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既然可以進(jìn)來，那也他娘可以出去！

    來不及去仔細(xì)論證這個猜測的合理性，我就忍不住向他們說出了口。

    “你再仔細(xì)回想一下，會不會是什么動物讓你看花了眼？”鄧鴻超對我眨著眼。

    “對，這兒哪來什么人嘛，鳥不拉屎雞不下蛋的地方，我不信有人會睡這里頭！”惶恐消減的旗娃，開始自我安慰著。

    我搖頭，答道：“那影子是兩條腿立著的，你說呢？除了前天看到的什么野人，我就沒見過其他兩條腿走路的畜生?！?/br>
    “你說那是野人？”旗娃像是沒長腦袋一樣。

    “應(yīng)該不會是越南兵。”王軍英警視著周圍，說出了他的結(jié)論。

    “要不要去那洞里摸一摸？”我看向黃班長。

    事實(shí)上，隊(duì)伍當(dāng)前的任務(wù)沒有別的，就是逃出天坑。如果走不出這里，其他一切都免談。如果那拱洞里頭真有乾坤，真有什么秘密出口，不論怎么說我們也得要去看一看。這樣一想，神秘兮兮的人影兒忽然也變得不可怕了——哪怕是圍上一個團(tuán)的敵兵，咱們也得硬著頭皮去突圍。

    如果怕這怕哪，不去尋路，我們遲早也會困死在這里頭。

    我這番猜想，倒是給漫無目的隊(duì)伍帶來了一個尋得著的目標(biāo)。人最不能丟掉的就是希望，尤其是在困境中。作為隊(duì)伍領(lǐng)頭的黃班長，自然是希望咱們早日逃離天坑，繼續(xù)任務(wù)。他同意去探洞。

    五人起身出林，又朝石口大開的拱洞走了回去。

    邁出步伐的我不會想到，逃脫越軍士兵并不代表后事順利。這場噩夢，才剛剛開始。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腳印

    沿著原路，五雙解放鞋踏上了石灘。五個人沒有放松警惕，大家瞻前顧后，注意著周圍的一切。

    “這大洞子要是真能出去，越南猴子不可能不知道吧？”舉槍警視著的旗娃忽然說，“他們會不會全窩在里頭，把咱堵著？”

    “去看了才知道。”我說。

    “實(shí)踐是檢驗(yàn)真理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编國櫝傲艘痪涔偾?。

    旗娃點(diǎn)頭，念叨著：“真理，真理……”

    劉思革那空癟的背囊還丟在原地，五個人盯掃了一眼，就越過步子，往更里面走去。陰涼的潮氣又撲面而來，雞皮疙瘩在衣襟之下立起。如旗娃所說，在這陰涼的地方待久了，還真有點(diǎn)兒想念陽光。

    地勢漸漸開始往下傾斜，碎石開始稀少，取而代之的是陡尖的石面。石面上閃著水光，積著小水坑，頭頂開始有浸涼的水滴落下來。陡尖的石面很不好走，除了有滑腳的水漬，更有成片的苔蘚覆在上面。

    我不慎腳跟踩滑，一屁股摔坐到凸陡的石面上，碎石硌rou，冰涼的水漬也浸進(jìn)了褲子的布料，透涼提神。

    隨著路面的傾斜，拱洞的洞頂也隨著破面而急收下降，僅在頭頂七八米高的地方橫亙著，幾乎與石破角度平行的勢頭往下收生。我以為進(jìn)洞后光線會變暗，實(shí)則不然。里面的視野很清晰，甚至能看到有微弱的光線從洞里邊兒滲出來。

    難道真有什么隱秘出口？我有點(diǎn)兒興奮。

    石道斜坡的勁頭是一灘淺水。就跟我之前在洞外看到的一樣。但走近之后，發(fā)現(xiàn)這灘淺水面積不小，就跟農(nóng)家院里的魚塘差不多大，更有延伸進(jìn)黑暗里我看不見的地方。

    淺水很清澈，一眼就能看到水底下那平整的石面。幾坨樣子怪異，個頭龐大的石頭擋在斜坡的盡頭，五個人踏上石頭上的苔蘚，躍進(jìn)淺水灘里。啪嗒幾聲，淺水飛濺，五個人踩進(jìn)了水中。

