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jié)
李太師聞言,斟酌一二,方才開口:“老夫人此言差矣,這林諾雅膽大包天,心狠手辣,當(dāng)初與秦二公子一言不合,就幾乎要了他的性命,此事眾所周知。老夫痛失愛子,只想尋找真兇,為枉死的兒子報仇,何來針對將軍府一說?” 一旁不少官員紛紛點頭附和,指責(zé)老夫人牽強附會,的確有一點小題大做。 老夫人一步上前,跪倒在地,向著皇上陳稟道:“原本礙于兩家情面,我將軍府忍氣吞聲,不想與太師交惡。但是太師一再得寸進尺,欺人太甚。老身就不得不將所有情由全部陳稟于陛下知道,請陛下為我將軍府,還有戰(zhàn)死沙場的數(shù)萬將士做主了!” 老夫人言語鏗鏘有力,聲音洪亮震耳,整個大殿之上,所有人全都聽得真切,不明所以。 皇上瞥了一眼太師,不悅地道:“講來!” “諾雅,將有關(guān)李公子的所作所為,盡數(shù)稟于圣裁!” 諾雅點點頭,遂將李茗祖膽大妄為,大鬧楓林寺,砸毀百里家供奉的英烈牌位,打傷僧眾與一嗔大師,自己為了規(guī)勸他棄惡從善,多行善舉,假扮觀世音大士點撥感化于他的所有經(jīng)過盡數(shù)一五一十地講來。 皇上端坐龍椅之上,面色越來越沉,逐漸有了慍色。 而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尤其是武官,多與百里府交好,又戰(zhàn)場上歷經(jīng)生死,見過其慘烈與悲壯的,聞聽那李茗祖竟然膽敢砸毀了英烈牌位,全都義憤填膺,在心里暗自大罵。 太師見大事不妙,慌忙遮掩道:“此事乃是小兒交友不慎,他人假借小兒名號所為,小兒并不知情,委實冤枉。他后來代友受過,重新修繕楓林寺與忠烈祠,都是誠心悔過的。” “就是,李公子向來品行高潔,樂善好施,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荒唐事。” 太師話音剛落,就立即有幾位官員眾口一詞,紛紛為李茗祖開脫。 諾雅用眼角余光看周圍百官臉色,立即明白老夫人為何執(zhí)意要跟自己一起進宮。正所謂眾口鑠金,三人成虎,這些人為了巴結(jié)李太師,這樣顛倒黑白的話也能昧著良心說得出口。 百里府那是朝中武官領(lǐng)袖,而老將軍出面唇槍舌戰(zhàn)又不合宜。老夫人坐鎮(zhèn)大殿,穩(wěn)若庭岳,自然就有官員忌憚著百里府,不敢過于明顯地落井下石。否則今日若是她林諾雅獨自面對著一群巧合如蝗的文官,怕是孤掌難鳴,唾沫星子都能將她淹死,豈是簡單幾句附和開脫? 老夫人并不反駁,只冷聲道:“諾雅,繼續(xù)說!” “李茗祖后來在御宴之上見了我,識破我的身份,懷恨在心,方才生了后面以觀音大士塑像陷害諾雅一事。因為顧念到兩家同朝為官,不愿意交惡,所以我們選擇忍氣吞聲,就此了結(jié)。誰料到昨日,諾雅外出,竟然又與他在大街之上偶遇,光天化日,百般調(diào)戲,又讓家丁將我綁了丟進馬車。 當(dāng)時眾目睽睽,圍觀百姓皆可以作證,諾雅根本就沒有動作,是李茗祖一腳踹下去,那兩人無端丟了性命。后來驚動官府,李茗祖理虧。被周圍百姓駁斥得啞口無言,不得已方才將我放了。 我當(dāng)時被嚇得六神無主,手腳都軟了,還是百里九聞訊找到我,帶回將軍府,寸步未出,哪里來的出府殺人一說?” ☆、第一百零二章 一件血衣 林諾雅言之鑿鑿,所言所語皆理直氣壯,官員里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你百里府藏龍臥虎,想要殺一人,還需要你林諾雅親自動手嗎?