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雙手沾滿鮮血的殺手，還有必要留下隱患嗎？”

    “我也是殺手。”

    百里九靜默不語，半晌方才開口道：“你和他們不一樣。”

    “阿九，我已經(jīng)恢復(fù)記憶了。”

    在百里九見她那一身沉重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身上已經(jīng)背負(fù)了太多的悲痛，他點點頭：“我知道?！?/br>
    “我是慕容城的女兒。”

    “我也知道?！?/br>
    “當(dāng)年殺我全家的，就是殺手閣，天煞是那次行動的頭領(lǐng)。”

    百里九微微點頭：“我去過葬情谷，不過晚了一步，你剛剛離開。我只見到了魅影，他已經(jīng)全都告訴了我，讓我趕緊來救你們。他說，他也欠你的?！?/br>
    “可是殺手閣也僅僅只是拿人錢財而已，害死我全家的，還另有其人。”

    百里九點點頭：“我知道了，這些人你看著如何處置吧?！?/br>
    諾雅站起身來，徑直走到那些殺手和守衛(wèi)跟前，抬起眼睛無畏地環(huán)視一周，他們或憤恨，或仇視，眼睛里幾乎冒出火焰來。

    這些殺手不同于外面的流寇，或者是烏合之眾，被擒后會哀哀苦求生路。他們都是經(jīng)受過非人的摧殘與磨煉，從腥風(fēng)血雨中摸爬滾打過來的。諾雅的叛變使他們淪為階下囚，因此都用殺人的凌厲目光瞪著她，滿心仇恨。

    諾雅淡然開口道：“我不知道你們?yōu)楹螘眠@樣的目光打量我，是不是以為我的到來，打擾了你們的生活，逼走了閣主，使你們面臨著死亡的恐懼？”

    一句話說到了他們的痛處，目光更加凜冽。

    “你們要知道，將你們送上死亡之路的不是我，而是閣主，而你們卻與他同仇敵愾，這樣仇恨我。”

    殺手們不服氣，恨得咬牙切齒。

    “你們與我一樣，進(jìn)入這里相信絕非自愿，而且從踏進(jìn)這里的第一刻起，就注定了兩條路，一種是殺人，一種是被殺，

    剔骨香的毒使我們不得不違背自己最初做人的良知與同情心，瘋狂地殺戮，雙手沾滿血腥，為殺手閣賺取不菲的賞銀。

    我曾經(jīng)比你們還要殘忍，冷酷，死在我手上的人可能比你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多，但是最終又能有什么結(jié)果？刀口舔血，步步驚心，惶惶不可度日，像一只過街老鼠，每一天的日子都是偷來的，暗無天日，永遠(yuǎn)見不得光！

    總有一天，我們會死在他人的劍下，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更沒有一個人同情我們，難道，你們就真的想繼續(xù)這樣的生活嗎？不想堂堂正正地娶妻生子，靜享太平嗎？”

    “說這些有什么用？就算再不堪，最起碼我們還可以茍延殘喘，但是如今呢？絕對活不過三個月，甚至三個月都沒有！”立即有人出聲反駁道。

    “假如，我說，只要可以找到閣主，取他的精血，不出一月，就可以研制出清除剔骨香的解藥呢？”

    一句話立即在殺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眾人的眼中都閃爍出絕處逢生的驚喜，有人將信將疑地問：“真的？”

    諾雅冷笑：“我有騙你們的必要嗎？剔骨香的解藥我已經(jīng)有了，是否抓獲閣主，與我而言，根本就無所謂?！?/br>
    眾人面面相覷，終于有人忍不住說話：“誰愿意過這樣刀口舔血的日子？誰不愿意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孝敬父母，安享天倫？我們也恨閣主，一點也不比你少，如果你果真可以解開我身上的毒，我愿意誓死效忠你地絕！”

    這人說話，看似血氣方剛，實則聰明至極。因為，他們的性命，如今一半在閣主手里，另外一半，就在她地絕手中！若是她果真能夠研制出剔骨香的解藥，自己的死活還不是交給她cao縱？這樣的忠心，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還是表得恰到好處！

