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這程錦畫真是說話難聽,她指責孔玲瓏是裝大尾巴狼,不知她自己又是什么,在這六月坊鬧了這大半日,一副驕橫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劉家的嫡小姐,而不是八竿子打不到的表小姐。 孔玲瓏卻也不怒,抬起眼眸,看著程錦畫道:“不知道程姑娘打算買多少,銀子可帶的夠了么?!?/br> ☆、028章 張狂丑態(tài) 程錦畫微微一怔,面上卻不敢露出來,逞強道:“怎么,你管本小姐帶了多少銀子,難道你還能憑空變出來雪蘊綢給本小姐嗎?” 程錦畫今天就是來找茬的,哪里帶了什么錢,又想著孔玲瓏果然是出身商戶,滿身都是銅臭味。 卻不想孔玲瓏悠悠說道:“自然要問銀錢,這雪蘊綢與其他的綢緞可不同,是上等綢緞中的上品,一尺便價格不菲,一般只有很有身份的夫人,才拿得出錢裁上一身?!?/br> 話中自然是暗指程錦畫只不過是個依附于表親的外侄女,卻又哪來的錢來買雪蘊綢。 程錦畫果然惱羞成怒:“孔玲瓏!你少瞧不起人!本姑娘有錢無錢不是你的事,事實上是你們綢緞莊店大欺客,明明沒有的東西謊稱卻有,這難道不是犯了jian商之法?” jian商之法是本朝太祖設下的,據(jù)說太祖當年便是草寇出身,因為被jian商坑的家業(yè)散盡,所以十分痛恨,登基以后,便頒布了一條法令,凡是經(jīng)商者,膽敢有欺詐不誠行為,一律是犯了jian商之法,那是要關鋪子收監(jiān)的。 面對這么嚴重的指控,孔玲瓏目光冷冷一掃程錦畫,道:“程姑娘倒是很明白我朝的商賈律法,只可惜程姑娘說錯了,我孔家經(jīng)商百年,從未有過差錯,包括今次,也一樣?!?/br> 程錦畫索性豁了出去:“既然如此,孔小姐倒是把雪蘊綢拿出來啊?” 孔玲瓏目光含著一絲冰冷之意:“只要程姑娘拿得出錢,我就拿得出綢,你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br>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本也是買賣的準則,若是程錦畫拿不出錢來,自然也沒有道理硬要人家給你拿出雪蘊綢。 程錦畫雖然只是劉家表親,但她自小依附劉大夫人,劉邵對這個表妹也是一向溫柔,幾時被人當著這么多的面奚落刁難? 偏偏讓她丟臉的人,還是她最痛恨的孔玲瓏。 想到便是這個低賤的商戶女,竟敢拒絕表哥劉邵的親事,讓表哥從咸陽人人羨慕的公子才俊,淪落為大家的笑柄,而今天,甚至當面羞辱于她,程錦畫就再也忍不住地指著孔玲瓏大聲叫嚷道:“孔玲瓏!你少得意了!你不過就是一個出身卑賤的商戶之女,竟敢這樣羞辱本姑娘,難怪你還沒有過門,舅母就嫌棄你看不起你,說你始終是個上不得臺面的低賤女人!” 嘩,這可真是一片嘩然了,圍觀百姓看著這個張牙舞爪的程錦畫,她口中的舅母,便只有劉家的大夫人了。想不到,劉家的大夫人竟是這般瞧不起孔家小姐,而平素表現(xiàn)的雍容大度的劉大夫人,竟然說出那般不堪的話。 孔玲瓏的面上難得的露出一絲笑:“哦?是嗎,劉大夫人原來這樣不喜歡我孔家,看來退親這件事,想必也了了劉大夫人的一個心愿吧?!?/br> 程錦畫渾然不覺上當,依然尖酸地說道:“那還用說?我劉邵表哥一表人才,學富五車,便是和你這個商戶之女退了親,也有大把的大家閨秀愿意嫁過來!你還不知道吧,舅父早已在京中,為表哥物色了好幾家名門淑女,個個都比你這個銅臭味的商戶女強!” 程錦畫還以為她打壓了孔玲瓏,卻不知道她這一番言論已經(jīng)在圍觀的人之中產(chǎn)生了多大的波瀾,甚至把劉家大夫人和劉家大老爺都拖下了水。 孔玲瓏打量著程錦畫,就是這樣一個脾氣暴躁,沒有腦子的嬌小姐,前世卻能讓自己吃那樣的苦頭,可見人真的要重新活一輩子,才能看清楚許多事。 程錦畫看孔玲瓏不說話,更加的得意起來:“怎么樣?