就你身邊的侍衛(wèi)冰魄就武功高強,神出鬼沒,對你唯命是從,潛入太師府輕而易舉?!?/br> 秦尚書對于以往過節(jié)仍舊耿耿于懷,懷恨在心,在一旁趁機落井下石。 “那依照秦尚書的意思,皇宮大內(nèi)更是高手如云,天下間無論誰的首級,取來不過易如反掌,難道就憑借這個就能判定罪過嗎?你秦尚書堂堂七尺男兒,生龍活虎,有目共睹,若是京城里有哪家女子有孕,是不是也可以直接懷疑到秦尚書的頭上?” 林諾雅立即毫無客氣地譏諷道。她說的話雖然粗俗,可是也話糙理不糙,眾人里難免有人竊笑,將秦尚書一張老臉窘得黑里透紅。 “哼,青樓里出來的**而已,本官不與你計較!” 一旁的老夫人可就不干了,立即反唇相譏:“秦尚書這樣說話,可有**份。諾雅不幸,清清白白的女兒家淪落到青樓做了兩月廚娘是不假,但是她如今是我將軍府的人,又是皇上御封的林夫人,秦尚書這樣在朝堂之上辱罵她,委實有辱圣聽。” 對于老夫人這樣細心,為自己名節(jié)與清譽據(jù)理力爭,諾雅心里默默感激。 “哼!不見棺材不落淚,皇上,請允許老臣呈上物證!”太師冷哼一聲,咬牙切齒道。 皇上頷首準(zhǔn)了。外面有侍衛(wèi)進到殿中,行罷大禮,將手中包袱呈上:“這是今日從林夫人的院子外挖掘出來的一套血衣?!?/br> 一句話好像一塊巨石,在朝堂之上擊起千層浪! 因為物證過于污穢,不能呈上御覽,侍衛(wèi)當(dāng)場解開包袱,抖出一件豆沙色染血衣裳。人群又是一聲驚呼。 老太師一見那件血衣,情緒激動,竟然當(dāng)場眼睛一翻,暈死過去。 不用傳太醫(yī),大家知道這是傷心過度,氣急攻心,紛紛上前,拍背捋胸掐人中,七手八腳一頓揉搓,太師打了一個嗝,悠悠醒轉(zhuǎn)過來,頓時捶胸頓足,涕淚交加:“我的兒!” 殿上龍顏大怒,一拍龍案:“給朕把林諾雅拖下去!” “皇上!”老夫人上前一步,護在諾雅跟前:“一件血衣,能說明什么?!” “這血衣就是兇手殺害小兒時所穿!”老太師忍不住老淚縱橫,悲痛欲絕地斥責(zé)道。 “老太師可看清楚了?” “清清楚楚!小兒死后手心里就緊抓著一塊這種顏色的衣角,已經(jīng)呈交上來,一比對就知道?!?/br> 有太監(jiān)從御案之上拿了一塊同色衣角,上前反復(fù)比對,猶豫不語。 “如何?”皇上沉聲問道。 “這,這顏色雖然看起來相似,但是布料與紋理截然不同。而且,這上面的血漬早已干涸,時日已久。”太監(jiān)回稟道。 諾雅松口氣,不禁有些后怕,這人栽贓的手法并不高明,但若是自己昨夜沒有發(fā)覺,被百里九偷梁換柱,此時果真是有苦難言了。 “怎么可能?!”太師明顯難以置信:“這分明就是從她的院子外面挖出來的?!?/br> “皇上,請容臣婦回稟?!崩戏蛉松锨盁o畏道。 “講!” “這件血衣埋在一念堂外,如何會被太師府的人正巧掘地三尺翻找出來暫且我們不議,單說這件血衣,并非如老太師所言,而是另有隱情!” “另有什么隱情?” 老夫人走到血衣跟前,蹲下身,從頭上拔下簪子,挑開衣襟夾層,從里面挑出一方染血的錦帕,恭敬地遞交給值日太監(jiān)。 殿上百官皆莫名其妙,眼看著太監(jiān)將錦帕展開,呈給圣上,皇上愈看眉頭蹙得愈緊,瞥了一眼太師,沖著太監(jiān)揮揮手:“拿給太師看看?!?