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玉濤笑笑，沒有多做解釋?！皩?duì)了，你非纏著給章年卿道歉是為什么？”

    薄津浩不好意思道：“這不是想和章大人做個(gè)朋友嗎。”他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我們這平頭小百姓，一輩子能見幾個(gè)五品大員?！币桓惫袃~的模樣。

    嵇玉濤心里藏著事，不疑有他。一席酒過，便送人出門。

    薄津浩醉醺醺的被人抬回家，嵇玉濤的人剛一走，他便跳起來，眼神清醒，神色冰冷。疾步走出屋子，在耳房的暗格里拿出兩封信，展開，鋪在桌子上看了許久。

    一封信，用紅朱砂寫著章年卿三個(gè)字。

    另一封信，用墨筆也寫著章年卿三字，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個(gè)紅色的手字。

    這兩份信，一封來自劉大人，意為取章年卿的命。一封來自小孟嘗，小劉大人，意為取章年卿的雙手。

    薄津浩能在汀安站穩(wěn)腳跟，是因?yàn)楣げ棵磕赀\(yùn)木材，戶部運(yùn)糧食，都不辭辛苦，不惜錢財(cái)，租調(diào)的是他薄津浩的船。為這個(gè)，通州船行都恨死他了。

    在大魏朝，凡是過運(yùn)河的貨，除了鹽課的事他插不上手。都是他薄津浩的天下。

    一直以來，他和劉首輔除了銀錢上的往來，劉大人從沒有要求他做過什么。

    唯一一次讓他做一件事，他卻陷入兩難的境地。

    劉大人要?dú)⒄履昵?，漕幫要保章年卿，這可如何是好。

    因?yàn)楸〖液屯ㄖ荽胁缓停识@么多年薄津浩一直竭力和漕幫保持良好的關(guān)系，甚至不惜給漕幫上供，就為了保證朝廷貨物的安全。

    否則，憑通州船行在京城的根深蒂固。只要他辦砸一件事，劉大人也保不住他。

    屆時(shí)，他在汀安的地位將會(huì)一落千丈。運(yùn)河上再?zèng)]有他的位置。

    漕幫這兩年一直在洗白，還把女兒嫁給一個(gè)京城當(dāng)官的……

    薄津浩不甘心。

    第49章

    嵇玉濤對(duì)章年卿的疑心，并沒有因?yàn)楸〗蚝频脑挾蛳?。?dāng)初他和章芮樊政見不合，投靠了王國(guó)舅一派。兩個(gè)昔日好友，為此鬧翻了。前吏部尚書張恪也因這件事，一直對(duì)他沒有好臉色。

    這讓嵇玉濤很無(wú)奈，后來章芮樊三兒子要和衍圣公的外孫女訂親。王國(guó)舅大驚，嵇玉濤只好連夜去找章芮樊，勸章芮樊打消這門親事的念頭。

    衍圣公的嫡長(zhǎng)孫孔穆行是大皇子的伴讀，孔穆行娶的也是詹士府何大人的女兒，擺明了孔家是大皇子派的。

    是，孔家沒有實(shí)權(quán)，衍圣公府上也不站隊(duì)。

    可孔家未來執(zhí)牛耳者——孔穆行，已經(jīng)把風(fēng)向標(biāo)擺得這么明顯。章芮樊還湊上去和衍圣公的外孫女訂親，這不是站隊(duì)是什么？

    那個(gè)馮承輝就更可笑了，他岳家站的大皇子。他自己到和劉宗光勾結(jié)在一起，當(dāng)初劉宗光一腳把他踢出京城數(shù)年。馮承輝居然不記仇，不羞不惱的爬回來，依舊舔劉宗光的臭腳。

    好嘛，劉宗光一高興，把他提到了東閣大學(xué)士的位子上。

    如今，更是不得了。馮承輝已經(jīng)貴為文淵閣大學(xué)士。

    瞧瞧，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

    衍圣公看上少年天才的章年卿，他章芮樊就屁顛屁顛的把兒子趕緊送過去。

    嵇玉濤幾度上門好言相勸，想替王國(guó)舅招攬章氏父子。

    章芮樊一氣之下，要和嵇玉濤劃清界限，并警告嵇玉濤有他在朝堂上在一天，誰(shuí)也別想碰他兒子一根毫毛。

    后來，嵇玉濤就沒有參加章年卿的慶功宴。

    過了幾日，王國(guó)舅勸嵇玉濤：“你們是同鄉(xiāng)又是同科，這么多年的感情，哪能說散就散?！?/br>
    嵇玉濤想了想，也確實(shí)不舍好兄弟這么多年的情誼。在九斛珠打了份重禮，去章府參加青鸞的滿月宴。盼著借此重修舊好。不曾想，兩人又是不歡而散。

