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到了晚上,孔耀光就不辭辛苦給孔玲瓏送來了書信,由孔維親自登門。 孔維客氣地拱手:“這么晚還來打擾少當(dāng)家實在不妥,但是孔三哥臨時想到了一個法子,興許能幫助找回運鹽船?!?/br> 孔玲瓏夜深也未休息,好像專門等著一樣,聞言看著孔維:“哦?是什么法子?!?/br> 孔維直視孔玲瓏:“孔三哥說,十船運鹽船不是小數(shù)目,那水窛有本事劫去,卻絕對不可能藏得人鬼不知。所以,運鹽船極有可能還在水域中,只不過藏在掩人耳目處,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 ☆、038章 引人入甕 孔玲瓏低頭,她用手中一把團(tuán)扇遮住面頰,有些貴門小姐的姿態(tài),淡淡問孔維:“三叔想了什么法子,你只管說來,不用賣關(guān)子?!?/br> 雖然孔維未見到孔玲瓏的笑,可是不知為何他已是身上莫名地感到了一絲不自在,想起孔耀光的囑托,卻也只得硬著頭皮講了下去:“孔三哥對水道的通路十分熟悉,因為早年他曾經(jīng)帶著商隊走過各處沿岸,深知哪些地方適合藏匿貨船,所以孔三哥在信中自請,希望能帶著兄弟們上水道沿途搜尋,說不準(zhǔn)……說不準(zhǔn),就能找到被那群水窛藏起來的運鹽船?!?/br> 孔玲瓏的手指慢慢捻著團(tuán)扇上的花紋,她并不曾做什么說什么,可是孔維就是有種無端尷尬。 片刻后,孔玲瓏才看向孔維,那眼神清可見底:“原本此事與三叔沒有關(guān)系,三叔卻有此心,自然是為了我孔家的生意著想。” 這話說的不軟不硬,卻是先前孔玲瓏把孔耀光叫來的時候,孔耀光甚是囂張地說鹽道不歸他管,也不方便給孔玲瓏出主意。這會兒又要出去找運鹽船,還是自己帶著人去,外表看的人會贊賞孔耀光真是為了孔家掏心掏肺,實際上說難聽了就是自己在打自己臉。 孔維臉上熱辣,一時也是惱恨孔耀光把自己退出來做燙手山芋,只得埋了頭,言不由衷地:“少當(dāng)家說的是?!?/br> 孔玲瓏看向孔維,“你回去便告訴三叔,就說我準(zhǔn)了?!?/br> 孔維輕輕怔了怔,接觸到孔玲瓏的目光,他忽然心底微動,接著就是深深的一揖:“是,我這就去通知孔三叔,多謝少當(dāng)家的信任。” 孔玲瓏也不做表示,話說完就吩咐人送客。 孔維從孔宅出來,被冷風(fēng)一吹,瞬間覺得激靈清醒了。 準(zhǔn)了,就是輕飄飄的兩個字,但是他們這些在鹽道中插手的人,如果還知道好歹,就該明白這兩個字的份量。 若說鹽道的事情之前,他還對這位少當(dāng)家存著輕視之心,現(xiàn)在,則是半分沒有。 甚至從孔玲瓏波瀾不動的臉上,孔維似乎覺得,她已經(jīng)什么都清楚,只不過還在給他們這些旁支留面子而已。 孔耀光坐在家中枯等,半夜未敢歇息,當(dāng)終于聽到孔維的回話時,他臉色一冷,立刻大袖一甩,冷冷吩咐人:“馬上備船去水道!” 孔維都能想到的,孔耀光就不用說了,孔玲瓏這么輕易地答應(yīng),明顯是知道有詐也不怕,如果在平時孔耀光一定不會讓步,寧愿把運鹽船拖死,也不讓孔玲瓏如愿。 