    但是他的一句話，倒是極有效地主導(dǎo)了眾殺手的意志，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響應(yīng)：“對，你只要可以救了我們，我們也愿意唯你馬首是瞻?！?/br>
    “好！”諾雅鏗鏘有力地道：“自現(xiàn)在開始，以往恩怨一筆勾銷，我一諾地絕向大家承諾，只要能夠找到閣主行蹤，必然研制出剔骨香的解藥營救大家?！?/br>
    眾人得了諾雅承諾，知道一諾千金的名頭，極為配合地將自己所知道的所有關(guān)于殺手閣的線索盡數(shù)告知冰魄與元寶，兩人規(guī)整統(tǒng)計好，稟報給百里九知道，線索倒是收獲不少，只是究竟是否屬實，還有待驗證。

    殲滅殺手閣的行動可以說是大獲全勝，除了逃了閣主與幾位長老，最起碼，搗毀了他們的巢xue，而且為諾雅得了解藥。

    這次出京，百里九唯恐諾雅隨時毒發(fā)，所以帶了老湯頭出來，百里九將解藥交給他確認(rèn)過，并且辨認(rèn)出其中的藥材成分以后，方才安心地給諾雅服下，徹底解了身上的蠱毒。然后發(fā)下通緝令，下令追捕閣主的行蹤，取他精血入藥。

    百里九心里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心里的荒漠仿佛十里春風(fēng)拂過，春雨淅瀝，滋潤出一片綠洲。

    他的手自始至終一直都緊緊地握著諾雅，沒有人可以了解這種失而復(fù)得的驚喜。他一度以為，自己將失去諾雅，再也不能見，多少次午夜夢回，刻骨地想念她，站在凄風(fēng)苦雨中，夜不能寐。

    人，只有失去才會明白，那個人在自己的心里究竟是怎樣的位置與存在。

    這才是諾雅與他真正的苦盡甘來，他可以有一輩子疼她，寵她的時間，再也不會突然就心悸，驚慌害怕，再也不會時刻擔(dān)心她的身體，他也可以實現(xiàn)自己對她一輩子的承諾，雖然，一輩子，幾十年，于幸福中的他而言，也只是白駒過隙，很短。

    百里九決定，從今天開始，他一定再也不會允許諾雅受一點的傷害，勢必要將她當(dāng)成自己的心肝來寵。

    諾雅經(jīng)此一戰(zhàn)，已經(jīng)精疲力盡，但是牽著百里九的手，令她覺得，即便眼前的路再長，一直走下去，自己也不會疲倦。

    百里九對于她而言，何嘗不是失而復(fù)得？重新歷經(jīng)了失去親人的痛楚，以及天煞的慘死，令她的心前所未有的脆弱，她覺得，能夠跟自己所愛的人相守在一起，不用再面對死亡的威脅，平靜淡然，就是幸福，其他的紛擾，相比較起生死的考驗，算得了什么？兩人勇敢地面對，沒有什么可以畏懼的風(fēng)浪。