    淺水比看起來要深，一腳下去，水面就淹沒至腳踝、灌進(jìn)鞋里。刺骨的涼意又從腳底下蔓延上身。

    旗娃嘶嘶的叫了兩聲，忍不住抱怨道：“這他媽比冰棍兒還涼，咱這是進(jìn)了冰窖子還是啥？”

    “嘴巴閉好?！本X的王軍英瞥了他一眼。

    其實(shí)在悶熱的三伏天里，這點(diǎn)兒溫度根本也談不上刺骨。只是說五個人在陰涼處歇息慣了，身體狀態(tài)已經(jīng)隨低溫而調(diào)節(jié)，再碰上溫度更低的玩意兒，自然會有不適感。如果在悶熱的林子里走上半個小時(shí)，用這灘水往旗娃身上一淋，我保證他小子爽得哇哇叫。

    水滴落下的響聲，不時(shí)在這幽靜的洞xue里響起。神秘之中，帶著一絲禪意，仿若寺廟的和尚在敲木魚。水滴由洞頂而落，洞頂上倒掛著尖銳如刀刃的石筍，石筍眾多，有長有斷，有大有小，頗有幾分魔幻色彩，像是走入了異域一般。

    從天而降的水滴，便就是積在石筍尖，過重而落，夜以繼日的為這幽洞增添細(xì)窣動靜。

    走身一看，前頭果然很闊。此時(shí)五個人已經(jīng)進(jìn)入“洞廳”，穹窿如天的洞頂，拱立在咱們上方，氣勢甚足。而洞廳仿似巨大無邊，往里延伸的部分時(shí)明時(shí)暗，說不清楚有多大。

    而腳下這一灘淺水，一路蔓延，越生越寬，我又發(fā)現(xiàn)，農(nóng)家的魚塘已經(jīng)不可以和它相比較了。那面積，估計(jì)要好幾個生產(chǎn)隊(duì)的魚塘拼湊起來，才有比較的條件。

    在洞廳里往前蔓延的淺水灘，一路閃著水光，越發(fā)明亮。順前一看，淺水灘的盡頭竟還閃著波光粼粼的一片——一道直直的光柱，斜射在水灘之上！

    有門兒！我猛眨著眼皮。

    有光柱射進(jìn)來，就說明這洞里邊兒有缺口！有缺口，就說不定有出口！其他四個人，也是一眼就看到了那斜射進(jìn)洞的光柱。光柱如茫茫大海里的燈塔，指引著我們的去路。黃班長沒有下令，四個人就默契的朝光柱調(diào)整著方向。與其說是默契，倒不如說是本能。

    天無絕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啊！

    淺水灘并沒有附滿整個洞廳的地面，它僅是呈一個橢圓長條形，一路往洞廳的右側(cè)延去。在淺水灘的周圍，積著泥沙，堆著碎石，那樣子，竟還有點(diǎn)兒像斷流的河床，也像河岸的沙石灘。

    五個人踢著淺水，走出了水灘，解放鞋踏上了松軟的沙灘。

    事實(shí)上，盡管那道耀眼的光柱就斜立在前方，但充滿魔幻氣息的洞xue，仍讓我們?nèi)滩蛔|瞧西盯。淺水灘旁，除了軟沙細(xì)石之外，并不是一望無垠的空曠。洞頂有高掛的石筍，洞底也冒出了各種奇形怪狀的石頭。

    怪石有如盤臥巨龍，有如露齒猛虎，更如舞爪鬼豹。它們時(shí)而圓潤如玉，時(shí)而尖銳如刀，嶙峋疊生，分散無序。更有異石，石面水光閃爍，像是有人在上面抹上了亮蠟，或是水滴石穿，石體多孔多洞，精美潤生，該怕是世界上手藝最為精巧的手藝人打造而出！

    都說大自然鬼斧神工，這便是最好的詮釋。

    前幾年我回游邊境，途經(jīng)云南，逛過幾次景區(qū)。當(dāng)?shù)貁hengfu嗅到了這喀斯特地貌的商業(yè)價(jià)值，連連開發(fā)了好多這種“地洞奇觀”。但逛了幾次下來，我卻覺得平淡無奇。因?yàn)樽顬榫傻牡孛财嬗^，我早已在這越南無人區(qū)內(nèi)見識過。

