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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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勸慰 李政不知自己是怎么出的門,踉踉蹌蹌的走出去,卻有些站不住身,扶住墻,在門外臺階上坐了。 雙手掩面,便覺滿手涼濕,他居然也有哭的這樣兇的時候。 鐘意靜靜看著,心里并不比他好受。 將心里最痛最難過之處說與人聽,尤其那人還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盡管也曾見到他的痛楚與眼淚,悔恨與愧疚,但于她而言,不過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罷了。 好在都結(jié)束了。 雖然痛苦,但也解脫了。 最后看李政一眼,鐘意伸手將門合上,冷不防見他站起身,重又回來,目光猶疑哀痛,低聲道:“前世,前世……” 鐘意手扶門扉,心平氣和道:“前世什么?” “方才你說,我們只做了五年夫妻,我便……”李政心頭作痛,不忍再說下去,而是另起話頭,道:“我那時登基,那么,父皇他……” “他很好。退位做了太上皇,然后令你登基?!辩娨饷靼姿雴柺裁?,淡淡道:“我比他死的早,后邊如何,便不知道了。” 李政身為皇子,又有作為,若說毫不在意皇位,自然是假話,然而想到父親早逝,自己登基,卻也不會多么快意,故而少不得一問。 聽她說了最后那句,他心中一痛,低聲道:“對不住。阿意,我無論說多少,都不足以表達(dá)我心里的愧疚。” 將深埋在回憶中的那些苦痛說出,那感覺的確痛苦,然而一切都說開后,反倒釋然。 鐘意淡淡笑了一下,道:“我不想再對你口出惡言,但也不能原諒你。你走吧,從此以后,我們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了?!?/br> “阿意!”李政猛地伸手,扯住她衣袖,哀求道:“真的,一點可能都沒有嗎?” “沒有。”鐘意平靜的回答了他,又道:“你可以松手了嗎?” 李政怔怔的將手松開。 鐘意向他一笑,道了聲謝,伸手合上了門。 眼淚自李政面龐上無聲落下,他靜靜的合上了眼。 …… 益陽長公主第二日晨起,還未梳洗,便聽人回稟,說秦王殿下已經(jīng)動身回宮了,又驚又怪:“連早膳都沒用呢,怎么就急著走?可是宮中有事?” “這奴婢便不知了,秦王殿下只說不欲驚擾殿下,不過,”那侍女頓了頓,遲疑著道:“奴婢聽說,昨晚秦王殿下往懷安居士那兒去了?!?/br> “啊?”益陽長公主怔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笑道:“八成又被罵了吧,不用管他,過幾日便好了?!?/br> 有侍女端了溫水過來,另有人奉了柳枝、香鹽,益陽長公主簡單梳洗過后,便往前廳去用飯。 鐘意往日里都比她到得早,今日卻不知為何,連人影都未見。 思及李政走的匆匆,她心里不免有些疑影,正想差人去問一聲,卻瞥見玉夏自院中經(jīng)過,便令人喚她來。 “昨晚是怎么了?”益陽長公主詢問道:“我睡得早,竟也不知,可是出什么事了?” 玉夏眉頭蹙著,猶疑了會兒,跪下身道:“長公主就當(dāng)是可憐可憐居士吧,日后秦王殿下再來,便不要叫她相陪了。” 益陽長公主一驚,不解道:“這話從何說起?” “昨晚您去歇了,秦王殿下似乎有事同居士講,奴婢們都退了出去,也不知他們說了些什么,”玉夏有些心疼,委屈道:“他走后,居士哭了一晚,奴婢們勸不住,天色將明時才歇下,眼睛都腫的沒法見人了。” 她道:“居士為何出家,您是知道的,居士先前同沈侍郎有過婚約,長安也無人不曉,現(xiàn)在才過了多久,連三個月都沒有呢,哪有秦王殿下這樣的……” “這個潑皮,不知又胡說八道了些什么?!