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jié)
秦寵兒幾乎是落荒而逃。 這頓飯,大家胃口都很好,一吐郁結(jié)在心里的氣,老將軍更是因?yàn)楦吲d,不免多飲了幾杯。 安若兮悶頭不說話,臉色晦暗不明,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剛剛吃過飯,天色就陰沉下來,烏云密布,看樣子是在醞釀一場大的暴風(fēng)驟雨。疾風(fēng)在院子里打著旋,卷起枯葉拋上天又重重地摔落下來。 天氣卻是愈加地悶熱了,就連風(fēng)也是猶如熱浪席卷一般。 諾雅怕冷又怕熱,忍不住嘀咕:“這樣熱的天氣,就算是下暴雨,落下來也成開水了?!?/br> 指揮使夫婦忙不迭地起身告辭,害怕被傾盆大雨截了下來。諾雅與老夫人殷勤留住了,好不容易見個面,話還沒有拉扯夠呢。 正推辭的時候,宮里就快馬來了圣旨,就跟這場雨來得一樣突然,一份給百里九與諾雅,另外一份給老將軍。兩份都是密旨,不用宣讀。 三人還未來得及凈手焚香,傳旨太監(jiān)就催促道:“皇上交代,此圣旨加急,可免去一切繁文縟節(jié)。” 三人跪下接了旨,心里都有納罕,不知道會有什么緊急的事情,總有種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壓抑感。 兩份密旨都用蠟封口,百里九用指甲將蠟封挑開,展開來看,只有寥寥幾字:將兩軍交付給老將軍調(diào)度,攜慕容諾速速進(jìn)宮面圣。 進(jìn)宮面圣倒也罷了,唯獨(dú)前面這一句“將兩軍交付給老將軍調(diào)度”,格外耐人尋味,頓時而生危機(jī)感。動用起護(hù)城大軍,這是京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危急的事情,竟然這樣嚴(yán)峻?怎么府中竟然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老將軍將自己的密旨收好,塞進(jìn)袖口里,也是眉頭緊蹙,一臉前所未有的凝重,轉(zhuǎn)身對百里九和諾雅低聲道:“怕是朝中要變天了,你們二人千萬小心。” ☆、第七十五章 變天了 二人不知道老將軍手中的圣旨上究竟是怎樣的內(nèi)容,但聽老將軍的語氣也知道,事情定然非同小可。百里九將自己手中的令牌與軍符等交給老將軍,哪里還敢耽擱? 老將軍叫上指揮使,二人立即騎上快馬,也顧不得帶雨具,就先自出城去了。 老夫人與指揮使夫人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自然也不能問皇上的密旨里究竟交代了什么,提心吊膽,難免惶恐,憂心忡忡。 百里九與諾雅不敢明言,只安慰道:“我們二人進(jìn)宮一趟,應(yīng)該是有重要軍情需要相商,你們不用擔(dān)心?!?/br> 若是果真商議軍事,皇上也就不會傳喚諾雅一同進(jìn)宮了,所以老夫人對于百里九的勸慰哪里會信?不過作為武將世家,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較多,所以老夫人還能臨危不亂,出聲叮囑百里九二人一定要謹(jǐn)慎。 二人也是上馬,只取宮門。風(fēng)愈加地大了,卷起的塵沙肆虐,大街上空空蕩蕩,所有的店鋪都閉了門窗,只聽到兩人急促的馬蹄聲在空曠的街上帶了回音,令百里九有了兵臨城下,半城煙沙的激昂。 宮門口停了好幾匹駿馬,還有幾輛馬車,兩人識得,那是三皇子一行人的車輛。原來是三皇子等人也已經(jīng)抵京,直接進(jìn)了宮了。 百里九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己此次進(jìn)宮定然是與邯鄲城私造兵器一事有關(guān)。三皇子幾人的調(diào)查看來不僅有眉目,而且怕是查找到了確鑿的罪證。 背后之人也定然位高權(quán)重,非同一般。