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jié)
禁衛(wèi)軍答:“是章大人奉命押解逆賊的進宮?!?/br> “狗屁!你不知道章年卿是反臣!”氣急敗環(huán)。 禁衛(wèi)軍面無表情,“指揮使消消氣,我們也是奉詔行事。你們?nèi)撬^惡毒若想進宮,要么拿詔來,要么卸兵甲,或者……”挑釁一笑,叫囂道:“從我們兄弟們尸體上踏進去?!甭曇魟C然:“皇宮重地,豈容爾等宵小放肆。莫不是想趁著宮亂之際,趁機謀反!” 四皇子的囚車駛進鳳儀殿后便停了,謝睿在鳳儀殿匆匆換衣服,問:“宮內(nèi)現(xiàn)在什么情況?!?/br> 巖陀道:“紫來殿前后守衛(wèi)二百三十七人,殿內(nèi)只有章大人,楊世子,和開泰帝,尚文賀四人。另有太監(jiān)宮女大大小小十八人??蓱?zhàn)者不足五人?!?/br> “西城和中城兩指揮使已經(jīng)帶兵進宮。其他人被禁衛(wèi)軍攔在宮外。陶金海那邊還沒有動靜?”遲疑片刻,不敢確定,他對外面的消息不太靈通。 京郊處,陶孟新一勒馬,忽倏地明白什么。大驚失色道:“糟了,只怕謝睿在和我們搶先機。韓江,你在這整頓大軍。我先帶五百精兵去探探情況。” “洛陽公子!”韓江橫馬攔在陶孟新前面,以不容人拒絕的口吻道:“如今宮外擠著三城兵馬司、禁衛(wèi)軍。你帶著區(qū)區(qū)五百人太多冒險。既然要精兵簡騎,不若我去。說句大不道的,論行兵打仗,我可比公子擅長多了?!?/br> 陶孟新一笑,淡淡道:“正是因為你擅長才要留你在此。宮里若有異動,五城兵馬司先動,緊跟著京郊大營便會由兵部調(diào)遣。宣武大將軍以‘死’。只怕這次帶兵的會是建由候或昭武將軍。我對著這些人才是吃大虧?!?/br> 韓江惱火至極,陶孟新說的有理,他一時半會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氣急敗環(huán)道:“這謝??烧鏁@營?!?/br> 陶金海大軍和欒家軍都是在西北殺紅了眼拉過來的,一當十,還打沒過癮呢,就被到拉京城來。若不是想的是來揍皇帝老兒,他們到現(xiàn)在還心不甘情不愿呢。比起相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京郊大營。陶家軍算得上虎狼之軍。 陶孟新壓陣行,若是指揮還得韓江來。倒不是說陶孟新本事不如韓江,只陶孟新是儒官轉(zhuǎn)武將,這些人又跟了韓江多年的,韓江知根知底,用起來比陶孟新有優(yōu)勢。 不過論起親兵,韓江差點身份。陶孟新再不濟,無子嗣。也是陶金海的親兒子。 京郊大營如果壓不住,陶孟新才危險。只要京郊大營壓住了,邊防重鎮(zhèn)調(diào)兵跋涉過來尚需時間。離京最近的保定,在和謝睿的人糾纏時已經(jīng)損傷過半,緊跟著山西和河南,一個跟了謝睿,一個是陶金海的大本營。 這波開泰帝必輸。 謝睿。陶孟新穩(wěn)了穩(wěn)心神,道:“韓大哥,這里就交給你了?!?/br> 韓江重重點頭,謝睿帶兵直奔皇宮而去。 紫來殿里正驚慌失措一片,謝睿和兩城兵馬司進宮的消息很快傳遍。章年卿跪在下側(cè),腦中混亂不已。謝睿的人?孟新舅舅呢?現(xiàn)在什么情況? 章年卿還沒有問出馮俏的消息,紫來殿上下已經(jīng)被包圍。謝睿帶著禮部尚書晁淑年,前司禮大太監(jiān)韋九孝闖進來。章年卿還在發(fā)怔,尚文賀已經(jīng)拉他起來,退到角落。 章年卿詫異的看著他,尚文賀微微一笑,“我是和景十年,受先帝密詔去齊地監(jiān)督齊王的?!彪y怪,尚文賀是先帝的人! 難怪尚文賀出身齊地,還能投靠謝睿。 章年卿心里一緊,他和謝睿之間難以說清。