可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讓官府罷手,孔耀光就是再不愿,也只能走這一步。 十幾個伙計連夜出發(fā),到了天邊起了太陽的時候,孔三叔已經(jīng)派了伙計去回稟孔玲瓏,運鹽船找到了。 九只運鹽船,??吭谝惶庪[蔽的船塢中,上面的貨物完好,一點也沒有損失。 這簡直是大喜的消息,只是包括孔玲瓏臉上,都沒有一絲的喜氣。 孔耀光就更不用說了。 精心的一場策劃,換來竹籃打水一場空的結(jié)局,他怎么能接受,自己被一個黃毛丫頭逼得只能退而求其次。 孔玲瓏沒有喜氣,因為如果運鹽船這么順利就被找到,背后是孔耀光策劃就已成定局了。 只有孔耀光最清楚運鹽船被藏在哪里,所以才能一夜之內(nèi)就找到。 這個三叔,本該是親人,卻硬成仇敵。 孔耀光坐在廳中冷笑:“還從沒有人讓我孔耀光如此丟臉,孔玲瓏,孔箜祠教出來的孔家傀儡而已,也配來對付我?!?/br> 孔維卻還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抬頭看著孔耀光:“三哥,依我看,少當(dāng)家實在不是個好欺負(fù)的,她這一次這樣做,就是為了逼迫您把運鹽船交出來,而昨天三哥的舉動,也已經(jīng)驗證了運鹽船就是在您手中??琢岘嚞F(xiàn)在,更不可能信任三哥了?!?/br> 孔玲瓏沒有反對讓孔耀光去“尋找”運鹽船,就是不管找不找得到,她都立于不敗之地,如果找到,那必然一切都是孔耀光策劃,如果找不到,那群水窛被逼到窮途末路,也會把幕后主事供出來。這小丫頭,年紀(jì)雖小,心思卻老辣。 即便,只是孔門嫡系剩下的孤女,也實在不能小覷。 孔耀光眼里有痛恨和瘋狂,整整九船的運鹽船,便是將近九萬兩白銀,就這么重新交到了孔玲瓏的手上,他卻還不得不忍氣吞聲,被個丫頭擺布。 孔耀光的袖口慢慢捏緊:“孔維,你不用擔(dān)心,這還沒完,遠(yuǎn)遠(yuǎn)沒完?!?/br> === 不管孔耀光怎么想,運鹽船失而復(fù)得,孔玲瓏作為當(dāng)家人,主動捐獻(xiàn)了一千兩黃金給兩地縣衙,還讓人打了一副牌匾,狠狠夸獎了兩位縣太爺一通。 兩位縣太爺既賺了錢,又有了面,對這位新任孔門當(dāng)家都是發(fā)自心里的熨帖。 于是,派兵常年駐扎在水道的事,也順理成章的定下了,咸陽的王大人,還有心眼,做了個順?biāo)饲椋诒究h貼告示宣布水道的事情,還在旁邊特意表明,是孔家心懷仁善,一力促成了此事。 雖然沒有點孔玲瓏的名字,但是孔家的事,還不就是孔玲瓏這個當(dāng)家決定嗎? 所以,孔玲瓏孔小姐的賢明與德名,在咸陽是越傳越烈。 劉良月幾乎氣的咬斷了銀牙,又跑到劉大夫人面前狠狠哭了一通,憑什么,憑什么她孔玲瓏做什么事都能被傳頌,什么生的貌美,聰慧果斷,還有那樣一個小白臉愿意跟著她…… 劉良月哭的更狠了,劉大夫人勸不住,干脆狠狠地罵:“你便是這點出息!堂堂一個貴門小姐,去跟一個低三下四的商戶女比較,她孔玲瓏就是被人說的再好,也改變不了她那低賤的出身!日后正經(jīng)的高門花宴,她都沒那個資格登堂入室!