否則,皇上也不用這般大動干戈,未雨綢繆,調(diào)集了軍隊(duì)。 宮門口的侍衛(wèi)早已經(jīng)得了叮囑,不用通報(bào),兩人棄馬直奔御書房,與同樣一起匆匆趕來的太子走了一個前后腳。 太子有些詫異,用衣袖半遮了臉,瞇著眼睛:“小九,你們怎么也來了?什么時候回京的?” 百里九佯作并不知情,搖搖頭:“剛回京城,正坐在屋子里吃酒呢,就被召了來。” 太子有些莫名其妙:“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竟然這樣著急?是不是老三他們從邯鄲城回來了?” 百里九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該是吧,去了就知道了?!?/br> 然后慌忙閉了嘴,掩著口轉(zhuǎn)移了話題:“這樣大的風(fēng)沙,一張嘴就一嘴的土,好生牙磣?!?/br> 太子也牢sao道:“就是,這都什么鬼天氣?!?/br> 三人不再說話,輕車熟路地直奔御書房。 御書房里,皇上端坐龍案之后,正中躬身站著幾個人,風(fēng)塵仆仆的三皇子,還有一同奔赴邯鄲城的那幾位欽差大人,另外還有李太師,及兩位諾雅并不識得的高官,看服飾品階,都是朝中一品大員。 三人進(jìn)了御書房,皇上就吩咐身后的值守太監(jiān):“孫公公,傳朕旨意,屏退所有閑雜人等,然后命御林軍將御書房團(tuán)團(tuán)包圍,退出三丈以外,任誰都不許進(jìn)出,包括皇后!” 太子聽圣旨一下,臉色就猛然變了,他又不傻,皇上不許皇后進(jìn)書房,能是為了什么?難不成今日就是主要針對自己?!他驚駭之下,四處打量,與李太師的目光碰撞到了一起,李太師滿頭大汗,就連朝服的后背之處都洇濕了,可見,此事事關(guān)重大。 百里九那又是怎樣的狡猾心性,審時度勢,就立即也參透了其中貓膩。 屋子里頓時比屋外還要沉悶,而且角落處擱置的冰盆所散發(fā)出來的涼意不由自主地令人心中生寒。 屋外響起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御林軍已經(jīng)將御書房團(tuán)團(tuán)包圍了起來,水泄不通。 猛然一道閃電撕裂陰沉的天空,繼而雷鳴聲起,震得大地好像都顫抖起來。 皇上原本就不怒自威,如今坐在龍案之后,面沉如水,渾身散發(fā)出凌冽而磅礴的氣勢,更是令人感到猶如泰山壓頂,不敢仰視。 他緩緩地掃過書房里的眾人,竟然當(dāng)先開口對諾雅道:“舟車勞頓,多有辛苦,你到朕旁邊搬個椅子坐吧。” 眾人全都不解何意,皇上為何對她竟然這樣優(yōu)待。百里九卻心思一轉(zhuǎn),就立即明白了皇上的用意,對諾雅微不可見地點(diǎn)點(diǎn)頭。 諾雅略一沉吟,其實(shí)也隱約猜度出了幾分皇上的心思。謝過皇恩,走到距離皇上三尺之處站定,恭敬道:“諾雅不累,站著就好?!?/br> 皇上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諾雅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戒。 皇上這才緩緩地掃過眾人的臉,對三皇子道:“卿修,將你手中的供狀交給太子看看?!?/br> 三皇子上前,將手里一分奏折遞交給太子,然后后退幾步,離了太子數(shù)步遠(yuǎn),百里九不動聲色地靠過去,站在太子身后三尺之處。 太子狐疑地接在手里,打開來看,面色頓時大變,憤而將奏章“啪”的一聲合攏,怒斥道:“胡說八道,栽贓陷害!” 皇上抬手將案首的幾封信拿起來,丟到太子跟前的地上,冷冷地道:“你自己看吧?!?/br> 太子渾身壓抑著怒火,將地上的的書信撿起來,拆開封口,取出信箋后展開,也只是瞄了一眼,就恨恨地丟在地上,指著三皇子的鼻子就開罵:“早就知道你覬覦我這太子之位已久,今日終于出手了。你從哪里偽造了這許多的書信誣賴我? “卿勛,這些信件與狀紙都是卿修與大理寺,刑部幾位大人聯(lián)手審理出來的,怎么,難不成是冤枉了你?” 