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玲瓏看茯苓的眸中有笑意：“要是沒有茯苓你的醫(yī)術(shù)，這些藥斷不會這么受歡迎?！?/br>
    茯苓笑著垂下了頭。

    這世界上，醫(yī)者多如牛毛，有人專攻一項，達(dá)到登峰造極的地步。茯苓，攻的便是女子這一門。

    而且是女子中最不受重視，最低賤的一群人。

    青樓女子命似浮萍，看著光鮮亮麗，實際上過的是最凄慘的日子。一旦身子受損，等待著的就是萬丈深淵，不管昔日多么榮光的花魁，一日遭殃就面臨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試問，有誰會愿意專門學(xué)習(xí)醫(yī)治這些女子的醫(yī)術(shù)？

    這世間，也僅有一個茯苓。

    茯苓低聲道：“小姐放心，明日我就跟另一撥伙計去朱雀街，朱雀街的那家青樓聽說很有背景，樓中的紅牌是個叫無袖的，很多達(dá)官貴人就是她的座上賓?！?/br>
    青樓這種地方，龍蛇混雜，是最看起來低賤，卻也不是人人能踏進(jìn)的門檻。而且這里是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貴人如云，這些絕色美人匯集的青樓楚館，誰家背后沒有幾個背景深厚的靠山。

    這，就是孔玲瓏要的。

    這世界，能壓倒權(quán)勢的，還是權(quán)勢。

    孔玲瓏看著茯苓，目光幽幽：“好，等這三條街上的人再也離不開你的藥，我們就算是在京城這個虎狼地，找到了一片立腳的地方?！?/br>
    就像驅(qū)虎吞狼，狼犬吞羊。這三條街的女人，就是京城這些權(quán)貴的咽喉。

    茯苓福了一下身，緩慢抬起頭。自從小姐把她從泥潭里解救出來，她就決定，一生都為小姐效力。

    ☆、141章 用錢砸人

    秀娘晚上干完活兒，翻出那瓶藥膏，想了想，還是擦一點在手上。

    她虎口處的燙傷，是從前為徐大夫炮制藥材的時候，被guntang的熱油燙了，因為在虎口處，加上徐大夫一直為她精心調(diào)養(yǎng)，所以沒有惡化，經(jīng)過多年，傷痕也淡的差不多了。

    想不到孔玲瓏那樣仔細(xì)，一眼就看見她手上這道疤。

    秀娘感覺藥膏擦上以后，也沒有什么感覺，好像是清水涂在了手上。秀娘是徐大夫的發(fā)妻，對醫(yī)術(shù)和藥材也算熟識，這黑乎乎的藥膏給她的感覺卻不像是藥，不由苦笑。

    徐大夫這時嘆息著進(jìn)來，秀娘忙迎上去：“怎么了？”

    徐大夫這幾日說是在家休息，其實還不如在醫(yī)館的時候，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連秀娘都被他驚醒：“當(dāng)家的，睡吧。”

    秀娘知道他還是在擔(dān)心醫(yī)館的事，只能勸道：“你只不過是孔家的一個坐館大夫，說到底，醫(yī)館的榮辱興衰不在你的責(zé)任，我想，孔小姐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家業(yè)不管?！?/br>
    徐大夫重重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一眼看見秀娘擦在手上的藥，面色也古怪起來。

    ——

    百善莊醫(yī)館內(nèi)，玉兒給孔玲瓏泡了杯參茶：“小姐，潤潤嗓子吧?！?/br>
    孔玲瓏接過茶，眼睛卻不離開手里的賬冊。

    玉兒不禁說道：“小姐連續(xù)看了這些天，可看出什么名堂沒有，不如歇一歇吧，以免熬壞了眼睛?！?/br>
    孔玲瓏喝了口茶，清清嗓子說道：“京城一共二十家鋪子，百善莊只不過是第一家，但是祖父選人的眼光從來沒有錯過，京城這幾家鋪子的掌柜，都是有真材的人?！?/br>
    有真材還被逼得這樣，就知道幕后那人多齷齪。

    用這等見不得光的手段，是孔家生意道中最不齒的。

    玉兒正要說什么，孔玲瓏忽然目光瞥向醫(yī)館門口，醫(yī)館的門是半掩著，從外頭給人的感覺，這家醫(yī)館似開又未開，但是這幾天，也沒有一個真有好奇心的人前來一窺究竟。

    孔玲瓏放下手里的杯盞，對玉兒給了一個眼神。

    這時有人敲了敲門扉，笑道：“請問有人在嗎？”

    玉兒立刻幾步到門前，伸手將半掩的門推開，那一瞬間，一個人影迅速閃了進(jìn)來，動作之靈活，看來早就準(zhǔn)備好要進(jìn)來了。

    玉兒豎起眼睛打量來人，來人卻一笑：“抱歉打擾了，這醫(yī)館大白天，為何不開門呢。”

