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聽到孔玲瓏的話,楚云愣了愣,片刻才露出自失的一笑來:“是吧?連你都想的出來,看來林秀當(dāng)初就這么想了?!?/br> 孔玲瓏看著她浸入悲傷的一張臉,胸中從宮里帶出來的疑問,終于還是問出來:“楚繡娘,你進宮的時候已經(jīng)十五歲了,你那時候在宮外,是不是已經(jīng)有了……可以論及婚嫁的人?” 民間女兒十五歲及笄,在更早的時候,婚事都是早早定了。 孔玲瓏還能記得,林尚宮栽贓給楚云的罪名,逃離宮廷和野男人私奔。 看的出來,林尚宮就算盜用了楚云的繡藝,楚云的性格,也沒有到恨她入骨的地步,甚至,恨不恨都還兩說。這林尚宮所做的,也定然不止是盜用了別人繡畫這么簡單。 楚云手上還拿著針,直直刺進了她的指腹,她的手指更是抖個不停。 孔玲瓏下意識要上前,但她很快看出,這一針是楚云故意刺的。 “楚三哥……”楚云顫抖著聲音,“那時候我進宮已經(jīng)五年了,楚三哥說要等我,就在他準(zhǔn)備放下一切,重新娶妻的時候,他卻被林秀派人給殺了?!?/br> 孔玲瓏半晌沒有出聲,殺人?林尚宮手上沾的居然是一條人命? 楚云的眼淚掉落下來:“我已經(jīng)告訴過她,說我不會與她爭奪尚宮的位置,我待在繡坊里,可以一直給她繡畫,我可以不在乎她盜用我的名字,她卻那么狠毒,連無辜的楚三哥都不放過!” 進宮五年,和宮外的聯(lián)系也就割斷了五年,可那個林尚宮居然不依不饒找到曾經(jīng)和楚云有婚約的男人,直接下了殺手。 進了宮暗無天日也就罷了,連心里唯一的念想也被切斷,這是哪一個女人都無法忍受的。 孔玲瓏不愿再聽下去了,手上沾了罪惡的人這世上有很多,可罪惡到林尚宮這種地步的,就沒有人性了。 楚云對著即將走出繡坊大門的孔玲瓏,忽然幽幽說道:“孔小姐,謝謝你。這么多年我是真的……很想她死。” 后面四個字輕若無聞,可那里面的恨意和暢快就好像空氣中有毒蛇一樣在吐信。 能把一個善良的女人逼到這樣,那林尚宮九泉之下都要不得安息了。 孔玲瓏從門口靜靜轉(zhuǎn)過身,目光和陰影里的楚云相對視:“還記得那匹獻(xiàn)給皇后的刺繡嗎,皇后很快就會知道當(dāng)初是誰李代桃僵,她不僅會死,還會死的很慘。” 賠不了楚云這幾年受的罪,但也足以讓林尚宮知道她享受的那些富貴,現(xiàn)在就化為刀子來找她了。 孔玲瓏離開了繡坊,就回到了綢緞莊,一進門,就看見一個笑瞇瞇太監(jiān)打扮的人站在那里等著。 她愣了一下,玉兒趕緊過來:“小姐,這些都是貴妃派來的人,說是要等您回來領(lǐng)賞?!?/br> 孔玲瓏目光慢慢移到了那太監(jiān)身上,太監(jiān)滿臉堆著假笑,說道:“咱家奉貴妃娘娘命,特意來給孔小姐的綢緞莊送些東西,方才說小姐外出了,咱家就只好在這里等著了?!?/br> 孔玲瓏迅速收起了任何外露的情緒,對那太監(jiān)微微一笑:“想不到是貴妃娘娘的人,我這點小鋪面,如何當(dāng)?shù)闷鹳F妃娘娘賞賜,實在惶恐了?!?/br> 太監(jiān)皮笑rou不笑地:“孔小姐謙虛了,娘娘都說,孔小姐年紀(jì)輕輕,就能經(jīng)營起這么大一間綢緞莊,實在是能力過人。因為花宴上有些誤會,娘娘擔(dān)心孔小姐受了委屈,特意讓咱家過來看一看,娘娘說,如果孔小姐有什么要求,一定不要忘了和娘娘說?!?/br> 孔玲瓏立刻露出緊張之色:“這如何使得?能去花宴已是承蒙娘娘不棄,哪里還有委屈之說,至于賞賜是萬萬不敢當(dāng)?!?/br> 太監(jiān)瞇了瞇眼,笑笑:“娘娘既然賞賜了,孔小姐就不要推辭了。來人,把賞賜拿上來!” 兩個隨同來的小宮女立刻捧著托盤走上來,托盤上,是幾匹珍貴的云錦緞,還有兩盤黃澄澄的金子。 太監(jiān)看著孔玲瓏臉色,悠悠一笑:“孔小姐給宮中送的刺繡品質(zhì)很高,這些賞賜一半是小姐應(yīng)得的,一半是貴妃娘娘親自加的,小姐可不能辜負(fù)了這份心?!?