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可怕嗎？岳懷音冷笑。

    夫人見她神情如此，不以為然：“你在笑我?！?/br>
    岳懷音目光冰冷：“夫人拴著自己的男人，可他的心早十五年前就嫌惡你，這樣的人留在身邊，有何意思？”

    定國公怒然道：“懷音，你胡說什么？”

    地上的人吃力地?fù)纹鹕碜?，她滿身都是傷，無一處完好，每一處都是錐心刺骨的疼，疼得她幾乎要麻木了。她凄涼地笑著：“建彰，這可是你親口對我說的。”

    “閉嘴！”男人大怒。

    “難道你以為，他的心里有你嗎？”夫人呵呵冷笑，“到這一刻，他也只會叫你閉嘴，你又在得意什么，連五十步笑百步的資格都沒有?！?/br>
    定國公怒視著妻子，卻是握緊拳頭，不能當(dāng)著岳懷音的面呵斥她。

    夫人一嘆，最后道：“既然不愿去京城，那就不許再離開這里半步，在這里，你可以過得很平靜，直到終老。但若離了這里，便叫你生不如死，不要以為我看不見你，你不想想，我是如何找到這里的？”

    她看向丈夫：“相公，可還有什么話，要叮囑她?！?/br>
    定國公冷然背過身，不言語。

    夫人便將婢女喚來，命她們準(zhǔn)備上路，又道：“對了，那凌霄客棧住店的銀子，給了嗎？”

    婢女應(yīng)道：“頭天給了房錢，只是吃飯的錢沒算，昨晚也不知道是不回去的，反正還要路過的，奴婢到時候去給了便是。國公爺，夫人，馬車都準(zhǔn)備好了，能上路了?！?/br>
    定國公道：“你們先出去，我稍后就來。”

    岳懷音仰頭看著她的男人，心里留存最后一絲希望。

    夫人笑問：“您是想看這女人，被脫光了吊在街上嗎？”

    定國公雙目猩紅，咬牙忍耐下，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拂袖而去。

    “建彰，建彰……”岳懷音聲嘶力竭，可門外的人，越走越遠(yuǎn)。

    她虛弱無力地癱倒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小翠雙腿哆嗦地蹲在門前問：“小、小姐……好多人來退貨，就快把店鋪給砸了?！?/br>
    “去我房里拿銀子，退給她們?！痹缿岩舯犻_雙眼，仿佛還能看見她心中的那個男人，可一個念頭閃過，剛才那女人說什么，她是不是問自己，為什么她會找到這里？

    最先告訴她定國公微服離京的，是凌朝風(fēng)，而這個女人來到這里，就住在凌霄客棧。昨天，素素?fù)渖蟻砭人?，可是穆小晚，冷漠地站在路邊?/br>
    她目光暗沉，宛如黑夜，待閉上雙眼，便用身上的痛處來告訴自己，她還活著。

    這一邊，小晚給過路的人倒水時，見一家馬車緩緩而來，身后跟著十多個人，和那天從碼頭過來時差不多的光景。

    昨天小晚在人群里看到那張似曾相識的面容，便是她看見當(dāng)時坐在馬車?yán)锏哪凶樱瓉砟莻€人，就是定國公。

    撇開這些是非，單單看那張臉，難怪岳懷音癡戀不忘，可誰又能想到，那張臉之下，并沒有一顆美好的心。

    昨天小晚親眼看著他，冷漠嫌惡地退出人群，相公之前明明告訴她，他們之間至少有十幾年的情分，十幾年，竟連一句話都換不來。

    他們結(jié)了飯錢，因馬車也是客棧的，便要租了到碼頭去，彪叔跟著去了，好回頭把馬車帶回來，小晚便讓彪叔帶上幾個包子，送給在碼頭的大慶。

    可一個時辰后彪叔回來，卻笑道：“大慶今天中午有香噴噴的烙餅吃呢，咱們cao什么心?！?/br>
    小晚記得，昨天陳大娘做的餅，她沒來得及吃，心里便樂了。

    這一陣風(fēng)波過去后，小晚每日除了店里的活兒，便是去白沙村看望素素，眼下素素不是不能來店里上工，是一想到要坐大慶的板車，她就十分害羞。小晚自然不會逼著她，每日忙完了，便來她家坐坐。