/br> 太監(jiān)依言而行,太師狐疑地接在手里,看了一眼就立即面色大變。 “血口噴人,一群刁民!” “上面共十八位受害家屬聯(lián)名簽字,字字血,聲聲淚,狀告太師之子李茗祖,反被李茗祖殺人滅口,這件血衣就是鐵證!” 百里九昨夜廢了半夜心力,原來是這樣的用意。兩人原本以為是李茗祖背后栽贓,如此一來,若是被搜查出來,反將一軍,不僅可以洗清諾雅嫌疑,還可以亂了李茗祖陣腳。只可惜,千算萬算,沒有想到,李茗祖竟然被殺,幕后另有其人。 百官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心里都明鏡一樣。太師府如此輕易找到罪證,其中必有貓膩,而將軍府好巧不巧就在地下埋了這樣一件同色血衣,更有蹊蹺。 事情愈加撲朔迷離了。 “哼,祖兒他已經(jīng)遇害,怎樣編排他的罪過,還不是你們一面之詞!跑到這里來造謠惑眾!”殿外一聲冷斥,有人揚聲道:“臣妾偕同太子妃求見皇上!” 是皇后與太子妃來了! 眾人紛紛回頭,一直沉默不語的皇上以手扶額,極其無奈道:“宣!” 話音剛落,一身明艷艷鳳冠儀服的皇后,在太子妃的攙扶下,向著大殿走過來,面沉似水,鳳目怒瞪。一旁的太子妃一身素縞,滿臉淚痕,雙目紅腫,仍舊在低頭哀哀痛哭,難掩悲切。 “皇后,這里乃是朝堂,議論國事之處,你怎么來了?”皇上沉聲道,有一點不悅。 皇后大禮參拜過以后,謝了坐,方才一臉義憤地道:“妖女誤國,使得百里將軍與李太師兩位國之棟梁反目成仇,臣妾不成袖手旁觀,更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祖兒平白丟了性命,還要遭人詬病!” “此事寡人自然會有定奪,皇后這樣說,是在懷疑寡人有失公允嗎?”皇上的聲音冷冷淡淡,諾雅能夠聽得出,蘊含著極大的風(fēng)暴,瞬間席卷過整個大殿。 “臣妾自然不敢,只是擔(dān)心皇上重公忘私,為了我大楚江山,寒了文臣學(xué)子的心?!?/br> 皇后言外之意,就是皇上忌憚百里府功勞與權(quán)勢,兩害相較取其輕,勢必會委曲求全,怪罪李太師,并且明顯有挑撥文武對立的意圖。 “皇后不聽事理,但聽一面之詞。就這樣說話,而且有點言過其實了吧?具體對錯,大家心里自然有一桿公平秤,誰是誰非,也不會因為職位高低而偏袒貶低。朕自有定奪!” 一帝一后,竟然在朝堂之上,就針鋒相對,起了爭執(zhí)。 文武百官,皆垂首不敢言。 諾雅以前聽百里九說起過,皇后家族背后的權(quán)勢頗大,聯(lián)合太師,太子,多以文官為主,幾乎cao控了戶部與吏部,主管著大楚文職官吏的挑選、考查、任免、升降、調(diào)動、封勛,以及大楚的各種賦稅、官員俸祿,及其經(jīng)濟命脈?;噬掀饺绽锒家蓱剮追帧?/br> 今日見皇后在朝堂之上這樣囂張,看來所言不虛。 百官里也有不怕死的,就是向來以迂腐和剛正不阿著稱的嚴(yán)御史,見帝后相爭,輕咳一聲,走出官列,啟稟道:“啟稟吾皇,臣有話說?!?/br> 皇上見是他,緩了臉色,和顏悅色地問:“嚴(yán)御史有何話說,但講無妨?!?/br> 嚴(yán)御史一把美髯盡數(shù)被林欣兒燒個干凈,干脆修剪了,在諾雅看來,還是頗有一些剛正風(fēng)范。 “啟稟吾皇,此案爭論的焦點其實不外乎就是一點,就是關(guān)于林夫人的身世。若是她果真是江西總兵方坤的女兒,那么,也就沒有什么需要調(diào)查的了,左右也是死罪。