    但那時(shí)候的我，哪里逛過什么風(fēng)景區(qū)！令人嘆為觀止的奇特景貌，讓五個人都成了大觀園里的劉姥姥，新奇又驚訝。原來除了宏觀的一碧萬傾，這些藏在洞里的亂石相生，也是一道微觀的、獨(dú)特的風(fēng)景線呀。

    假如這里以后能被發(fā)現(xiàn)、能被開發(fā)，必定會成為一個火爆異常的風(fēng)景區(qū)。我這幾年一直在關(guān)注這方面的消息，卻遲遲沒聽到越南那邊兒有動靜。這口不大不小的天坑，想必還藏匿在那無人區(qū)中，鮮為世人所知。當(dāng)然，這是后話了。

    我們繼續(xù)說回來。就在五人朝著光柱而行，沿著水潭而走，逮著奇貌而望時(shí)，頂在隊(duì)伍最前的王軍英，卻伸手示意我們停下來。

    大家以為是他察覺到了什么狀況，立即剎住步子，低下身姿，舉槍警戒。

    “你們過來看?！闭胫車鸁o動靜時(shí)，前面的王軍英說了一句。說著他就放下沖鋒槍，右腳跪地，半蹲在泥灘上。

    話畢，后面的四個人紛紛圍了過去?？粗軇荩踯娪?yīng)該發(fā)現(xiàn)了什么東西。

    “咦，這啥？”彎下腰的旗娃，率先張開了疑惑的嘴巴。

    擠上身，低頭一看，腳下的泥灘上果然有蹊蹺。

    王軍英發(fā)現(xiàn)的，是一個印在泥灘上的腳印。那泥灘上顯眼的印跡，讓我方才的興奮感、賞閱感頓時(shí)消散——我之前看到人影兒，是真切的。并且，他就在這個洞里，還留下了腳印。

    可是，驚嚇之余，詫異又涌出心頭。因?yàn)槟悄酁┥系哪_印，有些不對勁兒。

    我側(cè)頭歪腦，細(xì)盯楞看，怎么看都不對勁兒。不對，不對，我又不自覺的搖起了頭，這他娘的根本不是人的腳印！

    明顯的印跡顯示，印上這道印子的腳板，只有三根腳趾頭。我的意思不是說五根腳趾頭只剩下三根，而是那怪異的腳板，本就生著三根腳趾頭！

    “腳??？”鄧鴻超眉頭皺起，疑訝了一句。

    腳趾頭后面的腳板形狀，也跟正常人的完全不一樣。那是一個類似于倒三角的形狀，三根細(xì)長的腳趾頭，就由倒三角伸出，構(gòu)成了一個怪異無比的腳印。有些像鴨子的腳掌，但區(qū)別又很明顯。

    最恐人的是，古怪的腳印奇大。

    “不會吧，這大的腳?。俊逼焱奚斐瞿_，在那怪異的腳印旁邊比較了一下。

    旗娃個頭大，腳板自然也不小。但這伸腳一比，他那雙大腳，卻像個纏過足一般的三寸金蓮——泥灘上的腳印足足高出了他的腳尖六七厘米。

    “這他媽……”旗娃緩緩收回了腳。

    想象力這時(shí)候發(fā)揮出了功效，古怪的腳印在我眼中脫泥而出，變得立體。我不住的幻想，究竟是什么樣的腳掌，才會印出這樣的腳??？

    頭皮一麻，心頭又是一個重石落地。

    要說叢林里頭啥猛獸都有，一個古怪的腳印倒也說得過去。問題是，這個腳印明顯是踩上去不久——用頭發(fā)絲兒也能想到，我之前看到的人影兒，十有八九就是這古怪腳印的“始作俑者”。

    順眼往前看，腳印不只一道，錯落有序的一連串腳印，一路往前延伸著。

    “建國哥，你說你看到的那人影兒……”旗娃咽了一口唾沫，看向我。

    從那串腳印的隔次就能很容易看出，踩出腳印的這玩意兒，是雙腳直立在行走。

    “是兩條腿走路？”旗娃驚疑的頓了頓。

    王軍英撐著膝蓋骨，站起身來。他望向腳印延伸的方向，緩緩說道：“剛踩上的，還沒走遠(yuǎn)?！?/br>
    黃班長看著古怪的腳印，沒憋出一句話。

    “不可能，兩條腿走路，怎么會有……”鄧鴻超眼珠亂轉(zhuǎn)，面露惶恐，話到一半就噎住了口。

    腦中不斷閃回著那一晃而過的綠色人影兒，我那還未成熟的世界觀，受到了重重的沖擊。即便是之前見識到的那惹人心懼的“野人”，也沒這等威力。因?yàn)榈菛|西也還長得像人，生得靠譜，勉強(qiáng)還可以用現(xiàn)有的認(rèn)知去理解、認(rèn)識。