    這次的緣由是張恪引起的。章芮樊原本已經(jīng)消氣，對(duì)嵇玉濤道：“不談官事，我們還是朋友?！?/br>
    張恪卻在一旁陰陽(yáng)怪氣，冷哼道：“不是我和芮樊，你嵇玉濤能做到現(xiàn)在這個(gè)位子，能去給王國(guó)舅當(dāng)看門走狗？真是瞎了眼！”說話十分難聽。

    嵇玉濤微怒，念著昔日情誼沒有發(fā)作。連連稱是，道：“我明白，張老和芮樊大哥對(duì)我的大恩大德，玉濤沒齒難忘?！鳖D了頓，他道：“我也是念舊情，才有今日之行?！?/br>
    不知哪句話戳到章芮樊，章芮樊臉色驟變，怒道：“我不稀罕你的舊情?！边B人帶禮物一起扔了出去。

    從那以后，嵇玉濤再?zèng)]有登過章家門。

    這件事，嵇玉濤理虧在前，他無(wú)話可說。

    可俗話說得好，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嵇玉濤不覺得自己朝上爬有錯(cuò)，一來他沒有踩著昔日好友上位，二來他也沒有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何況，他當(dāng)時(shí)手握重要秘密。

    嵇玉濤沒辦法對(duì)章芮樊吐露實(shí)情，他只是希望章芮樊能和他一起走在正確的路上。

    跟著大皇子，沒有什么好下場(chǎng)。

    而且馮承輝其人陰險(xiǎn)狡猾，善于鉆營(yíng)。當(dāng)年馮承輝以新科狀元的身份，攀上衍圣公的唯一的女兒?，F(xiàn)在又想拿自己不足十歲的女兒，去誆大魏朝開國(guó)以來，最年輕的解元郎。

    你以為馮承輝看上的是什么，他看上的是章年卿嗎？

    分明是看上章年卿父親吏部侍郎的身份，和章年卿外公陶金海的勢(shì)力。

    他在替大皇子拉攏勢(shì)力！

    嵇玉濤冷笑，他這個(gè)賢侄無(wú)非就是黑了點(diǎn)。章芮樊要是實(shí)在擔(dān)心章年卿不好問親，王國(guó)舅可是說了，他膝下的小女正好十三芳齡，和章年卿年齡相當(dāng)，門當(dāng)戶對(duì)，再合適不過。

    比馮承輝的女兒不知好多少倍！

    月弦如勾，嵇玉濤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不放心。章年卿突然逗留在汀安，越想越蹊蹺。

    想來想去，嵇玉濤還是決定見章年卿一面，探個(gè)究竟。

    驛站，草叢蟋蟀蟄伏，蟲鳴不斷。窗外，江水滔滔。

    章年卿心里有事，只覺得心煩意亂，吵的他睡不著覺。偏生此刻馮俏又不在他身邊，心中那股躁意無(wú)處發(fā)泄。沉著臉，掀簾去了東間。

    東間水聲嘩嘩，聽見腳步聲，云嬌珠珠嚇得雙雙回頭。見是章年卿，這才放下心來。

    兩丫鬟對(duì)視一眼，云嬌大著膽子上前道：“姑爺，小姐還在沐浴，你要洗漱嗎？要不，你等等再來。或者讓人在樓下安置一間……”

    章年卿單手捂著耳朵，煩不勝煩，只覺得云嬌嘰嘰喳喳，吵的他頭疼。他不悅道：不要說話?！?/br>
    云嬌聲音一滯，驚恐的望著章年卿。然后看著珠珠，比劃著打啞謎，現(xiàn)在怎么辦？

    誰(shuí)知珠珠比她還慫，澡帕往水里一丟，躡手躡腳溜出來。臨走的時(shí)候還拽了云嬌一把。

    等出去了，云嬌頻頻朝里張望，忐忑的問珠珠：“就這樣出來不好吧？”

    珠珠叉腰瞪她，“那你進(jìn)去啊?！?/br>
    云嬌不敢，只好站在外面，豎起耳朵聽使喚。珠珠也斂眉收目的，杵在門口當(dāng)木頭人。

    內(nèi)間，馮俏迫窘的攥著澡帕，將身子縮在花瓣水面下。緊張的看著章年卿，唯恐他說出一些什么’一起洗‘’我?guī)湍阆础惖臏喸挕?/br>
    還好，章年卿只是找了個(gè)地方坐著發(fā)呆。

