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有皇上在,有皇姐祖母嬸嬸們再,我很安心,只可惜哥哥不能來?!彼茻熣f,“真想讓他也看看小外甥。” “他是兵家,無大事不得離開駐地,明年上京述職時,多留他幾天便是?!表棟櫺Φ溃叭羰切』首?,朕便要將他交給舅舅,讓舅舅帶他騎射習武,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br> 似煙自然歡喜,可心中也懂外戚權重的隱患,往后每見一次哥哥,就要提醒他一些,這也是她的責任。 不過,皇帝在端午節(jié)時宣布他在位不設六宮不納妃嬪,沒有妃子生的皇子在將來爭權,總是好些的。 而眼下比起擔憂這些事,不如擔心哥哥幾時娶妻,她身邊,總是沒個人照顧。一晃,似煙都離開川渝一年多了,偌大的川渝,就沒有一個漂亮姑娘,能入他的心? 且說凌朝風去黎州府給連憶寫信,孟夫人聽說凌二山竟是當真中了本省解元,才知道他是有真才實學。 原以為考個秀才有多難,可中了舉人,且是頭名解元,哪怕將來考不取狀元探花,那也是能出仕為官,前途無量的。 孟夫人的態(tài)度與先前全然不同,聽聞女兒想去客棧探望小晚,但因路途遙遠,要在客棧住一夜,竟是主動來為她收拾了幾件行李,叮囑她多住兩天,好好陪陪凌夫人。 這叫連憶也是哭笑不得,但終究是自己的母親,將來的事,她自己心里有分寸便好。 如此,眾人聚在客棧,慶賀二山中了解元,準備了一些經得起顛簸擱置的點心糕餅,和冬衣棉鞋,一道給他寫了一封厚厚的信,再托人帶到京城去。 這一日,學堂散了學,一眾人出了門,外頭是各家來迎接的馬車,自然大部分人來自外地,與凌出一樣,靠自己在京城生活,朝廷賞下銀兩,在京城吃住一年是足夠了。 但是行走在市井街頭,生活在老百姓之中,他們會遭遇什么會面對什么,都是這一年里所有人要經受的考驗。 一年后,能否有學識通過會試殿試雖是最重要的,可還能不能有命活到那一天,能不能有健康的體魄接受連續(xù)數日的考試,這也是決定命運的關鍵。 此刻,眾人三三兩兩地出來,經過數日相處,學生之間已然相熟,還沒有到最后競爭的時刻,大家關系還算融洽,離鄉(xiāng)背井的互相有個照應,也是好的。 今日與平日稍有不同,平時到了散學時辰,畢府的馬車都會早早等在門外,今日畢振業(yè)與眾人一道出來,家里卻沒見人來接。 二山走在他身后,看見他像是松了口氣,其實他們年紀相仿,畢振業(yè)甚至還比他大一歲,只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生的白面紅唇,看起來還像個十幾歲的少年。 畢振業(yè)轉身見二山走出來,這幾天大家都在議論這個凌出,有人打聽到他的出身,竟然只是某個鄉(xiāng)下地方客棧里跑堂的,可是這樣的人,是怎么和皇帝相遇,甚至皇九五之尊的皇帝記住他? “凌出,我們一起走嗎?”畢振業(yè)開口邀請,“今日我的家人,沒有來接?!?/br> 二山淡淡一笑:“似乎不順路?!?/br> 畢振業(yè)看了看前路,道:“不礙事,走到前面那一段再說,興許他們就來了,站在這里等,怪沒意思的?!?/br> 兩人同行,其他學生都看在眼里,畢振業(yè)乃丞相之子,家世顯赫,他是以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的身份參加鄉(xiāng)試,與二山這些需考中秀才才有資格入試的不一樣。 甚至于,他不參加科舉,在將來也能依靠家世背景在朝中拜個一官半職,只是畢丞相不愿兒子做個尸位素餐的庸碌之人,便要他自行在科舉中錘煉。 如此身份,旁人豈敢輕易攀附,即便好些人已經投身在丞相門下,也不敢與畢振業(yè)稱兄道弟,而凌出這個鄉(xiāng)下地方來的跑堂小子,竟然敢和畢公子同行。 “那日皇上駕到,點撥你一二。”畢振業(yè)和氣地問道,“你是幾時得見天顏的?” “忘了?!倍缴袂榈矗澳鞘翘旒业氖??!?/br> 畢振業(yè)明白,說白了,也是皇帝個人的事,皇帝一定不想別人多打聽他私下的行動,凌出有責任保密。 “凌出,你是從哪里來的,在京中可有家人?”畢振業(yè)道,“若是獨自一人,不如到我家中小住,日后我們可一同來上學,一起溫習功課?!?