沒臉了吧?知道你在我表哥心中,在劉家人心中,根本一文不值,你還有什么好說的,孔玲瓏?” 眾人看到孔玲瓏雍容端雅,不卑不亢的氣度,再看程錦畫惱羞成怒,一臉驕縱任性的樣子,心里很自然升起了比較, 這程錦畫還鄙視人家孔小姐是商戶之女,說人家沒臉,其實最沒臉的就是她自己。而最讓人大跌眼鏡的就是劉家人,萬萬料不到劉家人那么偽善,既然看不起人家孔小姐是商戶女,那當初干嘛讓自己的老太爺,死氣白咧地上門求親呢? 當初劉家老太爺?shù)情T那些場面,可是狠狠地為劉家賺了一把禮賢下士的名聲,當初孔老爺子不愿意答應這門親事,還被許多人暗地里說是老頑固,如今冤情洗刷,眾人頓時明白孔老爺子才真正是心明眼亮,不似劉家這般道貌岸然虛偽做作。 孔玲瓏知道一切已經(jīng)差不多了,淡淡對程錦畫說道:“我的確是沒什么好說的了,還請程姑娘回去轉(zhuǎn)告劉家大夫人,說我孔玲瓏這輩子都不會再高攀劉家,請劉大夫人放心迎娶‘名門閨秀’?!?/br> 什么放心迎娶名門閨秀,經(jīng)過今天這番折騰,至少咸陽城有頭有臉人家的姑娘,是沒人敢嫁劉邵了! 程錦畫看著孔玲瓏的臉色,再看看圍觀的人不斷搖頭,終于意識到自己上當。她臉上燒紅,咬牙切齒地看著孔玲瓏:“你,你敢算計本姑娘?!” 話都是她自己說的,這時候倒是攀咬人家孔玲瓏了,眾人頓時對這劉家表小姐更刮目相看。 孔玲瓏也不欲多言,淡淡吩咐店里的伙計:“送客?!?/br> 兩個字已經(jīng)很說明問題,伙計們可不管什么劉家小姐,他們只認孔門的當家,孔玲瓏要送客,個個都不客氣地向程錦畫走過來。 程錦畫一見這陣勢,頓時銀牙咬碎,有心想再罵幾句,但看到那些伙計臉色不善,隨時能讓她更加丟人。 程錦畫只得捂住臉,狠狠撂下一句:“孔玲瓏,你給本姑娘等著!” 說著便帶著下人,一溜煙地從綢緞莊里跑了。 孔玲瓏這時轉(zhuǎn)過身,對著門口的圍觀者說道:“今日讓諸位看笑話了,我孔家做生意,不欺不詐,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也請諸位監(jiān)督,歡迎隨時上門光顧?!?/br> 孔小姐這番話就更贏得好感了,眾人紛紛表示一定支持孔家,便慢慢從綢緞莊門口散了。 趙掌柜這時才從里間出來,對孔玲瓏拱手:“今日多謝少當家出手,不然小的還真不知如何對付那位小姐?!?/br> 所謂好男不跟女斗,如果今天來鬧事的,是個壯漢無賴,趙掌柜都不至于這么頭大,大可以找?guī)讉€伙計直接轟出去了事。可是面對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動手肯定不行,話說的重了都是有失風度,確實是讓趙掌柜一個大男人沒了招數(shù)。 孔玲瓏說道:“趙掌柜客氣了,以后若再有這樣的事情,趙掌柜盡可以有一說一,只要我們依法經(jīng)商,不必怕得罪人?!?/br> 她孔家賺財,取之有道,不與人結(jié)怨,也不怕旁人蓄意滋事。 趙掌柜立刻心領神會,拱手說道:“小的受教了?!?/br> 當下和趙掌柜簡單交接了一下,孔玲瓏又看了看六月坊這半年的賬冊,便坐上馬車回了孔宅。 今日一番對孔玲瓏來說是意外收獲,這程錦畫當眾說出了這么多道道,甚至說出了劉邵要在京城娶妻的事情。 孔玲瓏略一思索也不覺得奇怪,劉家人愛面子,被孔玲瓏在咸陽打了臉,就想在京城威風回來,只可惜京城那地方,可不比咸陽好說話,他劉邵在咸陽是翩翩濁世佳公子,在京城,那么多簪纓顯貴之中,到底能不能排的上號,還兩說。 = 劉府。 劉家大夫人狠狠一巴掌排在了桌子上,眼睛活活要將程錦畫吃了。 程錦畫回了劉府,自己到想要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可是她身邊帶出去的人,哪一個不是劉大夫人的心腹,當下就有人把綢緞莊之中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劉大夫人。 