若謝睿就此繼位,不必開泰帝在位好到哪去。思及到此,章年卿掙脫尚文賀的鉗制,站在正中,高聲道:“四殿下,且慢?!?/br> 章年卿細細給他們分析了一遍現(xiàn)下局勢,盯著開泰帝和謝睿緩緩道:“……臣有一策,皇上即未作古,不若效仿前朝,提前禪位做太上皇。如今先帝之子以成人知事,一步步籌謀到今天。也是腹有計謀之輩。皇上代侄繼位這一遭,也算功德圓滿?!?/br> 轉(zhuǎn)身問謝睿一行:“四殿下覺得如何?亦或,執(zhí)意要……”沒有說下去。 謝睿等人聞言,一起商量可行性。 章年卿借機附耳開泰帝道:“我章家和謝睿有宿怨。臣meimei曾遭謝?!酢?。在鶴城山時,我外公亦圍剿過謝睿大軍。這些皇上都知道。若陛下信任臣,大可擬一道遺旨,明寫禪位,暗寫逼迫。將謝睿此次逼宮一事,從頭到尾寫訴一遍。”肅然道:“臣愿攜章陶兩家輔佐齊王殿下。” 開泰帝幽幽看著章年卿,“此話當真?” “絕無半分虛假!”章年卿環(huán)視一圈,看了看殿內(nèi)僅存內(nèi)閣大臣晁淑年和他,低道:“陛下若愿告知代臣入罪之人在哪,是否安好。臣愿以內(nèi)閣之身代為擬旨,再由陛下謄卷。” 開泰帝緩緩點頭答應(yīng),忽的一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一份圣旨,寫出兩篇文章?!?/br> 章年卿謙遜道:“臣不才,此生不偏不倚,正靠筆桿子吃飯。這點小事還是辦得到的?!?/br> 謝睿那邊也點頭答應(yīng),但要求先看看旨意內(nèi)容。章年卿當著諸人的面,僅用了三炷香的功夫便促成一封禪位旨意。謝睿那邊點頭,同意開泰帝親筆謄寫后。章年卿低聲對開泰帝道:“倒著謄?!?/br> 開泰帝會意,言明自己需在內(nèi)殿獨自一人寫。謝睿不以為意,整個紫來殿都被他包圍了,還怕他跑了不成。 開泰帝很快拿著筆墨進內(nèi)殿,御案上,玉璽已經(jīng)醮好紅泥。 開泰帝先將章年卿的擬旨倒著通讀一邊,一邊感嘆章年卿之才,一邊稱贊他的華詞溢彩。章年卿的筆,除卻公文奏事,一直是花團錦簇,頗有華美之風。以前開泰帝用旨時,也最喜歡在旨成后,讓章年卿潤色一番。 讀到末尾,愣住了:古有程嬰舍子救孤,吾王父慈,愿以命全子乎?杜鵑滴血,嘔血之處方為驚艷?!@顯然是不屬于將要謄寫的話。 章年卿,這是讓朕死? 開泰帝愣住良久??裥Σ恢梗前?,若要小齊王繼位,他這個做父親要不是被慘烈逼死,又怎能得之起義軍。薄得天下人同情呢。 開泰帝謄完整道圣旨,拿起玉璽,蓋下印泥。紅泥如血,開泰帝看著自己手上的老斑,也罷,活到這個年紀,夠了。解下腰帶做三尺白綾拋上屋頂。 外面謝睿已經(jīng)等不及了,焦躁的環(huán)視一圈,指著章年卿道:“有勞章大人進去看看。” 章年卿卻之不恭,“是?!?/br> 剛一掀簾,凳子應(yīng)聲而倒。章年卿一個箭步?jīng)_上去,眼疾手快的扶住凳子。免了那一生巨大的聲音,章年卿心里松口氣,真巧。所為神助,不過如此。 章年卿看著開泰帝不在掙扎,趕緊來到御案前,抓起筆模仿皇上的筆跡,在幾處關(guān)鍵地方添筆。 開泰帝只知這是一份正反可讀的兩份圣旨,卻不知只要在關(guān)鍵幾處,稍加添改。這便是獨屬陶家的圣旨。陶家當不了皇上,但陶家想讓誰當皇上,誰就能當皇上。 有風吹過,開泰帝拿進來的擬旨飄落在地。章年卿正好添改玩,放下筆去撿,一只手先一步拿住。 章年卿抬頭。 那是一雙充滿怨恨的眼神。 第206章 楊久安從案桌下爬出來,手里緊緊攥著那張擬旨,聲音發(fā)寒:“章年卿。你竟然寫勸死諫!”章年卿正想說什么,忽的被憤怒的楊久安撲倒,他嘶吼到:“章年卿你混蛋,大逆不道的東西!”混亂中,章年卿的臉上挨了一拳。 外面聽到動靜,紛紛涌進來,謝睿被人護在中央。大家看清內(nèi)殿景象后,面面相覷。 