楚卿勛是太子的名諱,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磕頭道:“這些書信都是憑空捏造,孩兒從來都沒有與這廣府知府打過交道,更沒有做過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還請父皇明察秋毫?!?/br> 原來,果真是邯鄲一案的幕后之人,調(diào)查到了太子的頭上。若是負(fù)責(zé)調(diào)查此案的只是三皇子一人,可信度還有待商榷,可是如今乃是皇上極為信任的幾位肱骨之臣聯(lián)手,而且封鎖了消息,禁錮了人身自由,也怪不得皇上會直接大動肝火。 “你說你不識得廣府知府,可是為何戶部調(diào)查案卷,這游道舉當(dāng)年并非科考錄取,乃是你大楚一十七年親自舉薦的呢?” “親自舉薦?”太子猶自不信,轉(zhuǎn)頭看看老太師,李太師低垂著頭,暗地向著他瞟了一眼,偷偷比劃了一個手勢。太子心里就涼了半截。 可能,這游知府果真是自己舉薦的也不一定。 頓時他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不知如何辯駁才是。 皇上將他的一言一行全都看在眼里,忍不住心里一沉,僅剩的一點(diǎn)希望盡數(shù)化為泡影。 此事,在場的許多人都是心知肚明,可能也就皇上被蒙在鼓里罷了。太子平素里為了擴(kuò)張自己在朝中的勢力,暗地做過不少買官賣官的勾當(dāng),不論才華學(xué)識,更不看人品,只要銀兩到位,又心甘情愿地效忠于自己,他就會想方設(shè)法地保舉入朝為官,此類交易不勝枚舉。而時日久了,他自己究竟舉薦過何人,又姓甚名誰,他自己都識不清了。 “信上面的印章,還有你的親筆手書難不成也有假?難道父皇連這點(diǎn)都辨識不了?”皇上厲聲責(zé)問道。 太子有些瞠目結(jié)舌,支支吾吾道:“印章與署名的確是孩兒的,但是這書信并非孩兒親筆所寫。” “那你的意思就是說,這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了?” 太子斬釘截鐵地點(diǎn)頭:“孩兒斷然不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之亊,還請父皇詳察,還孩兒一個公道。” 一旁的三皇子也立即翻身拜倒在地,誠惶誠恐地道:“孩兒也不希望此事是真,只是不敢欺瞞父皇,所以才不得已上報(bào),絕無一絲一毫有誣陷長兄的不軌心思?!?/br> 他這樣一說,其他幾位欽差大臣也立即拜倒在地:“皇上明察,那書信泛黃,可見絕非是臨時造假。我等也都可以為三皇子作證。” 龍案之后的皇上一聲冷笑:“不到黃河心不死,我自然有公斷?!?/br> 話音剛落,門外就有人隔了三丈遠(yuǎn),揚(yáng)聲稟報(bào)道:“嚴(yán)御史求見。” “宣!”皇上沉聲喝道。 書房大門被推開,一股潮濕的雨腥味道裹夾著黃沙涌進(jìn)來。嚴(yán)御史手中提著一個紫皮包袱,從外面一步跨進(jìn)來,外面的太監(jiān)立即掩了房門。諾雅眼尖地看到,皇后的金色鑾駕就被擋在了書房外,皇后眼巴巴地看向書房里,緊蹙峨眉,滿臉焦灼。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太子的榮辱關(guān)乎的也是皇后一黨的興衰,她能不憂心如焚嗎? 門重新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合攏了,嚴(yán)御史進(jìn)來,跪倒塵埃,三呼萬歲之后,赦免平身,將手中包袱恭恭敬敬地遞呈皇上。 “老臣與指揮使一同帶領(lǐng)守城軍查抄太子府,從太子府的夾壁之中搜查到了這個?!?/br> 皇上竟然信不過御林軍,而是直接調(diào)度了護(hù)城軍前往太子府搜查,諾雅心里為他感到一陣悲哀。