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節(jié)
諾雅拍拍身下車板,將手悄悄攏進袖口,苦笑一聲:“應該就在車廂下的夾層里,不過有機關,我不敢擅自動手。” 百里九放下車前撐,上前查看過機關,立即喚過身后趕至的士兵里有懂機關之術的,上前打開廂板,將中了*昏迷不醒的老夫人解救出來,一杯清水灌下去,長舒一口氣,悠悠醒轉過來。 “娘,您沒事吧?”諾雅跪在她跟前,擔憂地問。 老夫人睜眼見諾雅身上的血,簡直嚇得魂飛魄散,一驚而起,緊抓住了她的手,握得生疼:“我的兒,你怎么也受傷了?” 這一下,痛得諾雅呲牙咧嘴,抬頭對百里九道:“娘這手勁,怕是你我都比不得?!?/br> 塵埃落定,雨長老束手就擒。諾雅與百里九的凱旋,三皇子與鎮(zhèn)遠侯勢力的徹底毀滅,代表著楚傾塵繼位已經是大勢所趨,再也沒有了任何懸念。余下的事情,就是朝堂的整頓,與肅清三皇子的余黨,將所有的政權全都收攏鞏固到楚卿塵一人的手里。 楚卿塵此時徹底展現出他的鐵血手腕,還未繼位就大刀闊斧地對朝中一些制度進行了變革,如朝陽蓬勃而出,蒙塵明珠瞬間綻放出灼目的流光溢彩。他十幾年來的游歷積蘊的見識,從能人志士中得到的收益,以及他四海講學中對各國政策的博采所長,在這時候,完全爆發(fā)出來,猶如滔滔江水,綿延不斷地覆蓋了整個朝堂。 按說,朝堂新舊交替,又是剛剛平穩(wěn)了內亂的時候,委實不適合這樣的改革與變動,但是,楚卿塵有依仗,他背后有皇上撐腰,外面有百里府坐鎮(zhèn),朝中有他不拘一格大膽啟用的真正有真才實學,學富五車的治國之才。 既然剛剛剔除了三皇子的毒瘤。就索性借著余威,將所有腐爛的肌rou全部剔除掉,換成新鮮的血液,那樣,愈合得會更快。 楚卿塵敢這樣大刀闊斧,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于諾雅與百里九。二人幾乎不費朝廷一兵一卒,就消滅了兩大造反勢力,未動搖國之根本,所以,他才可以這樣無所顧忌。 百里九與諾雅交了差事以后,就一直在將軍府里窩著,任憑外面折騰得天搖地動,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吃飯,睡覺,逗泡泡。 安若兮在老湯頭的全力救治之下,終于保住了一條性命,不過因為失血過多,所以氣血不足,怕是暫時將養(yǎng)不起來。 老夫人與諾雅命人尋了最上等的人參靈芝等給她燉湯喝,一天三頓地補,直補得她淚眼汪汪,幾次望著諾雅欲言又止。 百里九后來去看過她一次,出言安慰幾句,然后又叮嚀了下人好生伺候,后來就再也沒有在浮世閣出現過。 安若兮最初也眼巴巴地盼,后來心越來越涼,最終也就徹底死心了。知道百里九這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表達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 安若兮是個通透的女子,這許多年來讀過的書,使她看事情都比別人開明一些,她最初對于百里九瘋狂的,猶如飛蛾撲火一般的熾熱,在與百里九的相處中逐漸被撲滅。她躺在床上,一遍遍回想兩人從相識,然后一路走到今天的點點滴滴。從百里九答應皇上的賜婚,所帶給她的狂喜,到三皇子在她大婚的前一夜,對她下達命令所帶來的懊喪與矛盾,再到初進將軍府,百里九偶爾對她展現出來的溫柔,令她悄然滋生的憧憬與希望。 如今細細想來,百里九那時候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對她虛偽的笑的背后,還不一定是怎樣的厭憎。 可是自己就偏生當了真,以為他對自己是刮目相看的,傻傻地跟秦寵兒,慕容諾爭得頭破血流,精疲力盡。 她在明白了這一切以后,曾經就心灰意冷過,但是百里九不經意間看過來的一個眼神,就令她瞬間猶如死灰復燃,抖擻起精神,重新躍躍欲試。 