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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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夠,還沒到最后,我為什么要放棄一切唾手可得的溫暖,選擇永遠做一個冷冰冰的守護者? 你想知道為什么嗎? 不敢觸碰幸福,是膽小鬼的行徑。 我是一個膽小鬼嗎? 一個害怕保護不了那些愛我的人的膽小鬼; 一個害怕保護不了自己的膽小鬼。 可是溫暖啊,誰能徹底放棄溫暖而存活? 這些年我駐足遠觀,我輕手輕腳,我放慢呼吸,靜靜看著縈繞在我周身的溫暖,藏住落寞的歡喜,輾轉(zhuǎn)在夢里回味。 因為黑暗的深淵曾親口告訴我,美好的東西最好不要去消耗,否則很快就沒了。 很快的,一下子就沒了。 一下子的事情。 我知道的。 第45章 xyz 1(張) 一路超速, 肆無忌憚,車子在昨晚的酒店前停下。 旁人只以為這又是哪個富貴公子哥在炫車技,但只有張自己清楚, 雙手顫抖得有多厲害, 胸腔里的那顆東西又有多鈍痛。 過往的人生被他重新拿出來在腦海里過了一遍, 光影交替,疼痛擴散,連呼吸都難以為繼。 抽絲剝繭, 原形畢露, 清晰如電影畫面,他的記憶力怎么能如此殘忍? 松開方向盤,十指伸展, 止不住顫抖。在最恐懼和最頹唐的那段時光里, 他曾無數(shù)次希望自己是個沒有過往的人。 不好的東西,不要有。他不想要。 可是,每當他想起那些衣衫單薄的、沒人想要、也沒人愛的人, 他就覺得, 再糟糕的東西也應該有人擔待著、應該有人守護著、應該有人耐心溫柔以對。 誰愿意天生不好? 誰曾料到孤零零來到這世間之后又沒人要呢? 他可以原諒父母不要他, 也可以原諒社會摧殘他, 甚至可以原諒養(yǎng)父母傷害他。 他只求自己狠一點,再狠一點,狠到可以自行背負起那些面目丑陋的黑暗過往。 因為這個世界上, 除了他自己, 不會有人想要它們。 可它們不是故意不好的, 它們也沒預料到自己會那么糟糕。 所以他必須承擔著過往,帶著過往一起成長,一起變強,變成怪物也沒關(guān)系。 日光傾瀉,行人匆匆,瞧啊,所有這些孜孜不倦尋找著幸福的人們。 幸?!瓘埐桓胰ハ刖频陿巧系娜?,思維一觸到她身上,剩給他的就只有喪失理智的占有欲。 可恥的占有欲——宣告著這些年來他親手建立的自我原則的坍塌——自從魯森去世之后的這些年。 他的占有欲會殺掉他所摯愛的人——這就是真相。 ………… 隨身手機一直在震動,張顧不得理。 長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抬眸看著酒店的玻璃窗,他不敢去設(shè)想她現(xiàn)在在做什么。 如果還在套房里等著他…那他一上去就注定慘敗。 一個例外,一個變數(shù),毫無疑問會成為他往后人生里的不□□,時時刻刻讓他提心吊膽害怕失去。 容嬤嬤是他的玫瑰,是因為她的根從一開始就深深扎在他給的土壤里。張只要給她加上一個玻璃罩,就可以安心離家十天半月。 但邊忱是個小精靈,聰慧的,有翅膀的,自己會飛的,其自身亦有著根深蒂固的道德觀和價值觀。人生那么長,小精靈總會悶的。 如果他要愛,如果他愛上。那么,一旦她稍微想逃離,就會激起他莫大的盛怒和劇烈的痛苦。 到時候,這些東西該由誰來承受?由誰承受都會讓他更加痛苦難受。 更遑論,一旦她因為他的緣故而受傷或陷入危險…那可能會要他的命。就像多年前的魯森一樣,奪去了他半條命。 而現(xiàn)在,即使已經(jīng)度過了最混亂驚險的時間段,但對比起多年前,待在他身邊的危險只增不減,內(nèi)部和外界,都是如此。 眼簾垂下,再慢慢掀起。 張覺得自己真他媽要完了。 感情是一個多么經(jīng)常充當瑕疵的東西啊,他竟然控制不住想要通過它去擁有另一個獨立個體。 毒·品可以試過就戒,賭博可以賭完就散;但活生生的人,愛上之后…對張這種人而言,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放開的。 他會緊緊攥在手心里,讓她喘不過氣,讓她難受不已,讓她心生恐懼,讓她丟失自由,讓她扭曲三觀,讓她只看得見他一個人…如此一種偏執(zhí)又悲哀的方式。 他想起挪威的大雪,大雪里的度假別墅外區(qū),他生氣了,魯森追在他身后說「哥,是 n 主動要抱我的」;他轉(zhuǎn)身把他摁在懷里「可是笨蛋,你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那時他們的年齡加起來還不到二十歲。別說養(yǎng)父母,連魯森的親生父母抱他,都會讓張心生惱怒。仿佛屬于他的珍寶被人搶走了,從此天地間又只剩下他一個人飄零、獨行。 ——這樣一種近乎癲狂的、禁錮式的占有。 一個在生命最開端未曾有機會見到愛的人,是否就再也難以學會用正確的方式去接受愛和愛別人? 算了。都算了。