宮門外三里處,陶孟新和人換了衣服,讓別人裝扮他做主帥。一行人偷偷拐至偏門,報自己是京郊大營的人。收到消息,京城有變,遂派一隊小銳精兵前來查看情況。 禁衛(wèi)軍沒有懷疑,讓他們拿令牌和手信來,以便查驗真假。陶孟新的人自然沒有令牌和手信供他們查驗真假,不待陶孟新使眼色。假主帥已經(jīng)冷不防的沖破防線,帶人直奔紫來殿而去。 陶孟新反應(yīng)很快,拖了城門處的幾位護衛(wèi)。打暈扒盔甲,著手安排人站在原先的崗位。幸而宮里正亂,禁衛(wèi)軍被打散,除了各宮門的守衛(wèi),其余都去支援謝睿。守衛(wèi)處斷了之支援,宮門間相隔甚遠,一切都很順利。 陶孟新安排好一切后,派人去給韓江通知。自己則帶人趕緊追上假主帥的隊伍。 紫來殿,風雨欲來,氣氛壓抑。 章年卿放棄楊久安手里的擬旨,第一時間把圣旨揣在自己懷里。開泰帝親筆謄寫的旨意,這才是正經(jīng)。屋里除了楊久安,沒人知道擬旨可以正反讀,也沒人知道章年卿究竟在圣旨上添改了什么。 晁淑年倒是警覺的從楊久安手里抽出擬旨,詫異道:“世子爺怎么在這里。”謝睿早知道消息,卻不知楊久安是躲在內(nèi)殿,聞言,也用詢問的目光看向楊久安。 楊久安怔怔的,被人強硬的從章年卿身上拉下來。腦子還是懵的,開泰帝解開腰帶時,他就要沖出來,卻被開泰帝用眼神呵斥住,并不斷朝外面使眼色。 起初,楊久安只以為,以為舅舅只是嚇唬外面的人。只是在耍詐、耍計。遂不敢打擾。 揪著一顆心,愣愣躲下,再看時便是章年卿拿開凳子?楊久安頓時四肢僵硬,渾身冰冷。他想喊,想叫,想沖出去把章年卿按住打一頓??伤麉s連個手指頭也動不了。 直到那份擬旨落在地上,楊久安看清上面的字。瞬間明白開泰帝為什么要低誦一遍擬旨,這封圣旨是反的! 楊久安每個毛孔都泛寒,冰扎成刺,刺的他渾身都是火辣辣的痛。手腳頓時有知覺了,他下意識抓住那張擬旨。 章年卿寫勸死諫,逼死皇……舅舅。 謝睿的人要去擒章年卿時,陶孟新的人恰到好處闖進來,拔劍架在謝睿脖子上,呵斥周圍人:“讓開?!?/br> 護著謝睿的侍衛(wèi)嚇一大跳,他們將謝睿團團圍在中央,這個無名小卒是什么時候拔劍闖過來的。劍竟一份不差,搭在謝睿的致命處! 眾將士遲疑的看著謝睿,謝睿抬手示意他們照做。眾將士剛退開,陶孟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踢彎謝睿膝蓋,冷嗤著拔出謝睿靴子里的匕首,遠遠扔在一旁。 謝睿的目光順著匕首一起挪開三丈,眼底心疼又眷戀,淡淡收回眼神??戳搜厶彰闲?,又看了看陶孟新身上的衣服,低笑道:“原來是陶三公子。當年我去河南尋人,依稀記得陶三公子還曾搭把手。只可惜,徒勞無功。”輕輕吐出‘徒勞’二字。 陶孟新知他在嘲諷什么,無暇理他。對章年卿道:“天德,過來?!?/br> 章年卿看眼鉗制住他的幾只手,那幾個人望向謝睿,謝睿點點頭。章年卿揉著手腕來到陶孟新身邊,喊道:“三舅舅?!?/br> 楊久安聽到舅舅兩個字,驀地抬手,兩眼赤紅的看著章年卿。攥緊擬旨,高舉道:“章年卿,別以為你寫勸死諫的事無人知曉。你懷里那道圣旨是怎么來的,你比誰都清楚??!”楊久安無所畏懼,神情瘋癲的吼道:“來啊,有本事連我也殺了?!?/br> 話音未落,首先撲上去的是晁淑年和韋九孝。隨即,謝睿的護衛(wèi)也反應(yīng)過來,一半人馬立即沖上來,將楊久安團團護住。一半仍留在原地待命,時刻盯著謝睿身邊的漏洞。 楊久安被兩個成年男人被迫壓的蹲下,將士們以rou身做盾,手持長.槍,警惕的看著四周。 氣氛劍拔弩張,謝睿道:“陶公子,你的劍可以放下了?!鳖D了頓,:“承華門外是西城兵馬司和中城兵馬司。宮外三十里處,是你陶家軍。再往西北,有零落的山西大營殘部。往西南,是陶家大本營河南。” “你我的人馬,交穿錯落。