終于,百里九不得不親口對她說出那樣絕情的話來,她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那些難熬的時日,老夫人的開導,令她豁然開朗,她很慶幸,自己遇到了一位善良開通的婆婆,所以,如果再重來一次,面對這樣的危險,她仍舊會奮不顧身地撲上去,以前,有一半是為了百里九,如今,全部是為了老夫人。 她開始考慮自己以后的路,不知道究竟該何去何從。她已經沒有家了,如果不是老夫人,自己如今也是身在囹圄之中。現在,將軍府也不能是自己的家了,自己就是一個外人,還是個討人嫌的外人。她沒有地方可以去,她空有一身曾經引以為傲的本事,卻連養(yǎng)活自己都是問題。 原來,自己真的不如慕容諾,從一開始就不如。 老夫人曾經勸慰過她,說二皇子即將登基,按照慣例,皇子登基都會大赦天下,自己父親肯定是罪無可恕,兄長也會受到牽累,官職不保,或者流放。但是侍郎夫人的性命好歹能得個保全,以后還要依仗她照顧。 她殷切地期盼著,若是,上天還給她一個家的話,她就徹底地改頭換面,重新開始屬于自己的生活。 后來,朝中安穩(wěn),如水到渠成,楚卿塵登基的日子定了下來,昭告天下,普天同慶。欽天監(jiān)開始緊鑼密鼓地張羅繼位大典的事情。 楚卿塵繼位的前三天,將百里九宣進了宮里,而且還是在早朝的時候。百里九討厭早朝,尤其是有了諾雅以后,不能睡懶覺是小,關鍵是將自己的手從諾雅溫軟的身子上拿開很困難。 他熬到最后一刻鐘,元寶在屋外再三催促,唯恐擾了諾雅清夢,才不得不起身哼哼唧唧地穿起衣服,踢踢踏踏地出了門。 百里九一走就是多半天,從宮里回來,帶回了諾多的賞賜,綾羅綢緞,琳瑯滿目的珠寶。然后絮絮叨叨地講朝中見聞。 諾雅正在一樣樣翻看皇上給的賞賜,壓根就沒有功夫聽百里九嘮叨。耀目的珠光寶氣總是會令她賞心悅目,心情大好。 她感受到自己的肚子好像輕微地動了一下,就像那日大敵當前,千鈞一刻之時的那一下胎動。她頓時興奮起來,拿了兩個元寶貼在肚皮上敲。 正在一本正經地談論國事的百里九抬頭見她非但充耳不聞,還財迷地教壞自己兒子,有些無奈,上前奪了她手中的元寶:“你沒事的時候,可以賞賞花,畫畫草,多看些書也好,做些高雅的事情,不要老是這樣粗俗財迷。若是將來生個兒子還好,若是女兒,也這樣財迷心竅,小心被別人用銀子拐跑了?!?/br> 諾雅頗不以為然:“我這是讓她們自小就漲漲見識,將來女婿除非富可敵國,否則哪里拐得跑?” 百里九有些哭笑不得:“按照你的意思,富可敵國你就嫁女兒了?”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富可敵國都不嫁,還想怎樣?難不成是想讓女兒一輩子都尋不到合格的夫君,嫁不出去?” 百里九故作瀟灑姿態(tài),意有所指道:“最起碼,比如說人品,風骨什么的,亂七八糟地加一起,縱然不是玉皇大帝那樣的條件,也要差不許多?!?/br> 諾雅上下打量他,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的確,可莫像我一般,身不由己地嫁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后悔一輩子。” 這話百里九可不愛聽,撇撇嘴:“你這失足一腳撿了個金元寶,你還得了便宜賣乖。” 諾雅拍拍肚子:“記得,孩子,自以為是,臭屁自大的男人不能嫁,尤其是生得好看,朝三暮四的男人更不能招惹?!?/br> 百里九攬著她的腰,寵溺地摸摸她的肚子,感慨頗多:“如今是想出來的出不來,想進去的進不去,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课覂鹤釉龠@樣下去,遲早被你教壞,我有必要跟他進行一次親密接觸,徹夜長談了,希望,現在還來得及。” 諾雅一巴掌拍掉他在自己腰間四處游弋的手,繼續(xù)翻撿珠寶:“兩句話就開始不正經!繼續(xù)說些正事吧,三皇子怎樣了?楚卿塵打算怎樣處置他?” 百里九死皮賴臉地繼續(xù)靠過去:“斬了?!?