劉大夫人聽見自己這侄女竟然蠢成這樣,已經(jīng)是七竅生煙,指著程錦畫就罵道:“小賤蹄子!我劉家到底是哪點對不住你,你要這么禍害我劉家?!” 程錦畫哭哭啼啼:“舅母原諒侄女,都是那孔玲瓏,要不是她故意激的侄女生氣,侄女怎么會說出這些話來!” 劉大夫人自然是恨孔玲瓏的,便是沒有這樁事,她也是早已跟孔玲瓏勢成水火,可是程錦畫的蠢卻是她自己造成的,流眼淚也不可能澆滅劉大夫人心里的邪火:“夠了!要不是你自己蠢,怎么會輕易上了人家的當?!” 程錦畫看劉大夫人動了真怒,連忙跪著來到劉大夫人的身邊,拉住了劉大夫人的裙擺。她在劉家所有的榮華富貴,都是劉大夫人給的,如果惹怒了劉大夫人,她等于就是毀了自己的人生。 程錦畫哭求:“舅母!是侄女糊涂!侄女只想著這段時日,舅母因為那個孔玲瓏的事,日日夜夜睡不著覺,劉邵表哥更是因為此事,被全城的人恥笑!侄女實在氣不過,心中也想給舅母和表哥出氣,這才去了孔家的鋪子里鬧事,侄女萬萬不是存心的,求舅母原諒我吧!” ☆、029章 背后捅刀 程錦畫雖然在孔玲瓏面前很蠢,但這些年她揣摩劉大夫人和劉邵的心思,也是下了功夫的,這一番話正是撞在了劉大夫人的心里,劉大夫人也被她說的臉色一變。 劉大夫人只要一想到自己因為那孔玲瓏,抓心撓肝,恨得夜不能寐,劉大夫人就忍不住咬牙切齒,頭都疼了起來,她狠狠瞪了一眼程錦畫:“誰允許你自作主張!孔家那個賤丫頭我遲早會讓你后悔,不需要你多事!” 程錦畫又哭著求饒:“一切都是侄女的錯、侄女蠢笨被人利用,著了別人的道,侄女以后萬不會再如此!” 句句還是緊扣著她其實是被孔玲瓏暗算,孔玲瓏才是罪魁禍首。 劉大夫人知道這個侄女的那點小心思,一直覬覦著她的劉邵表哥,妄想著嫁給劉邵,可惜這個侄女在她眼里也不比孔玲瓏強多少,一樣入不了她的眼。 不知道程錦畫如果知曉自己在這個“舅母”眼里是這個地位,心里又會作何想。 劉大夫人不耐煩再看見她,也因為程錦畫說出去的話不可能再收回,于是眼不見為凈地把程錦畫打發(fā)了出去,并嚴令她不許再踏出劉府半步。 程錦畫卻覺得劫后余生,連忙千恩萬謝地離開了劉大夫人身邊。 劉大夫人冷眼看著程錦畫的背影走遠,叫了一聲管事:“我吩咐你查的住在孔家那個男人的事情,查的怎么樣了?” 劉大夫人真是覺得有點等不及,她太想看到孔玲瓏被她踩在腳下不能翻身了。 劉管事是劉大夫人的心腹,聞言立即回道:“啟稟夫人,那男人一直躲在孔宅當縮頭烏龜,我們派去守著的人這么多天,連一面都沒見到,其他見過他的百姓也都說是第一次看見那張臉,唯一能確定的也就是那男人并非咸陽本地人。” 等于是一點進展都沒有了,劉大夫人眼內(nèi)凌厲的掃向了劉管事,這已經(jīng)可以說是辦事不力了,特別是在劉家已經(jīng)接連吃癟的時候! 劉管事立刻垂下眼,語氣誠懇:“夫人,屬下們已經(jīng)都盡力了,換句話說,如果那個男人一直待在孔家不出,起碼說明他在孔家也沒什么地位,甚至可能被孔玲瓏限制了自由,如此,自然就不足為懼了?!?/br> 劉大夫人的怒氣稍微散了一些后,頭腦便清醒了,劉管事分析的一針見血,她也不相信那個男人既然進了孔家的門,會就此湮沒無聲,只不過她萬萬不能失了耐心。 劉大夫人想明白了就冷笑一聲:“讓你的人繼續(xù)盯著,他要是真的能一輩子畏縮在孔宅不出,我算他好本事!” 話說城中又是好一番熱鬧,有了那程錦畫的襯托,孔玲瓏在百姓之中的口碑簡直與日俱增,現(xiàn)在甚至有人不再惋惜孔劉兩家的婚事作罷,反倒認為孔玲瓏退婚的做法雖然驚世駭俗了點,但是很顯然也是劉家對不起孔小姐在先,只怕是終于熱鬧了這位孔門新任當家。 眼看城中風向驟變,老劉夫人氣得一天沒吃下飯,后來還是劉大夫人帶著程錦畫苦求,劉老夫人才咽了幾口飯。 饒是如此,本以為已經(jīng)逃過了一劫的程錦畫,在接觸到劉老夫人的目光之時,又是冷不丁一陣發(fā)汗。 