/br> 二山剛要回答,只見熟悉的馬車飛馳而來。 馬車停穩(wěn),有漂亮的姑娘從車上跳下,衣衫鮮亮,在這蕭瑟深秋里綻開明媚之色。 她神采飛揚,行動活潑,翩若蝴蝶般朝畢振業(yè)飛來,歡喜地說:“哥,我回來啦,一回來,我就來接你了?!?/br> 畢振業(yè)含笑:“休得無禮,怎好在哥哥的同窗面前失禮。” 小姑娘忙斂衽行禮,規(guī)規(guī)矩矩地福了一福:“公子有禮?!?/br> 而后便挽起哥哥的臂膀,眉飛色舞地說:“哥哥,我好想你。” “舍妹寒汐,年幼不懂事,還望你不要見怪?!碑呎駱I(yè)和氣地說,“今日家中長輩禮佛歸來,不能在家中招待你,明日散學時,可愿到家中飲一杯茶,我們好一起探討些文章?!?/br> 凌出抬起頭,算是答應了,目光落在畢寒汐的臉上,明眸皓齒的姑娘卻是一怔,目光定定地鎖在他的臉上。 “寒汐,不得無禮?!碑呎駱I(yè)責備道,“怎好這樣盯著凌公子看?” 寒汐醒過神來,收斂了目光,待哥哥與她一道上了馬車,馬車漸行漸遠,她遠遠望見走在路邊的凌出,才問:“哥哥,那位公子是誰?” 畢振業(yè)道:“也是今屆鄉(xiāng)試的解元。” 寒汐問:“世家子弟?” 哥哥搖頭道:“出身微寒?!?/br> 畢寒汐想了想,笑道:“那就奇怪了,我還以為在哪家大宅里見過他,仿佛似曾相識?!?/br> 連畢振業(yè)也說:“他樣貌堂堂,學里穿一樣的服制,看起來絲毫不像寒門出身。要緊的是,皇上與他有故交,我已稟告父親,父親要我多多留心他?!?/br> 這些男人間的廟堂之事,寒汐便不管了,只是方才一眼,猛地闖入心里去。 自然不是什么少女懷春情竇初開的悸動,而是深深覺得,這個人像是在哪里見到過。 不錯,他們是見過的。 二山離開家時,畢寒汐已經三歲,但就連二山也記不清小妹的模樣,畢寒汐必然記不得他。彼時她堪堪三歲,何來的記憶,十幾年后兄妹之間俱是樣貌大變,連畢振業(yè)都不記得他了不是嗎。 他們的身體里,留著同一個父親的血,各自有著各自的母親。 二山回到他在京中居住的客棧,掌柜的給他一個碩大的包袱,是從白沙鎮(zhèn)來的,他回到房中一一展開,吃的穿的用的,應有盡有,還有厚厚的信。 連憶字跡娟秀,小晚笨拙僵硬,掌柜的每一筆都蒼勁有力,而彪叔給他畫了張畫。 二山笑了,他的家人,在白沙鎮(zhèn),而丞相府里,只有仇人。 且說連憶在客棧小住幾日后,還是要回黎州府去,因路途遙遠,一早便要出門。 是日晴好,彪叔套了馬車,他說順便去黎州府采辦些好食材,給小晚補身體,這會兒便要動身了。 眾人在門前告別,小晚說:“我到明年生之前,都不能來看你,你要常來看看我?!?/br> 連憶摸摸她的肚皮說:“不要惦記我,保重身體。我娘如今想明白了,二山是有指望的,我要來比從前容易多了?!?/br> 小晚笑道:“可不能再去街上裝小偷了,二山可趕不回來抓你?!?/br> 連憶忙對素素說:“素素啊,我還欠你一只燒雞一雙鞋,等我下回來帶給你。” 她們說說笑笑,將連憶送上馬車,彪叔和張嬸一道,把她往黎州府帶去。今日太陽好且沒有風,小晚就和素素在門前多張望了會兒。 卻是此刻,思韻閣的馬車,剛好從白沙鎮(zhèn)碼頭回來,他們鋪子里的人,走到哪里都帶著香氣,小晚和素素察覺到了,便互相攙扶著,往店里去。 馬車上,岳懷音輕輕挑起簾子,看見小晚和素素轉身進門,這不稀奇,毫無疑問她的出現不會受待見,可是小晚怎么胖了,背影看來,她的腰足足粗了一大圈。 “她真的,有孩子了?”岳懷音扒在車上,馬車不停,客棧自然從視線里漸漸遠去,她的指甲幾乎掐入木框里,“穆小晚真的有孩子了?憑什么……” 很快,回到了白沙鎮(zhèn),岳懷音坐在馬車上怔怔的不想挪動,待被婢女請下去,不經意地抬眼,見遠處走來兩個女人,是小晚的繼母和她的鄰居。 “預備茶水點心?!痹缿岩舴愿老氯耍笠桓纳袂?,笑容可掬地站在門前,沖她們招了招手。 正文 103 我在夢里見到相公了 且說王嬸被許氏偷男人偷到自己頭上來,還能與她和好,并不是顧念昔日友情,而就是盯上了穆工頭家的大閨女小晚。 她比許氏更貪心地希望能得到凌霄客棧的好處,許氏對她而言,不過是用來想法子撈錢的工具。 這日,被岳懷音邀請到店鋪里喝茶,岳懷音也是隨口說的:“許久不見,伯母氣色不大好?!?/br> 王嬸哼笑:“天天被人戳脊梁骨過日子,她能好嗎?” 