/br> “斬了?”諾雅有些驚訝:“皇上不是想著給他最后一次機會么?說只要他不起兵造反,就會給他轉圜的余地。怎么又說斬就斬了?” 下載免費閱讀器!!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入宮 百里九嘆口氣,將諾雅手里捧著的珠寶奪下來,丟在案幾上:“權勢富貴害死人,稀罕這些黃白之物做什么?” 諾雅絲毫不以為意:“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不過是喜歡自家的東西而已,有什么錯?” “三皇子說到底,覬覦的也是自家東西啊,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最后竟走上謀君弒父的不歸路。”百里九似乎頗多感慨。 “弒父?你是說三皇子意圖謀殺皇上?”諾雅一驚,轉過身來,難以置信,這不是喪心病狂么? 百里九點點頭:“我想,你應該記得,在邯鄲城的時候,黃德興想方設法地巧取豪奪師傅手中的御扇,想著將一廚子送進宮里做御廚的事情吧?” 諾雅點點頭:“自然記得?!?/br> “黃德興這樣做就是三皇子妃授意的,她居心叵測,想要毒殺皇上?!?/br> “毒殺?這樣狠毒!”諾雅也覺動容。 “皇上得知師傅來了京城,專程帶著蕙夫人去過天然居,師傅同他不經意間談起此事,皇上聯想起他自己的身子,從太子一事后,調養(yǎng)了這多時日仍舊沒見大的起色,心里起疑,回宮以后就將御膳房里突襲徹查了一次。結果發(fā)現,他平日里經常吃的燕窩里就被加了些微的慢性毒藥,就連銀針都檢測不出來,也多虧發(fā)現得早,無甚大礙。 然后循著線索繼續(xù)查下去,就查到了三皇子的頭上。原本皇上是不想將事情做絕,想留他一條性命的,但是事已至此,他委實不可饒恕,只能忍痛下令斬了。” 諾雅唏噓半晌道:“三位皇子,一人終生監(jiān)禁,一人丟了性命,連累無辜更是不計其數,就為了爭奪一個孤家寡人的皇位,有什么意思?” 百里九點點頭:“太子那里,等楚卿塵繼位以后,定然還會寬恕,以示他的仁德寬厚。畢竟,太子雖然在朝中動的手腳不少,也殘害過朝中良臣,但是,他是皇上的兒子,總是會法外開恩的?!?/br> 諾雅撇撇嘴:“做個皇上這么多的手段,真心累。” “所以,今日早朝楚卿塵想要將虎符重新交給我掌管,我以你做擋箭牌拒絕了,我也不想再替他cao那份閑心,還是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好。” 諾雅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你做什么拿我當擋箭牌?你自己不能拒絕嗎?” 百里九咧嘴一笑:“因為娘子彪悍,不僅是相公我,就連楚卿塵也怕你,只有你的名號能鎮(zhèn)得住他?!?/br> 諾雅“噗嗤”一笑:“你處處表現得這樣畏妻,就不怕招惹群臣笑話,淪為天下笑柄?” 百里九一本正經地搖頭:“天下間,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九爺我娶妻若此,娶個強悍的妻子,可以擋桃花,可以擋應酬,還可以做門神,擋妖魔鬼怪??傆幸惶?,這畏妻也是一種美德?!?/br> 諾雅滿心得意,抿著嘴笑:“那我也沒見你桃花少到哪里去,總是層層疊疊,永遠開不敗似的?!?/br> 俄爾想起安平,忍不住問:“那鎮(zhèn)遠侯和安平又怎樣了?” “皇上親自去監(jiān)牢里看過鎮(zhèn)遠侯,兩人促膝長談了半夜,走后不久,鎮(zhèn)遠侯便飲鴆自殺了,央求皇上能夠饒恕他的家眷??墒怯惺裁从??最好的結果,流放千里,那里的艱苦惡劣的日子又豈是她們能夠承受的?不過也是慢刀割rou,像一條狗一樣地茍且活著,倒還不如死了痛快?!?/br> 諾雅斜著眼打量他:“怎么?心疼了,同床共枕出感情了不是?” 一句話令百里九有些惱羞成怒,恨不能指天罵地,才能讓諾雅相信自己。