    她身上依舊是一身血衣，狼狽不堪，但是那種安然與祥和，被寵溺的幸福與欣然，令她超凡脫俗，綻放出不一樣的光彩來，風(fēng)華萬丈。

    有士兵捧了衣服與佩刀過來，里面有銀票和珍藏了劍尖的香囊，正是諾雅換下后，藏匿在樹叢中的。

    她道謝后接在手里，尋僻靜處清洗了，換下一身血染的衣服，走回來的時候，百里九正捧了她的佩刀在看。

    “這是哪里來的？”百里九掂量掂量那佩刀，聽到她的腳步聲，抬起頭來，疑惑地問。

    “我在邯鄲城的時候，從幾個地痞手里搶過來的。因為暫時沒有什么趁手的兵刃，又害怕有殺手閣的人追殺，所以就一直帶在身上?！敝Z雅不以為意地道。

    百里九再三打量那佩刀：“我還以為是官差的佩刀。這工匠師傅膽量怎么這樣大，竟敢按照朝廷的佩刀標(biāo)準(zhǔn)來打造兵刃？不過手藝看起來很熟練?！?/br>
    諾雅將零碎東西全都重新裝在身上，漫不經(jīng)心地說：“不止一把，看來在邯鄲城這樣的兵器挺受歡迎?！?/br>
    百里九撫摸著佩刀上面的印記，微蹙眉頭，若有所思：“不止一把？......宎？這是誰的印記？這樣生僻，而且這般狂妄，這刀怕是有貓膩?！?/br>
    “原來是念‘遙’字，我看了半晌都不識得。有什么問題嗎？”諾雅隨口問道。

    百里九點點頭：“這個字因為字形的原因，早就被禁止作為人名或者字號了，怎么會有人這樣大膽，公然違抗朝廷旨意？”

    諾雅方才恍然大悟：“喔，竟然把天都蓋住了，在天子上面作威作福，可不皇上們都不喜歡嘛。黃德興那些人作死，無法無天，欺壓良善，正好我借著這個由頭，回邯鄲城收拾他們?nèi)ァ！?/br>
    百里九棄了那佩刀，寵溺地笑笑：“敢欺負(fù)我家夫人和師傅，自然不勞駕夫人生氣，我們回去，看夫君怎么給你翻倍討要回來?！?/br>
    ☆、第六十三章 輪流算賬

    諾雅心里美滋滋的，奇怪地問道：“師傅？誰是你師傅？”

    百里九將她一把拽過來，結(jié)結(jié)實實抱個滿懷，方才覺得踏實：“傻瓜，如果不是見到了你師傅，我們怎么會知道你的行蹤？你以為我是泡泡，聞著你的味道就可以找到你嗎？”

    諾雅不好意思地笑：“我?guī)煾邓夂芄?，沒有罵你嗎？我去看他被罵了一鼻子灰，還被趕了出來?！?/br>
    百里九贊同地點頭：“是挺怪，不過沒有罵我，還認(rèn)下我這個徒兒女婿，說是再給我重新收一個能配得上我的徒兒?！?/br>
    話音剛落，腰間就挨了一把，依照以往的經(jīng)驗來說，鐵定是青紫了。

    但是，對于這樣的女人，除了忍著和寵著，還能怎樣呢？

    百里九對諾雅一本正經(jīng)道：“諾兒，我還欠你一個解釋。”

    諾雅點頭：“的確，你是需要好生解釋解釋。”

    “我和楚卿塵之間......”

    諾雅一把掩了他的唇：“我理解，若是換成我，我也會這樣做的，你根本不需要解釋，你需要跟我說清楚的，是另外一樁事情。”

    百里九有些莫名其妙：“其他的什么事情？”

    諾雅一臉陰沉地盯著他：“比如說，關(guān)于小皮鞭一類的什么，那秦寵兒收集了那樣多的小皮鞭，掛在屋子里做什么？難不成是騎馬用？”

    百里九難得的老臉一紅，被諾雅極其敏銳地捕捉到了，氣哼哼地道：“果然有鬼！”

    百里九低啞地笑，胸膛起伏，極是愉悅：“還說自己不吃醋，那你這是什么？”

    諾雅依舊嘴硬：“這和吃醋沒有什么關(guān)系，這是你答應(yīng)我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不能出爾反爾?！?/br>
    百里九攬緊了她，悶聲道：“傻瓜，那秦寵兒一直老是糾纏我，我為了避開她，就故意說自己有粗暴的虐待傾向，并且對她使了狠手，讓她知難而退。誰知道她竟然委曲求全，果真投我所好，收集了那么多的鬼東西。那鞭子我只是看她討打，遂了她的意，鞭打過她，可能鬼哭狼嚎的，令人生了誤會，其他的真真的什么也沒做?！?/br>
    “傻瓜才會相信你的鬼話?！敝Z雅心里暗笑，卻仍舊多少有些吃味。