/br> 這樣的暗示孔玲瓏很快就明白,她繼續(xù)露出受寵若驚的笑:“自然,以后娘娘有任何吩咐,盡管差遣,民女一定竭盡全力為娘娘效力?!?/br> 太監(jiān)仿佛戴著一張笑臉面具:“那就好?!?/br> 孔玲瓏立時說道:“公公遠(yuǎn)道而來辛苦了,玉兒,可有給公公準(zhǔn)備茶水點心?” 一邊眼色和玉兒相對,玉兒立即反應(yīng)過來,主動走上前:“奴婢都準(zhǔn)備了,剛才小姐不在,奴婢已經(jīng)為公公泡了上好的碧螺春,還有從聚德莊定的最精致的點心!” 說著玉兒還從袖子里拿出了早就包好的一個包裹,遞到太監(jiān)面前:“這天熱跑腿不易,還請公公笑納!” 那包袱一看尺寸就很大,太監(jiān)拿在手里一掂量,更是沉甸甸。 太監(jiān)眉毛舒展開來:“也沒什么,孔小姐畢竟是娘娘看上的人,以后孔小姐得了賞識,咱家都還要仰仗三分呢!” 孔玲瓏含著笑,一起把太監(jiān)送到了門口。至于他說的話,當(dāng)然是直接當(dāng)空氣算了。 宮里的人一走,孔玲瓏就收起了笑,玉兒也撇撇嘴,看到桌上冒著煙的茶水,低聲嘟囔著說:“真是浪費了我們幾兩好茶葉?!?/br> 孔玲瓏回身看著那些賞賜,不管是金子還是布料,都帶著宮里特有的標(biāo)識,根本不能在宮外面流通,這賞賜真還不如沒有。 玉兒撫著胸口,跟孔玲瓏一起走進了雅間,看到門都關(guān)好了,才敢說:“夙夜公子說這貴妃會安撫我們,這就是安撫嗎?” 宮中貴人安撫的方式,還真是不一樣。 孔玲瓏拿過紅梅茶喝了一口,淡淡道:“他們只覺得抬出貴妃名頭,就已經(jīng)是莫大的恩賜了?!?/br> 玉兒猶豫了一下,有些尷尬地問:“那我們,要不要告訴夙夜公子一聲?” 孔玲瓏頓了頓:“要?!?/br> —— 夙夜回來就派出了人探查都督府和梁貴妃的關(guān)系,要不是花宴上親眼看到,他都不知道宮中的貴妃這么多年得寵,居然會是一個二品武將的背后靠山。 華紅綃這已經(jīng)不是單純的和孔玲瓏作對,而是一副巴不得孔玲瓏和孔家徹底消失的臉孔。 出動貴妃之尊壓制一家商戶,這是不是也太吃相難看了? 駱從容這時從外面走過來,看到自家少主皺眉的樣子,心里思忖了一下,故意說道:“孔小姐讓人傳信來了?!?/br> 夙夜果然從沉思中恢復(fù)過來,立刻看著駱從容:“信?在哪兒?” 駱從容幽幽地:“是個口信,只有一句話。” 夙夜頓了頓,道:“說?!?/br> 駱從容把剛才聽到的話復(fù)述一遍:“孔小姐讓對少主說,林尚宮是死有余辜?!?/br> 這口信真是出乎意料的簡單粗暴,但夙夜竟然腦中浮現(xiàn)起孔玲瓏說這句話的神態(tài)語氣,不由就笑起來。 駱從容看著自家少主的樣子,已經(jīng)到了一個口信都能打發(fā)的地步了,以后不知怎么發(fā)展。 華紅綃從宮中回來之后,幾乎第一時間找了母親白夫人,聽說了花宴上面發(fā)生的事,白夫人臉色巨變。 這時候,不管華紅綃再惶恐,也已經(jīng)于事無補,她只能寄希望于母親白夫人。 而白夫人第二天就進宮求見梁貴妃,卻被貴妃宮里的人擋了,說是梁貴妃身子不適,無法起身。 華紅綃坐在帳中忐忑的等,聽說母親沒有見到貴妃,她臉色刷的就白了。 “這都是那端陽靈搞的鬼,她一直想害我,現(xiàn)在終于如愿了!” 白夫人顯然沒有她這么天真,狠狠一瞪眼:“端陽靈跟你不對付很久了,憑什么等到現(xiàn)在才害你?你有沒有腦子?!” 更不要說花宴上端陽靈的做法,連白夫人都感到不合常理。 華紅綃哭起來:“母親,除了她還有誰這么恨我,還有誰這樣陷害我!” 現(xiàn)在的華紅綃,根本不覺得是有人為了孔玲瓏這樣做的,端陽靈會突然站出來幫那個女繡工和孔玲瓏,一定是為了跟自己作對,真正目的只不過是為了借機踩她一腳。 白夫人道:“你把宴會上發(fā)生的所有事情,一字不漏地告訴我,尤其是那端陽靈出現(xiàn)的時機!” 華紅綃沒敢瞞著,一五一十都說了,見到白夫人臉色越來越拉長。 