中間和夾雜著各部野軍。我手里有我父皇和景帝的傳位遺旨。你們手里有當今圣上的以命書寫的遺旨,里面不外乎就是扶持小齊王的話?!毙α诵Γ骸澳惚ι蟿傥乙换I,我底牌卻多你一個。” 謝睿笑道:“你們手里這道遺旨,是怎么來的。站在那的楊久安一清二楚,如今我們手上還有擬旨,白紙黑字為證。我倒要看看你們怎么實現(xiàn)大計。” 陶孟新猶疑片刻,目光詢問章年卿。章年卿頷首,對謝睿道:“四殿下說的不錯。我們兩家是該坐下好好談?wù)??!?/br> 陶孟新聞言,遞給章年卿一枚信號彈?!俺Q缘?,防君子不防小人。我的人到之前,我可不敢在只有區(qū)區(qū)五百兵力時放了你。” 謝睿贊同道:“這是自然?!闭履昵淠弥盘枏棾鋈?。 開泰帝已經(jīng)倒下,可帝位之懸,仍然沒有著落。 如今謝睿和陶家各占一半優(yōu)勢。章年卿的確寫了勸死諫,但這個勸死諫要建立在陶家稱帝上,才是無效。若章年卿將自己定位為至始至終是開泰帝一派。勸死諫是和帝王默契為小齊王鋪路,那這份勸死諫的惡名并沒有想象中的有影響力。 畢竟,這封圣旨只要稍加利用,便是謝睿迫不及待登基,逼死叔叔的鐵證。章年卿不過是在橫豎都是一死里,給小齊王鋪了一條路。 只是這樣一來,陶家就不能想扶持誰就扶持誰了。 頂多說,不扶持小齊王,在開泰帝其他五個兒子中挑一個人。 場面很亂,馮俏此時卻對宮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一無所知。她和欲曙從密道逃出來后,欲曙才發(fā)現(xiàn)馮俏騙了她。馮俏冷靜道:“我沒有騙你,我們商量好的是從護城河走,我臨時變計,外面肯定沒人。我們得去找他們。” 欲曙前后望望,逃出來的欣喜淹沒一切,點點頭相信馮俏。 為了安撫欲曙的情緒,馮俏只能將計就計。馮俏很有自知之明,她久居閨閣,嫁給章年卿后更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多年。若此時放欲曙回去,只怕欲曙很快就能帶人追上她。 更何況,馮俏對這里人生地不熟。 馮俏不想冒險,只能用一個謊去圓另一個謊。對于未知的前路,她也很茫然。章年卿在哪,現(xiàn)在外面是什么情況。她不能回馮家,不能回孔家。 對,她可以去河南。想辦法去河南通知外公,或者,不用那么難。只要她能想辦法到滄江,找到汪靄。一切就能迎刃而解。許淮、陳伏、儲謙……對,妍jiejie有船! 馮俏忍著不哭,卻控制不住四溢的眼淚。她整個人都是慌的,萬般念頭,千種念頭。卻想不出一個辦法。她不知道現(xiàn)在做什么,才是對章年卿最有利的選擇。 唯一清楚的是,只有她是自由的,章年卿才是自由的。 紫來殿內(nèi),開泰帝的尸體還在房梁上掛著。在沒決定好下一步對策時,他們并不打算挪動開泰帝,以方便后來行動。 晁淑年韋九孝圍在謝睿身邊商量對策,都覺得頭疼不已。他們仔細分析過了,陶金海若稱帝,必然是改朝換代的局面。 改朝換代和謝睿小齊王開泰帝爭皇位,完全不是一個等量級的概念。熟不見王莽□□也不過短短兩年受壽命。何況陶金海一個八桿子打不著的外人,陶家往上數(shù)三代,甚至都不是功臣。更沒有一個皇親貴戚。 陶金海若想稱帝,阻力會比小齊王都大。更妄提占盡優(yōu)勢的謝睿。 晁淑年總結(jié)道:“由此可見,陶家怕是想走攝政王的路子。” 謝睿若有所悟,詢問道:“若陶家能扶持小齊王等流繼位,為何就不能扶持我登基?” 晁淑年干咳一聲,老實說,他不知道。這件事確實很奇怪,按理說章家應(yīng)是四皇子嫡系才對。當年四皇子恢復(fù)皇子身份,章家馮家可沒少在里面出力。聽說王國舅病重時,章年卿夫婦還去探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