她故意又提那件事,許氏咬碎一口銀牙也沒得反駁,如今被王嬸捏著把柄,這日子過得真是抬不起頭。 不料,岳懷音勸道:“七情六欲令人智昏,只怕那時候,他們中了邪撞了鬼,叫些yin亂的妖孽附身,做出身不由己的事,也是有的?!?/br> 許氏像看觀音菩薩似的看著岳懷音,感激地說:“岳姑娘,多謝你,我這些日子過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當時真是昏了頭,什么也不知道,我一定是撞見什么了。我好好的一個正經人,怎么會去偷漢子呢?!?/br> 岳懷音道:“又或許是誰,在暗地里請仙人做法暗算你詛咒你,我過去在別處常常聽說這種事,被詛咒的人神志不清瘋狂癡癲,自己做過什么說過什么,都不記得。好一些的,能挺過去活命,不好的,就此死了也常有?!?/br> 許氏像是終于遇見一個為她撐腰的人,對王嬸道:“你聽聽,你聽聽,好jiejie,我怎么會對不起你呢?!彼龖?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岳懷音,“岳姑娘你說,我是不是叫人詛咒了?” 王嬸怔了怔,心中雖是七八分的不信,可也曾在別處聽過這種說法,她瞥了眼許氏道:“便是你被人下了咒,難道我當沒事發(fā)生過?” 許氏憤憤不平,碎碎念著:“是哪個天煞的咒我,畜生不如的東西,我……” 她忽然眼中一亮,想起一個人來,出事第二天,凌朝風就來了不是,從來也不登門的人,那天來干什么,難道就是來看看笑話? “是穆小晚,一定是那小賤人咒我?!痹S氏怒極,頓時破口大罵起來。 “那怎么會呢,您是她娘啊。”岳懷音故意火上澆油,估摸著許氏她們也不知道,便說,“小晚她有身孕了,怎么也要給孩子積福才是。” “她肚子里有了?”許氏很驚訝,嘖嘖道,“真是個人精啊,不聲不響的,這就有了?多大了,幾時生,岳姑娘你可知道?” 岳懷音故作不知:“我是聽路過客棧的人說,瞧見凌霄客棧的內掌柜顯了腰身,像是有了。是不是真的,從夏天到如今,沒見她到鎮(zhèn)上來過,我也不清楚。” 許氏道:“那一定是有了,錯不了?!?/br> 這件事,就一直在許氏腦袋里徘徊,她和王嬸一路回家,有了岳懷音那番說辭,她就堅稱自己是被人下咒導致癲狂,不記得自己當時做過什么。 王嬸冷冷地說:“那不如咱們也試試看,倘若下咒真的管用,我便信了你?!?/br> 許氏眼眉陰毒,惡狠狠地說:“咒一咒穆小晚肚子里那孩子?” 忙被王嬸攔住道:“你瘋了,若一尸兩命,從此和凌霄客棧再無瓜葛,你去哪里給文保攢娶媳婦蓋房子的錢?” 許氏忙醒悟過來,啐了一口道:“先饒過她那條小命。” 王嬸道:“這就年末了,擱在別人家里,女兒就該往娘家送點什么孝敬,不如我們找個神婆念一念,看看小晚,能不能給你送一百兩銀子來,補了你賠我的虧空?!?/br> 于是兩人一合計,到鄰村找了個神婆,念了小晚的生辰八字,又說要一件貼身的東西才行,許氏在家翻騰,找出小晚曾經穿過的衣裳,勉強算是了。 她們讓神婆咒小晚神志不清,往家里送一百兩銀子,神婆眼睛一亮,便說若不靈,事后不負責,為她們足足念了兩天兩夜的咒,賺了二兩銀子。 可是第三天,本該是小晚往家送銀子的時候,許氏一大早起來,整個兒就魔怔了。 翻箱倒柜地找出她藏的銀子,拿出一百兩沉甸甸地扎在包袱皮里。 且說小晚的聘禮上回被偷時,岳懷音補給了她一大筆錢,于是就算被王嬸訛去一些,她還有不少私藏。 穆工頭就眼睜睜看著她,抱著一袋銀子往隔壁王家去,見了那日騎在她身上的男人,就要把錢給他。 王嬸家的被嚇得腿都軟了,大喊大叫找自己的媳婦,大聲撇清自己和許氏再沒有過任何瓜葛,穆工頭趕來責罵老婆,許氏癡癡呆呆地不回應,只是追著王嬸家的,讓男人把銀子收下。 如此雞飛狗跳地鬧了一上午,許氏兩眼一黑昏過去了。 穆工頭死命掐人中,許氏才一口氣轉過來,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完全不記得自己剛才做過些什么。 那么巧,也是一百兩,她們原本咒的是小晚來送錢,可沒把小晚等來,許氏先魔怔了。 聽王嬸說時,許氏還不大信,之后自家男人也這么罵她,外頭還有別人也這么說,她是真的信了,拉著王嬸在田埂上一通嘀咕,要不要去鄰村找那神婆砸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