白夫人幾乎是咬著牙:“那端陽靈雖然是四大家族嫡女,可她的腦子從來都蠢,在花宴上她一步步逼你,甚至無視你的挑釁,這種城府,是她端陽靈能有的?” 華紅綃似乎已經(jīng)完全懵了,她還沒有從花宴受辱的陰影中出來。 白夫人看著她這幅樣子,就恨鐵不成鋼:“可惜你也跟那端陽靈一樣的蠢,和她交手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她幾斤幾兩,沒知沒覺就著了別人的套!” 華紅綃被罵的臉色煞白,根本無從反駁。這么久以來,她一直是壓著端陽靈的,能讓四大家族的嫡女都在自己手下出不了頭,她一直為此很得意。 可沒想到只是一朝,端陽靈就借由花宴翻了身。 白夫人陰沉著臉孔:“她背后一定有人,你給我好好想想,花宴上還有什么人是你忽略的?” 這個問題剛才白夫人就在逼問,可華紅綃真的快崩潰了,“母親您也說端陽靈是四大家族嫡女,她又是那樣跋扈的性子,怎么會有人能指使她?” 說到這里,華紅綃卻臉色劇變,好像被雷劈中了一樣。 白夫人立刻反問:“怎么了?你想到什么?” 華紅綃臉上掠過不可置信,甚至說的都磕磕絆絆的艱難:“那,這次的花宴,還有,還有淮陽王府的云世子也去了……” 白夫人眼中露過一道精光。 ☆、176章 醫(yī)館毒蛇 華紅綃這句話純屬有點病急亂投醫(yī)。 而白夫人卻鄭重了起來,她一下子想起了淮陽王府,腦子里迅速過濾了一遍。把這王府的各種根基都細(xì)細(xì)篩選。 可一樣,一無所獲。白夫人想的越細(xì),越覺得淮陽王府八竿子打不到邊,不可能和她們有交集,而且華紅綃自己都對這話不信,更是想到宴會上見到那云世子的情景,生生憋得臉更紅了。 白夫人忽然道:“那端陽靈中途離開花宴,過了那么久才回來,那人一定是她出去以后遇見的?!?/br> 那就無從知道是誰了,白夫人折斷了一根指甲,狠狠瞪了一眼臉色煞白的女兒。 因為白夫人知道,這一切遠(yuǎn)還沒有到頭。 不知是京城哪里走漏了消息,說是華紅綃在花宴上污蔑一個給宮中進宮刺繡的綢緞莊,攀咬人家犯了欺瞞之罪,差點在花宴上,讓人家血濺當(dāng)場。 傳聞?wù)f的有鼻子有眼,根本就差把華紅綃說成一個妒婦形象,說華紅綃根本是因為一己私怨,才對人家綢緞莊的東家催生恨意,不擇手段地想要借貴妃娘娘的手把人家一個無靠山根基背景的綢緞莊抹去。 但傳言還是說,幸好貴妃娘娘英明睿智,才沒有上當(dāng),當(dāng)場洞悉了那華紅綃的陰謀,不僅沒有怪罪人家綢緞莊,更是親自賞賜了不少東西,作為安撫之用。 這傳聞一出來,白夫人的心就涼了半截。 都是內(nèi)宅手段辛辣的女人,誰還不知道誰。從前華紅綃如日中天,又有貴妃娘娘這道暗鎖保護著,一路走來風(fēng)調(diào)雨順,根本沒有人有機會下手。 現(xiàn)在花宴一役,華紅綃不僅露出了破綻,更叫有心人看出,她還得罪了最大的靠山。 華紅綃再次急的懵了,這次她根本沒哭,而是整個人都半呆了。這些年她在京城苦心經(jīng)營善良溫柔的形象,在許多不明真相的人那里她就是冰清玉潔一樣的人,這樣的人一旦沾上一點污跡,就意味著往昔種種都灰飛煙滅了。 人們可以容忍凡人犯錯,怎么可能容忍仙子殺人。 她這時候才意識到,花宴一場,對她的影響有多深。 其實這純屬華紅綃自己作死,平時不會做人,花宴上她的舉動更是得罪了一大片名門閨秀,但彼時她風(fēng)光得意,什么都不在乎,現(xiàn)在這些明里暗里的怨恨化成了刀劍,讓她有心招架都招呼不住。 這天,孔玲瓏一大早就來客驚醒,居然是許久不見的徐子然徐大夫。 徐大夫看到孔玲瓏,百感交集,甚至連來意都忘了。 還是孔玲瓏指揮方隱把人請進了門,又讓茯苓和玉兒也起來招呼??吹杰蜍?,徐大夫臉上掠過一抹大男人不應(yīng)有的暈色。 但只是一瞬,他就鄭重對茯苓作了一揖:“還沒有感謝茯苓姑娘這段日子對內(nèi)子的照顧。” 茯苓也像模像樣回了一禮:“徐大夫客氣了,不敢當(dāng)?!?/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