他覺得自己必須要打消這個女人的醋意,徹底終結這個話題,否則將會成為自己一輩子的短處,被這個女人拿捏在手心里。 “夫人,這件事情說起來,為夫可是受害者,你能不能不要經常提起,往為夫的傷口上撒鹽,那樣為夫心里有多膈應你知道嗎?如果讓你與你不喜歡的人一起同床共枕,你想想,那將是怎樣的滋味?” 百里九說這樣的話的時候,面上帶了惱意,還有一點委屈,楚楚可憐。 諾雅小聲嘟噥道:“滋味如何我還真的并不知道,要不我嘗嘗?” “你敢?!”百里九瞬間變臉,佯作惱羞成怒地威脅道:“看來你果真是需要好生收拾收拾了?!?/br> 諾雅一個閃身,躲避開他突然伸向腰間的大掌,肚子堪堪擦著柜子角過去,金元寶“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嚇了百里九一身冷汗。 “祖宗,你小心踩到元寶摔了?!?/br> 元寶恰好從外面急匆匆地一腳踏進來,嚇得立即縮了回去,左右查看沒有動靜方才探進頭來,拍拍心口:“誰要踩我?” 諾雅笑得幾乎岔氣,捂著肚子花枝亂顫,百里九沖著元寶揮手呵斥:“滾遠些,把我兒子笑出個好歹來誰負責?” 元寶撓撓頭發(fā),覺得有些冤枉,瞅瞅諾雅,低聲道:“我傳完話就走?!?/br>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諾雅勉強忍住笑意問道。 元寶斂了神色,回稟道:“是風馳在外面,說是過來宣旨的?!?/br> 百里九剛從宮里回來,楚卿塵又有什么旨意?兩人不禁面面相覷。 “這圣旨不是給九爺的,是給夫人您的?!痹獙毥忉尩馈?/br> 百里九一聲冷哼:“就說夫人正在安心養(yǎng)胎,不能下床?!?/br> 元寶有些為難,自家爺未免也太狂妄了一點,竟然敢拿這樣的借口搪塞圣旨。要知道,楚卿塵如今已經不再是潛邸的二皇子,一個不高興,怪罪下來,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百里九醋意這樣大,諾雅瞬間就明白了他在擔心什么。她掩唇笑笑道:“你不是說我如今有了拖油瓶就保準沒人要么,你還怕什么?” 百里九訕訕地笑笑:“現在你若是跟人跑了,我一次丟了兩個,豈不賠死?” “看你這點出息?!敝Z雅將手腕上掛滿的珠寶擼下來,丟在桌上,拍拍手:“替我看好,誰都不許搶。” 百里九不說話。 諾雅走出了門,百里九還是不說話。 諾雅走出了一念堂,百里九還沒有吭聲。 她回過頭看,百里九站在門口,目送著她,眼中滿是棄婦那樣的憂傷和哀怨。 她心里笑笑,這個小氣的男人,裝得自己挺大度,實際上還不是在乎得很,心里瞬間感覺幸福滿溢。 諾雅徑直去了會客廳,風馳正在同老將軍說話,恭恭敬敬,一身錦衣侍衛(wèi)統(tǒng)領裝束,身上褪去原本散漫的江湖習氣,已經完全蛻變成為了官場中人。 他見了諾雅,站起身來,先是客氣地拱手叫了一聲:“九夫人”,然后從懷里拿出一道圣旨,一本正經道:“圣旨到,慕容諾接旨?!?/br> 既然是圣旨,怠慢不得,諾雅一提裙擺,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低眉斂目,靜待風馳宣讀旨意。 風馳將圣旨緩緩展開,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制曰:茲有將軍府慕容氏偽造圣旨,假傳圣諭,雖抗敵有功,但功不抵過,婦行有虧,不思敬儀,敗壞綱常。故即刻緝拿慕容氏入宮,著大理寺嚴審,再酌情評定功過。欽此。” 老將軍與諾雅聞言皆大驚,諾雅擅自偽造圣旨是真,但是情勢危急,不得已而為之。更何況,那圣旨原本就是楚卿塵有意相授,著諾雅權宜行事。如何,現在塵埃落定,諾雅率兵鎮(zhèn)守信陽城,活捉鎮(zhèn)遠侯,保了大楚安寧,楚卿塵不領情也就罷了,反而要降罪于她? “風統(tǒng)領,這圣旨,圣旨是不是有什么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