟是如此人面獸心的惡魔，可不管怎么想，心底里那一份情是不會因此被抹殺的。

    因為人心都是軟的。

    這種矛盾的情緒，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大概才會懂。

    孔玲瓏看著荊無常：“能這樣說，說明你至少開始理解趙娘了?！?/br>
    就算不殺梁輝，也有更多讓人痛苦的方法，死并不是唯一解決之道。而梁輝就算留了一條命，也未必比他死的更輕松如意。

    荊無常臉上閃過低落，他和趙娘本就是心意相通的夫妻，即便中年隔了滄海，他一旦收斂了剛才上頭的憤怒開始認真看她，自然能看明白這個自己愛了半輩子的女人。

    “你依然能從梁輝那里拿回屬于你的東西，比如，指揮使的職權(quán)?！笨琢岘嚶f道。

    ——

    屋里的門敲了傘下，方隱等來了信號，立刻抽身撤出來，給了兩個錦衣衛(wèi)一人一刀后，直接從酒樓的二層跳下去，在一樓客人的尖叫中沖了出去，很快隱身于大街的人來人往中。

    那兩個錦衣衛(wèi)憤恨不已，他們耀武揚威慣了，幾時被人壓制的這樣抬不起頭，雖然方隱的大刀沒有真正傷到他們，可他們顯然也一絲便宜沒有討到。

    這時趙雪云卻在雋娘的“攙扶”下，一臉心如死灰地從屋子里走出，茯苓故意抱歉地站在身后：“小女子才疏學(xué)淺，夫人的寒疾委實無法治愈?！?/br>
    雋娘也“勸慰”：“夫人還年輕，生孩子的事情，不必急于一時，興許以后身子養(yǎng)好了，也就有了。”

    可趙雪云卻聽不得這些安慰，她松開了攙扶茯苓的手，直接就走下樓梯。

    兩個錦衣衛(wèi)再憤怒，也顧不得去追擊方隱，見狀也立即跟上去，“夫人？”

    趙雪云恍若未聞，“我要給宮里去信?！?/br>
    趙雪云在宮里沒有什么熟人，她不是誥命夫人，也不是貴門出身的小姐，她要給宮里去信，那就只有是還在宮里的梁輝。

    后面兩個錦衣衛(wèi)臉色就變了，互相看一眼。

    原本一切應(yīng)該是他們對梁輝回報，但現(xiàn)在趙雪云如果主動聯(lián)絡(luò)梁輝，那性質(zhì)就不同了。難道剛才屋里那個女大夫真的說了什么不好的話？

    他們回頭想下意識看茯苓在哪，但茯苓和雋娘早就是躲避了起來。

    屋內(nèi)，孔玲瓏聽著漸遠的腳步，而方隱站在窗邊，也看到趙雪云的馬車漸漸遠離。

    “已經(jīng)走了?！?/br>
    茯苓跟雋娘都是長出一口氣，今天這場戲演的她們身心俱疲，尤其是剛才的打斗，好在沒有演砸了。

    孔玲瓏卻再次叫來了一個酒樓伙計，對那伙計吩咐了幾句：“煩請把掌柜的再請上來?！?/br>
    酒樓掌柜不多時來到二樓，看到打斗的地方真是砸爛不少，想到孔玲瓏剛才說一切損失都會賠，掌柜的便挺直胸膛，直接推門進了屋。

    本以為還要一段開場白，想不到孔玲瓏見到他，直接從袖中又出了一張銀票，遞過去道：“今天的事情給掌柜的添了麻煩，這些銀子算是彌補掌柜的和酒樓損失，另外還有一件事希望掌柜的配合?！?/br>
    銀子面前誰都好說話，掌柜的立刻收了收神情，“小姐還有什么吩咐？”

    孔玲瓏指了指那個隱蔽的角門：“我希望掌柜的把這道門封起來，并且不要在酒樓中提起有這一道門，以后也權(quán)當(dāng)這個門不存在?！?/br>
    酒樓包廂有暗門這件事，其實并不是所有包廂都有，而這道門的真正意義，其實是為了方便伙計共同服務(wù)兩個房間的貴人。但因為現(xiàn)在越是權(quán)貴，越講究私密，所以這道門后來才會被掩藏起來，如果不是有夙夜的情報，孔玲瓏也不會挑中這家酒樓。

    掌柜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原來是這樣，小姐放心，我明兒就讓人把這門封了，絕不會有不相干的人知道。”

    孔玲瓏一笑：“掌柜的是聰明人，被人知道有這道門對酒樓的生意也未必有好處，所以索性不如就此封了?！?/br>
    畢竟愿意花大價錢來包廂的那些客人，要是知道自己想要的“隱私”其實根本沒有，傳出去這家酒樓的聲譽多少也是受損。

    掌柜的賠起了笑：“自然，姑娘盡可放心好了，這道門過了今天，就不會在了?！?/br>
    之前還推脫明天才封，現(xiàn)在果然懂得風(fēng)向立刻改口。

    孔玲瓏笑了笑，凡事以防萬一最好，那群錦衣衛(wèi)以陰沉惡毒出名，要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今日這包廂的秘密，怕是埋下隱患，所以直接封了最省事。

    雋娘都不由佩服道：“小姐的心思著實縝密。”這個年紀就有這種周全考慮，雋娘自問即便是從小在風(fēng)塵那種地方打滾，都未必能練出這種如發(fā)細心，只能說人的聰慧真的要占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