作為一名父親,高高在上,竟然需要這樣提防覬覦自己皇位的孩子,他心里究竟是怎樣滋味? 而且,不論太子的罪名是否成立,就下令讓嚴(yán)御史查抄了太子府,又是怎樣的狠心? ☆、第七十六章 罪證確鑿,貶為庶民 皇上身邊沒有值日太監(jiān),諾雅抬步上前,接過了嚴(yán)御史手中的包袱,轉(zhuǎn)身恭敬地遞呈給皇上,擱置在龍案之上。 皇上也不避諱她,將包袱打開,里面是一些往來賬目與名單。諾雅并不識得其中玄機(jī),也不敢抻著脖子湊近看。但是她認(rèn)得那包袱里滾落在龍案上的一枚印章。那印章乃是翡翠雕刻,與普通印章一般無二,不一樣的是那印章上的字,諾雅前幾天剛剛才認(rèn)識,知道怎樣的讀法。 皇上一邊翻看那些賬簿,一邊冷笑,臉色愈來愈沉,馬上就要電閃雷鳴的勢頭。 “買官賣官,私自收受賄賂,中飽私囊,鏟除異己,草菅人命,這一樁樁,一件件,竟然還如實(shí)記錄在冊,卿勛,你太令朕失望了!” 皇上憤而一拍龍案,那枚印章跳躍一下,滾落到塵埃之中。正在刑部那位欽差跟前。他彎腰撿起,定睛細(xì)看,驚愕地稟報(bào)道:“回皇上,這印記正是邯鄲城繳獲的那批兵器上面所打制的圖標(biāo)字樣。” 太子瞬間癱軟在了地上,跪都跪不住:“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家里怎么會有這些東西?有內(nèi)jian,我府上有內(nèi)jian,父皇,肯定是有人在陷害兒臣!” “陷害?如今鐵證如山,你還不肯承認(rèn)嗎?!”皇上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咬牙恨聲道:“卿勛,你這樣做,對得起朕對你的期望與一片苦心嗎?” 屋外猛然間一聲霹靂炸響,將天空撕裂一條口子,雨水瓢潑而下,敲打在御書房屋檐之上,猶如千軍萬馬奔騰。 “父皇,孩兒真的冤枉??!這真的不是孩兒做的!孩兒毫不知情啊!” 太子哀聲央求,磕頭如搗蒜。皇上卻毫不為他所動,冷聲吩咐道:“把太子給朕抓起來,削掉太子之位,貶為庶民,暫時軟禁別苑,反思其過!” “不不不,父皇,孩兒冤枉,你不能聽信別人的讒言啊!” 一旁的太師見皇上盛怒,不敢求情,一直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不說話。聽皇上宣判了太子罪行,方才猶如醍醐灌頂一般,“撲通”跪在地上,為太子求情:“皇上,此事尚有疑點(diǎn)重重,懇請皇上開恩,明察秋毫,還太子清白?!?/br> 皇上橫眉怒瞪著太師,一抬手指責(zé)道:“教不嚴(yán),師之惰,太子有今日的罪行,你也難逃干系。朕問你,你說疑點(diǎn)重重,究竟哪里有疑點(diǎn)?” 太師一愣,鐵證如山,無懈可擊,讓自己說疑點(diǎn),還果真數(shù)不出具體的地方。 皇上見他啞口無言,冷叱道:“太師年老昏聵,也應(yīng)該回府好生反省一二了?!?/br> 太師頭上的冷汗頓時涔涔而下,哪里還敢繼續(xù)為太子求情,唯唯諾諾道:“是皇上,老臣無能惶恐。” 太子又一希望破滅,偌大一個男人在富貴攸關(guān)之際竟然忍不住涕淚橫流,匍匐上前,抱住皇上的腿苦苦哀求。 他這樣做正是適得其反,令皇上覺得他懦弱無能,不堪大用?;噬掀v地閉上眼睛,清冷地吐出一個字:“滾!” 書房內(nèi),只有百里九一員武將,因此這拘捕太子的差事自然責(zé)無旁貸,他上前對著太子道聲“得罪”,就鉗制住了太子的手腕。 太子忍受不了這樣巨大的落差,一邊哭號一邊掙扎著想要掙脫百里九。 皇上終于心煩意亂,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沖著百里九揮揮手道:“把他押下去,交給御林軍?!?/br> 百里九領(lǐng)命,手指在太子后頸處輕輕拂過,太子頓時渾身酸軟,再也沒有了掙扎的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