你呢,你白得了一個好出身,外頭多少見不得臺面的女人羨慕你,你偏偏還如此不知足!” 高門花宴,便是嫁不了高門,去不了高層次的宴會。 被劉大夫人罵了一通,仿佛是把劉良月給罵醒了。她惺忪著淚眼,看著劉大夫人,知道劉大夫人說的有道理,孔玲瓏這輩子也改變不了她的出身,可是,劉良月心里就是有個疙瘩撫不平。 劉良月想到,孔玲瓏不是沒有辦法改變她的出身,可是她主動放棄了,孔玲瓏,她寧愿做個商門女,也不愿意嫁進(jìn)劉家,嫁給她那個人人稱頌的哥哥! 劉良月忽然擰緊了手帕,等劉邵回來她要告訴他,一個商戶女,是怎樣瞧不上他!那心高氣傲的哥哥,不知又會作何感想? === 孔宅內(nèi)。夙夜提了一壺酒過來,看著庭院中的孔玲瓏,“你似乎不需要恭喜?!?/br> 孔玲瓏放下手中的賬冊:“十船鹽找回了九船,損失的還是損失了?!?nbsp;劉阿四那一船鹽不能也不可能再要回來,加上這一次上下打點花的錢,算是一次虧本的買賣。 夙夜在她對面坐了:“鄴城那邊抓到的水窛,你打算怎么處理?” 孔玲瓏眸光淡淡:“我已經(jīng)傳話給李大人,讓他找個由頭把人放了?!?/br> 夙夜笑了笑,盯著她的臉:“做人留一線,你處理的很對?!?/br> 那群水窛說到底不是良善之輩,既然運鹽船已經(jīng)找回了大半,就不值當(dāng)為了僅僅剩下的一船和他們交惡,撕破臉容易,但是這些混黑道的,哪天找你一個麻煩,是防不勝防。 還有一點擔(dān)心,夙夜沒有說出口,孔玲瓏到底還是女眷,比起男人來,更該擔(dān)心自身安危。 “有一件事我沒問你?!笨琢岘嚹抗廨p輕瞥向了夙夜,“你那日去了酒樓?” 夙夜愣了愣,旋即眸中含笑:“你都知道了?” 孔玲瓏看著他:“你何必大庭廣眾的做那些言語,叫人誤會你是個入贅的臉上很有光么?!?/br> 夙夜嘴角的笑意漸深:“他們要誤會我有何辦法,若要一個一個去解釋,我豈非永遠(yuǎn)也解釋不完?” 這人說話總是避重就輕,他自然不用一個一個去解釋,但也實在沒必要……故意引導(dǎo)旁人誤會。 孔玲瓏看著對面完美不破的笑臉,收回了目光,“左右這是你的事,你想怎么處理,都隨你?!?/br> 她手上壓有整個孔家,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心力,即便有,她和夙夜的關(guān)系也不適合做這種深入的了解。 孔玲瓏起身離開了涼亭,沒有看見身后夙夜一直注視她的目光。 兩個都是聰明人,知道如何保持安全距離,可有時候聰明,也控制不了本心。 一只鴿子落到夙夜手邊,他漫不經(jīng)心看了一眼,從信鴿腳上取了信箋,展開看了看。 臉上浮現(xiàn)一抹陰涼之笑,接著把信箋浸入自己帶來的酒壺之中,可惜了一壺好酒,就這樣渾濁下去。 孔玲瓏回了房,若有所思地看著玉兒:“夙夜公子的開銷都拿來了?” 玉兒早前就得了孔玲瓏吩咐,這會兒趕緊過來,卻有些半吞半吐:“奴婢今天悄悄去找了夙夜公子院里的丫頭,說是夙夜公子進(jìn)來孔宅,所開銷皆是自己銀錢,包括吃用穿戴,也沒有用過孔家提供的。” ☆、039章 裝腔作勢 聽了玉兒的話,孔玲瓏沉默了一會。