币骊栭L公主一時無言,半晌,才嘆道:“你也是忠心?!?/br> 言罷,又?jǐn)R下筷子:“我去看看懷安吧?!?/br> “您便當(dāng)做不知道這事吧,”玉夏連忙勸道:“居士面薄,本就不愿張揚,事情涉及男女之情,再說多了,傳出去反倒不好。午晚用膳,她怕也會找由頭推了,想來過幾日便好,您真去了,反倒叫她難堪?!?/br> “罷了罷了,”益陽長公主嘆口氣,道:“這是青雀不對,改日我罵他去,你好生照看懷安,多寬慰她些?!?/br> “是,”玉夏向她叩首,感激道:“多謝長公主體諒?!?/br> …… 李政在屋外枯坐一夜,渾渾噩噩,跟失了魂魄似的,直到第二日清早,旭日初升,陽光照在他臉上,方才勉強(qiáng)將他喚醒。 侍從自院外入內(nèi),原是想喚他起身,卻見秦王坐在臺階之上,面色慘淡,不知是呆了多久,連肩頭都積了一層寒霜。 “殿下,”他又驚又慌,趕忙上前,喚道:“您還好嗎?怎么會在這兒呢?” “我無事,”李政的嘴唇似乎也僵住了,室外太冷,一夜過后,有種不正常的僵紫,他無意識的舔了舔,才道:“吩咐人動身,準(zhǔn)備馬匹,不要驚動觀中人,我們回宮去吧?!?/br> 侍從見他如此,委實不安,勸道:“殿下不妨稍加歇息,再行動身?!?/br> “不必了,”李政站起身,許是徹夜枯坐的緣故,他身體都有些僵直,緩了緩好一會兒,方才道:“按我的吩咐做吧?!?/br> 侍從見他抬舉堅決,只得應(yīng)聲:“是。” 一行人打馬歸宮,入得宮門,不過卯時初。 李政回了武德殿,打發(fā)人退下,倒頭歪在塌上,直到午后方醒。 過了一上午時間,他精神恢復(fù)了些,心中卻總覺空落落的,說不出的難捱,鐘意那些話輕飄飄的,落在他心頭,卻似有萬斤重。 他不知道該如何彌補,更不知如何撬開她心扉,前所未有的,他感覺到了無力。 他真的會對結(jié)發(fā)妻子會做那種事嗎? 前世她死后,一雙兒女又是以怎么的目光看他呢? 他有些難以置信,但一切未明時,只能暫且默認(rèn)。 在塌上僵坐了許久,也不知此刻是何時,如同年幼時受了委屈會去找父親一樣,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往太極殿去了。 …… 鐘意直到午后方醒,便覺眼睛腫痛,想是昨夜哭的太兇的緣故。 玉夏守在邊上,早就備了熱水,見她醒了,忙擰了熱帕子過去,輕輕敷在她眼前,道:“居士不要睜眼,暖一會兒會舒服些的?!?/br> 鐘意輕輕應(yīng)了聲,連嗓音都啞的厲害,她清了清嗓,方才道:“什么時辰了?” “剛剛過了午時二刻,”玉夏沒問昨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而端了玉碗過去,溫聲道:“奴婢吩咐人煮了些消腫湯藥,您喝一口。” 鐘意手指扶住眼前巾帕,笑道:“你慣來是體貼的。” “今日是初七了,”玉夏低聲道:“居士原還打算過了十五,再往綏州去尋表姑娘,近日既然無事,不妨早些動身?!?/br> 也是暫且離開京師,躲開秦王一段時間。 當(dāng)然,這話她沒有說。 鐘意的手一頓,末了,又嘆口氣,道:“也好?!?/br> 玉夏笑著應(yīng)了聲是,同玉秋交換眼神,后者隨即道:“該準(zhǔn)備的都準(zhǔn)備著了,奴婢再去庫房看看?!?/br> 敷在眼間的帕子漸漸涼了,鐘意眼睛也不似先前腫痛,她將那塊帕子拿下去,笑道:“有你們在身邊,真是我的幸事?!?/br> “居士不要這樣講,”玉夏溫柔道:“這原是我們該做的?!?/br> 她頓了頓,又跪下身,道:“方才居士未醒,奴婢自作主張,同益陽長公主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請居士責(zé)罰。” 