    村里的人，漸漸和陳大娘熟了，一些鎮(zhèn)上的事，很容易就傳到家里來，小晚是在屋檐下聽大娘們閑話才知道，好些人去思韻閣鬧著要退貨，可第二天衙門就出面了，如今店鋪照舊開著，沒什么生意，也好幾天沒人見到那位天仙一般的岳老板。

    她們坐在邊上納鞋底，互相看了眼，素素說：“反正，和我們沒關(guān)系了?！?/br>
    小晚點頭：“我知道?！?/br>
    此時凌朝風(fēng)騎馬而來，村里的大娘嬸子們都愛看見他，笑著說：“凌掌柜，今天這么早就來接娘子?！?/br>
    小晚也迎上來說：“怎么這么早?！?/br>
    凌朝風(fēng)下馬，在她耳畔輕聲說：“有個好消息，急著來告訴你，聽不聽？”

    正文 083 山里都是寶

    小晚沒想到，相公帶來的好消息，竟然是皇后娘娘有了身孕。且是皇后親自寫信來要凌朝風(fēng)代為轉(zhuǎn)告，眼下世人尚不知這件喜事，且要等胎兒安穩(wěn)后，才會昭告天下。

    這叫小晚歡喜不已，更想不到的是，堂堂一國之母，竟然真的將她這個鄉(xiāng)下小娘子當(dāng)做摯友，將還不能對天下人說的喜事，千里迢迢來告訴她。

    那之后幾天，小晚每天都向玉指環(huán)許愿，保佑皇后母子平安，又和素素一道去城隍廟祈福。

    素素自然是不知客棧曾接待當(dāng)今皇上和皇后，見小晚許愿安產(chǎn)，只以為小晚盼著她和凌掌柜能早得貴子。便把心一定，決定早些回客棧上工，好不叫小晚太辛苦。

    他們回村里時，少不得經(jīng)過思韻閣，來時店門還是關(guān)著的，此刻已然開張，幽幽香氣從店鋪里散出來，但昔日惹來白沙鎮(zhèn)無數(shù)女眷看新鮮的胭脂鋪，如今門可羅雀，十分冷清。

    她們沿著街對面走，本是順道，并非有心要避開思韻閣，不巧的是，卻聽見雜貨店的伙計在互相議論：“聽說了嗎，現(xiàn)如今是縣太爺養(yǎng)著那女人?！?/br>
    另一人道：“早就看出來了，不然那些捕快能來為她息事寧人?！?/br>
    方才的那個便說：“真真是窯子里出來的貨，難怪走路說話都妖得很，那天她被打得遍體鱗傷，雞毛撣子都打斷了，才幾天功夫怎么可能養(yǎng)得好，若是養(yǎng)不好，她是如何伺候縣太爺?shù)?？?/br>
    小晚和素素匆匆而過，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兩人神情都有些尷尬，走得遠(yuǎn)一些了，素素忍不住問：“鎮(zhèn)子就這么大，往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小晚，咱們真的能當(dāng)沒這回事嗎？”

    小晚想了想道：“相公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必躲著她也不必怕她，往后見了便是見了，她若都不尷尬，我們做什么要不自在。但她要還是糾纏不清，敢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不等她動手，相公就會結(jié)果她，素素你放心?！?/br>
    “我自然是放心的，我還想，明天就回客棧上工?！彼厮卣f。

    “不著急，你好好休息休息，客棧里也沒什么生意?！毙⊥硪幻骊P(guān)心，一面賊兮兮地笑著，“自然了，你要是急著想坐大慶的板車，我倒也不好攔著的。”

    素素急道：“你越來越壞，等掌柜的夜里來接你，一定要掌柜的好好管管你。”

    小晚不屑地說：“我才不怕他，他怕我才是?！?/br>
    素素嗔笑：“算了吧，一見掌柜的就慫，乖得不得了，也不知是誰?！?/br>
    她們嬉鬧著往家里去，走過鎮(zhèn)子口，見兩個人擺攤，本以為是賣雜貨的，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來收貨的。