她是個生意人,思考問題的角度素來和旁人不同,她一直相信你取我得,只有取得平衡,關(guān)系才能保持。 這并非是孔玲瓏自私,而是人和人之間,本來就是如此,她會信任夙夜,大部分也來自于夙夜需要她,或者需要她孔家提供的庇護(hù)。 可現(xiàn)在看來,從鹽道開始,是她一直在領(lǐng)受夙夜的幫忙。 既然金銀財寶他不受,孔玲瓏目光悠悠一轉(zhuǎn),道:“你去六月坊一趟,告知那里的掌柜,讓他給夙夜公子做幾身衣裳。” 六月坊是掌柜前段時間才受過孔玲瓏的恩情,當(dāng)然不會這么快忘了。 玉兒眼睛一亮:“小姐有夙夜公子的尺寸?” 孔玲瓏想著夙夜的身量,男子不像女子,需要處處精細(xì),而孔玲瓏一向眼光精準(zhǔn),想一想夙夜的形貌,便能知道差不離。 尺寸寫好了給玉兒,孔玲瓏又特意加一句:“就按照這幾個月,給夙夜公子院子里的銀子總數(shù),讓趙掌柜按著銀子做?!?/br> 那得是十分華貴的衣料了,玉兒當(dāng)即點頭,領(lǐng)命去了。 但是這六月坊,好說不說,正是在南巷——孔耀光的地盤。 六月坊當(dāng)天閉市以后,就有人把今天玉兒上門,找趙掌柜做衣裳的事情,捅給了孔耀光。 孔耀光起先還不信,猶疑半晌:“確定不是那孔玲瓏自己想做衣服?” 那伙計賊眉鼠眼,聞言說道:“肯定不是,雖然趙掌柜并未宣揚,但是我那兄弟在趙掌柜旁邊,偷看到了上面的尺寸,絕對是個男人的衣服?!?/br> 男人的衣服,孔玲瓏身旁的男人,還讓孔玲瓏交代做衣服的男人,是誰簡直不用多想。 孔耀光手握的咯吱作響,一邊冷笑:“她孔玲瓏自己無法無天就算了,還要給自己的姘頭大張旗鼓做衣裳,她一個姑娘家,還有臉嗎?” 孔耀光罵的難聽,正好被路過的夫人房氏聽到,不由瞧了他一眼。 孔耀光揮手叫退了伙計,卻更是橫眉立目胸中發(fā)悶。 夫人房氏便慢騰騰走過來:“這又是怎么了,前幾個月還常聽你說,什么老當(dāng)家終于走了,上來一個毛丫頭軟柿子,正好可拿捏,以后你在孔家的地位誰都動搖不了??汕颇氵@樣子,反倒這幾個月常見你拉下個臉?!?/br> 不說還好,一說,孔耀光更覺得心中陰郁,冷冷看向房氏:“你是存心看我被孔玲瓏那賤丫頭作弄,覺得心里開心是不是?” 房氏的話更不客氣,冷漠道:“只有沒本事的男人,才會回家對女人撒氣?!?/br> 孔耀光頓時氣的青筋暴跳,站起身就沖著房氏:“我沒本事?難道你還有本事了?!” 想不到房氏一聲冷笑:“只不過對付一個毛丫頭,怎么我也比你有能耐?!?/br> 孔耀光先是氣極了,忽然又冷靜下來,盯著房氏:“你說什么?你能對付得了孔玲瓏?” 房氏冷哼:“你總自負(fù)自己是個大老爺們,凡事都看不起我們婦人,如何?你今日還不是栽在了一個小女子手上!” 孔耀光聽這話內(nèi)有玄機(jī),再看房氏語帶譏諷的樣子,這次他卻來不及生氣,驀地就湊近夫人,連聲音都軟和了幾分:“夫人,你可是……真有法子對付那丫頭?” 房氏睨著眼看孔耀光,看孔耀光臉上竟還露出了幾分懇求,成親數(shù)十載,他可從來沒有這般服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