鐘意心思一轉(zhuǎn),猜出幾分:“昨晚……李政的事?” “是,好端端的便招惹了這么個混世魔頭,”玉夏低聲道:“秦王殿下也太欺負(fù)人了,居士不說,奴婢都替您覺得委屈?!?/br> 早先城門劫人,后來又在年夜說些有的沒的,莫說居士是出家人,不該牽涉姻緣,便是想牽涉,也還有青梅竹馬的沈侍郎,哪里輪得到他? “你是好意,我有什么好責(zé)罰的,”鐘意下了塌,將她扶起,溫和道:“不過你也盡可放心,他以后,不會再來了?!?/br> 玉夏聽她這樣講,反而更加不安,秦王那種強(qiáng)硬的性情,哪里是一席話,幾滴眼淚便能改變的? 她有些忐忑:“居士……” “真的,”鐘意莞爾,既有些說出一切的釋然與解脫,還有些身體被抽空之后的空洞無力:“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我也一樣,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山水遙遙,再無相逢?!?/br> 她低下頭,輕輕道:“這其實也很好。” …… 燕德妃被廢為才人,其實與打入冷宮無異,因為在那之后,皇帝再沒有見過她。 她是不是還活著,以什么位分活著,享受什么待遇,對于許多人而言,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了。 若干年之后,史書提及她,也不過是寥寥幾筆,最多,便是“才人燕氏,生越王李貞”這樣簡潔的一行字罷了。 皇宮這種天下第一等富貴地,皇帝這樣的人間至尊,身邊永遠(yuǎn)不會缺少花一樣嬌婉,水一樣靈秀的解語花。 不會有女人永遠(yuǎn)青春美貌,但這世間,永遠(yuǎn)都有女人正青春動人。 尚是午間,皇帝剛用完膳,半靠在塌上,聽幾個新晉的年輕宮嬪唱江南小調(diào),那曲風(fēng)柔綿繾綣,分外動人。 內(nèi)侍輕手輕腳的入內(nèi),通傳說秦王來了,那幾人便識趣停了聲,垂首侍立到一側(cè)去。 李政大步進(jìn)去,也不看其余人,便往皇帝身邊去,跪下身,將頭埋在他膝上,有些委屈,還有些彷徨無助的喚了聲父皇。 皇帝心中一動,擺擺手,其余人便默然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天家父子二人,而皇帝摸著兒子的頭發(fā),溫聲道:“這是怎么了?” 李政靜默片刻,方才低聲道:“兒子昨晚跟您說,自己仿佛做了一件錯事?!?/br> 皇帝頷首,溫柔道:“可父皇也跟你說,你可以盡一切所能去彌補?!?/br> “可是父皇,我發(fā)現(xiàn),”李政眼眶發(fā)酸,有些哽咽:“那件錯事可能比我想象的,還要嚴(yán)重的多,甚至于,甚至于根本無法彌補……” 皇帝輕輕笑了起來。 “我這么難過,”李政心里難過,一陣委屈,悶聲道:“父皇你還笑!” “這對你而言,或許是好事,”皇帝輕輕拍他肩膀,道:“你前半生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遇上點波折坎坷,加以磨礪,這對于你,對于朕,對于大唐,都不是壞事?!?/br> 李政聽出他話語中的勉勵與希冀,沉默不語。 “世間沒有渡不過的坎坷,只是無能的、沒辦法度過坎坷的人。” 皇帝回憶起往昔,緩緩道:“你阿翁不喜歡朕,又或者說,是忌憚朕,想要維護(hù)嫡長繼位的傳統(tǒng)。最初的時候,朕以為那是因為自己做的不夠多,不夠好,于是就努力叫自己做得更好,叫自己壓隱太子一頭,也叫你阿翁知道,誰才是最合適的繼承人。于是朕打了一個又一個勝仗,功勞比誰都多,可到最后,他只是加封朕做天策上將,儲位仍舊給了隱太子建成?!?/br> “于是,父皇走了另一條路,”他頓了頓,道:“雖然血腥崎嶇,但仍然能夠到達(dá)終點。” 而那條路是什么,世間無人不曉。 李政抬起頭,有些惘然的看著父親。