    半晌，不見木盆水聲，他轉(zhuǎn)頭看著馮俏，怔怔的問：“你洗好了嗎？”

    馮俏搖頭，抱著身子縮在水里，動(dòng)都不敢動(dòng)。她小聲道：“還沒?！?/br>
    又過了一會(huì)，章年卿似乎才消化她的話，慢吞吞的問：“是不是你不會(huì)洗，我去給你叫珠珠？”

    馮俏清清嗓子，水汽氳騰，蒸的她頸間鎖骨都是一片桃花粉意，她道：“不，不用了，我洗好了。”

    “哦?！?/br>
    章年卿忽的站起來，走到澡盆邊，將馮俏從水里撈出來，連衣服都沒給她披，徑直抱回去。他大步流星，剛要把馮俏扔在床上，馮俏緊緊拽著他胸前的布料，大聲道：“我身上還有水?！?/br>
    章年卿腳步一頓，胳膊掃開八仙矮桌上的茶具托盤，將馮俏放在桌子上，扶著她站穩(wěn)。

    腳下木桌微涼，馮俏雙手環(huán)胸，不自在的站在桌子上。月色皎潔，透窗照過來明亮的光，她身上的水滴也映出星辰般的光澤。她居高臨下的看著章年卿，眼睛卻不敢和他對(duì)視。

    章年卿脫下外罩衫，將馮俏兜頭兜腦罩下，將她身上的水漬溫柔的擦干。

    末了，馮俏坐在床沿。章年卿抓著皺成一團(tuán)的外衫，捉著她的腳，替她吸干雙腳上的水。——這是他吸取的教訓(xùn)。

    馮俏皮膚太細(xì)嫩，縱然他已經(jīng)足夠溫柔。替她擦干身上的水漬，馮俏身上還是留下一片又一片紅痕，觸目驚心。

    故而，章年卿為她擦拭雙腳時(shí)，格外溫柔。

    “好了?！瘪T俏縮回腳，鉆到被子里。

    手中突然一空，章年卿失落一會(huì)，丟掉衣服。和衣倒在床上，嘆道：“終于安靜了?！?/br>
    馮俏莫名所以，支著耳朵傾聽。窗外草叢悉索，蟲鳴啾啾，是有些吵?？伤€是有些糊涂，不解道：“什么安靜了？”

    章年卿沒有說話，吹熄蠟燭，輕輕拍著她身上的薄被，倦意nongnong，“俏俏，睡吧。”

    啊，馮俏在黑夜里瞪大眼睛。

    什么情況？

    馮俏有些失落，難以啟齒的期待落空。心里說不上來是怎么滋味，倒不是她真的如狼似虎。只章年卿今晚的表現(xiàn)太奇怪了，實(shí)在很難不讓人想入非非。

    馮俏有些郁悶，章年卿有節(jié)奏的拍著她入睡。她反而睡不著，小聲道：“天德哥。”

    “恩？”章年卿閉著眼睛應(yīng)道。

    “……沒什么?！瘪T俏嘆了口氣，輾轉(zhuǎn)難眠。

    章年卿一直閉眼假寐，感到馮俏一直在床上滾來滾去，他半撐起身子問：“睡不著？”

    馮俏悶悶的問他：“我還以為你找我有急事，都不讓我洗完澡?！睕]頭沒腦的。

    章年卿卻聽懂了，失笑著問她：“你不是說你洗完了?！?/br>
    馮俏羞臊不已，低呼一聲鉆進(jìn)被子里。任憑章年卿怎么拉扯都不出來。

    他聽懂了，他一定聽懂了。

    他肯定知道她在說什么。

    怎么辦啊。

    馮俏心如小鹿亂撞，呼吸急促，雙手捧著羞紅的臉不知如何是好。

    章年卿胸膛震動(dòng)，低沉的笑聲回蕩在整間屋子。他把馮俏摟進(jìn)懷里，像抱著個(gè)大寶貝，感慨道：“幼娘，我的幼娘?！彼H親她的鬢角，然后告訴馮俏了一個(gè)小秘密。

    “幼娘，你知道我為什么急著把你娶回來嗎?！?/br>
    馮俏果然感興趣，扭過頭看著他，“為什么？”

    章年卿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逗她道：“因?yàn)樘矚g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