不管是怎樣的一個怪物。這都是他自己。 對的方式也好,錯的方式也罷。往后若要怪,就只能怪她遇上的人是他。 呵,又一次完美推卸心理責任,張簡直是自我開脫的頂級高手。 他想到這里,打開車門,下車往酒店走去。 ………… handke說,「愛情使人在無所畏懼的同時又保留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使人在愛慕他人的同時又保持謹慎恭敬?!?/br> 在張看來,這個理論簡直荒謬。這樣的愛情只適用于一般的經(jīng)濟共同體婚姻,永遠無法促成真正偉大的相愛。 但他也不知道怎樣才是真正偉大的相愛,他只清楚一件事:當他開始占有時,整個世界都按照著他的理論在運轉(zhuǎn)。 即使過往經(jīng)歷告訴他:這樣做的后果很有可能是悲劇,他依然控制不住自我毀滅。 身邊所有人都相信,他做什么決策都是正確的,盡管一開始很難被人理解,但結(jié)果一定是大獲全勝。所以大家選擇無條件服從。 唯獨感情,張知道,他的法則、他的手段、他的決策,一旦面對感情,就會失效。 決定去愛,是在背叛自我; 愛的過程,是在毀滅自我。 可是怎么辦?為了那種簡單的純粹,他可以笑完又笑。 ………… 電梯門緩緩合上,超重的感覺發(fā)生在一瞬間。 人類的大腦資源是無窮無盡的,短短兩分鐘能涌現(xiàn)出數(shù)不盡的情感感知和細節(jié)感知,周圍環(huán)境存在著的信息刺激也能快速抵達中心處理區(qū)。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人都不懂得如何去利用大腦的敏感度。也許不止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 人這一輩子能做的事情有多少呢?有些人用餐時,就只是在用餐;有些人睡覺時,就只是在睡覺;有些人等待時,就只是在等待。 但張顯然不是這一類簡單幸福的人。 他是那種動不動就從身邊汲取信息、深度分析思考、廣度延展認知、多面判斷順便綜合整理的人,幾乎每時每刻都在進行著空間思維運作。 電梯門在別人眼里或許就只是電梯的組成部分,在他眼里卻自動展現(xiàn)出材質(zhì)、內(nèi)部構(gòu)造、生產(chǎn)過程、使用年限、一天中的開合次數(shù)…所有的這些,只發(fā)生在他的雙眼看見電梯門的那一瞬間。 一扇電梯門,就能讓他進行全方位的信息處理,就能帶給他成千上萬的問題,就能使得他如同強迫癥一般去補全大腦里殘缺的相關(guān)資料。 這樣的人有多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生中絕大多數(shù)時光,他都習慣性把自己置身于旁觀者的角色。冷靜地接受著周圍的信息刺激,理智地分析處理,用獨特的方式去拆解再合成。 只有站在一邊旁觀,才能確保自己最大程度地去感知,而不是被自己腦海里層出不窮、無法停止的思考和聯(lián)想淹沒。 但在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了…在張第一次逗魯森笑的時候,魯森還是個不會說話的嬰兒,小眼睛彎起來,清澈如明鏡,折射出他的稚嫩臉龐。 那一刻,張發(fā)現(xiàn),自己停止了所有的思考。 ——那就是純粹。屬于他的純粹。 將人性剖析到極致,將自身情緒管理到幾近完美,連他自己也認為自己不需要感情這種東西,但心里卻始終留著一個缺口,用來盛放屬于他的那種純粹。 ………… 電梯門開,酒店廊道的全瓷墻壁出現(xiàn)在他眼前。 張站在原地垂下眼眸,一呼一吸之間,收起所有翻滾在眼底的復雜情緒。 人這一生中,有些東西注定是無法避免的。 就像每一次沖涼時,冰冷水流從他蝴蝶骨滑過,紋身處的皮膚卻依然guntang得讓他抿緊唇,說不出話。 2(雙) 套房里的石英鐘顯示,已經(jīng)是上午十點半了。 邊忱覺得自己的雙腳已經(jīng)麻了,凍的。 從夜晚到凌晨,從凌晨到上午,期間有好幾次,她想到床那邊睡下,或者把被子搬過來。 但是那樣的念頭一動,她就立刻想起他臨走前冷質(zhì)感的臉部線條,想起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我晚點來接你」。然后邊忱就不敢動了。 因為,說不定,好巧不巧,她一動,他就推門進來……那樣的話,就很慘了。 天光漸白的時候,邊忱最難過。 因為他始終沒來接她。 她一個人坐在這里,看著落地窗外的天空由黑漸漸變白。那是一種很難過的感覺,難過到連呼吸都有點疼。 邊忱很努力地想弄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差錯。 如果她知道的話,及時改過來,他是不是就不生氣了…… 想到這,她再次伸手去拿桌上的紙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