    “丟下我這樣好的夫君，自己跑這里來吃苦頭，還差點丟了性命，你不是傻瓜是什么？喔不，傻瓜還是瓜呢，你純粹就是傻蛋！寧肯要一條狗也不要我！把我說丟就丟了?！?/br>
    百里九開始喋喋不休地抱怨，那一臉的幽怨令諾雅立即棄械投降，再不敢有微詞：“我錯了錯了還不行嗎？下次絕對不敢了?！?/br>
    “娘子算完了賬，現(xiàn)在總該由我來算了吧？”百里九瞬間變臉，極陰險地笑。

    諾雅立即覺察到了危險的味道，以手扶額，輕聲呻，吟：“我的頭好痛?！?/br>
    百里九自然了解面前這個女人的慣用伎倆，絲毫不為所動：“你的所作所為一直都令我很頭痛?！?/br>
    諾雅哀怨地抬頭看他：“一點也不心疼我，枉我那么疼你?！?/br>
    百里九撇撇嘴：“可是我覺得，夫人除了擰得我疼，其他時候，從來就沒有疼過。”

    “你這是翻舊賬來了么？”諾雅吸吸鼻子，滿腹委屈。

    百里九最是受不了她這幅楚楚可憐的姿態(tài)：“好吧，我就問你一句話?！?/br>
    諾雅瞬間來了精神：“說好了，就一句！”

    百里九點點頭：“就一句。”

    諾雅掙脫開他的手臂，轉(zhuǎn)身就走。

    “你做什么去？”百里九一把拽住她，順口問道。

    諾雅得意地眨眨眼睛：“我哪里也不去啊，就想讓你問一句話的。”

    百里九沒想到竟然被她給算計了，簡直就是奇恥大辱，看來軟的不行只能來硬的，低頭一字一句道：“你...確...定？”

    溫?zé)岬臍庀⒕蛧娫谥Z雅的臉上，把她的臉?biāo)查g就燒灼起來，她四周掃望一眼，還有不少的士兵就在附近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清理現(xiàn)場，這個男人該不會是當(dāng)眾發(fā)春了吧？

    “放開我，這么多人，拉拉扯扯的，你羞是不羞？！”

    “我只想一口將你吞進(jìn)肚子里，讓你看看我這些時日心被傷成了什么樣子？”

    諾雅訕訕地笑：“饑民不可暴食，九爺，我這塊硬骨頭要慢慢啃，千萬不要這樣狼吞虎咽的，容易消化不良?！?/br>
    她吐氣如蘭，那些含有挑逗意味的話，就縈繞在百里九的下巴上。

    百里九原本也只是懲罰式地開個玩笑，但是諾雅的話令他心猛然悸動起來，一把揉進(jìn)懷里，就再也舍不得放開。他的胳膊越來越緊，心跳如擂鼓，令他有些心慌意亂。

    諾雅已經(jīng)感受到了他目光的灼熱，自己的身子竟然也忍不住熱燙起來，似乎被融化了一般，癱軟無力。人，也像被順了毛的貓，收斂起爪子，溫順起來。

    “諾兒...”

    “嗯...”

    “為什么要瞞著我？”

    “我...”

    “你是我的女人，我百里九的夫人，一生一世深愛不疑的妻子，為什么要自作主張，承擔(dān)下所有的痛苦？你以為是為我好是嗎？你可知道，我莫名其妙被你那樣無情地挖苦嘲弄，明明知道你有苦衷有難處，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墜落煉獄，卻被你推離到八丈開外，是一種怎樣的折磨與煎熬嗎？那種錐心刺骨一樣的無奈與焦灼，你永遠(yuǎn)都不可能了解?！?/br>
    諾雅將臉埋進(jìn)他的胸前，雙臂攬住他的腰，有些難過：“阿九，我當(dāng)時實在沒有辦法，一個是恩情如山的阿鼎，一位是楚卿塵，我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應(yīng)該如何抉擇。怎樣做都是錯，怎樣選擇都是罪過。我那時候?qū)τ跉⑹珠w又一無所知，害怕你受我的連累，被皇上降罪，害怕殺手閣的報復(fù)，猝不及防，我怎么忍心將這樣拉鋸一樣的折磨推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