如果那林夫人不是,那么她沒有什么忌憚,也就沒有殺害李公子的動機。 依照以往一點恩怨,她委實沒有必要在爭吵之后,就立即痛下黑手,致人死地,惹人懷疑。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調(diào)查清楚林夫人的身世,所有難題也就迎刃而解。” 嚴(yán)御史一番話,合情合理,正一籌莫展的皇上頓時拍手稱是,百官也紛紛贊成,大有一語驚醒夢中人的效果。 “朝中有幾位江西升遷而來的大臣,可有識得此女之人?”皇上沉聲問道。 那方坤當(dāng)年乃是因為謀反之罪被滿門抄斬,大家全都害怕受牽連,誰敢上前主動承認自己與方坤的交情? 就有那趁機落井下石的,出列奏請:“好像王林王大人就是從江西調(diào)遣至京的,并且當(dāng)年與方坤大人乃是至交吧?” 那王林王大人趕緊忙不迭地撇清關(guān)系:“不過是公務(wù)上難免需要合作而已,哪里來的交情一說?” “我記得當(dāng)年方坤與賊匪私通密謀造反的往來書信,好像就是王大人鐵面無私,呈交上來的吧?因為你揭發(fā)反賊有功,皇上還特意表彰你,官升兩級呢?!蹦侨肆⒓捶创较嘧I。 地上跪著的林諾雅聞言立即扭頭看了一眼王林,從他們的對話里,勉強拼湊起此人與方坤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原本是摯友,后來“大義滅親”,聯(lián)合太子彈劾方坤,借此一路步步高升,方才位列朝堂。 “事隔經(jīng)年,女大十八變,縱然以前是見過的,如今也改了相貌,哪里認得出來?更何況本官向來潔身自好,不與他們同流合污,并不曾見過?!?/br> “那,眾位愛卿覺得,此事該如何證實呢?” 太師對于諾雅身世原本就是胸有成竹,聞言立即毫不猶豫地頷首道:“此女的的確確乃是方坤之女,此乃她當(dāng)初親口承認,做不得假!” 此話一出,別說文武百官了,就連林諾雅自己都是一驚:怎么可能? ☆、第一百零三章 劫獄 “喔?太師這樣說,可是親耳所聞,還是聽信了他人所言?”一旁半晌沉默不語的皇后突然開口,冷冷的眼光從太師臉上掃過去。 太師聽了皇后質(zhì)問,好像有所忌憚,說話就有些吞吞吐吐:“此事,此事下官乃是聽犬子以前說起的。” 皇后蹙了眉頭:“那依你所言,就是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了?” 這話令不少人面面相覷,不明白皇后為何突然偏袒起了林諾雅。 “懇請皇上寬限時日,我必然將人證物證全都找齊,證實她林諾雅的方家身份!” 皇上還未開口,皇后已經(jīng)頷首道:“那就依太師所言,給你三日時間,務(wù)必將證據(jù)呈交上來,也好讓百官心服口服!” 如今血衣一事,令整個案子出現(xiàn)逆轉(zhuǎn),太師非但沒能指控諾雅,反被將了一軍,看得出來,將軍府已經(jīng)早有準(zhǔn)備。李茗祖被殺一案未必就能指控林諾雅,治她的死罪。太師老jian巨猾,立即不提李茗祖被殺一事,轉(zhuǎn)而從諾雅身世下手。 “臣謝皇后!” 皇后已經(jīng)開口,皇上自然也不好當(dāng)眾辯駁。再說此事也正合他意,疲憊地吩咐道:“來人哪,暫且將林諾雅關(guān)押到天牢之中,嚴(yán)加看守,沒有朕的命令,誰也不許見!違令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