    說著就要往里走，玉兒眼疾手快地攔?。骸案覇栠@位公子，有何事情？”

    那人看玉兒一介女流，又是丫鬟打扮，早不放在眼里，淡淡說道：“來醫(yī)館能有何事？你們掌柜的在嗎，我要見掌柜的?！?/br>
    那廂，孔玲瓏合上了手里的賬冊，從椅子上站起來。

    一瞬間，來人眼睛亮了亮。不知是不是這醫(yī)館燈光晦暗，他竟覺得眼前站起一位罕見佳人。

    孔玲瓏吩咐玉兒：“你去泡杯茶來?！?/br>
    玉兒垂眸，“是?！?/br>
    那人見狀，也回過神，慢慢一笑，上前說道：“這百善莊的掌柜，何時換成了一位姑娘?！?/br>
    孔玲瓏淡淡地：“公子請坐?！?/br>
    剛才一打量之間，孔玲瓏已經(jīng)發(fā)覺，來人竟然不是事先以為的青臉漢子，而是個完全陌生人。

    然而即便在意料之外，她還是打算照常應(yīng)對。

    孔玲瓏見那人目光四處亂瞟，便淡淡說：“我觀公子面色紅潤，不像是有病在身，不知來醫(yī)館是想瞧什么?！?/br>
    那人頓時看向孔玲瓏，半晌嘴角勾起一絲陰笑來，卻佯裝做抬起手，作了一揖說道：“在下康玉人?！?/br>
    然后便等著對面女子給個反應(yīng)，他康公子的名號在京城從來就不是無名小卒，這女子剛才見到他不吱聲，見到他報了名字，就該知道了。

    可孔玲瓏臉上沒有半點情緒流過，她抬眼看了看他，說道：“康公子，有何事？”

    她初到京城，只怕是皇帝出巡都不見得認(rèn)得，一個小小的康玉人，她怎會知道。

    康玉人臉色一僵，可對面女子表情實在無可挑剔，他想發(fā)作也發(fā)作不出。

    心中冷笑，果然是個沒見識的小醫(yī)館，瞎貓碰上死耗子罷了。

    他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便放到孔玲瓏面前桌上，悠悠一笑道：“敢問這瓶藥，是出自姑娘的醫(yī)館嗎？”

    看到對方拿出來的瓶子，孔玲瓏已是認(rèn)了出來，她看向?qū)γ婵涤袢艘粡埬樕闲Σ厣钜?，便淡淡道：“是出自我百善莊，康公子莫不是來買藥的？”

    康玉人心頭有些不舒服，居然真是出自這家名不見經(jīng)傳的醫(yī)館。若是依照他的性情，肯定不會再讓這家醫(yī)館留著，可是想到華紅綃來時的千叮嚀萬囑咐，他勉強忍了下來。

    康玉人從衣袖里拿出幾張薄紙，直接就拍在了孔玲瓏面前桌上，玉兒正端著泡好的茶過來，一見就吃了一驚。

    孔玲瓏瞥了一眼，都是銀票，面額有一千兩之巨。她不動聲色：“康公子這是干什么，何況，我醫(yī)館中也沒有這么多的藥，可以賣給公子。”

    一張銀票一千兩，桌上這幾張，幾千兩，就算是十金一瓶的藥，也夠買好幾藥箱。

    康玉人冷冷一笑：“這位姑娘，你也不必裝傻，你只需要把藥方給我，這些銀子就是你的。”

    玉兒這才明白過來，看向康玉人的目光多了一絲戒備。此人傲慢無禮，上來就拿銀子砸人，還張口就要藥方，難道他要便要給嗎？

    孔玲瓏看向那些銀票，青蔥玉指就按了上去?？涤袢税谅?，果然是眼皮子淺的小醫(yī)館，這幾千兩，足夠他們幾年的收入了吧。

    可康玉人下一刻眼睛瞪出來，孔玲瓏慢慢地把銀票，退回了康玉人面前，“藥方不賣?！?/br>
    淡淡四個字，說的毫無情緒。

    康玉人一怒，當(dāng)即說道：“你這小女子，別不識好歹！”

    孔玲瓏看向他，眼睛里一點感情也無：“公子自己也是開醫(yī)館的，請問醫(yī)館的獨門秘方，公子肯出售嗎？”

    康玉人頓時一驚，警惕說：“你怎么知道本公子開醫(yī)館？”

    忽然又覺得孔玲瓏之前都是惺惺作態(tài)，還假裝不認(rèn)識他，看來明明是早就認(rèn)出了他，此刻還裝相。

    孔玲瓏卻冷冷的：“公子身上混合著起碼數(shù)十種藥材的氣息，就算不是開醫(yī)館，也跟醫(yī)館脫不了干系，來我百善莊要獨門秘方，公子不覺得犯了忌諱嗎？”

    “你！”康玉人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你不就是嫌錢少嗎？裝什么清高，說吧，你想要多少？”