    說五百年前曾有王公貴族在這里建造宮殿，一場山崩地裂后，宮殿埋進(jìn)了山里，近來有人從山里挖出宮殿里的器皿珍寶，都是很值錢的古董。

    現(xiàn)在他們要問當(dāng)?shù)匕傩帐找皇?，看看誰家可有撿到或是挖出過什么，他們鑒定之后，必然高價收取。

    小晚和素素面面相覷，想起了之前住在他們客棧的兩位客人，總是早出晚歸，但素素來時從未在路上遇見過他們，那時候小晚就好奇，他們是不是進(jìn)山了。

    之后回到白沙村，沒多久，幾位大娘就來了，說鎮(zhèn)上有個人來收古董，她們也不知道什么是古董，可村頭那家拿了個腌咸菜的缸去，竟然得了五兩銀子。

    “素素她娘，你們這瓦房也是有些年份的，你且翻翻看，有沒有稀奇古怪的東西，拿去叫那幾個人瞧瞧，指不定能換好多銀子呢?！贝謇锏呐藗?，都十分興奮，各自回家翻翻找找，還真有人家的東西被看中，得了真金白銀回來。

    陳大娘卻說這房子是凌掌柜的，就算有寶貝，也不該她們得，既然小晚不在意，凌掌柜若也不在乎，可就懶得折騰了。

    夜里，凌朝風(fēng)來接小晚，大慶也回來了，近來他得了騾車，不再一味地拉船賣苦力，每天往來給客商送幾趟貨，給的錢比做纖夫還多，再有漫山遍野的肥草料取之不盡，養(yǎng)一頭騾子不費太多錢。

    至于素素給他做的墊子和布鞋，布鞋他舍不得穿，墊子也很愛惜用，是不肯給那些商客坐的，有人的時候就藏起來。

    素素知道了，見了便弱弱地說一聲：“我再給你做幾個，怠慢了客人也是不好的?！?/br>
    這會子坐在屋檐下，陳大娘把小晚送來的香瓜切了分給大家吃，大慶沒舍得吃，說是這香瓜很稀罕，想帶回去給他娘嘗嘗，素素就把自己那兩塊推過來，低著頭沒說話。

    小晚靠在相公身上，嘿嘿賊笑，被凌朝風(fēng)嗔怪，她便干咳一聲正經(jīng)說：“那從明天起，就要大慶每天接送素素，工錢我們給你算，往后你也算是我們凌霄客棧的人了?！?/br>
    大慶和素素互相看了一眼，素素的臉都紅到耳朵根了，點了點頭，大慶則道：“工錢不敢要，掌柜的給我騾子和板車，我這些日子掙的錢，比我過去拉船兩個月掙的還多?！?/br>
    小晚說：“那當(dāng)然要多掙點錢，才能娶媳婦呀?！?/br>
    大慶結(jié)巴了一下，撓了撓腦袋說：“是、是啊……”

    素素臉紅得快熟透了，說給大家拿水，轉(zhuǎn)身跑了。

    凌朝風(fēng)在妻子耳邊低語：“不許欺負(fù)素素，就你能耐？”

    小晚嘿嘿笑著：“我又沒說什么。”

    陳大娘都看在眼里，之后送凌朝風(fēng)和小晚出來，她對小晚說，也是很看得中大慶，只是素素嫁過人，即便大慶家里窮，就不許人家講究了么。

    回家的路上，小晚對相公絮絮叨叨：“素素一直盤發(fā)，明眼人都明白是為什么，大慶若是忌諱，也不會和我們往來了。更何況那樣的事都出了，他不僅不嫌棄，反而更主動來關(guān)心，叫我說，那之前一天天的，他們在路上遇見，還不知道究竟是誰等誰呢。”