劉老夫人可不比劉大夫人,程錦畫知道她即便再討好劉大夫人,只要老夫人發(fā)話,就是劉大夫人也保不住她。且老夫人素來不喜歡女人家哭哭啼啼裝可憐,所以程錦畫硬生生連眼淚都不敢掉。 劉老夫人揮退了程錦畫,卻是沒有做聲,劉大夫人上前道:“我還以為母親一定容不下錦畫那個丫頭了?!?/br> 劉老夫人面色冷冷:“暫且留她一些時日,現(xiàn)在原本就是風口浪尖,我們要這時候把人攆走,又要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br> 劉大夫人松了口氣,老夫人不管有多氣憤,頭腦始終清醒著。 只可惜劉家積攢多時的聲譽,因為一場退婚就蕩然無存,想到遠在京城的夫君和繼子,劉大夫人更是頭疼不已。 這時候,聽到劉老夫人陰冷的聲音:“那孔家丫頭仗著一時意氣和聰明,對我劉家三番四次的羞辱,她自以為孔家家財萬貫,便沒有人能拿她怎么樣,卻也不想一想,自古商人,無不屈從于權貴之下!” 劉大夫人心中一驚,暗道老夫人難道準備以權貴身份壓制了嗎,可是說到底她們只是女眷,充其量是個官眷,如何能對那孔玲瓏造成威脅。 就在糊涂的時候,劉大夫人忽然靈機一動,面色震驚:“母親的意思,莫非是,老太爺要回來了?” 劉家老太爺官居二品,就是在京城那也是位高權重的人物,如果回到咸陽,那可真是比起皇帝也差不離了。 得知劉老太爺可能回來,劉大夫人忽然心底冷笑,那孔玲瓏的好日子,可真是到頭了。 誰不知道劉老太爺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一大把年紀,沒有半點面慈心善,這二品的位置,正是當年劉老太爺親自把同為二品的同僚踩在腳下,自己頂了這個位置。 劉老太爺?shù)淖毅懢褪?,不能為我所用,那便毀掉。劉大夫人可沒有忘記,劉老太爺當初親自定了這親事,便是想用孔家的財富為劉家子孫鋪路,現(xiàn)在,孔玲瓏竟敢撕毀婚約,盛怒之下的劉老太爺,還會不會留著孔家? 劉大夫人幾乎要笑出來。 一雪恥辱的機會,終于要來了。 孔家旁支的反擊又快又準,東巷北巷負責鹽道的生意接連數(shù)日遭受洗劫,東巷和北巷的負責人正是孔家的兩個姑舅,說也奇特,鹽道生意歷來顛簸,每年也都有損失,可是這種連續(xù)數(shù)日,除非遇到了大旱大災之年,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可是孔玲瓏剛剛接手生意,重心只放在了主要的幾個生意上,這種鹽道之類的和鹽商掛鉤,早已是多年的鐵規(guī),現(xiàn)在出了事,便是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就很要命。 孔玲瓏自然是來到了北巷,和北巷的負責之人孔維交接,孔維,正是那位三叔孔耀光的連襟,這也是孔玲瓏選擇先見他的原因。 鹽道在這個時候出事,未免太巧了,孔玲瓏即便再大度,也不能不揣測是有人搗鬼。 她前些時日才見過孔耀光,這些旁支心里正不服氣,這會兒鹽道就出事了。 孔玲瓏淡淡放下賬簿,說道:“生意場上無親緣,玲瓏便不多客套了,鹽道開辟已經(jīng)快十年了,為何最近幾次三番出事?” 孔維較為年輕,和孔玲瓏親戚關系也遠,所以孔玲瓏擺出這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他倒不覺得多膈應,只是拱手回稟:“啟稟少當家,最近東岸沿岸出了不少水窛,劫持了我們的運鹽船,不止如此,許多護送沿途的伙計都受了輕傷?!?/br> 特意點明受輕傷,這是故意膈應她嗎??琢岘囆沩p抬:“平時都不曾有水窛,倒是最近都出現(xiàn)了?” 孔維再次拱了拱手:“其實往常也是有的,有時候運氣好時便不會碰上,加上在水里,好的功夫也使不出來,伙計們都是見形勢不對,便紛紛跳水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