    玉兒越發(fā)不滿，居然拿錢砸到她孔家門上來了，這人腦子怕是不好使吧？

    孔玲瓏依然不動聲色，說道：“獨門藥方，多少錢也不賣，康公子請回吧?！?/br>
    康玉人冷笑起來，他來一趟，怎么也要幫華紅綃把藥方拿回去，眼前這小女子竟敢讓他走，看來真是初生牛犢不知死，他堂堂康公子不給一點顏色，這女子還以為自己能有這個臉拒絕。

    他一把抓過桌上那瓶藥，在手心掂了一下，冷笑一聲：“這么精妙的藥方，你這小小的百善莊能配的出來？說出去誰信，不要到時候落得里外不是人，再求到本公子頭上，可就沒那么好運了?！?/br>
    若是這藥能為華紅綃所用，她白芷醫(yī)館名號必會響徹京城，別的不說，這樣神奇的藥膏，若是敬獻(xiàn)給宮里的娘娘們，華紅綃以后在京中女眷的地位，必然如日中天，誰也取代不了。

    所以華紅綃從自己母親白夫人那里，試驗了藥膏真的有效之后，就按捺不住急急地讓康玉人為她想方設(shè)法弄到藥方，只要能讓百善莊閉嘴，以后這藥方，就會成為白芷醫(yī)館的獨門秘制。

    孔玲瓏慢慢抬頭看著此人，雖然她不認(rèn)識康玉人是誰，可是此人一身錦衣華服，再配著那目中無人的神情，顯然是京中貴門子弟。利誘不行就來威逼的，此等行徑還真是不齒。

    她神情冷淡起來：“康公子，這藥是出自我百善莊，一個醫(yī)館會不會被人信服和接受，自有藥的效果來決定。想來公子此番上門，也是出于同等道理?！?/br>
    康玉人實在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的小女子，竟然脾氣這般硬氣，他已是許久沒見過這樣的女人，除了宮中的公主，怕是沒人有這種底氣。

    可眼前這女子從衣著到配飾，都是他眼中的下等人，居然敢這樣當(dāng)面駁斥他，他心中的邪火被勾起來：“有句話叫敬酒不吃吃罰酒，百善莊前段時間得罪了錦衣衛(wèi)吧？不知道再鬧出點事來，這醫(yī)館還能不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在京城開著?！?/br>
    錦衣衛(wèi)，孔玲瓏聽到這三個字也是抬起了頭，很好，眼前這人要是真有本事讓她現(xiàn)在就對上錦衣衛(wèi)，還省了她麻煩。

    于是孔玲瓏幽然說道：“恃強凌弱和仗勢欺人都是一個道理，只是不知道康公子懂不懂這其中區(qū)別。”

    康玉人氣炸了，說他仗勢欺人？他一個士族，欺負(fù)一個低下的商戶，又怎么了，怪只怪出身命不好，他就是要欺壓，又能把他怎么樣？

    康玉人怒極反笑：“本公子還沒有見過這么不知死的，既然你們敬酒不吃，那就等著這藥方，什么時候你們主動跪著獻(xiàn)給本公子，本公子都不會稀罕！”

    他說著要走，今天應(yīng)該多帶幾個人來，至少硬搶也能把藥方搶走。

    孔玲瓏說道：“慢著?！?/br>
    康玉人冷笑轉(zhuǎn)身：“怎么，改變主意了？”

    孔玲瓏手指敲了敲桌上的銀票：“玉兒，把銀票給康公子送去。雖然是士族，可是幾千兩銀子，也不是小數(shù)目，我百善莊，卻是不缺這個錢。”

    玉兒就等著這一刻，立刻麻利地拿起銀票，走到門前塞給康玉人，“公子拿好了?！?/br>
    看這主仆二人間神色，沒有人對這幾千兩銀票有留戀，康玉人更是覺得被扇了一下臉，手里捏著銀票幾乎粉碎，轉(zhuǎn)身狠狠跨出百善莊的門。

    ☆、142章 玲瓏計謀

    孔玲瓏敲著桌上賬簿，康玉人走后，她已經(jīng)看出此人高調(diào)，身份不難打聽。所以康玉人的來路她也很快了解了清楚，口中慢慢念叨：“白芷醫(yī)館?！?/br>
    玉兒從門外關(guān)門進(jìn)來，匆忙說道：“小姐，打聽清楚了，這白芷醫(yī)館背后有大靠山，所以才敢明目張膽來覬覦我們的藥方?！?/br>
    大靠山就是開醫(yī)館的是都督府千金，一個千金小姐，不在閨中繡房，卻跑出來開醫(yī)館，這出風(fēng)頭的方式也是特別。

    玉兒說道：“小姐，剛才那康玉人如此跋扈，他若是真的把錦衣衛(wèi)招來，我們會不會功虧一簣？”

    來到京城還沒有站穩(wěn)腳跟，就有這樣的人來找茬鬧事，這京城難不成專門養(yǎng)著紈绔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