    凌朝風(fēng)聽她喋喋不休，只是笑著不說話，心想這一趟媒要是保下來，這小娘子能嘚瑟一輩子了。

    他們的馬走得慢，竟是叫些腳程快的人都趕了上來，可那些人不是往白沙河碼頭去的，一拐彎，都往山里去了。

    這一路，小晚和凌朝風(fēng)見了好些這樣的人，她想起白沙鎮(zhèn)上收古董的，原來這消息早已不脛而走，方圓十里的人，都來山里淘寶了。

    第二天一早，素素坐著大慶的板車來上工，一路上也見好多人，拿著鐮刀鋤頭，這是連地也不去下了，到山里挖寶藏要緊。

    素素問大慶：“你去不去挖寶？”

    大慶笑道：“昨晚我娘就給我說了，我要是能挖到寶的命，我家也不能這么窮，說好容易得掌柜的抬舉，踏踏實實干活要緊?！?/br>
    素素輕聲道：“你是不忍丟下大娘，才不去遠(yuǎn)的地方做工，你也沒餓著凍著大娘，怎么就窮了?！?/br>
    大慶看了看她，認(rèn)真地說：“我已經(jīng)攢下二兩銀子了?！?/br>
    素素愣了愣，不知是不是自己胡思亂想，羞赧地笑了。

    到客棧門前，小晚已經(jīng)在掃地了，素素趕緊跑來將掃把接過去，笑著說：“內(nèi)掌柜，您屋里歇著去，讓小的來掃地。”

    小晚和大慶揮揮手，看著板車悠悠而去，她拿腔捏調(diào)地說：“過去你不好好干活，我還能收拾你，如今可不行了，有人護(hù)著，我哪里敢勞動素素姑娘呢?！?/br>
    素素卻朝她身后說：“掌柜的，您早啊。”

    小晚立刻便慫了，轉(zhuǎn)身嬉皮笑臉的，生怕相公責(zé)備她欺負(fù)素素，結(jié)果門前空無一人，凌朝風(fēng)壓根兒沒出來，素素大樂，氣得小晚上來撓她癢癢。

    張嬸端著水盆來灑水，見兩個小娘子這樣開心，笑道：“什么事這么樂，難道你們也挖到寶貝了？”

    小晚一臉壞，指著東邊說：“嬸子，素素的寶貝，剛往碼頭去了呢?！?/br>
    正好凌朝風(fēng)走出來，朝她瞪了一眼，小晚立時跑來賣乖：“相公，你吃好早飯了？”

    凌朝風(fēng)卻與眾人道：“端午節(jié)時，我們都到黎州府去趕集，順便還能去看看孟姑娘，來回路遠(yuǎn)，我們在那里住一晚?！?/br>
    素素卻很謹(jǐn)慎：“店里沒有人看著可要緊？掌柜的，我早晨來，路上都是人往山里去，近一些的離咱們二里地都有人在，不知道他們要挖到什么時候，回頭咱們都不在家，他們闖到客棧里怎么好?！?/br>
    凌朝風(fēng)淡淡一笑：“不礙事?！?/br>
    小晚奇怪地說：“我怎么沒聽村里的人說過，這里五百年前是什么宮殿？”

    素素道：“我們村里好些人都拿東西去換了錢，收古董的說，要是能從山里挖出什么，就更值錢，多的幾百兩銀子他們也給得起，今天一大早，都不下地，全進(jìn)山里去了?！?/br>
    小晚遙遙望了一眼：“真奇怪啊，這荒山野林的，哪里來寶貝。”

    而這件事，不是素素夸大其詞，方圓的村落傳遍了這個消息，一年四季靠天吃飯的村民們，見有這樣好的財路，如何能錯過。

    如此翻家的翻家，沒得翻的，就拖家?guī)Э诘赝嚼飦恚瓦B青嶺村的人也驚動了，不惜走上十幾里路進(jìn)山，這會兒許氏就帶著女兒文娟和隔壁王嬸一家子來了。

    他們來時，剛好有人扛著一麻袋東西出來，眾人都圍著他問是不是真的有，又是哪里挖的，那人卻諱莫如深，說想發(fā)財自己去找，便扛著他挖出來的寶貝，飛奔去鎮(zhèn)上找收古董的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