    但這三根腳趾頭的怪異腳板算什么玩意兒？窮盡所有想象力，我也實(shí)在想不出有什么玩意兒是兩條腿走路、腳上還長著一雙古怪的大腳板。

    頭皮驚炸的我忽然又意識到，那人影兒絕不會是越南士兵，或是越南山民。記憶在那一刻清晰起來，拱洞前那抬頭而望的人影子，不僅是身軀泛著綠色，而是通體綠色——我誤以為那是綠色的軍服讓我花了眼。

    “這還用說，印子不會是假的，”王軍英拿好了沖鋒槍，“那東西肯定不是人。”

    “你看糊眼了?！彼榱宋乙谎邸?/br>
    黃班長順著那串腳印抬起頭，他咬玩著嘴唇，眼神里萬般情緒交雜。

    因?yàn)槟且淮闵⒂志o密的腳印，正好是朝著光柱方向而去。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青乖子

    無形的懼怕由洞頂壓至我的天靈蓋兒，這不是那種遇見敵人時(shí)純粹的恐懼，而是超越認(rèn)知之外的事物帶來的本能情緒。總的來說便是，我稱他，不，應(yīng)該是“它”。我稱它為“人影兒”，潛意識便認(rèn)為那東西與我是同類。但事實(shí)又證明，它不是。

    這種意料之外的情緒碰撞，撞出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懼意。就有些像我起初以為人影兒是旗娃，是黃班長，是王軍英，但事后又猛然發(fā)現(xiàn)，那是其他人。

    “咋盡碰上些稀罕玩意兒？”旗娃看向鄧鴻超，“大學(xué)生，你又來解釋解釋，兩條腿，大腳掌，仨趾頭，又是什么鬼東西？”

    “我哪知道，”鄧洪超擺擺頭，眼神從腳印上移開，“我一個整天關(guān)在房子里的學(xué)生，接觸得最多的是白紙黑字，不是野生動物?！?/br>
    一滴涼水打在我的肩頭，浸回我的神魄。蹲下身子，我也側(cè)頭仔細(xì)看向那泥沙上的古怪腳印。腳印無變化，三根細(xì)長的腳趾頭與倒三角形的腳掌清晰可辨。印跡里有凸有凹，看得出走動時(shí)的著力點(diǎn)，以及肌rou扭動的痕跡。

    這些說明，那確確實(shí)實(shí)是一雙rou腳印上去的，不會是其他什么東西。

    “那就是書上沒寫了，”旁邊的旗娃繼續(xù)對著話，“我看這腳板印兒像是蛤蟆腳，上次是猴子精，這次嘛，應(yīng)該是在這洞里頭修煉得道的蛤蟆精！”

    能踩出這么大一雙腳印，說明“它”的個頭不小。眉頭皺起，我微抬起頭，看向在泥灘上往前伸延的腳印串子。通體泛綠，直立行走，體型碩大，這些零碎的線索，讓我根本拼湊不出一個具體的形象來。

    “不對，”旗娃又開始修正起自己的胡猜亂想，“建國哥說那東西是長著綠色兒的，蛤蟆又黑又丑，不對，應(yīng)該是青乖子，青乖子精！”

    旗娃這愣頭青就跟個小學(xué)生那樣，哭里有笑，笑里有哭，剛才還退縮膽怯，現(xiàn)在卻又開始說笑著胡想了。

    “青乖子精？”鄧鴻超立即回問，“青乖子是什么？”

    “嗐，就是田雞，青蛙！”旗娃答，“青蛙精！”

    經(jīng)旗娃這一提，腦海里便不自覺的出現(xiàn)了一個“青蛙人”的形象。

    不料王軍英一個巴掌拍到了旗娃后腦，他低聲訓(xùn)斥道：“說話盡在放屁，三句話不離精，你小子是評書會聽多了！”

    別說，通體泛綠這一條件，倒還蠻符合青蛙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